千人攻城的传奇私服1.95赤影战士复刻版版本火不火人气服 经典服希望可以找到个人气高,耐玩的长久服

查看: 2431|回复: 3
小日本看不到的战国史--节选《明朝那些事5》
阅读权限200
【闪电战】
  万历十五年(1587),万历皇帝消停了,但这对于老百姓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动总比乱动好,只是大臣们有点意见,毕竟每天都见不到领导(内阁大臣除外),伤心总是难免,不过到目前为止,也还没闹出什么大事。
  平静,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四年之后,平静被打破,因为一封不起眼的奏疏。
  万历十九年(1591)八月,福建巡抚赵参鲁奏报:
  根据琉球使节反映,近日突然出现上百来历不明者,前往琉球朝鲜一带收购海图以及船只草图,并大量收购木材火药,用途不明。
  在当时,每天送往朝廷里的奏疏多达几百封,基本上都由内阁批改(皇帝已经不干活了),和什么水灾民变比起来,这件事情实在太小,于是它很快就被埋入了公文堆中。
  两个月后,浙江巡抚奏报:
  近日获报确知,倭酋平秀吉于北九州肥前国荒野之上修筑城池,规模甚大,余情待报。
  上一封大家都看得懂,这一封就需要翻译了。
  所谓倭,就是日本,所谓酋,就是头头,所谓平秀吉,就是丰臣秀吉。
  具体说来,是日本的头头丰臣秀吉在北九州的荒野上修了一座城池。
  这实在是一条太不起眼的新闻,所以很快它也被埋入了纸堆。
  顺便说一句,丰臣秀吉修建的那座城池现在还在,而且还比较有名——名古屋。
  今天的名古屋是日本的重要城市,关西地区的经济交通中心,但在当时,修建这座城池,只有一个缘由。
  当这座城池建好的时候,站在城楼的最高点,就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地点——朝鲜海峡。
  这是两条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信息,所以无人关注,但当它们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事情已经不可挽回。
  万历二十年(1592)五月二十四日,水落石出。
  五月二十六日,辽东巡抚紧急奏报:
  “急报!前日(二十四日),倭贼自釜山登陆,进攻朝鲜,陆军五万余人,指挥官小西行长,水军一万余人,指挥官九鬼嘉隆,藤堂高虎,水陆并进,已攻克尚州,现向王京(汉城)挺进,余者待查。”
  六月十三日,辽东巡抚急报:
  “急报!已探明,倭军此次进犯,分九军,人数共计十五万八千七百余人,倾国而来,倭军第一军小西行长,第二军加藤清正,第三军黑田长政已于昨日(十二日)分三路进逼王京,朝军望风而逃,王京失陷。朝鲜国王李昖逃亡平壤,余者待查。”
  七月五日,辽东巡抚急报:
  “十万火急!七月三日,倭军继续挺进,抵近平壤,朝军守将畏敌贪生,打开城门后逃之夭夭,平壤已失陷,朝鲜国王李昖逃往义州。”
  七月十六日,兵部尚书石星奏报:
  “自倭贼入侵之日起,至今仅两月,朝鲜全境八道已失七道,仅有全罗道幸保。朝军守将无能,士兵毫无战力,一触即溃,四散而逃,现倭军已进抵江(鸭绿江)边,是否派军入朝作战,望尽早定夺。”
  最危急的时刻到了。
  第十三章 野心的开始
  答案已经揭晓,原因却发生在七年之前。
  万历十三年(1585),当万历兄步行拉练到天坛的时候,几千里外的日本正在闹腾一件大事。
  丰臣秀吉在京都接受了日本天皇的册封,成为了日本的最**员——关白(相当于丞相),长达二百余年的战国时代终于结束了。
  日本是一个比较喜欢折腾的国家,天皇是挂名的,说话算数的是幕府的将军,换句话说,是手里有兵的人。但自1467年起,由于内部胡搞乱搞,将军失去了对全国的控制,这下子热闹了。
  日本的管理体制,天皇下面是将军,将军下面是大名,也就是各地的诸侯,既然天皇没屁用,将军又过了期,就轮到大名说话了。
  所谓大名,也没个谱,在那年头,只要你有兵有地盘,就是大名,日本国家不大,**的人却多,转瞬之间冒出来几十个大名,个个有名有姓,占山为王,什么羽前羽后,越前越后,土佐中国,上总下总(全都是日本地名),看起来好似广阔,其实许多地方也就是个县城。
  说句寒酸话,日本历史中大书特书的所谓战国时代,也就是几十个县长(个别还是乡长)打来打去的历史,更讽刺的是,最后统一县长们的,竟然是个农民。
  丰臣秀吉,原名木下藤吉郎,本来在乡下种地,后来种不下去了,就出去做小生意,正好到处打仗,他就去参了军,在县长大名织田信长的手下混碗饭吃。
  偏巧这人种地做生意都不行,打仗谋略倒是一把好手,从小兵干起,步兵队长,步兵大队长,家老,部将,一级级地升,最后成为了织田县长的第一亲信,由于这人长得很丑,和猿猴有几分神似,所以织田县长给他取了个外号——猴子。
  当时织田县长已经统一了大半个日本,如无意外,等到其他县长们被解决完,织田兄去当将军,猴子兄应该也能混个县长干干。
  可是猴子的运气实在太好,1582年,织田县长在寺庙休息的时候,被一个叫明智光秀的手下给干掉了,据说是因为当晚织田县长嫌送上来的鱼臭,把明智乡长给骂了一顿,于是乡长一怒之下,把县长干掉了(就为这么个破事,心理实在太过阴暗)。日本史称“本能寺之变”。
  此时木下藤吉郎已经改名了,他先改叫木下秀吉,现在叫羽柴秀吉(最后又改成丰臣秀吉),日本人的观念是有奶就是娘,改个把名字那是家常便饭,不用奇怪。
  这位羽柴乡长正在攻击中国(日本地名)地带的毛利县长,得到消息后十分镇定,密不发丧,连夜撤军回援,日本史称“中国大回转”。
  回去之后,羽柴乡长和明智乡长打了一仗,把明智乡长打败了,此后他又再接再厉,在贱岳(日本地名)击败了最强的竞争对手柴田胜家,获得了织田县长的全部地盘,史称“贱岳之战”。
  在和柴田乡长的战斗中,羽柴乡长的军队中涌现出了七名优秀的将领,他们作战勇敢,后来被统称为“贱岳七支枪”。
  顺便提一下,本人曾经考证过,这七个人中,有几位在战场上中使的是刀,如此说来叫贱岳X把刀似乎也可以,不过人家说是枪那就叫枪吧。
  之所以提到这件事,是因为这七支枪里的五支,和后来那场惊天动地的战争有着莫大的关系。
  此后,羽柴乡长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陆续打平其余县长,最终统一日本,搞定了天皇,改名为丰臣秀吉,并自称为太阁。
  丰臣秀吉这个人,内心相当相当之阴暗,自打成功当上乡长,他就一直对天感叹,俺怎么呆在了日本,在他看来,像自己这样的天才,征服个把县城实在显不出威风,只有统一全世界,才能体现个人价值。
  当然,猴子兄的目的只限于征服朝鲜,中国,印度及东南亚,这并非他太过谨慎,实在是因为他一天到晚呆在岛上,地理知识有限,不知道什么法国德国,对他而言,世界就那么几个国家而已。
  其实丰臣兄并非特例,事实证明,日本国一向盛产心理阴暗之**者,后来的如近卫文磨、东条英机之流,都是一路货,在他们的心中,从没有什么和平发展之类的概念,总觉得别人的比自己的好,抢劫的比生产的好,而他们的世界观,也有着惊人的一致:
  欲征服世界,必先征服亚洲,欲征服亚洲,必先征服中国。
  从爷爷开始,到孙子,再到孙子的孙子,这帮孙子几百年来窝在岛上,做着同一个梦,却始终不醒,实在是难能可贵。
  而丰臣秀吉,就是这些孙子中的极品。
  丰臣秀吉在统一日本之后,嘴边开始念叨这样一句话:
  “在我生存之年,誓将唐之领土纳入我之版图。”
  这里的唐,就是指明朝。因为唐朝时候,日本向中国派遣了很多留学生,带走了很多技术、文化,甚至**制度,所以日本人一直称中国为唐。
  几百年前,无私之援助,全力之支持,只换来今天的野心、杀戮和侵略,所以同志们务必要记住一个道理:
  扶贫,是要看对象的。
  但要占据中国,必须征服朝鲜,于是他开始和朝鲜国王李昖谈判,要求他们让路,帮助自己进攻明朝。
  当时的朝鲜并不是独立国家,而是明朝的属国,国王要向大明皇帝称臣,称明朝为天朝,称明军为天兵。但凡国王即位,册立世子,甚至娶老婆,都要事先向明朝报批,获得批准之后才能做。
  所以虽然这位李昖国王是个比较糊涂的人,关键问题上还把握得住,严辞拒绝了日本使臣。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丰臣秀吉随即决定:先攻朝鲜,再占中国!
  可他还没壮志凌云几分钟,就得知了一个消息,他的养子丰臣秀次反对进攻朝鲜,理由固然是世界和平,大众平安之类的话,但丰臣秀吉明白,这位养子是不想去卖命。
  于是他灵机一动,写了一张纸条,派人交给了丰臣秀次。
  这张纸条充分地证明了一点:丰臣秀吉已彻底疯狂。
  因为上面只写了这样一句话:
  五年之内必定攻下明国,到时你就是明国的关白!
  但事实证明,他的疯狂也是有理由的。
  客观地讲,丰臣秀吉是一个奇才。他以庶民出身,苦熬几十年,最终一统日本,绝非寻常人物,而且此人在日本国内,向来以谋略出名,从不打无把握之战,战国时期曾亲自指挥过几十次战役,除掩护撤退的必败之战外,他只输过一次。
  顺便提一下,他唯一战败的那一次,对手叫德川家康。
  而在决心打这一仗之前,丰臣秀吉已经考虑了很久。
  日本人的一个最大特点是做事认真,比如在后来中日甲午战争之前,他们向中国派出了大量间谍,拍摄了很多照片,北洋舰队每条船的吨位,人员,指挥官,炮口直径,缺点,日军都有详细的记录。
  而在抗日战争开始前,其工作更是无以伦比,所有中国少将以上的军官,他们都有细致的档案留存,其个人特点、作战方式甚至生活习惯都一清二楚,更为可怕的是,他们绘制的中国地图,比中国人自己绘制的还要准确,连一个山丘,一口井都标得极为清晰。当年阎锡山的部队伏击日军后,既不抓俘虏,也不扛弹药,第一要务就是开始找日军军用地图——拿回去自己用。
  而一贯小心谨慎的丰臣秀吉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他想不自信都不行:
  当时的日本,刚刚实现和平统一,在此之前,国内已经打了一百多年的仗,用今天的话说,打仗已经成了一种生活时尚,有些武士家吃饭的时候,一手拿筷子,另一只手都握着刀,只要外面招呼一声,立马就抄家伙出去砍人。
  而且这帮人打仗极其勇敢,每次作战都要争先锋(首先发起冲锋者),还经常为此发生纠纷,没有当上先锋愤然自杀的,也不在少数。
  总而言之,这是一帮亡命之徒。
  相信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当时的日本,军队装备已经十分先进,为了打赢对手,他们纷纷进口先进武器,大刀长矛之类的玩意已不吃香了,大名们纷纷长枪换鸟枪,鸟枪换大炮,加上还有汪直这类的军火贩子一个劲地往日本倒腾武器,到战国末期,日本已拥有了大规模的火枪部队。
  在战术方面,日军也有相当的进步,公元1575年,织田信长在长筱发起了一场决定性的战役。对手是号称战国第一诸侯武田信玄的儿子武田胜赖,其部队以骑兵为主,使用孙子兵法四如真言“风林火山”为军旗,战斗力极为强劲,在骑兵对决无法取胜的情况下,织田信长冥思苦想,创造性地发明了三线战术(日语:三段击)。
  关于这一战术,之前已经介绍过了,由于火枪部队射程有限,且装弹药需要时间,故将部队分为三线,一线开枪,二三线装子弹,形成持续火力,对骑兵有较大杀伤力。
  虽说早在两百多年前,明军开国将领沐英就曾首创这一战术,但至少在日本,织田县长还是有专利权的,而且和后来使用同一战术的普鲁士腓特烈二世相比,他也还早了一百多年。
  整体看来,日军的战斗力、军事装备、战术水平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高的程度,高到丰臣秀吉足以为之而自豪。
  相对而言,日本的对手就有点疲软了。
  朝鲜自李成桂光荣**,成立李氏王朝后,基本就没打过什么仗,所谓“两百年平宁之世,民不知兵”,部队也就是个混饭吃的地方,军事素质极差,连民兵都不如。
  虽说在军事上朝鲜十分差劲,但搞起**斗争来,那是一点也不消停。与明朝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的朝廷内部,分成两大派,分别叫做“东人党”和“西人党”,闹了一段之后,东人党又**成“南人派”和“北人派”,东南西北都来齐了,足可以凑一桌麻将。
  大体就是如此,反正朝鲜是乱得一塌糊涂,指南打北,不是东西。这么个状况,想让人家不动你,实在是有点难。
  而日本的另一个对手,中国,就比较有趣了。
  由于没有电报和照相机,加上当年日本穷,衣服也很土,想派间谍混入中国,很有可能被当成盲流遣返,所以关于中国的情报,来源大都要靠倭寇。
  而对丰臣秀吉影响最大的,无疑是这样一段对话。
  那是在1585年,丰臣秀吉刚刚当上关白后不久,无意之中见到一个人,此人姓名不详,曾在汪直海盗有限公司工作过,为了解明朝实力,他找这人谈了几次话,询问明军实力。
  该仁兄是这样回答的:
  “当年,我曾经跟着三百多人,到福建抢劫一年,所向披靡,无人可挡,最后平安而回。”(下福建过一年,全甲而归)
  吹完了,这位兄弟还搞了个评论:
  “明朝很害怕日本,若日军进攻,就会如同大水崩沙,利刀破竹,无坚不摧。”(唐畏日如大水崩沙,利刀破竹,何城不催)
  除此之外,他还痛斥了明朝的****,官员贪污,老百姓流离失所,老百姓胆小怕事等等情况,总之,明朝就是一软柿子,不捏都会烂。
  丰臣秀吉大喜,于是他信了。
  应该说,这位兄弟说的可能还是真话,一般说来,去当倭寇的,不太可能是良民,大都是些社会最底层的[敏感词语],对政府不满,那是很自然的。
  至于所谓打劫一年安然无恙,也可能是真的,倒不是他有多厉害,明军有多无能,而是倭寇这一行本来就是游击事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要真建立个根据地之类的玩意,几天也就没了。
  唯一算得上有问题的,估计就是最后几句话了,所谓大水崩沙,利刀破竹,事实证明之后确实如此,不过就是换了个主语而已。
  但必须承认,丰臣对中国形势的判断大致是正确的,当时的中国,已经没有开国时期的朝气,思想混乱,组织混乱,吏治**,除了几支戚家军那样的模范军队,其余的所谓卫所部队,由于长官吃空额,且无人抓训练,基本都变成了农民部队——除了种田,啥也不会。
  用战斗经验丰富,基本不怕死的士兵,先进的武器装备和战术,去进攻****,喜欢内斗,且多年不打大仗的明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稳赢不输。
  所以丰臣秀吉很乐观——实在没有悲观的理由。
  然而他错了,即使他运用经济学原理,把明朝的各种情况输入电脑,用模型公式证明自己必定能赢,他也一定会输。
  因为他不懂得中国人。
  几百年后的1937年,日本人决定开战,因为他们认为自己不可能输,当时的日本比中国有钱,士兵比中国精锐,武器比中国先进,他们有三菱重工,有零式战斗机,有航空母舰,而中国内地四处是军阀混战,**横行,老百姓大多不认字,还怕死,重工业基本谈不上,飞机能数得出来,几条破船在长江里晃来晃去,且人心惶惶,一盘散沙。
  所以他们告诉全世界,灭亡中国,三个月足矣。
  于是他们打了进来,于是他们打了八年,于是他们输掉了战争。
  因为他们不懂得中国人。
  因为我们这个民族,是世界上最为坚韧的民族。
  所谓的四大文明古国,其实大多名不副实,所谓埃及,所谓两河流域,所谓印度,在历史长河里,被人灭掉了N次,雅利安人,犹太人,阿拉伯人,莫卧尔人,你来我往,早就不是原来那套人马了,文化更是谈不上。
  只有中国做到了,虽然有变化,有冲突,但我们的文化和民族主体,一直延续了下来,几千年来,无论什么样的困难,什么样的绝境,什么样的强敌,从没有人能真正地征服我们,历时千年,从来如此。
  这是一个有着无数缺点,无数劣根性的民族,却也是一个有着无数优点,无数先进性的民族,它的潜力,统计学和经济学计算不出,也无法计算。
  日本人打进来之后才惊讶地发现,仅仅一夜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军阀可以团结一致,**也可以洁身自好,文盲不识字,却也不做汉奸,怕死的老百姓,有时候也不怕死。
  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牢牢地刻入了我们的骨髓——坚强、勇敢、无所畏惧。
  日本人不懂得,所以他们失败了,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将来依然如此。
  从来不需要想起,也绝不会忘记,这是一个伟大民族的天赋。
  【朝鲜的天才】
  万历二十年(1592)五月二十一日,名古屋。
  面对朝鲜海峡的方向,丰臣秀吉投下了他人生最大,也是最后的赌注。
  十五万名日军士兵分别从福冈、名古屋、对马海峡出发,向着同一个目标挺进——为了同一个人的野心。
  事实证明,这次行动的运输成本并不太高,因为在半年之后,一个可怕的对手将出现在对岸,为他们节省回程船票。
  但既然是一生中最大的赌博,自然要押上全部的老本。
  日本侵略军由日本国内最精锐的部队构成,总计十五万人,分为九军,由九个极有特点的人指挥,如下:
  第一军:小西行长,一万八千人。
  第二军:加藤清正,二万二千人。
  第三军:黑田长政,一万二千人。
  第四军:岛津义弘,一万四千五百人。
  第五军:福岛正则,二万五千人。
  第六军:小早川隆景,一万五千人。
  第七军:毛利辉元,三万人。
  第八军:宇喜多秀家,一万一千人。
  第九军:羽柴秀胜,一万一千人。
  之所以列出这帮鬼子的姓名和军队人数,是因为其中大有奥妙。
  以上九位鬼子军官的名字,中国人看了可能毫无感觉,但在日本国内,这帮人可谓是如雷贯耳,大有来头。
  首先,人家有名字,就说明不是一般人了,因为在日本,姓名是奢侈品,只有贵族才有姓名,普通老百姓消费不起,小孩生出来起个太郎、次郎之类的浑名(类似于阿猫阿狗),就这么凑合一辈子。
  一直到后来明治维新,天皇感觉手下这一大帮子阿猫阿狗实在有损形象,便下令百姓申报姓名,当然了,具体姓什么叫什么,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下就热闹了。
  在取名字(包括姓氏)的问题上,日本人充分发扬了能凑合就凑合的精神,不查字典,也不等不靠,就地取材,比如你家住山上,就姓山上,你家住山下,就姓山下,家附近有口井,就叫井上,有亩田,就叫田中。
  而这九位仁兄自然不同,人家名字是有来历的,事实上,他们都是日本国内所谓的“名将”。
  其中,第一军军长小西行长是丰臣秀吉的亲信,在九人之中,此人有一定文化,军事素养也较高。
  而且他十分特别,虽说是个鬼子,却很有新潮意识,既不信佛教,也不信神道教(日本本土宗教),却是个**徒。每星期做礼拜,人家念阿弥陀佛,他说上帝保佑。
  第二军军长加藤清正,和第五军军长福岛正则,是铁杆兄弟,他们就是之前提到的“贱岳七本枪”成员,分别排名第二和第一。
  这两个人在日本国内被誉为盖世名将,在战国时期立下了显赫战功,以勇猛善战著称,而且这两个人都是丰臣秀吉的养子,对其十分忠心,但文化程度偏低,基本属于半文盲状态。
  第三军军长黑田长政,在日本被称为“兵法大家”,据说精通兵法。他的父亲叫黑田官兵卫,是丰臣秀吉的两大军师之一,号称日本智谋第一。
  第六军军长小早川隆景,和第七军军长毛利辉元,是亲戚关系,具体说来,小早川隆景是毛利辉元的叔叔,为了混家产,改了名字当了人家的养子,这也可以理解,那年头在日本,名字不值钱,一年改个十次八次的人也有。
  这位小早川隆景,在日本也是个大名人,被称为“中国第一智将”(中国是日本地名),据说智商极高,和丰臣秀吉有一拼。
  最后一个拉出来评论的,是第四军军长岛津义弘。
  之所以最后提到这个人,是因为他是个十分特殊的人物,特殊在哪里,很快你就会知道。
  其余的几位就不提了,因为他们也就露这一次面,之后毫无出场机会,基本属于废物类型。虽然他们在日本国内也被吹得神乎其神,但事实证明,废物就算吹一千遍,也还是废物。
  而我提到的这几位,更是传奇级的人物,被吹得神乎其神,几乎个个都是智勇双全,成为了日本引以为豪的骄傲,是日本战国时期的形象代言人,至于战场上的实际效果嘛……
  但必须承认,这几位日本国内的战争精英到了朝鲜,确实表现出了精英的素质。
  五月二十二日,日军先锋第一军小西行长发起进攻,仅用两个小时即攻破釜山,一路势如破竹,击破各路朝鲜军队,仅半月之后就打到了汉城,第二军加藤清正,第三军黑田长政随即跟进,一路打到了平壤,把朝鲜国王赶到了鸭绿江边。
  之所以写得如此简略,不是我偷懒,真的是没办法,翻阅中日韩三国史料,这段时间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一边倒。
  总而言之,是朝鲜军不断地跑,日本军不断地追,甚至日军不追,朝鲜军也跑了,汉城不守,平壤也不守,仗打成这个样子,要树立正面形象,那是相当的难。
  但后来的事实充分说明,不是日军太坚强,只是朝军太软弱,建国二百多年,土匪都没怎么打过,除了自己折腾自己,搞点**斗争,闲来无事啃啃人参,估计也就差不离了。
  而日军将领们的威名也就此树立起来,在无数日本史料,如《日本外史》,日军参谋本部所编的《日本战史》等一系列记载中,日本将领们有如天神下凡,似乎谈笑风生之间,就运筹帷幄,破敌千里。
  特别是第二军的军长加藤清正,此人极其残忍,战场对垒不知所谓,未见有何高明,却十分喜爱杀害平民,屠城放火。史料上说他是威名远播,战绩丰厚,还取了个外号“虎加藤”,如此之精神,可谓无耻。
  当然,根据日本人一条路走到黑的性格,这种无耻精神绝不会丢,那两位在南京大**里,拿着武士刀,比赛杀害手无寸铁平民的小军官,被日本国内称为“百人斩”的英雄,武士道精神的典范,还曾回到日本(战后又被拉回中国毙了),给小学生宣讲“光辉事迹”,受到热烈欢迎,而无数新的无耻之辈就是这样炼成的。
  所谓建威朝鲜,不过是欺负弱小,所谓战功显赫,不过是**百姓。隐藏在这一切背后的,只有四个字——欺软怕硬。
  于是四个月后,当那个强敌出现之时,一切的光环都将卸去,一切的伪装都将暴露,所谓的日本名将们,将了解到自己的真实水平,以及强大的真正意义。
  此时,被追到鸭绿江边的朝鲜国王李昖却没有这个心思,他只知道,再被人追着打,就只能跳江了,于是他连夜派出使者,向明朝提出了一个要求——渡江内附。
  所谓渡江内附,说穿了就是避难,不过李昖同志的这次避难还是比较特殊的,因为但凡避难,总有个期限,过段时间该回还得回,可这位兄弟似乎压根就没这个打算,面对前来拜见的明朝使者,他十分激动,用一句十分真诚的话,表达了他的心声:
  “与其死于贼手,毋宁死于父母之国!”
  这觉悟,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总之一句话:过去,就不回来了。
  当然,李昖绝不是缺心眼的人,好好的国王不做,要去当难民,实在是因为没办法了。两个月时间,全国八道就丢了七道,追着屁股后面跑,再跑就只能跳江了,不找明朝大哥,还能咋办?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事实证明,李昖过于悲观了,此时朝鲜虽然支离破碎,却并没有亡。
  之所以没有亡,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
  两百年的太平岁月,麻痹了无数人的神经,将领不会打仗,士兵不会拼命,大家一拨接一拨地去搞**,碰上职业打手日本人,输得这么惨,这么快,实在很正常。
  但就在最紧急的关头,上天帮助了朝鲜,给他们送来了唯一的希望——李舜臣。
  李舜臣,字汝谐,德水人,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被捧为名将的人非常多(主要是日本那一大帮),但在我看来,其中名副其实者,不过四人而已。而李舜臣,正是其中的一员。
  说起来,李舜臣的成分相当高,他出身于朝鲜王族,是王室宗亲,一般有这个背景,早早就去汉城搞斗争了,然而李舜臣却是个例外,他武科毕业后,就去了边界,在那里,他遇到了一群十分厉害的对手——女真。
  可是在对方的骑兵面前,李舜臣的表现却非常一般,经常打败仗,虽然在长期的战斗中,他积累了丰富的军事经验,但至少在那时,瞧得起他的人实在不多,所谓“民族英雄”、“军事天才”这样的词语,跟他更是毫不沾边。
  但时机终于到来,不久之后,在朝鲜丞相柳成龙的推举下,他升任佥事,并获得了一个新的职务——全罗道水军节度使。
  正是这个职务,改变了他的一生的命运。
  在这个世界上,所谓名将,大都有自己的擅长的战法和兵种,攻击、防守、阵法、步兵、骑兵,不一而同,而在全罗道,李舜臣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天赋——水军。
  他对于水军战法,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领悟力,研习了许多水军战法,在他的指挥督促下,水军日夜操练,所以虽说陆军一塌糊涂,朝鲜水军还是摆得上台面的。
  当然,这个所谓摆得上台面,那是和陆军比,相对而言,日本海军就威风得多了。
  日本是海岛国家,历来重视海军,三百年后,在太平洋上和财大气粗的美国还拼了好几年,让对方吃了不少苦头,其实力确实非同一般。
  而在战国时期,日本的海军也十分强悍,因为他们有群众基础——海盗。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内陆的兄弟打来打去,可以抢地皮,靠海的就只好当海盗了。朝鲜、东南亚、甚至是日本国内的船队,只要打这过,就要抢,很有点国际主义精神,战国打了一百多年,他们就抢了一百多年。
  这之间只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汪直汪老板,要知道,这位仁兄是卖军火的,敢抢他,那就真是活腻了,二话不说,拿大炮轰死你没商量。
  在这一点上,日本兄弟们有着清晰的认识,因为一直以来,他们都保持着自己的传统性格——欺软怕硬,所以后来美国打败日本,在日本领土上胡作非为横行霸道,日本人对美国依然是推崇备至,景仰万分。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话:不打不服。
  而在这些海盗中,最为强悍者,无疑是日本海军统帅九鬼嘉隆,此人在海上抢了几十年,水战经验十分丰富,后来归依织田信长,在与战国时期日本最强海军诸侯毛利辉元(即第七军军长)作战时,表现十分出色,为其统一日本立下了汗马功劳。
  此后他被统一收编,成为日本政府海军的一员(还干抢劫老本行,名义不同而已),被称为日本海军第一名将。
  而日本海军的装备也相当不错,虽然造大船的技术不如明朝,但在战船上,还是很有几把刷子的,日军战舰高度可达三四丈,除了装备大量火炮外,在船的外部还装有铁壳,即所谓“铁甲船”,有相当强的防护能力,一般火枪和弓箭对其毫无作用。
  拥有这样的海军实力,日军自然不把对手放在眼里,战争刚一开始,日本海军主力两万余人,七百余艘战船便倾巢而出,向朝鲜发动总攻。
  日军的打算是这样的,总的来说分两步走:首先,由釜山出发,先击破朝鲜主力南海水军。其次,在歼灭朝军后,转头西上进入黄海,与陆军会合,一举灭亡朝鲜,为进攻中国做好准备。
  日本海军统帅除九鬼嘉隆外,还有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胁坂安治三人,此三人皆身经百战,其中加藤嘉明、胁坂安治是“贱岳七本枪”成员,有着丰富的战争经验。
  有如此之装备和指挥阵容,丰臣秀吉认为,朝军必一触即溃,数日之间即可荡平。
  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顺利,当日本海军出现之时,朝鲜水军根本未作抵抗,一枪都没放就望风而逃,水军主帅元均更是带头溜号,所谓的主力部队,就是这么个水平。
  战略目标已经实现,日军准备进行下一步,进入黄海,与陆军会合,水陆配合,歼灭朝鲜陆军。
  之前的胜利让日军得意忘形,在他们看来,朝鲜水军已经覆灭,到达预定地点只是个时间问题。
  然而他们错了,从釜山前往黄海的水路,绝不是一条坦途,因为在这两点之间,有个地名叫做全罗道。
  当日军入侵的消息传来后,李舜臣十分愤怒,却也非常兴奋,作为一名军人,他的天职就是战争,而这个时机,他已等待了很久。
  正对着日军进犯的方向,李舜臣率领舰队出发了,他不知道将在哪里遇到他们,他只知道,两军相遇之际,即是他名扬天下之时!
  万历十九年(1591)六月十六日,李舜臣到达了他辉煌人生的起点——玉浦海。
  停留在这里的,是日本海军主帅藤堂高虎的上百条战船,当李舜臣突然出现之时,他着实吓了一跳,但转瞬之间,他就恢复了镇定。
  因为这个对手看起来并不起眼。
  由于被人排挤,未能成为水军统帅,李舜臣的兵力并不充足,手下战船加起来还不到一百艘,而此次出征,舰队规模更是微不足道,放眼望去,只有几十艘板屋船(船上建有板屋),看起来很大,实际上也就是个摆设,和日军铁甲战舰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藤堂高虎笑了,主力尚且如此,何况这几条小鱼小虾?
  李舜臣也笑了,他知道,胜利已在掌握之中。
  因为在我的手中,有一件必胜的武器。
  此后的事情发展将证明,李舜臣最厉害的才能并不是水军,而是工程设计。
  【乌龟的战斗力】
  藤堂高虎没有丝毫犹豫,他随即发布号令,几十艘铁甲战舰开始向李舜臣军发动攻击。
  由于敌人船只实在太不起眼,日军战舰连炮都不开,直接向对方扑了过去,在他们看来,对付这种破船,用撞就行,使用炮弹估计会赔本。
  但当日舰靠近朝军之时,却意外地发现,那些板屋船突然散开,一种全新的战船就此登上历史舞台。
  站在舰队前列的日军将领掘内吉善,在第一时间看到了这种前所未见的怪物,当即发出了惊呼:
  “龟!龟!”
  应该说,这位仁兄还是很有悟性的,虽然他第一次见,却准确地叫出了这种秘密武器的名字。
  龟船,又叫乌龟铁舰,该船只整体,从船身到船顶,都有铁甲覆盖,而船头形状极似龟首,故得名龟船。
  这船用今天的话说,是封闭式结构,士兵进入船只,就如同进了保险箱,头上罩着铁甲,既能档对方的火枪炮弹,平时还能挡雨,可谓是方便实用。
  虽然这船的长相和乌龟很有几分神似,但事实证明,真用起来,这玩意比乌龟要生猛得多,那可是真要人命。
  在龟船的四周,分布着七十多个火枪口,用来对外发射火枪,从远处打击敌人,而船只的前后,都装有锋利的撞杆,用来撞击敌船,大致是打不死你,也撞死你。
  此外,龟船的船首带有大口径火炮,威力强大。更为难得的是,李舜臣虚心地向乌贼们学习,还创造性地发明了烟雾弹,追击敌船之时,龟首可以发射炮弹,如果形势不妙,龟首口中即释放浓烟,掩护部队撤退。
  就这么个玩意,远轰近撞,打不赢还能跑,说它是超级乌龟,那是一点也不夸张。
  不过事实上,这种全封闭式的战舰也是有弱点的:由于外部无人警戒,如果被人接近跳上船(学名:跳帮),砸砸敲敲再放把火,那是相当麻烦。
  当然,这个弱点只是理论上的,为防止有人跳帮,李舜臣十分体贴地在船身周围设置了无数铁钩、铁钉,确保敢于跳船者在第一时间被彻底扎透,扎穿。
  总而言之,这种乌龟能轰大炮,能放火枪,能撞,浑身上下带刺,见势不妙还能吐烟逃跑,除了不能咬人外,基本上算是全能型乌龟。
  后来的舰船学家们一致认定,在当时,龟船是世界上最为强大的战舰之一。
  藤堂高虎当然不知道这个结论,他只知道自己人多船大,占据优势,在短暂观察之后,他下达了全军突击令。
  然而仅仅半个时辰(一个小时)后,他就下达了第二道命令——弃船令。
  因为战局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惨不忍睹。
  就在藤堂高虎下令攻击的同一时刻,李舜臣也发布了攻击令,二十艘龟船同时发出怒吼,当即击沉五艘敌舰。
  日将掘内吉善大惊失色,但毕竟人浑胆子大,他随即命令日军战舰继续前进攻击,逼退敌舰。
  可是更让他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这群乌龟船不但不退,反而越靠越近,日军这才发现情况不对,慌忙用火枪射击龟船,却全无效果。
  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就顺利成章了,日舰不是被打沉,就是被撞穿,水军纷纷跳海逃生,个别亡命之徒想要跳帮,基本上都成了人串,一些运气不好的还挂在了龟船上,被活活地拖回了朝鲜军港,结结实实地搞了次冲浪运动。
  眼看即将完蛋,藤堂高虎船也不要了,直接靠岸逃跑,玉浦海战以朝军胜利结束。
  在此次海战中,日军二十六条战舰被击沉,死伤上千人,朝军除一人轻伤外,毫无损失。
  日本海军终于吃了败仗,九鬼嘉隆十分吃惊,但事实证明,这只是他一系列噩梦的开始。
  六月十七日,在玉浦海战后的第二天,李舜臣率领船队来到赤珍浦,在这里,他遇到了加藤嘉明的附属舰队,共计十三艘。
  可刚开打,连李舜臣也吃了一惊,因为这帮日军很有觉悟,没等他开炮就纷纷逃窜,主动弃船登陆,狼狈撤退,其所乘舰船均被击沉。
  在沉没的日舰和狼狈逃窜的日军面前,李舜臣再也没有任何疑虑,他终于明白:他属于这个时代,在这里,他将所向无敌。
  李舜臣继续进发,向着日军出没的所有水域,敌人在哪里出现,就将在哪里被消灭!
  七月八日,李舜臣到达泗水港,发现敌船十二艘,发起攻击,敌军全灭。
  七月十日,李舜臣到达唐浦,发现敌船二十一艘,发起攻击,敌军全灭,舰队指挥官,九州大名龟井真钜被击毙。
  七月十二日,李舜臣遭遇日军主将加藤嘉明主力舰队,双方开战,三十三艘日军战舰被击沉,加藤军主力覆灭。
  七月十五日,李舜臣到达釜山水域,发现日军舰队,击沉四艘,俘获三艘后,扬长而去。
  打完这次海战后,李舜臣就拍屁股走人了,在他看来,之前的五次海战中,就数七月十五日的这一次,规模最小,战果最少,所以连战场都没打扫、战利品也没捡就溜了,事实上,他错了。
  李舜臣并不知道,当他打着呵欠催促返航的时候,一个人正站在岸上,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拔出腰刀,切腹自尽。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来岛通久,如果说九鬼嘉隆是日本国内第一海军名将的话,他大概就是第二。
  这位仁兄之前也是海盗,在中国(日本地名)地区盘踞多年,向来无人敢惹,连织田信长、毛利元就等超级诸侯都要让他三分,然而在李舜臣的面前,他彻底崩溃了,除了他的舰队,还有他的尊严。
  其实来岛兄还是太脆弱了,事实证明,被李舜臣打得自卑到自尽的人,绝不只他一个。
  来岛通久的死,以及一连串的失败,终于让日本海军明白,这个叫李舜臣的人,是他们无法逾越的障碍。
  日本人是很有组织性的,遇到问题不能解决,就逐级上报,一层报一层,最后报到丰臣秀吉那里,丰臣老板一看,顿时大怒:一个人带着几十条船,就把你们打得到处跑,八嘎!
  但是八嘎不能解决问题,于是他亲自制定了一个战略,命令集中所有舰队,寻找李舜臣水军,进行主力决战,具体战略部署为:
  胁板安治统帅第一队,共七十艘战舰,作为先锋。
  加藤嘉明统帅第二队,共三十艘战舰,负责接应。
  九鬼嘉隆统帅第三队,共四十艘战舰,负责策应。
  以上三队以品字型布阵,向全罗道出击,限期一月,务必要将李舜臣主力彻底歼灭!
  九鬼嘉隆(他掌握日本海军实际指挥权)接受了这个任务,并立即安排舰队出发,一百四十艘战舰浩浩荡荡地向着全罗道开去,现在,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李舜臣。
  九鬼嘉隆认为,自己目前的战力,李舜臣是绝对无法抵挡的,他最担心的,是李舜臣闻风而逃,打游击战,那就很头疼了。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十分多余。
  联合舰队日夜兼程,抱着绝不打游击的觉悟,向全罗道赶去,然而就在半路上,他们的觉悟提前实现了,因为李舜臣,就在他们的面前。
  在得到日军总攻击的消息后,李舜臣十分兴奋,他已经厌倦了小打小闹,于是连夜带领海军主力,于八月三日到达庆尚道闲山岛,找到了那些想找他的人。
  虽然李舜臣实在有点过于积极,虽然日军的指挥官们个个目瞪口呆,但既然人都到了,咱们就开打吧。
  具体过程就不提了,我也没办法,实在是不值一提,在短短四个小时之内,战斗就已结束,日军舰队几乎全军覆没,共有五十九艘战舰被击沉,九鬼嘉隆、加藤嘉明、胁板安治三员大将带头逃跑,两名日军将领由于受不了刺激,切腹自杀,上千日军淹死。史称“闲山大捷”。
  总而言之,在日本国内战史被吹得神乎其神的海军,以及所谓海军名将们,就是这么个表现,真是怎一个惨字了得。
  在李舜臣的阻击下,日军水陆并进的企图被打破,海上攻击暂时处于停顿状态,李舜臣以他的天赋,完成了这一壮举。
  但毕竟只有一个李舜臣,朝鲜人民也不能都搬去海上住,所以该丢的地方还是丢了,该跑的人还是跑了。朝鲜亡国在即,李舜臣回天无术。
  日本国内史料对这段“光辉历史”一向是大书特书,特别对诸位武将的包装炒作,那是相当到位,在《日本战国史》中,就有这样一句极为优美的话:
  耀眼无比的日本名将之星照亮了朝鲜的夜空,如同白昼。
  而相关的战国游戏,战国电影等等,对战国名将们的宣传更是不遗余力,入朝作战的这几位日军军长,也被吹得神武无比。
  我也曾被忽悠了很久,直到有一天,我放下游戏和电影,翻开日本和朝鲜的古史料,才终于证实了一句话的正确性: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在战争初期,由于朝鲜的政府军实在太差,日本的诸位名将们可谓一打一个准,出尽了风头,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最先有此觉悟的,是小早川隆景,这位日本国内的著名智将率领第六军进军全州,此地已无朝军主力,此来正是所谓“扫清残敌”。
  结果出人意料,“残敌”竟然主动出现了——光州节度使权朴。
  这位仁兄名不见经传,且是名副其实的“残敌”——部队被打散了,光州的节度使,带着两千残兵,跑到了全州打起了游击。
  著名智将对无名小卒,精锐对游击队,当面锣对面鼓躲都没法躲,无可奈何,那就打吧。
  结果是这样的,经过几个钟头的战斗,日军大败,被阵斩五百余人,小早川隆景带头逃窜,权节度使也并未追击——手中兵力太少。史称“梨峙大捷”。
  这是打“残敌”,还没完,下面这位更惨,而他遇到的,是民兵。
  这位更惨的仁兄,名叫福岛正则。
  万历二十年(1592)八月二十日,福岛正则率领大军向新宁方面进军,途中遇到权应铢带领的义军(老百姓自发组织的武装),双方展开大战。
  在鏖战中,由于福岛正则指挥不利(日方自承),优势日军竟被民兵击退,丢弃大量武器、粮食,全军撤退。
  由于福岛正则的失败,民兵们乘胜追击,一举收复永川、义城、安东等地,“名将”福岛正则连连败退,固守庆州。
  和小早川叔叔比起来,毛利辉元侄子也不走运,他也输给了民兵。
  万历二十年(1592)八月十四日,毛利辉元、安国寺惠琼率第七军,向全州进发,由于官兵都已逃走,民兵首领黄璞率军与敌作战,激战一天,日军死伤惨重,**退走。
  下一个倒霉的是黑田长政。
  万历二十年(1592)九月六日,忠清道义军首领赵宪,率领民兵攻击黑田长政第三军,经过激战,黑田长政输了。
  不但输了,而且他输得比上几位更彻底,不但被民兵打败,连老巢清州城(朝鲜地名)都丢了,连夜逃走。
  这还没完,一个月后(十月三日),他又率三千余人进攻延安府(朝鲜地名),守城的只有不足千人的民兵(政府军早没影了),经过三天的战斗,日军攻城不下,反而被城内突袭,大败而退。
  总而言之,日军将领的水平呈现反比例,实践证明,吹得越厉害,打得越差。搞笑的是,那位而今在日本国内评价一般的第一军军长小西行长,在战争中却表现得很不错,之所以没人捧,主要是因为他后来在日本关原之战中被人打败,下场也惨,被泼了无数污水,成了反面典型。
  所以说,鬼子的宣传要真信了,那是要过错年的。
  很明显,丰臣秀吉不玩游戏,也不看电视,他很清醒,于是在初期的胜利与失败的乱象之中,他选定了那个最合适的指挥官——小西行长,并将大部分作战指挥权交给了他。
  而在此之后长达数年的战争中,这个名字成了史料中的明星人物,出镜率十分之高,其他的诸多所谓名将,都成了跑龙套的,偶尔才出来转转。要知道,日本人并不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有理由的。
  打了一辈子仗的丰臣秀吉,是一个杰出的军事家,在以往的几十年里,他的眼光几乎从未错过,这次似乎也不例外,种种迹象表明,他做出了一个极其正确的抉择——相对而言。
  第十四章 明朝的愤怒
  【时间,只需要时间】
  从战绩上看,小西行长是一个相当不错的指挥官,作为先锋,他击溃了朝鲜军队,并巩固了战果,虽然其他同行的表现不如人意,李舜臣也过于强悍,但在他的掌控下,朝鲜大部已牢牢地控制在日军的手中。
  很快,各地的叛乱将被平息,我们将向下一个目标挺进。
  日本正在准备,朝鲜正在沦亡,明朝正在争论。
  自打日军六月入侵以来,明朝的朝廷一刻也没消停过,每天都大吵大闹,从早到晚,连个中场休息都没有,兵部那帮粗人十分想打,部长石星尤其激动,甚至主动请愿,表示不用别人,自己带兵收拾日本人。
  但他刚提出来,就被骂了回去,特别是兵科给事中许弘纲,话说得极其难听,他认为,把敌人挡在门口就行了,不用出门去挡(御倭当于门庭),此外他还批评了朝鲜同志,说他们是被人打就求援,抓几个俘虏就要封赏,自己打仗却是望风而逃,土崩瓦解(望风逃窜,弃国于人),去救他们是白费劲。
  朝廷大多数人都同意他的看法。
  恰好此时,朝鲜国王又提出渡江避难,按说过来就过来吧,可是辽东巡抚又上了个奏疏,说我这里地方有限,资源有限,只能接收一部分人,其余的切莫过江,本地无法接待。
  末了还附上可接收难民名额——“名数莫过百人”。
  这下朝鲜国王也不干了,我好歹是个国王,只让带一百人过来,买菜做饭的都不够啊!
  难民问题暂不考虑,到底出不出兵,几番讨论下来,朝中大臣几乎达成了共识——不去。
  事情到此,眼看朝鲜就要亡国,一个人发话了:
  “应该早日出兵救援(宜速救援)!”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沉默了,经过商讨,明朝确定了最后方针——出兵。
  因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万历。
  很多人都知道万历皇帝很懒,知道他长期不上朝,知道他打破了消极怠工的最长时间纪录(之前这一纪录由嘉靖同志保持),但有一点很多人并不知道:
  他虽不上朝,却并非不管事。
  因为一个不会管事,不会控制群臣的人,是绝不可能做四十八年皇帝的,四十八天都不行。
  事实证明,由始至终,他都在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帝国的一举一动。而现在,是说话的时候了。
  应该说,这次万历皇帝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判断:日本的野心绝不仅于朝鲜,一旦吞并成功,增强实力养精蓄锐,必定变本加厉,到时更不好收拾。
  打比不打好,早打比晚打好,在国外打比在国内打好,所谓“无贻他日疆患”,实在是万历同志的真知灼见。
  万历二十年(1592)七月,明朝向朝鲜派出了第一支军队。
  受命出击的人,是辽东副总兵祖承训。
  祖承训,辽东宁远人,原先是李成梁的家丁,随同李成梁四处征战,有着丰富的军事经验,勇猛善战,是一个看上去很合适的出征人选。
  看上去很合适,实际上不合适,这倒不是他本人有何问题,只是因为在鸭绿江的那边,有十五万日军,而祖将军,只带去了三千人。
  更滑稽的是,他并非不知道这一点,在部队刚到朝鲜时,朝鲜重臣柳成龙出来迎接,顺便数了数队伍,觉得不对劲,又不好明讲,便对祖承训说道:
  “倭兵战斗力甚强,希望将军谨慎对敌。”
  祖承训的回答简单明了:
  “当年,我曾以三千骑兵攻破十万蒙古军,小小倭兵,有何可怕!”
  首先我们有理由相信,祖承训先生吹了牛,因为虽然李成梁很猛,似乎也还没干过如此壮举,打下手的祖承训就更不用说了。
  其次,祖承训实在是自信得有点过了头,别说十五万名全副武装的日军,就算十五万个白痴,站在原地不动让他砍,只怕也得十天半个月。
  但就此言败似乎为时过早,祖承训所带的,是长期在边界作战的明军,战斗力较强,就算和日本人死磕,也还是有一拼。
  然而,事情似乎进展得比想象中更顺利,这一路上,祖承训压根就没碰上几个敌人,他更为自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向目标赶去。
  平壤城,已在眼前。
  看来日军确实吓破了胆,不但城墙上无人守卫,连城门都敞开着,里面只有几个零散日军,机不可失,祖承训随即发动冲锋,三千人就此冲入了城内。
  祖承训率军进入朝鲜那天,小西行长便得到了消息,对于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他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当加藤清正等人表示要固守城池,出外迎敌之时,他却表示了反对。
  因为他知道,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
  要以最小的代价,获取最大的胜利,即使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也不例外,事实证明,丰臣秀吉没有看错人。
  当祖承训全军进城后,随着一声炮响,原先安静的街道突然喧哗起来,日军从隐藏地纷纷现身,并占据有利地形,用火枪射击明军。
  几轮齐射之后,明军损失惨重,祖承训也被打蒙了,他原以为,日军都是些没开化的粗人,谁知道人家不但懂兵法,还会打埋伏。
  慌乱之下,他率领残兵逃了出去,但损失已经极其惨重,死伤两千余人,几近全军覆没,副将史儒战死。
  明军的第一次进攻就这样结束了。
  当这个消息传到朝鲜国王那里时,李昖基本肯定,自己离跳江不远了。而丰臣秀吉更是欣喜若狂,他终于确定,明军的实力正如他所了解的那样,根本不堪一击。
  万历得知这个消息后,却并未激动,他只是沉默片刻,便叫来了兵部侍郎宋应昌,告诉他,正式开战的时候到了。
  好吧,既然如此,我们就认真开始吧,很快,你们将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宋应昌,字思文,嘉靖四十四(1565)年进士,时任兵部右侍郎。
  和部长石星比起来,副部长宋应昌并不起眼,因为石部长不但个子高(长八尺),长得好(相貌过人),而且经常大发感慨,抒发情怀。而宋应昌每天不是跑来跑去,就是研究地图兵书,一天说不了几句话,这么一个人,想引人注意也难。
  然而万历却接连两次拒绝了石星的请战,将入朝作战的任务交给了宋应昌,因为他是个明白人,能不能吹和能不能打,那是两码事。
  此后事情的发展证明,这是一个极为英明的选择。
  宋应昌虽然为人沉默寡言,却深通韬略,熟知兵法,他虽然从未主动请战,却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且做事毫不拖拉,在受命之后,他片刻不停,即刻开始制定进攻计划,调兵遣将。
  然而没过多久,让万历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向办事极有效率的宋应昌竟然主动表示,虽然朝鲜局势极度危险,但目前暂时还不能出兵。
  万历问:为什么?
  宋应昌答:我召集的将领之中,有一人尚在准备,我要等他,此人不到,不可开战。
  对于宋应昌所说的那个人,万历也十分欣赏,所以他表示同意,并问了第二个问题:需要多久?
  宋应昌回答道:至少两个月。
  事情就这样定了,派遣明军入朝作战,日期初定为两个月后,即万历二十年年底。
  问题在于,明朝这边可以等,朝鲜人你可以告诉他兄弟挺住,可日本人那里怎么办呢?你总不能跟他说,我是要打你的,无奈还没准备好,麻烦你等我两个月,先别打了,我一切齐备后就来收拾你。
  对此,宋应昌也束手无策,他只会打仗,不会外交,于是几番踢足球后,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使命被交给了兵部尚书石星。
  然而石星也没办法,他是国防部部长,连老本行都不在行,搞外交更是抓瞎,但他是一把手,关键时刻是要背黑锅的,这事他不干就没人干了,可又不能不干。
  在抓耳挠腮、冥思苦想几天后,石大人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招聘。当然,不是贴布告那种搞法,而是派人私下四处寻访。
  在石星看来,我大明人才济济,找个把人谈判混时间,应该还是靠谱的。
  从**学的角度讲,这是个馊主意,如此国家大事,竟然临时上外边找人,实在太不严肃。
  但事实证明,馊主意执行起来,倒也未必一定就馊。因为很快,石星就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沈惟敬。
  【大混混的看家本领】
  沈惟敬,嘉兴人,关于此人的来历,史料上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倒是相当一致——市中无赖也。
  所谓市中无赖,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市井的混混。
  对于这个评价,我一直有不同意见,因为在我看来,沈惟敬先生不是混混,而是大混混。
  而之后的事情将告诉我们,混混和大混混是有区别的,至少有两个。
  大混混沈惟敬受聘后,很快就出发了,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义州,任务是安抚朝鲜国王,在这里,他见到了避难的朝鲜官员。
  据朝鲜官员后来的回忆录记载,这位沈惟敬先生刚一露面,就让他们大吃了一惊——天朝怎么派了这么个人来?
  因为据史料记载,沈惟敬长得很丑(貌寝),而外交人员代表国体,一般说来长得都还过得去,如此歪瓜劣枣,成什么体统。
  但接下来,更让他们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这位仁兄虽然长得丑,且初见此大场面,却一点也不怯场,面对朝鲜诸位官员,口若悬河,侃侃而谈,只要他开口,没人能插上话。
  于是大家心里有了底,把他引见给了朝鲜国王李昖。
  李昖已经穷极无奈了,天天在院子里转圈,听说天朝使者来了,十分高兴,竟然亲自出来迎接,并亲切接见了沈惟敬。
  接下来,他将体会到沈大混混的非凡之处。
  一般说来,混混和大混混都有一项绝技——忽悠,但不同之处在于,他们忽悠的档次和内容差别很大,一般混混也就骗个大婶大妈,糊弄两个买菜钱;大混混忽悠的,往往是王公贵族,高级干部,糊弄的也都是军国大事。
  而沈惟敬很符合这个条件,他只用了几句话,就让准备去寻死的李昖恢复信心,容光焕发。
  他主要讲了这样几件事:首先,他是代表大明皇帝来的(基本上是没错),其次,他很会用兵,深通兵法(基本上是胡扯),希望朝鲜国王不要担心,大明的援兵很快就到(确实如此),有七十万人(……)。
  在谈话的最后,他还极其神秘地表示,和平是大有希望的,因为他和平秀吉(即丰臣秀吉)的关系很好,是铁哥们(我真没话说了),双方摊开来谈,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每当我觉得人生过于现实时,经常会翻开这段史料,并感谢沈惟敬先生用他的实际行动,让我真正领略了忽悠与梦想的最高境界。
  综合分析沈兄的背景:嘉兴人,会说日语,还干过进出口贸易(走私)。当过混混,我们大致可以推断出,他可能和倭寇有过来往,出过国,估计也到过日本,没准也有几个日本朋友。
  当然,说他认识丰臣秀吉,那就是胡扯了,人家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代豪杰,日本的老大级人物,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但是李昖信了,不但信了,而且还欣喜若狂,把沈惟敬看作救星,千恩万谢,临走了还送了不少礼品以示纪念。
  话说回来,朝鲜也有精明人,大臣柳成龙就是一个,这位仁兄搞了几十年**斗争,也是个老狐狸,觉得沈惟敬满嘴跑火车,是个靠不住的人。
  但这兄弟偏偏还就是明朝的外交使者,不服都不行,想到自己国家的前途,竟然要靠这个混混去忽悠,包括柳成龙在内的很多明白人,都对前途充满了悲观。
  十几天后,沈惟敬又来了,这次他的任务更加艰巨——和日本人谈判,让他们停止进攻。
  李昖没在社会上混过,自然好忽悠,可日本人就不同了,能出征朝鲜的,都是在国内摸爬滚打过来的,且手握重兵,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在柳成龙等人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是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不太靠谱的世界,正如那句流行语所言:一切皆有可能。
  万历二十年(1592)九月,沈惟敬再次抵达义州,准备完成这个任务。
  作为国王指派的联络使者,柳成龙饶有兴趣地想知道,这位混混准备凭什么挡住日本人,忽悠?
  事情似乎和柳成龙预想的一样,沈惟敬刚到就提出,要先和日军建立联系,而他已经写好了一封信,准备交给占据平壤的小西行长,让小西行长停止进攻,开始和谈。
  这是个看上去极为荒谬的主意,且不说人家愿不愿和谈,单说你怎么建立联系,谁去送这封信?你自己去?
  沈惟敬道:当然,不是我去。
  他派了一个家丁,背上他写的那封信,快马奔进了平壤城,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注定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除了沈惟敬外。
  一天之后,结果揭晓,沈惟敬胜。
  这位家丁不但平安返回,还带来了小西行长的口信,表示愿意和谈。
  然而问题并没有就此解决,因为这位小西行长同时表示,他虽然愿意谈判,却不愿意出门,如要和平,请朝鲜和大明派人上门面议。
  想想也对,现在主动权在人家手里,说让你去你还就得去。
  柳成龙这回高兴了,沈惟敬,你就吹吧,这次你怎么办?派谁去?
  然而他又一次吃惊了,因为沈惟敬当即表示:
  谁都不派,我自己去。
  包括柳成龙在内的许多人都愣住了,虽说他们不喜欢这个大忽悠,但有如此胆量,还是值得佩服的。于是大家纷纷进言,说这样太危险,你最好不要去,就算要去,也得带多几个人,好有个照应。
  沈惟敬却哈哈一笑,说我带个随从去就行了,要那么多人干嘛?
  大家想想,倒也是,带兵去也白搭,军队打得过人家,咱也不用躲在这儿,不过为了方便,您还是多带几个人上路吧。
  当然,这个所谓方便,真正的意思是如果出了事,多几个人好收尸。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中,沈惟敬带着三个随从,向着平壤城走去。大家又一次达成了两点共识:第一,这人很勇敢;第二,他回不来了。
  但沈惟敬却不这么想,作为一个混混,他没有多少爱国情怀。同理,他也不做赔本生意,之所以如此自信,是因为在他的身上,有着大混混的另一个特性——随机应变,能屈能伸。
  而关于这一点,还有个生动的范例。
  曾盘踞山东多年的著名军阀张宗昌,就有着同样的特性。这位仁兄俗称“三不知”(不知兵有多少,不知钱有多少,不知老婆有多少),当年由混混起家,后来混到了土匪张作霖的手下,变成了大混混。
  有一次,张作霖派手下第一悍将郭松龄去张宗昌那里整顿军队,这位郭兄不但是张大帅的心腹,而且还到外国喝过洋墨水,啃过黄油面包,一向瞧不起大混混张宗昌,总想找个机会收拾他,结果一到地方,不知张混混那根筋不对,应对不利,竟然得罪了郭松龄。
  这下就不用客气了,郭大哥虽然是个留学生,骂人的本事倒也没丢,手指着张大混混,张口就来:X你娘!
  在很多人的印象中,军阀应该是脾气暴躁,杀人不眨眼,遇此侮辱,自当拍案而起,拔剑四顾。
  然而关键时刻,张宗昌却体现出了一个大混混应有的素质,他当即回答道:
  你X俺娘,你就是俺爹了!
  说完还给郭松龄跪了下来,我记得,他比郭兄至少大一轮。
  这就是大混混的本领,他后来在山东杀人如麻,作恶多端,那是伸,而跪郭松龄,认干爹,就是屈。
  沈惟敬就是一个大混混,在兵部官员、朝鲜国王的面前,他屈了,而现在,正是他伸的时候。
  小西行长之所以同意和谈,自然不是为了和平,他只是想借此机会摸摸底,顺便吓唬明朝使者,显显威风,用气势压倒对手。
  于是他特意派出大批军队,于平壤城外十里列阵,安排了许多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和火枪,决定给沈惟敬一个下马威。
  柳成龙也算个厚道人,送走沈惟敬后,感觉就这么了事不太地道,但要他陪着一起去,他倒也不干。
  于是他带人登上了平壤城附近的一座山,从这里眺望平壤城外的日军,除了平复心中的愧疚外,还能再看沈惟敬最后一眼(虽然比较远)。
  然而在那里,他看到的不是沈惟敬的人头,而是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当沈惟敬骑着马,刚踏入日军大营的时候,日军队列突然变动,一拥而上,把沈惟敬围得严严实实,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然而沈惟敬却丝毫不见慌张,镇定自若地下马,在刀剑从中走入小西行长的营帐。
  过了很久(日暮),沈惟敬终于又走出了营帐,毫发无伤。而柳成龙还惊奇地发现,那些飞扬跋扈的日军将领,包括小西行长、加藤清正等人,竟然纷纷走出营帐,给沈惟敬送行,而且还特有礼貌(送之甚恭)。
  数年之后,柳成龙在他的回忆录里详细记载了他所看到的这个奇迹,虽然他也不知道,在那一天,沈惟敬到底说了些什么——或许永远也没人知道。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沈惟敬确实干了一件很牛的事情,因为仅仅一天之后,日军最高指挥官小西行长就派人来了——对沈惟敬表示慰问。
  来人慰问之余,也带来了小西行长的钦佩:
  “阁下在白刃之中颜色不变,如此胆色,日本国内亦未曾见识。”
  日本人来拍马屁了,沈惟敬却只是微微一笑,讲了句牛到极点的话:
  “你们没听说过唐朝的郭令公吗?当年回纥数万大军进犯,他单人匹马闯入敌阵,丝毫无畏。我怎么会怕你们这些人(吾何畏尔)!”
  郭令公就是郭子仪,曾把安禄山打得落荒而逃,是平定安史之乱的主要功臣,不世出之名将。
  相比而言,沈惟敬实在是个小人物,但在我看来,此时的他足以与郭子仪相比,且毫不逊色。
  因为他虽是个混混,却同样无所畏惧。
  马屁拍到马腿上,望着眼前这位大义凛然的人,日本使者手足无措,正不知该说什么,却听见了沈惟敬的答复:
  “多余的话不用再讲,我会将这里的情况回报圣皇(即万历),自然会有处置,但在此之前,你们必须约束自己的属下。”
  怎么约束呢?
  “日军不得到平壤城外十里范围之内抢掠,与之相对应,所有朝鲜军队也不会进入平壤城内十里!”
  很多人,包括柳成龙在内,都认为沈惟敬疯了。当时的日军,别说平壤城外十里,就算打到义州,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让日军遵守你的规定,你当小西行长的脑袋进水了不成?
  事实证明,确实有这个可能。
  日本使者回去后没多久,日军便派出专人,在沈惟敬划定的地域树立了地标,确定分界线。
  柳成龙的嘴都合不上了,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有沈惟敬,知道这一切的答案。
  一直以来,他不过是个冒险者,他的镇定,他的直言不讳,他的狮子大开口,其实全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大明。如果没有后面的那只老虎,他这头狐狸根本就没有威风的资本。
  而作为一个清醒的指挥官,小西行长很清楚,大明是一台沉睡的战争机器,如果在目前的局势下,贸贸然与明朝开战,后果不堪设想,必须稳固现有的战果,至于大明……,那是迟早的事。
  万历二十年(1592)十一月二十八日,沈惟敬再次来到朝鲜,这一回,小西行长终于亮出了他的议和条件:
  “以朝鲜大同江为界,平壤以西全部归还朝鲜。”
  为表示自己和谈的诚意,他还补充道:
  “平壤城亦交还朝鲜,我军只占据大同江以东足矣。”
  最后,他又顺便拍了拍明朝的马屁:
  “幸好天朝(指明朝)还没有派兵来,和平已经实现,我们不久之后就回去啦。”
  跑到人家的家里,抢了人,放了火,抢了东西,然后从抢来的东西里挑一些不值钱的,还给原先的主人,再告诉他:其实我要的并不多。
  这是一个很不要脸的人,也是一个很不要脸的逻辑。
  但沈惟敬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觉悟,他本来就是个混事的,又不能拍板,于是他连夜赶回去,通报了日军的和平条件。
  照这位沈先生的想法,所谓谈判就是商量着办事,有商有量,和买菜差不多,你说一斤,我要八两,最后九两成交。虽然日本人的条件过分了点,但只要谈,还是有成功的可能。
  但当他见到宋应昌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错了。
  因为还没等他开口,宋侍郎就说了这样一段话:
  “你去告诉那些倭奴,如果全部撤出朝鲜,回到日本,讲和是可以的(不妨),但如果占据朝鲜土地,哪怕是一县、一村,都绝不能和!”
  完了,既不是半斤,也不是八两,原来人家压根就没想过要给钱。
  虽然沈惟敬胆子大,敢忽悠,确有过人之处,但事实证明,和真正的**家比起来,他仍然只是混混级别。
  因为他不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些原则是不能谈判的,比如国家、主权、以及尊严。
  沈惟敬头大了,但让人惊讶的是,虽然他已知道了明朝的底线,却似乎不打算就此了结,根据多种史料分析,这位仁兄已把和谈当成了自己的一种事业,并一直为此不懈努力。在不久之后,我们还将看到他的身影。
  但在宋应昌看来,目的已经达到,因为他苦苦等待的那个人,已经做好了准备。
  【军阀】
  宋应昌等的人,叫做李如松。
  李如松,是李成梁的儿子。
  以往我介绍历史人物,大致都是从家世说起,爷爷、爹之类的一句带过,然后再说主角儿子,但对于这位李先生,只能破例了,因为他爹比他还有名。
  作为明朝万历年间第一名将(首辅申时行语),李成梁是一个非常出名的人——特别是蒙古人,一听到这名字就打哆嗦。
  李成梁,字汝器,号银城,辽东铁岭卫(即今铁岭)人。这位仁兄是个超级传奇人物,四十岁才混出头,还只是个小军官,不到十年,就成为了边界第一号人物,风头压过了戚继光,不但当上了总兵,还成了伯爵。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白给的,要知道,人家那是真刀真枪,踩着无数人的尸体(主要是蒙古人的),扎扎实实打出来的。
  据统计,自隆庆元年(1567)到万历十九年(1591),二十多年间,李成梁年年打仗,年年杀人,年年升官,从没消停过,平均每年都要带上千个人头回来报功。杀得蒙古人魂飞魄散,搞得后来蒙古人出去抢劫,只要看到李成梁的旗帜,基本上都是掉头就跑。
  事实上这位仁兄不但故事多,还是一个影响大明王朝命运的人,关于他的事情,后面再讲。这里要说的,是他的儿子李如松。
  李如松,字子茂,李成梁长子,时任宣府总兵。
  说起来,宋应昌是兵部的副部长,明军的第二把手,总兵都是他的下属。但作为高级领导,他却一定要等李如松,之所以如此丢面子,绝不仅仅因为此人会打仗,实在是迫不得已。
  说起来,那真是一肚子苦水。
  两百年前,朱元璋用武力统一全国后,为保证今后爆发战争时有兵可用,设置了卫所制度,也就是所谓的常备军,但他吸取了宋代的教训(吃大锅饭,养兵千日,用不了一时),实行军屯,并划给军队土地,也就是当兵的平时耕地当农民,战时打仗当炮灰。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十分省钱,但时间久了,情况就变了,毕竟打仗的时间少,耕田的时间多,久而久之,当兵的就真成了农民,有些地方更不像话,仗着天高皇帝远,军官趁机吞并了军屯的土地,当起了军事地主,把手下的兵当佃农,有的还做起了买卖。
  搞成这么个状况,战斗力实在是谈不上了。
  这种部队要拉出去,也只能填个沟,挖个洞,而且明朝的军队制度也有问题,部队在地方将领手中,兵权却在兵部手里,每次有麻烦都要临时找将领,再临时安排部队,这才能开打。
  真打起来,就热闹了,说起打仗,很多电视剧上都这么演过: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关键时刻指挥官大喝一声: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冲啊!然后大家一拥而上,战胜了敌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这都是胡扯。
  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平时谁也不认识谁,饭没吃过酒没喝过,啥感情基础都没有,关键时刻,谁肯为你卖命?你喊一句就让我去冲锋?你怎么不冲?
  总之,卖命是可以的,冲锋也是可行的,但你得给个理由先。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大明王朝都找不到这个理由,所以明军的战斗力是一天不如一天,仗也越打越差,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优秀的将领终于找到了它,其中最为著名的一个人,就是戚继光。
  而这个理由,也可以用一句经典电影台词来概括——跟着我,有肉吃。
  很多人并不知道,戚继光的所谓“戚家军”,其实并不算明朝政府的军队,而是戚继光的私人武装,因为从征集到训练,都是他本人负责,从军官到士兵,都是他的铁杆,除了戚继光外,谁也指挥不动这支部队。
  而且在戚继光部队当兵的工资高,从不拖欠,也不打白条,因为戚将军和胡宗宪(后来是张居正)关系好,军费给得足。加上他也会搞钱,时不时还让部队出去做点生意,待遇自然好。
  长官靠得住,还能拿着高薪,这种部队,说什么人家也不走,打起仗来更是没话说,一个赛一个地往上冲。后来戚继光调去北方,当地士兵懒散,戚继光二话不说,把戚家军调了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进行操练。
  那一天,天降大雨,整整一天。
  戚家军就在雨里站了一天,鸦雀无声,丝毫不动。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忠诚。
  但要论在这方面的成就,戚继光还只能排第二,因为有个人比他干得更为出色——李成梁。
  戚继光的戚家军,有一流的装备,优厚的待遇,是明朝战斗力最强的步兵,但他们并不是唯一的精英,在当时,还有一支能与之相匹敌的部队——辽东铁骑。
  作为李成梁的精锐部队,辽东铁骑可谓是当时最强大的骑兵,作战勇猛,且行动迅速,来去如风,善于奔袭,是李成梁赖以成名的根本。
  拥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是因为辽东铁骑的士兵们,不但收入丰厚,装备精良,还有着一样连戚家军都没有的东西——土地。
  与戚继光不同,李成梁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在辽东土生土长,是地头蛇,也没有“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的高尚道德,在与蒙古人作战的过程中,他不断地扩充着自己的实力。
  为了让士兵更加忠于自己,他不但大把花钱,还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情。
  在明代,驻军有自己的专用土地,以用于军屯,这些土地都是国家所有,耕种所得也要上缴国家。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很多军屯土地都被个人占有,既当军官打仗,又当地主收租,兼职干得不亦乐乎。
  当然,这种行为是违法的,如果被朝廷知道,是要惹麻烦的。
  所以一般人也就用地种点东西,捞点小外快,就这样,还遮遮掩掩不敢声张,李成梁却大不相同,极为生猛,不但大大方方地占地,还把地都给分了!但凡是辽东铁骑的成员,基本上是人手一份。
  贪了国家的粮也就罢了,连国家的地,他都敢自己分配,按照大明律令,这和造反也差不太远了,掉脑袋,全家抄斩,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
  但事实证明,李成梁不是木板,而是板砖,后台极硬,来头极大,还很会来事,张居正在的时候,他是张居正的嫡系,张居正下去了,他又成了申时行的亲信,谁也动不了他一根指头。
  如果按马克思主义阶级理论分析,李成梁的士兵应该全都算地主,他的部队就是地主集团,那真是平民的没有,良民的不是。
  有这么大的实惠,所以他的部下每逢上阵,都特别能玩命,特别能战斗,跟疯子似地向前跑,冲击力极强。
  地盘是自己的,兵也是自己的,想干什么干什么,无法无天,对于这种人,今天我们有个通俗的称呼——军阀。
  对于这些,朝廷自然是知道的,可也没办法,那地方兵荒马乱,只有李成梁镇得住,把他撤掉或者干掉,谁帮你干活?
  所以自嘉靖以后,朝廷对这类人都非常客气,特别是辽东,虽然万历十九年(1591)李成梁退休了,但他的儿子还在。要知道,军阀的儿子,那还是军阀。
  而作为新一代的军阀武将,李如松更是个难伺候的人物。
  在明代,武将是一个很尴尬的角色,建国之初待遇极高,开国六公爵全部都是武将(李善长是因军功受封的)。并形成了一个惯例:如非武将、无军功,无论多大官,做了多少贡献,都绝对不能受封爵位。
  所以张居正虽位极人臣,干到太师,连皇帝都被他捏着玩,却什么爵位都没混上。而王守仁能混到伯爵,只是因为他平定了宁王叛乱,曾立下军功。
  但这只是个特例,事实上,自宣德以来,武将的地位就大不如前了,这倒也不难理解,国家不打仗,丘八们自然也就无用武之地了。
  武将逐渐成为粗人的代名词,加上明代的体制是以文制武,高级武官往往都是文科进士出身,真正拿刀拼命的,往往为人所鄙视。
  被人鄙视久了,就会自己鄙视自己。许多武将为提高社会地位,纷纷努力学习文化,有事没事弄本书夹着走,以显示自己的“儒将”风度。
  但这帮人靠打仗起家,基本都是文盲或半文盲,文言中有一句十分刻薄的话,说这些人是“举笔如扛鼎”,虽说损人,却也是事实。
  所以折腾来折腾去,书没读几本,本事却丢光了,为了显示风度,军事训练、实战演习都没人搞了——怕人家说粗俗,武将的军事指挥能力开始大幅滑坡,战斗力也远不如前。
  比如明代著名文学家冯梦龙(三言的作者)就曾编过这么个段子,说有一位武将,上阵打仗,眼看就要被人击败,突然间天降神兵,打垮了敌人。此人十分感激,便向天叩头,问神仙的来历和姓名。
  神仙回答:我是垛子(注意这个称呼)。
  武将再叩首,说我何德何能,竟然能让垛子神来救我。
  垛子神却告诉他:你不用谢我,我只是来报恩的。
  武将大惊:我何曾有恩于尊神?
  垛子神答道:当然有恩,平日我在训练场,你从来没有射中过我一箭(从不曾一箭伤我)。
  真是晕死。
  就是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职业前景也不光明,干的人自然越来越少。像班超那样投笔从戎的人,基本上算是绝迹了,具体说来,此后只有两种人干这行。
  第一种是当兵的,明代当兵的,无非是为混口饭吃,平时给长官种田,战时为国家打仗,每月领点死工资,不知哪天被打死。拿破仑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明朝的士兵不想当将军,但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混个百户、千户还是要的——至少到时可以大喊一声:兄弟们上!
  为了实现从冲锋到叫别人冲锋的转变,许多小兵都十分努力,开始了士兵突击,苦练杀敌保命本领。一般说来,这种出身的武将都比较厉害,有上进心和战斗力,李成梁本人也是这么混出来的。
  第二种就是身不由己了,一般都是世家子弟,打从爷爷辈起,就干这行。一家人吃饭的时候,经常讨论的也是上次你杀多少,这次我干掉几个之类的话题,家教就是拳头棍棒,传统就是不喜读书,从小锦衣玉食,自然也不想拼命,啥也干不了,基本属于废品。嘉靖年间的那位遇到蒙古人就签合同送钱的仇钺大将军,就是这类人的光荣代表。
  总体看来,第一类人比第二类人要强,但特例也是有的,比如李如松。
  用一帆风顺来形容李如松的前半生,那是极其贴切的,由于他爹年年杀人,年年提干,他还没到三十岁时,就被授予都指挥同知的职务,这是一个从二品的高级官职,实在是有点耸人听闻。想当年,戚继光继承的,也就是个四品官而已,而且还得熬到老爹退休,才能顺利**。
  李如松自然不同,他不是袭职,而是荫职。简单说来,是他不用把老爹等死或是等退休,直接就能干。
  明代的武将升官有两种,一种是自己的职务,另一种是子孙后代的职务(荫职)。因为干武将这行,基本都是家族产业,所谓人才难得,而且万一哪天你不行了,你的后代又不读书(很有可能),找不到出路,也还能混口饭吃,安置好后路,你才能死心塌地去给国家卖命。
  前面是老子的饭碗,后面是儿子的饭碗,所以更难升,也更难得。比如抗倭名将俞大猷,先辈也还混得不错,留下的职务也只是百户(世袭),李如松的这个职务虽说不能世袭,也相当不错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老子李成梁太猛,万历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是左都督兼太子太保,朝廷的一品大员,说李如松是**子弟,那是一点也不过分。
  而这位**子弟后来的日子更是一帆风顺,并历任神机营副将等职,万历十一年(1583),他被任命为山西总兵。
  山西总兵,大致相当于山西省军区司令员,握有重兵,位高权重。而这一年,李如松刚满三十四岁。
  这是一个破纪录的任命,要知道,一般人三十多岁混到个千户,就已经算是很快了。所以不久之后,给事中黄道瞻就向皇帝上书,说李如松年级轻轻,身居高位,而且和他爹都手握兵权,实在不应该。
  客观地说,这是一个很有理的**理由,但事实证明,有理比不上有后台。内阁首辅申时行立刻站了出来,保了李如松,最后此事也不了了之。
  李如松的好运似乎没有尽头,万历十五年(1587),他又被任命为宣府总兵,镇守明朝四大要地之一,成为了朝廷的实权派。
  一般说来,像李如松这类的**子弟,表现不外乎两种,一种是特低调,特谦虚,比普通人还能装孙子;另一种是特狂妄,特嚣张,好像天地之间都容不下,不幸的是,李如松正好是后一种。
  根据各种史料记载,这人从小就狂得没边,很有点武将之风——打人从来不找借口,就没见他瞧得上谁,因为这人太狂,还曾闹出过一件大事。
  他在镇守宣府的时候,有一次外出参加操练,正碰上了巡抚许守谦,见面也不打招呼,二话不说,自发自觉地坐到了许巡抚的身边。
  大家都傻了眼。
  因为李如松虽然是总兵,这位许巡抚却也是当地最高地方长官,而按照明朝的规矩,以文制武,文官的身份要高于武将。李公子却仗势欺人,看巡抚大人不顺眼,非要搞特殊化。
  许守谦脸色大变,青一阵白一阵,又不好太发作,他的下属,参政王学书却看不过去了,上前就劝,希望这位李总兵给点面子,坐到一边去,让巡抚好下台。
  李总兵估计是嚣张惯了,坐着不动窝,看着王学书也不说话,那意思是老子就不走,你能把我怎么样?
  很巧,王参政也是个直人,于是他发火了。
  王参政二话不说,卷起袖子上前一步,就准备拉他起来。
  这下子可是惹了大祸,李如松岂肯吃亏,看着对方上来,把凳子踢开就准备上去干仗,好歹是被人拉住了。
  许巡抚是个老实人,受了侮辱倒也没说啥,御史王之栋却想走胡宗宪的老路,投机一把,便连夜上书,**李如松骄横无度,应予惩戒。
  事实证明,干御史告状这行,除了胆大手黑,还得看后台。
  奏疏上去之后,没多久命令就下来了——王之栋无事生非,罚俸一年。
  但在这个世界上,大致就没有明代言官不敢干的事情,王之栋倒下来,千千万万个王之栋站起来,大家一拥而上,纷纷**李如松,说什么的都有,**压力甚大。
  这么多人,这么多告状信,就不是内阁能保得住的了,但耐人寻味的是,李如松却还是安然无恙,毫发无伤。大家就奇了怪了,内阁的人都是你家亲戚不成?
  后来个把太监透风出来,你们的奏疏,皇帝都是看过的。大家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最大的后台在这里。
  说来也怪,万历对戚继光、谭纶这种名将似乎兴趣不大,却单单喜欢李如松,把他看作帝国的武力支柱,对他十分欣赏,且刻意提拔,有他老人家做后台,那自然是谁也告不动的了。
  简单说来,李如松是一个身居高位,却不知谦逊,且嚣张至极,到哪里都讨人嫌,碰谁得罪谁的狂妄家伙。
  但我们也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有狂妄资本的家伙。
  【李如松的实力】
  万历二十年(1592),宁夏发生叛乱,万历虽然已经修养五年,且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然而叛乱逐渐扩大,眼看不管是不行了,便下令出兵平叛。
  戚继光已经死了,李成梁又退了休,指挥官自然是李如松,于是万历命令,任命李如松为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前去平叛。
  这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任命,所谓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并非是陕西一省的军事长官,事实上,他带领的,是辽东、宣府、大同、山西各省的援军,也就是说,只要是平叛的部队,统统都归他管,不受地域限制,权力极大,类似于后来的督师,即所谓的平叛军总司令。
  而在以往,这种大军团指挥官都由文官担任,以武将身份就任提督的,李如松是第一个。
  得到这一殊荣的李如松着实名不虚传,到地方后一分钟也不消停,就跟当地总督干了起来,不服管,合理化建议也不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兵部尚书石星看不下去,先去信劝他收敛点,结果李如松连部长的面子也不给,理都不理,石星气得不行,就告到了皇帝那里。
  可是皇帝也没多大反应,下了个命令,让李如松注意影响,提督还是照做,跟没说没两样,石星丢尽了面子,索性也不管了,只是放话出来:纨绔子弟,看他如何平叛!
  然而石星大人明显忽略了一个问题:纨绔子弟,就一定没有能力吗?
  纨绔子弟李如松去宁夏了,在那里,他遇到了叛军,还有麻贵。
  麻贵,大同人,时任宁夏总兵,和李如松一样,他也是将门出身,但要论职业发展,这两人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早在嘉靖年间,这位仁兄就已经拿刀上阵拼命了,打了若干年,若干仗,到了隆庆时期,才混到个参将,然后又是若干年,若干仗,到万历年间,终于当上了大同副总兵,万历十年(1582)修成正果,当上了宁夏总兵。这一路走来,可谓是一步一个坑,吃尽了苦,受够了累。
  人比人,那真是气死人,看人家李如松随便晃晃,三十四岁就当上了山西总兵,现在更是摇身一变,当了讨逆总司令,跑来当了自己的上司,麻贵的心里很不服气。
  可还没等他老人家发作,李如松就发火了,刚来没几天,就把他叫去骂了一顿,还送了他一个特定评价:无能。
  这句话倒不是没有来由的,李如松到来的时候,叛军首领哱拜已收缩防线,退守坚城,麻贵也已将城团团围住,并日夜不停攻打,但这帮叛军很有点硬气,小打小守,大打大守,明军在城下晃悠了半个多月,却毫无进展。
  麻贵打了多年仗,是军队的老油条,且为人高傲,动辄问候人家父母,平时只有他骂人,没有人骂他。
  但这次挨了骂,他却不敢出声,因为他清楚眼前这个人的背景,那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而且他确实攻城不利,一口恶气只能咽肚子里,苦着脸报告李司令员:敌军坚守不出,城池高大,十分坚固,实在很难打,最后还毕恭毕敬地向新上司请教:我不行,您看怎么办?
  虽然麻贵识相,但李公子脾气却着实不小,一点不消停,接着往下骂,麻贵一咬牙,就当是狗叫吧,骂死也不出声,等到李如松不骂了,这才行个礼准备往外走,却听到了李如松的最后一句话:
  你马上去准备三万口布袋,装上土,过几天我要用。
  攻城要布袋作甚?麻贵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为什么,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如果几天后没有这些布袋,他还要挨第二次骂。
  几天之后,李如松站在三万口土袋的面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下达了简洁的命令——堆。
  麻贵这才恍然大悟。
  李如松的方法并不神秘,既然敌城高大,难以攻打,那就找土袋打底,就好比爬墙时找两块砖头垫脚,够得差不离了就能翻墙,简单,却实在是个好办法。
  就这么一路往高堆,眼看差不多了,当兵的就踩在布袋堆上往城头射箭,架云梯,准备登城。
  但城内的叛军首领哱拜也不是吃素的,很有两下子,在城头架起火炮投石机,直接轰击布袋堆上的士兵,打退了明军的进攻。
  敌人如此顽强,实在出乎李如松的意料,于是他派出了自己的弟弟李如樟,在深夜发动进攻,李如樟也没给哥哥丢脸,领导带头爬云梯,无奈叛军十分强悍,掀翻云梯,打退了明军,李如樟同志**落体摔伤,好在并无大碍。
  进攻再次受阻,李如松却毫不气馁,他叫来了游击将军龚子敬,给了他一个光荣的任务——组建敢死队。
  所谓敢死队,就是关键时刻敢拼命的,龚子敬思虑再三,感觉一般士兵没有这个觉悟(客观事实),便召集了军中的苗军,先请吃饭,再给重赏,要他们卖命打仗,攻击城池南关。
  要说还是苗兵实在,吃了人家的,感觉过意不去,上级一声令下,个个奋勇当先,拼死登城,城内守军没见过这个阵势,一时之间有点支持不住。
  李如松见状,亲自带领主力部队前来支援,眼看就要一举拿下,可这伙叛军实在太过扎实,惊慌之后立刻判明形势,并调集全城军队严防死守,硬是把攻城部队给打了回去。
  明军攻城失败,麻贵却有些得意:说我不行,你也不怎样嘛。
  但让他吃惊的是,李如松却不以为意,非但没有愁眉苦脸,反而开始骑着马围着城池转圈,颇有点郊游的意思。
  几天后,他又找到了麻贵,让他召集三千士兵,开始干另一件事——挖沟。
  具体说来,是从城外的河川挖起,由高至低,往城池的方向推进,这种作业方式,在兵法上有一个专用称呼——水攻。
  李如松经过几天的围城观察,终于发现,叛军城池太过坚固,如果硬攻,损失惨重不说,攻不攻得下来也难说。
  但同时他也发现,城池所处的位置很低,而附近正好也有河流,于是……
  这回哱拜麻烦了,看着城外不断高涨的水位,以及墙根处不断出现的裂缝管涌,只能天天挖土堵漏,面对茫茫一片大水,想打都没对手,手足无措。
  此时,李如松正坐在城外高处,满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知道敌人眼前的困境,也知道他们即将采取的行动——因为这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三天之后的一个深夜,久闭的城门突然洞开,一群骑兵快速冲出,向远处奔去——那里有叛军的援军。
  明军似乎毫无准备,这群人放马狂奔,竟未受阻挡,突围而去。
  但**的快乐是短暂的,高兴了一阵后,他们惊奇地发现,在自己的前方,突然出现了大队明军,而且看起来,这帮人已经等了很久。
  逃出包围已然是筋疲力尽,要再拼一次实在有点强人所难,所以明军刚刚发起进攻,脱逃叛军便土崩瓦解,死的死,降的降。
  由始至终,一切都在李如松的掌握之中。
  他水攻城池,就料定敌军必然会出城求援,而城外叛军的方向他也早已探明,在敌军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但有一件事情仍出乎了他的意料——叛军援军还是来了。
  其实来也不奇怪,围城都围了那么久,天天枪**轰,保密是谈不上了,但这个时候叛军到来,如果内外夹攻,战局将会非常麻烦。
  麻贵一头乱麻,赶紧去找李如松,李司令员仍旧是一脸平静,只说了一句话:
  管他城内城外,敌军若来,就地歼之!
  对方援军很快就兵临城下了,且人数众多,有数万之众,城内的叛军欢欣鼓舞,明军即将败退,胜利触手可得!
  然而不久之后,他们就亲眼看到了希望的破灭,破灭在李如松的手中。
  麻贵再次大开眼界,在这次战役中,他看到了另一个李如松。
  面对人多势众的敌军,李如松不顾他人的劝阻,亲自上阵,更让麻贵吃惊的是,这位正二品的高级指挥官竟然亲自挥舞马刀,冲锋在前!
  和西方军队不同,中**队打仗,除了单挑外,指挥官一般不在前列。这是很明智的,中国打仗规模大,人多,死人也多,兵死了可以再招,将军死了没地方找,也没时间换,反正冲锋也不差你一个,所以一般说来,能不冲就不冲。
  明军也不例外,开国时那一班猛人中,除了常遇春出于个人爱好,喜欢当前锋外,别人基本都呆在中军,后来的朱棣倒也有这个喜好,很是风光了几回,但自此之后,这一不正常现象基本绝迹,包括戚继光在内。
  但李如松不同,他带头冲锋,那是家庭传统,他爹李成梁从小军官干起,白手起家组建辽东铁骑,一向是领导率先垂范,带头砍人,老子英雄儿好汉,李如松对这项工作也甚感兴趣。
  于是在李如松的带领下,明军向叛军发动了猛攻,但对方估计也是急了眼了,死命抵住明军的冲击后,竟然还能发动**。
  毕竟李如松这样的人还是少数,大多数明军都是按月拿工资的,被对方一冲,怕死的难免就往回跑。而此时,李如松又表现出了患难与共的品质——谁也不许跑,但凡逃跑的,都被他的督战队干掉了。他也不甘寂寞,亲手杀了几个退却的士兵(手斩士卒畏缩者),在凶神恶煞的李如松面前,士兵们终于认定,还是回去打仗的好。
  在明军的顽强阻击下,援军败退而去,城内叛军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哱拜又发现,经过多日水泡,城池北关部分城墙已经塌陷,防守极其薄弱。
  现在无论是李如松还是哱拜,都已经认定,战争即将结束,只剩下最后的一幕。
  在落幕之前,李如松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讨论下一步的进攻计划。
  在场的人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进攻北关,因为瞎子也看得见,这里将是最好的突破口。
  李如松点了点头,他命令部将萧如薰带兵攻击北关。
  但是接下来,他却下了另一道让所有**吃一惊的命令:
  全军集合,于北关攻击开始后,总攻南关!
  所有人都}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赤影战士无敌版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