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有堂子都怎么老人自私喜欢折腾儿女啊

人,活着就是“折腾”.不息,折腾不止。对吧?
人活着就总要折腾出点事来,不然对不起这辈子!
其他答案(共6个回答)
,义无反顾地去与外部世界做着最大程度的重新组合,创造一个新的生命。
多谢总堂主..看来还是搜索的不够啊....
没听过你说的那首歌,不过从歌名看有些摇滚风格,建议五月天,信乐团等
问的好!!!
为自己的理想吧
人别白活一辈子 做事情也不要太当真,为一个人去死什么的,没那个必要。能半天别还是在母体Matrix里,那就笑话了啊 哈哈
总之,活...
忠实彩民,精神可嘉。朋友祝你中奖!
一般来说赵灵儿死了
但说不定赵灵儿还活着(因为游戏最后只是天蛇仗落下,灵儿哪里去了?而且曾经的上软和现在的北软好像都没有给过解释)不过寿命不会太长……
因为:记...
答: 天天吃太多辣椒,容易上火便秘,对宝宝今后的皮肤发育不好,而且对孩子,今后,也不太好,容易导致有黄疸偏高,不在容易上火的情况。
答: 我也做过包皮环切手术,裂开处(包皮系带处、阴茎右侧)也有明显的瘢痕疙瘩。但是我勃起时没有疼痛感。我当时伤口里面还有线条没有拆除干净,后来去医院的时候,护士说没什...
答: 五款失眠食疗方
中医认为失眠主要是由于脏腑阴阳失调,气血不和引起的。因此,对失眠患者应着重调治脏腑及气血阴阳,如补益心肺、滋阴降火、疏肝养血、益气镇惊、化痰清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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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不是我熟悉的地区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院子,溪涧堂让院子生长在西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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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院子,
院子不见得多大,
却能盛下生活给予的所有善意,
不论外面有多喧哗,
一个院子让心尚有可栖之地。
正当城里的院子渐渐离我们远去时,
融创·溪涧堂,
将一席院子深植在城西,生长在西溪。
冯唐在《我心目中理想的房子》中说:“要有个大点儿的院子,有树,最好是果树或者花树,或者又开花又结果,每年花树开花那几天,在树下支张桌子。”
(意向图)
不论是冯唐的大院子,还是王维的辋川别墅,黄永玉的万荷堂,还是梁实秋的雅斋,内心有所追求的文人雅士总在有所建树后,用一处有天有地的院收敛自己的内心世界,具化自己对审美意趣的独到理解。古往今来,成全中国雅士骨子里诗性的,便是一方深院。
当然,雅士醉心的院子是离不开自然的,院子里有微缩的山水逸境,院子外是风景秀丽的自然画卷。寻遍杭州,在城市之中,能够孕育出雅士心中院的大抵只有西溪一带。融创·溪涧堂静处于西溪湿地西侧,为三大湿地环绕,一曲西溪支流缓缓而过,带来清新空气,也留下水畔风景,此间的院子除却美,还是美。
(西溪湿地实景图)
为了在西溪畔打造与当代雅士更有精神共鸣的院子,融创·溪涧堂不仅还原了缱绻雅士数千载的西溪清雅意境,更充盈着传统东方美学凝练出的生活意象。溪涧堂的设计师从中国传统建筑中汲取灵感,采撷中国古建一惯有之的格栅、花格窗、深挑出檐等元素,通过现代简约的表现手法,将其与大面积通透玻璃、金属线条巧妙融合,呈现出清简素雅的建筑形制,以此诠释出对当代东方美学的深刻理解。
(溪涧堂实景图)
一幢幢富有东方意蕴的建筑为院子所藏,与还原西溪水乡竹境的园林相映成趣,共同绘制出别有韵味的意境生活,更让中国式的院子焕发出融汇古今的艺术风范。
在溪涧堂少量的叠墅中,衔接一方院子的是建面约135㎡的下叠产品。四房两厅三卫格局,地上两层、地下一层,南向开间做到约7.2米之宽,大可与独栋的宽敞舒适度相媲美。
一片偌大的院子能使生活中大多的美好记忆都与之相系。因为餐客厅与院子一步相连,与家人用餐或亲朋相聚于厅堂时,虽身居室内,抬眼便可赏尽一院子的自家风景。此外,一层的父母房也透过落地窗与院子相连,所以父母卧床小憩时,便可望着儿孙在花丛中欢快,在阳光下温情,还能时时观赏自己亲手栽种的花植盆景。
(意向图)
身处院子的时光则更加惬意。晴时,闲步其间,莳花弄草;雨时,坐卧藤椅,伞下听雨,一捧书、一盏茶,好不惬意。周末,邀三五挚友共聚,烹茶、对饮、谈天说地。入夏了,与孩子围坐着纳凉,品尝瓜果,听取一片蝉鸣……
除了地上一处院,地下更有一处私密的地下空间。整层地下空间可随心所欲地进行多功能设计,因为层高约有5米,比起其他同类型院墅的地下室不仅少了逼仄压抑感,打造起乐趣之所也更加游刃有余:一整墙的酒窖柜架、投屏更大的影音室,更舒适的健身房、棋牌室、更大容量的储藏室等都能一一满足。融创·溪涧堂下叠,地上地下,让品质生活的种种乐趣无限蔓延。
每个人心中都渴望拥有一处院子,一处与自然相生、与审美相符、与家人相拥、与志趣相投的院子。这样的院子委实难觅,融创·溪涧堂的出现,愿望才不至于落为妄想。
融创·溪涧堂,墅居西溪印象城,500万级城市叠墅即将清雅绽放,一席清雅叠墅,一件当代东方艺术瑰宝,渴望实现心中所“院”的当代雅士,不妨亲临西溪畔,雅鉴一番。
归心提示:
· 本资料制作时间为日,有效期7天。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
· 本项目推广名为“融创·溪涧堂”,备案名为“溪涧堂雅居”;
· 本宣传资料系要约邀请,不作为要约或承诺,买卖双方的权利义务以双方签订的《商品房买卖合同》及附件等协议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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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杨柳依依,天色越发早白,白云片片流逝而去,街上行人往来愈来愈多,等到天空蓝成一块,城街已经挤满生意人,吆喝着包子馒头、大饼烧卖、杂什古玩应有尽有,人声鼎沸像是炸开的锅,说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街角边三三两两坐了几个人,有少年、有青年,高矮胖瘦皆有,清一色蓬头垢面,鹑衣百结。这些人手里各自托着一个破钵,其中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矮胖子拍着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说道:「先各自往城里四处讨食,真讨不到东西,午时城西的谭府会发水粥,虽然清淡,也聊胜于无。」少年怯生生地点头,托着钵的手轻微颤抖,似乎不习惯向人乞讨。
「振作点,除了自己,没人能养活你!」另一名高个儿男子在他背上一拍,露出开朗笑容,「我们这些哥儿们,可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少年怔怔望在高个儿男子,好一会儿才用力点头,心里暗想,高个儿男子笑起来真是好看,若非满脸污泥糊了脸、一头乱发还夹了几根草,要是穿起织锦绸锻怎么看都是翩翩公子,不像是在街头乞讨为生的人物。
少年暗自叹一口气,他又何尝不是......
想再多也没用,见同伴各自离开,少年连忙挤进人群,颤抖着手、一字一句轻喊:「请老爷~夫人~行行好啊......」
午时,城西谭府前──
前来讨粥的乞丐像一条人龙,有些穷人家的孩子在家吃不饱,也跟着乞丐排成一列。这个时代连年天灾、水患,每天吃饭都是问题,辛苦工作也不见能养活一家老小,官商勾结之下,饱肥了少部份人、苦了一般务实人家;不少人家卖儿卖女,只求活下去,笑贫不笑娼,正是这个时期的最佳写照。
乞讨少年排在人群的中间,他是这个时代血淋淋的证明,家道中落的商贾人家,沦落到被讨债人卖去相公堂子,好不容易在惨烈的毒打之下熬过来,却在初夜当天咬伤客人的重要部位......抢过客人放在桌上的长剑一路砍杀想要逃出堂子。
但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能逃去哪里?连堂子的大门都没出,就被龟奴打手们架回来,堂子里的折磨手段少不了,手被打断、脸也刮花了,眼看活不成便丢到堂子后巷,让他自生自灭......
现在背后还留下不少伤痕......有毒打的鞭痕、水烫火烧的扭曲皮肤,谁看了都讨厌,若非高个儿男子救了他,他老早在当时一命呜呼了;能活下来已是万幸,他也不在乎脸上有多少条肉疤,手断了没接好所以现在会抖......就算行乞渡日,他也不想再踏进相公堂子里赚皮肉钱。
少年看了一眼懒洋洋排在后头的高个儿男子,心里对他实在感激不尽。
高个儿男子发现少年正在看他,眼眉一挑,贼兮兮一笑,挤眉弄眼逗得少年发笑,高个儿男子用唇形一字一句慢慢问他:「你、瞧、着、我、可、以,可、别、爱、上、我。」少年脸一红,啐一口回头不再看他。
高个儿男子嘿嘿笑了两声,颇能自得其乐。
突然有人轻唤一声:「小三。」嗓音清脆,婉转动听。
高个儿男子扭头一看,有一名清秀娇小的男子在墙角朝他招招手,再唤一声:「小三你过来。」
高个儿男子搔搔头,娇小男子着急再喊:「还不过来!」高个儿男子见有人在看了,只得飞快跑到娇小男子面前,两人一前一后转过墙角来到谭府后门,高个儿男子轻轻一推,只手一撑,将娇小男子围在自己胸口,「小高妹妹~想哥哥我了?」轻挑的口吻让娇小男子白他一眼,骂一句&没正经&。
「臭小三,拿去。我警告你,不准叫我妹妹!」娇小男子把一个篮子推在高个儿男子胸前,泥鳅似地从他胸前滑出来,顺便还踩他一脚。
被唤小三的高个儿男子痛得跳脚,一手提着篮子、一手按着脚指边哀怨地道:「好狠的心啊~也不想想当年我多疼你。」娇小男子斜睨他一眼,满脸不屑,但是口气倒是软化下来:「我要是没想到,还准备吃的给你啊。」
「话又说回来了......我是女子的事,你也别老是挂在嘴边,被人知道我很为难的。」虽然一身男子装扮,又是男女不分的名字,但是清秀可人的长相十分明显,小三上下打量她,逸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冷哼。
「你当别人眼睛都瞎啦~要是怕你家远近驰名的色老爷对你下手,不会换个地方谋事啊?不过话又说回来,他那么疼你,你开个口,他个小气鬼都肯布粥了,哪天他开口要娶你,你不乐颠颠嫁出去才有鬼咧。」
「老爷不知道的,小三哥哥你别胡说啦!」
小三瞟她一眼,见她一张俏脸飞红,抿抿唇也不取笑下去,他把小高当成妹妹疼爱,两人自幼相识至今超过十年,感情深厚自然不在话下,让她太尴尬也是于心不忍。他搔搔脸,一屁股坐在后门石阶,一边转移话题,一边掀开盖篮子上的白巾。
「好好好~让我看看咱们可爱的小高替哥哥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小高正要再发娇嗔,小三嘴里咬住的一支鸡腿突然掉下来。
「他娘的!我是倒了几辈子的楣才惹上他啊!」小三边骂边起身,抄起自己的破钵、连一篮子的食物也顾不得,拔腿就跑。
小高不明究理,欸了一声,手才伸出去,小三已经在街角消失了。
小高满脸疑惑,扭头往另一头望去。头一转,正巧一名面貌严肃、目光冷漠的男子与她四目交接,小高顿时愣住,男子理也不理,伟岸的身躯迅速地往小三离开的方向追去,一眨眼便没了人影。
福兮祸伏 01
山明水秀、树郭合抱,一片绿意盎然的青草地上,有一名青年双手为枕躺在这片草地,嘴里叼着一根草,风吹草低,吹起他乌黑的发也吹动了唇边那根逍遥草;青年双目闭合,十分享受这段应该练功却偷懒不去的悠闲时光。
青年的名字叫做岁怀雁。
之所以取了这么不知所谓的名字,得回溯到他十岁那一年。
当时他在街头乞讨,过着有一顿没一顿的辛苦日子,幸亏日子虽苦,但是有个女孩总是巴巴跟在他屁股后头,扯着他的衣角和他相依为命,心灵上有个藉慰,日子总算还能撑下去;但是两个孩子一起生活,说起来容易、现实却是苦不堪言的难熬。
直到有一天,他走在街头向人乞讨,眼尖看见一个衣着朴实的老婆婆在眼前慢慢走过去,他搔搔头有些困惑,停下脚步不断张望那名妇人。女孩在他身后吮着手指,轻轻问了一声:「小三哥哥,怎么了?」他摇摇头,朝着女孩脸蛋轻捏一把,悄声说道:「没什么事,只是觉得有个人看起来不像看上去的那个年纪。」
「什么意思?」女孩歪着头,六七岁的年纪并不懂太难的事。
「傻小高,没事。」皱皱鼻子,小三转身准备再向路人乞讨,方才见到的老妇人却突然出现他眼前,着实把他吓了一大跳。
因为饱受岁月洗礼在脸上的肌肤刻出一道道洗礼,疲惫的眼眸十分无神,一身粗布荆钗,除了领口浅浅绣了一株微不可见却精致无比的墨竹,小三再找不出这位几乎随处可见的老妇人有何奇特之处。
老妇人见他望着领口那株墨竹,下塌的厚唇微微一动,苍老的嗓调像风吹过枯木腐朽的空洞,让他不自禁打个冷颤。
「你这孩子很有意思啊,直觉灵敏、观察入微,是个少见的人材。」老妇咯咯笑起来,满是黑斑的手搭上他瘦小的肩问道:「你要不要跟姥姥一起走?凭你的资质,往后再也不用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
小三眼底精光一闪,为老妇说出的话心动不已,但片刻间又担心这个人会不会是个拐子?可转念一想,自己要钱没钱、又脏又臭、长相又不特别秀丽好卖,就算被卖去做杂役苦力,至少也能图得温饱,反正再惨也不过烂命一条,大不了给她便是。心思转到这里,也就看开了。
拍拍小高的肩,心里虽然舍不得她,但真被卖掉也别拖她下水啊。
「小高你记得怎么回破庙吧?」
小高点点头,回去破庙的路她也独自走过好几回,眨巴着眼望着他。
「你乖~回去找李婆婆,小三哥哥往后有空一定回来看你。」
李婆婆也是个好心人,无依无靠,却在破庙照顾起他们一伙乞讨孩子,小高留在京城里有她照顾也不会吃亏。
小高毕竟年幼,也不明白小三说的有空是什么时候,愣愣点头,挥着小小的手朝他道别;小三跟在老妇身后,边走边回头,虽然心里感伤,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默默掩去哀伤,换上笑容倒也坦然面对未知的一切。
老妇一路领着他出城,小三是一个机灵的孩子,不多话只是静静跟着,老妇几次回头看他,他丝毫没有露出不安的神情,老妇嘿一声,免不了夸奖他几句:「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半都还在哭闹,你倒是懂事。你叫什么名字?」
老妇牵起他的手,语气平淡,声音倒是变了不少。不似方才一听就是老太婆的嘶哑,现在变成年青少妇才有的娇脆轻灵,小三虽然好奇,也只是眨眨眼回道:「我叫岁小三,今年十岁。」这个名字是在他出生时,家里养的大白狗生了三只狗仔,但是邻近已经有人取叫小狗子,不识诗书的爹娘便拣了数量替他起名,否则他现在可是叫岁小狗、而非岁小三了。
家里虽穷,但是父慈母霭,家里还有一亩田,要不是天灾不断,父亲在他七岁病重而亡、母亲在他八岁时过劳而死,他也不必出来流落街头、靠乞讨为生了。
老妇摇摇头,毫不客气说道:「好俗气的名字,以后你就叫──」老妇略为沉吟,突然山林间飞来一只燕子,一个低回旋飞,猛然撞进小三怀里。老妇笑了笑,「以后你就叫岁怀雁吧,人要有鸿鹄大志,所以取谐音的雁字替代燕子。以后我会教你生存江湖的本事,你就叫我师父。我在山里还有二个弟子,你行三,进了山里若想下山,得看你有多少本事,能瞒过我自行下山即可。」老妇伸手在自己脸上轻轻一抹,啪地一声,一团像米糠又像浆糊的东西掉在两人脚边,眼前的老妇已经变成二十七八岁的美貌女子,一双灵动星眸勾魂夺魄,岁怀雁几乎看呆。
后来他才知道,师父当时在手心抹了独门药粉,可以瞬间化去易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易容剩下的东西收入袖口,另一手抹上新的易容,用指节推出新的样貌──化收抹揉,一气呵成。再将两面不同花色样式的外衫反穿,一眨眼便能混入人群中,让人无迹可寻。细节当然不止这些,其馀全得靠经验与灵巧来补足。
总之,岁怀雁在十岁那一年,遇见了江湖人称百变竹影的韩玉烟。
开启了人生另一条道路,也令他卷进许许多多是非。
要是早在十岁当下,岁怀雁就能知道往后日子这么多麻烦,他宁可要一辈子的饭,也懒得辛苦学了一身技艺就为了拿去应付这些琐碎却又避不开的事。
岁怀雁这个人别的没有,一个字就足以形容他──那就是懒。
韩玉烟在收他为徒时、只注意到他的天赋、却忘了考虑一个人的性格。
恰巧,韩玉烟也是一个别扭至极的人,岁怀雁越懒、她越爱使唤他做事。
而他越偷懒不爱练功、她越故意叫他的死对头去找他回来。
提到岁怀雁的死对头,就不能不提一下。
韩玉烟的二弟子──光传。无姓,或许本来有,但是韩玉烟若是不喜欢,大抵就改了名字顺便废去姓氏,韩玉烟一生收了二十七名弟子,有男有女,留下姓氏的都是韩玉烟喜欢的,百家姓前十个更是完全不留,不论男女都一样。光传早岁怀雁三天入门,虽然小岁怀雁两岁,韩玉烟却只看入门顺序,所以大师姊还比岁怀雁小了四岁,听说大师姊是师父从小抱大的,性情与外貌倒像师父几分。
岁怀雁对光传的印象不是很好,第一次见面时,光传就是个少言少表情的怪小孩,明明才八岁年纪,一张脸却让人看不出情绪;岁怀雁亲热地向他打招呼,他点点头说句幸会,就头也不回走了,岁怀雁愣一下,倒也没放在心上;大师姊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笑靥如花地问好,一个六岁的小姑娘绑着髽髻,精雕细琢的粉嫩小脸红扑扑,岁怀雁一见就喜欢,很自然冲淡了对光传的想法。
师父某一时期不常在家,丢着三个孩子在家一点也不担心,出门一趟就拎几个孩子回来,前前后后一年半,一共收养了十一个女孩、十六个男孩,之后师父就很少出门,等到岁怀雁年纪大一点,才知道师父出门是因为什么?也在当时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一支门派是以暗杀为主业的邪派,而山里二十七个同门全是师父杀人之后顺便捡回来的。
不过那时岁怀雁也十六岁了,早就习惯山上悠闲又坐大的生活,兼之师父只让他杀过一次人,之后仅指派他做收集情报这些琐事,岁怀雁受师父养育之恩、师父也没让他日子太难过,他倒不觉得做一个邪派门人有何不好?反正他又没在脸上写明自己是何出生,而且师父传授的功夫以轻功见长,逃起命真是比谁都快,岁怀雁其实还蛮喜欢的。
尤其师父最看重前三个弟子,最疼爱的就是调皮又直率的大师姊,再来就是岁怀雁,最后才是光传。
光传就恰巧和他颠倒,他以收集情报为主业,光传就以动手杀人为主业,大师姊则是两者兼顾,但是得到师父刀法真传的却是与大师姊最亲近的九师弟;师父一生随性,轻功、易容、刀法三样武功样样精通,她想到什么就教什么,每个孩子学的顺序依她当时心情决定,学多学少,也得看她心情,除了大师姊样样学齐,其它师兄妹三样进展各不相同,而刀法只有九师弟学全,就连最受宠爱的大师姊也没比光传多学一式──光传是大家公认刀法最好的二师兄。
而岁雁怀就是轻功最好的三师兄了。
其实他轻功这么好,也得感谢光传。
要不是为了躲光传来找他练功,他的轻功也不会特别长进,而且也只有光传被师父叫来找他时、找的非常认真、不找到他绝不善罢干休;其它师弟妹都受过他偷溜下山时带回来的好处,并不会像光传那样掘地三尺也非把他找出来为止。
有一次岁怀雁躲到深山里的一棵大树上打盹儿,光传不知怎么还是找到他,冷着一张不知在想什么的臭脸,一把就推他下树,他连忙在半空一个急转,狼狈地四肢着地,害他差点扭伤腰、磕伤两膝。幸亏他的轻功真的不错,也才碰了一身的灰、并无大碍。
岁怀雁气急败坏怒视翩然落地的光传,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你想摔死我啊!」
谁知光传也不应他,冷冷丢了一句:「师父让我来找你。」转身就走。
平时光传就是这般冷漠,但是岁怀雁这次真的恼火了,他追上光传,一掌用上七分力往光传背心拍去;他意在停住光传脚步,伤他的心倒是没有,嘴边骂着:「师父叫你来找我、难道还要你顺便宰了我吗?」
两人正巧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一个十八、一个十六,平日虽然不到明争暗斗,但是彼此对同时属意年方十四、出落的娇美动人的大师姊也是心照不宣。处于这种尴尬的关系下,若不是师父要光传来找岁怀雁,两人一向连话也不说。
光传接住他的攻击,在他意料之中倒也不惊慌,光传抓紧他的手,面无表情轻道:「我又没有这么说。」他用力一挣,续道:「你推我下树的时候可没手软啊。」
光传抿着唇,皱眉望着他,他挑眉双手环胸,倒想看看光传能编派出什么理由和藉口,过了好一会儿,光传才闷闷说一句:「你的轻功很好,摔不死。」
岁怀雁听了更火!要是他轻功不好现在不就摔死、光传当下少了一个情敌?
「你个杀千刀!老子忍你很久了!平时不说话就算了,开口也说不出半个屁道理!我是欠你多少钱啊?整日摆个臭脸给我看,净找我麻烦还差点摔死我!老子今天不教训你就跟你姓!」抡起袖子,岁怀雁拳拳到肉。光传也不是好惹的对手,起先胸口挨了两拳也不还手,岁怀雁第三拳过来他使个擒拿手制住,淡淡说一句:「够了吧?事不过三。」
「够了?真他娘够了才有鬼!」事不过三个屁!非打到他哭爹喊娘不可!
岁怀雁斜身翻个圈解开牵掣,反手又是一拳,光传见他难得动气,一拳拳挡下,直到岁怀雁得了破绽击中他的鼻梁,光传吃痛退了一步,手掩着缓缓出血的鼻子,咬唇寒着嗓音说道:「再动手我可不客气了。」
「客气?你何时对我客气了?」谈话间,岁怀雁连出三拳,一拳击中光传心口、一拳往门面再招呼过去、最后一拳袭向腹部,后两拳被光传挡住,但是心口中招,光传不自禁又退一步。
光传不再多说,红着眼瞪他,使出同样招式,连出三拳袭向下颚、心口、右肩,岁怀雁不慌不忙挡下三击,冷笑望着他,似乎在嘲笑他也不过如此。光传改为进攻下盘,岁怀雁仍是闪过,趁隙还他一脚,把他踢飞出去。
光传怒极,抹去鼻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不要命似地缠着岁怀雁打,也不管岁怀雁如雨点的拳头落在身上,又拉又扯,狼狈不堪,论及刀法自然是光传称王,拳脚功夫却是伯仲之间,不过岁怀雁手长脚长,比光传高出那么一点,占了先机打起来十分称手。
最后是光传发狠,往岁怀雁肩上咬一口,隔着衣料光传都能尝到血腥,岁怀雁大骂一句,使劲将他推开;光传尝到血味,坐在一旁喘气,看着他一把掀开衣领,左肩一片血肉模糊,不断渗出血。
岁怀雁瞪他一眼,他仍是面无表情,岁怀雁虽气,但毕竟是同门师兄弟,打到这个份上,再纠缠下去也是两败俱伤;手边没有药草止住血,岁怀雁随手抓起一把草往光传脸上一掷,双足一点便往山下飞驰而去。
光传挥开脸上的草泥,抬眼看见岁怀雁已经消失,知道自己的轻功不如他,要追也迟了,一掌拍向地,大叹一口气往后一倒,用手臂掩住眼睛,更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每当想起这件往事,岁怀雁就心烦。虽然已经过了二年馀,但是他每天还是得和光传在同一间房大眼瞪小眼,所有同门都是按照入门排名二人分一房,男女分隔,所以大师姊和四师妹一间,他和光传自然也是一间。他想换房师父倒是没意见,可所有师弟都怕光传那张千年不化的冷面皮,谁想每天对着那座冰山发寒?偏偏又没有多出来的
房间,要他为了避开光传去睡柴房磕痛自己?牺牲也太大了吧!
磨磨蹭蹭到至今,他还是和光传不对盘,同争大师姊的欢心,相看两相厌。
岁怀雁吐掉嘴里的草,揉揉鼻子,伸个懒腰才起身,与其这般心烦,不如下山去晃晃,反正待在这里太久搞不好又被光传缠上,主意一定,岁怀雁如同风中柳絮般,飘飘荡荡下了山。
福兮祸伏 02
把玩手里要送给今天回来的大师姊的发簪,这个礼物虽小、却用掉不少零花钱,但岁怀雁觉得作工细致,花起来值得,想像大师姊收到这个发簪会多开心,他就停不下雀跃的脚步乐颠颠往众人聚集的小厅里走。
还没进门就让一大群往外跑的师弟妹撞了一下。
其中一个年幼的师弟看见他,拉他一把,顺便告诉他发生什么事。
「大师姊和九师兄犯了规矩,现在正在大堂听候师父发落,师父让在门派里的所有人过去,看来这事儿惹的不小了。」这是一个和九师弟交好的小师弟,岁怀雁依稀记得名字里有个河字......师兄弟妹太多,除了惹他嫌的光传,他大概只记得大师姊韩如烟、四师妹柳若蓝,九师弟因为与大师姊极亲,所以连带记得叫做游士龙,其馀的人只要记得排名第几个就要偷笑了。
岁怀雁连忙和他一起赶到大堂,光传已经站在前头怔怔望着跪在地上的大师姊,九师弟跪在一旁连头不敢抬起,师父坐在主座上,颇带玩味看着这一双男女。其实师父此时已过不惑之年,岁月轻轻刻划她的肌肤,但是她看起来永远是那么地美艳妖冶,让人几乎看不清岁月无情的痕迹。
师父一向不罗嗦,待众人到齐,问清因果,大师姊和九师弟犯下师父唯一大忌──放过欲杀目标,此项是师父绝不纵容的事,师父纵使疼爱大师姊也不能允许,破门是唯一答案;说明由光传递补大师姊的位子后,师父便让大伙离开,众人虽不舍两人,但是师父说出口的话从无转圜馀地,有些年纪小的含泪而去,年纪大的沉默不语心中另有盘算,岁怀雁就是心里有盘算的那种;师父没有不许门人私下和她往来,他好手好脚,还怕大师姊飞了不成?
离开大堂时,光传走在最后,岁怀雁似乎看见他的双眼湿润、隐约有泪光,揉揉眼定睛一看,光传已经跟着人群走向门口,仍旧是那张千年不化的冷面皮,何来泪光闪闪。岁怀雁暗骂自己,眼花成这样真是有病,那个心硬的像石头的臭家伙,怎么可能会哭。
大师姊和九师弟一一告别众人后,刻意不让人送,挑在天明之际,只见两个削瘦的身影牵手并肩走在山林间,岁怀雁远远站在山崖边看着大师姊离开的背影,手里捏着的发簪送不出去,应该说大师姊婉谢他的好意,连她要去哪里,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岁怀雁抹抹眼,有种想哭的感觉......但是泪水并没有落下。
虽然他和光传争的凶,但是大师姊并不属意他俩其中一人也是一目了然的事,他只是不想放弃,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他总想着她,连自己也不能控制;在真正被大师姊婉转拒绝后,他想,现在的心痛虽在,但是总有一天他可以死心不再想她吧。
真正流下泪水时,他已经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哭的看不清一切,他从没想过爱是这么悲伤的情感,他一直很喜欢爱慕着大师姊时那种甜蜜滋味,虽然和光传争宠有时讨厌,但是打打闹闹也有得意开心的时候。现在却只剩下失去的痛苦,心酸、无奈、沮丧全是他初尝情殇的滋味,一旦激发几乎悲痛地令他难以承受。
不知道哭了多久,待他揉着眼抽抽噎噎起身,怎料蹲久了,两腿发软站不起身子,一个踉跄反而往前倒去。突然右臂被人扶住,免去摔个灰头土脸的狼狈,但是让人瞧见他一脸泪痕也是同样狼狈,心里天人交战一番,他还是抹去泪痕,硬挤出笑容回头向来者道谢。
「谢──呃?你怎么在这里?」岁怀雁此刻真正明白&恼羞成怒&是怎么一回事了,帮他一把的人居然是光传!而且光传正冷着一张从没改变的脸,直直盯着他看。岁怀雁连忙用手背掩住发红的双眼,明知来不及,至少不想在当下看见光传的脸。
「因为──」光传的声音像月光一样冷,活像刮在岁怀雁心上,刺痛又难堪。「我也觉得很难过、很难过......她走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光传也是被大师姊婉拒的人,他的心情不比岁怀雁好过。
两人争着同一个人,结果到最后,谁都没有得到她的心。
岁怀雁愣一下,放下手怔怔望着光传,他第一次听见光传用这种口气说话。倒不是欲哭无泪的后悔无奈,也不是痴情怨怼的咬牙切齿,是一种深沉但是刻骨铭心的惋惜,他是真正感叹失去大师姊──除此之外,别无他意。
光传的皮肤很白,少言语、情绪起伏也不大,让他看起来白晰透明倒真有几分玉雕似的淡雅;不像岁怀雁,笑骂随意,时常在外头跑来跑去,晒出一身麦子色的肌肤更显活泼。
「你......很难过?」岁怀雁歪着头看他。
光传点头,他不曾掩饰自己的情绪,平时鲜少表达只是因为不知怎么表达、并不代表他对任何事都毫无感觉。
平时虽然不讲话,平心而论,光传并不讨厌岁怀雁,两人争大师姊是一回事,他喜欢岁怀雁总是在笑的眼眉,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直率坦诚;他很听师父的话,因为他对自己未来一点想法也没有,师父让他往东就往东、走西就走西,活在别人安排好的道路上,他非但不排斥,甚至是喜欢这种简单轻松的生活。
岁怀雁左手轻触他的右颊,灵活的眼难得直视他,光传真的喜欢他的手,暖暖地,跟他完全不同;他的体温低,手总是冷得像冬天溶化的雪水,谁都不喜欢跟他肌肤接触。忍不住将脸颊靠在岁怀雁的手心里,岁怀雁却突然抽回左手、接着右拳就往他左颊挥过来,事发突然,光传来不及闪避便让他打肿了脸。
喀一声,那是光传齿列碰撞的声音,咬破了嘴,淡淡的血腥味散在口腔内,悄悄滑下光传的嘴角,舔舔唇,光传抹去血丝,眼神带着不解斜视岁怀雁。其实他并没有鄙视岁怀雁的意思,他从小目光就凶恶,但是韩玉烟并不在意,所以也没有告诉他这种眼神对大部份人来说──并不友善。
见光传用这种眼神望着他,岁怀雁冷哼一声,深感自己没打错。
「你难过你的!我难过我的!谁要你多管闲事啊!」夹杂了羞赧与厌恶,岁怀雁握紧拳头在光传眼前挥舞,「我可没兴趣跟你互舔伤口。」呸一口,岁怀雁不想和他夹缠不清,扭头就走,又怕他追上来讨回一拳,足下一点,就往山崖落下、跳到最高的树梢,彷佛燕子般灵巧,依着一颗颗大树往山脚方向剪去身影。
光传没有上前追去,轻轻抚着左颊,看着岁怀雁的身影消失,他不懂岁怀雁为何生气,他什么事也没做啊?方才他看着大师姊下山,心里有股前所未有、难以释怀的郁闷感觉,恰巧看见岁怀雁在他立足点下方一处空地,本想问岁怀雁能否为他解释心里抽痛的感觉因何而起?却莫名换来一拳,他想苦笑却也笑不出来,默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才落寞地往家的方向归去。
或许改明儿再找个机会和岁怀雁静下心谈谈,会好一点。
光传合衣睡下前,不死心地浮起这个想法。
岁怀雁这么一走,却出乎众人意料走了大半年。
以往他下山最多离开一个月馀,这次不告而别,韩玉烟倒也没说什么,将他负责的工作交给五弟子流纱,便由着他去,让众弟子也不用去找。
大弟子直来直往、二弟子冷漠无心、三弟子随心所欲,这三个孩子和她在本质上各有相符,所以她额外对三人多份心,也能体会岁怀雁一走了之的感受。
岁怀雁回到当初与小高妹妹分手的京城,换上一身破烂行头,托钵干回十岁前倚以为生的老本行;他去破庙找小高时,李婆婆仍然身体硬朗照顾一间大小孩子,几名二十开外的青年多半还记得岁小三这个人,有些已经不是乞丐,但不忘李婆婆多年的照料,不时会拿些救济品到破庙,看见岁怀雁还会亲热的招呼二句。
「小三,都二十好几了还不找点事儿做?」王虎拍拍岁怀雁的肩,爽朗地大笑。他以前是小乞丐的头儿,比岁怀雁大三岁,十六岁后在客栈谋了一份跑堂的差事,十八岁时攒了一点小钱,托媒婆找了农家女儿说媒,现在已经二十四岁的王虎还有一个三岁大的孩子整天在家里跑。
「虎哥儿,你就别担心我了~做乞丐不就是糊一口饭吃?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挑,大字也不识几个,一时半会,就让我悠着呗。」他和韩玉烟离开的事只有小高知道,其它人都以为他往外地讨生活去了,虽然现在有本事也识字了,但是他并不想节外生枝,姑且就让别人认为他还是以乞讨为生也无妨。
左右张望一番,只见几个十来岁的小毛头围在李婆婆身边眨巴着眼看他,他想见的小高倒是不见人影,颠颠地走到李婆婆身边,李婆婆铁掌往他头上一拍,笑骂道:「你这猴崽子,又大半年不见,怎还是一副不正经。」岁怀雁几乎每半年就会跑来京城找小高,连带其它人都会碰上他。
嘿嘿笑两声,他避而不谈,几次都是这样蒙混过去,这次也不例外,他反问李婆婆怎么不见小高,李婆婆白他一眼,开始唠叨起来:「那个丫头,说了几百回不要净穿男装,一个水灵漂亮的姑娘家,每天弄的脏兮兮也不肯打理自己,前些日子她不知怎地进了城西的谭府做事,做的还不是丫嬛、是签了契的长工!」
岁怀雁失笑,小高还记得他教过她:不要让人知道你是女孩,很危险!一个女孩在街头讨生活不易,又容易受人欺负,还不如扮男装较安全。所以每次回来看她,她都是一袭男人打扮,若非一开口就是男子惯用的口吻,她的长相清秀可人倒真是瞒不过去。
知道小高下落,岁怀雁也不着急找她,他本来就是想放松心情才回到京城,和李婆寒喧几句,他自顾自走到破庙一角躺下睡觉,地面脏污他也不在意,换了几个姿势后,舒服地睡起午觉。
福兮祸伏 03
不知不觉过去一年光阴,岁怀雁每天混吃等死,饿了就在客栈外头讨食,虽然会被小二驱赶离开,但是他并不在意被人看轻,再者就向摊贩要些东西吃,被泼水或是打跑也得认命,反正一般村民也打不伤他;累了就在街头街尾、衙门外、大官宅外这些有人闲谈的地方闭目养神,听听哪家的小妾跟自家公子偷情或是哪个地方的小官吏吞侵公粮偷偷转卖;利用一般人对乞丐不事生产、粗鄙无用的印象窃听情报,一向是他最拿手的技两,真正重要的情报则是在夜里潜入府邸,一一收集再回呈门派。
现在虽然没有任务在身,但是长年来的习惯根深蒂固,他还是净挑这些地方休息,有一搭没一搭地收集众人在闲聊中无意说露嘴的情报。
这一天春暖花开、微风吹抚,岁怀雁早上和小高打过招呼便晃到城里最大的客栈门外横杵着,他看着人群来来往往,百般无聊喊了几句:好心的老爷赏饭吃啊~便懒得再动,靠在客栈外墙一会儿挠挠肚皮、一下搔搔头,浑身脏兮兮让行人路过都不免掩鼻皱眉。不一会儿跑堂的就出来把他赶走,嫌他又臭又恶心,在外头把客人薰得不敢进来光顾。
岁怀雁嗅了嗅,不觉得自己比昨天难闻,不过确实四五天没洗澡了,虽然还没开始发痒,但发臭发酸是一定有的。岁怀雁没有洁癖,可还是拿一条布巾到城外的河边沾水擦身,毕竟太臭对讨饭也不方便,人们闻到他一身臭味、躲都来不及哪会施舍他一顿饭。把衣料下的部份擦了擦,手背脚背和一张脸则略过不擦洗,凡是眼睛看的见的地方他都不洗,更别提那一头十来天没刷理比鸟窝更乱的黑发纠结成团,谁叫神清气爽的乞丐也没人想施舍,他只好让自己看起来落魄不堪。
草草将发臭的外衫过水,拧乾穿回半湿的衣裳,他便摇摇晃晃又回到客栈门外,才要一屁股坐下,两名江湖打扮的男子正巧走进客栈,一个是背着红穗长枪的蓝衫枪客、一个是手提七星剑的白衣道士,两人皆是青年才俊、样貌不俗,就算是京城这种龙蛇杂处的地方也是难得一见的人物。
但是吸引岁怀雁的不是两人的外貌风骨,而是进客栈前蓝衫枪客说的一段话。
「刘兄,听说那个墨隐派──」
白衣道士连忙作出噤声手势,「卓兄,我们进去再谈。」
「是是是,还是刘兄心细。」蓝衫枪客跟着白衣道士一前一后进了店。
这下岁怀雁就是拉长耳朵也不可能把一面墙听穿了。
小二和两名男子擦肩而过,急急忙忙出来驱赶岁怀雁,边用手上的长巾抽打他、一边骂着:「叫你走怎么又回来了!这里是爷们吃饭的地方,快滚快滚!」
「唉唷~唉唷~小二哥您行行好啊~小的几天没半粒米下肚了。唉唷~~疼啊疼啊!小二哥别打啊~~!」岁怀雁喊得有气无力、哼哼唧唧,倒把几天没饭吃的样子演活七分,皮肉不疼地挨打,目光斜视两名男子落座处,待茶水上桌确定两人不会离开后,岁怀雁才故意拖着脚步哭喊逃跑。
中途还在众人面前狠摔一跤,最后才连滚带爬的溜出街角,惹得围观众人笑声连连,当真是唱作俱佳,把这出『讨食不成反被打』的乞丐戏码演出十成功力。
溜出街角后,岁怀雁趁着没人看见,双足一点便上了墙,脚下一稳随即又往城外破庙方向飞身而去,他轻功极好,破庙也离的不远,没一刻便回到破庙外,他绕到庙后一颗大树下,三两下攀上最高的树梢,一个包袱绑在树干上,他连忙将包袱内的华服取出换上,抹了易容药物的手心在脸上又推又揉,再将一头乱发飞快刷理,绑了一个浩然巾,穿上鞋袜掩去黑不拉叽的脚,一气呵成,又快又灵巧。
待他下地时,已是一名翩翩公子,腰际插一把系着红绳结的纸扇,腰带还系了一块蟠龙玉佩,星眉朗目、唇厚脸宽,一头黑发抹了香油又黑又亮,衣华人贵,哪里还有半点岁怀雁的影子。
也没什么时间担搁,他寻着来时路又是一阵飞驰,溜回原来那个街角时,才悠闲地晃出街角走进客栈,进门时,小二哈腰招呼,岁怀雁轻点头颅,不失仪态说一句:有劳小二哥。随手就在小二手心放了十文钱。小二乐上天,见他张望一番便将眼神落在枪客与道士邻近的空桌,心有灵犀似地将他领到两名男子附近入座。
两名男子的酒菜皆齐,正一口一口的聊天喝酒,岁怀雁点了三道酒菜便让小二下去,状似不在意地侧耳聆听两人对话内容。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两人来来去去就是江湖上的佚闻,谁家侠女嫁给哪方少主、又是哪个王爷和某某大侠因缘巧合结为异姓兄弟这等层出不穷的狗屁闲事。
墨隐派三字两人像是知道岁怀雁想听,反而绝口不再提了。
闷闷吃着小二送上的酒菜,岁怀雁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打探消息。他这个人又懒又随便,什么事都以能过且过为圭臬,但是有一点不好──他多事,他也知道自己要命的多事,所以他尽量不好奇每件事的前因后果,可听见两人提起过墨隐派,就算他知道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他也得硬着头皮打探详情,谁叫墨隐派是韩玉烟创立的门派、而岁怀雁这个懒东西又是承韩玉烟的恩德才得以养大。
心里暗自叹气,想一路跟着两人也不是辨法,谁知道他们等会儿去哪里?又要干啥事儿?正在着恼下一步时,听见蓝衫枪客起身说道:「吃的好饱,我去解个手,出来就能上路了。」
机不可失,岁怀雁连忙起身喊一声:小二算帐!
留下一钱银子挥手和小二说:「剩下的打赏小二哥。」
小二千谢万谢、供着菩萨似地送他出门。
像是火烧眉毛一样,岁怀雁尽力忍住心急、悠着脚步回到街角,也顾不上尾端一个妇人正领孩子出门,跃上土墙,一起一落赶至客栈后方,好在他待在京城一段日子,上至大官相好的别馆、下至客栈后院的茅房,他一一知晓;赶到后院屋瓦上,正巧四下无人,蓝衫枪客从茅房出来,拿着水舀子洗手,岁怀雁手勾屋檐,无声无息下地,伸手在蓝衫枪客肩上一拍,轻喊一声:「卓兄。」
嗯一声,蓝衫枪客一扭头,突然漫天漫地就是一把白粉扑到脸上,蓝衫枪客一时惊慌、不自禁吸进一大口气,七手八脚把粉抹去,蓝衫枪客大怒,手指着笑意盈盈的岁怀雁正要大骂,手臂却失了气力垂下来,头一昏,整个人莫名其妙倒在地上,全身没力气,只剩一张嘴还能出声。
「救──」蓝衫枪客张口欲呼。
「欸~安静一点对你有好处。」一把白晃晃的匕首迅地抵在蓝衫枪客颈间,蓝衫枪客后头那个字便含在嘴里再喊不下去了。
「这才对嘛。」岁怀雁撕下自己整条袖子,随手捡起一颗石头塞进蓝衫枪客嘴里,再用袖子盖在蓝衫枪客嘴上绕过头颅,在后方打成死结,封住蓝衫枪客的嘴。
接着扛起蓝衫枪客飞身上了二楼走廊,挑了一间未挂牌的房间,大大方方进房将蓝衫枪客丢在床上,他倾身往前,看着蓝衫枪客惊慌的眼说道:「看你的样子,大概两个时辰就能行动自若了,借你一身行头用用。」说完也不需同意便动手除去蓝衫枪客的外衫长裤自行换上。
「没事儿长这么壮做啥?」蓝衫枪客的衣裳套在岁怀雁身上略显宽松,岁怀雁将自己换下的华服撕成一条条布巾,一层叠一层绑在胸前和手臂;这些事他做起来习以为常,没两三下功夫就把原本宽松的蓝衫撑起。
脱下枪客的鞋再塞点布巾进去,松开浩然巾扎起马尾,他不忘借用枪客的发带,一番功夫没花去多少时间,除了面貌不同,他的身型背影还有衣着活脱脱就是原来那个蓝衫枪客。
「大功告成,劳驾你避一避了。」岁怀雁笑着再度扛起只剩里衣亵裤的枪客,纵身一跳上大梁,将枪客安置在梁柱上,笑着摸枪客的面颊两把,轻道:「多有得罪,你大人大量也就别在心上了。」枪客唔唔发声却无法说话,岁怀雁看出他气极,掩嘴偷笑下了地,反正他现在的样子也不是他,不担心枪客日后寻仇。
草草收拾一地东西,岁怀雁走出房门,反手轻掩上门,拿出药粉背对着走廊又开始用两手推揉出蓝衫枪客的样貌。
突然身后一道声音呼喊:「卓兄,你怎么在那里?」
岁怀雁认得是白衣道士的声音,伸手扶了扶脸,压低声音回首道:「我方才见有人影闪去,上来一看才知道迷了眼,刘兄久等啦。」席间两人谈话,岁怀雁听得清楚,现在学起蓝衫枪客说话的声音语气,也算入木三分。
白衣道士点点头,「没事就好,卓兄我们该上路了,天黑前得赶到排云山庄的山脚下,才能赶上今晚的盛会。」白衣道士并未生疑,手提两人兵器招呼岁怀雁快快赶路。
「我晓得。」岁怀雁不能使出自家轻功,跨上木栏,脚步沉重落了地。
白衣道士咦了一声,狐疑地问:「卓兄你怎么了?一路上不见你受伤,怎地轻功倒比先前退步?」
「哦,没什么啦,刚才进茅房时扭了脚,有点发疼,不碍事的。」岁怀雁左手食指轻搓鼻翼下方,这是蓝衫枪客惯有的小动作,白衣道士再无疑问,只见他点点头,续道:「那我们快点上路吧,迟了对你我的掌门难以交代。」
岁怀雁接过白衣道士递来的铁枪背上,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刘兄对了,那墨隐派的事──」
「现在不正要去辨?快走吧!再拖下去就迟了。」白衣道士急着赶路,也没细想便随口答应,他怎么也没料到身后的人已经不是同伙了。
「是是是,我们上路吧。」岁怀雁皱着眉,探听不到消息,那怕排云山庄是什么龙潭虎穴,他也只能咬牙去闯了。
福兮祸伏 04
岁怀雁是一个观察入微的人,虽然他很懒、虽然他什么都随便,但洞察力是他的天赋才能,就算他不特别去看,总是会自然而然注意到别人的一举一动、把每个小细节记得清清楚楚,至于模仿功夫倒是慢慢学会,圆谎功夫更是墨隐派门徒的基本功。
所以一路上他和白衣道士和平共处,大抵是白衣道士急着赶路,没时间分神和他对谈才让他混水摸鱼一口气摸上排云山庄。
排云山庄建在京城东方的虎落山山腰,虎落山云雾袅袅、积年不散,山形势如猛虎落地,排云山庄便座落在虎形左掌的一块腹地,排云山庄占地三顷,园内房舍成百,小院全是江南山水造景,一片幽静古朴、美不胜收。
五十开外的庄主古雨松以家传排云剑法闻名天下,一生急公好义、人人赞颂,在武林之中也是说话极有份量的老英雄。
古雨松声名远播,岁怀雁当然知道他是谁,虽然他不曾来过排云山庄,今日一见,果真叹为观止;不过让他不解的是,里里外外灯火通明,从山脚一路架起两排篝火直达山庄大门,更有不少人手持兵器严阵以待,彷佛在防备千军万马。
因为跟着白衣道士上山,白衣道士手持令牌让他们一路通行无阻,到了山庄内全是大门大派的弟子,不少是青年弟子与老者结伴而来,岁怀雁草略估计,就算没把排云山庄的弟子家仆算进去,光是前院大堂里也将近七十馀人。到了这里,众人嘴也松了不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先是各自寒喧一番,接着便是谈论今夜之事,一人一口不离墨隐派、韩玉烟这六个字,岁怀雁心里渐渐有底,这般阵仗,莫不是想集结武林大大小小近百的门派合力对付师父了。
白衣道士不住向人打招呼,由众人对谈之中,岁怀雁总算知道这个白衣道士身份为何,而他这位蓝衫枪客又是谁。
其实光看两人衣着,岁怀雁大概知道姓刘名冷枫的白衣道士是晨华派的弟子,晨华派是供奉九天玄女的道观,门下多半是俗家弟子,在江湖中行侠仗义的名声不差。掌门之位却需由修道弟子才得以继承,而且历代掌门武艺皆一般,有几代甚至不谙武艺、但是道学深厚以涵养胜人;武学高深的修道弟子反倒不得接任掌门,此意是要执掌大权的人不该与旁人争强好胜,专注修道方是该派弟子的本份。
岁怀雁猜想,今夜这事儿不算小,刘冷枫虽是修道弟子打扮,但能派来参与此事想必也是武功不弱的人物;反观自己一身蓝衫背枪,蓝衫为主的门派虽不少,以枪技出名的也才一派,苍河派在西北一带,平时锄强扶弱也算小有名气,但和晨华派相比是差了些;苍河派离晨华派不远,想必是两派说定,各派一位弟子来参加,路上也有照应,看刘冷枫也没怎么和他交谈,大抵是此事之前两毫不相识,便宜了仓促假扮卓可风的岁怀雁。
岁怀雁到了这里便和刘冷枫分开行动,推说自己上午扭伤的脚踝有些疼痛,刘冷枫关切几句,岁怀雁一一打发掉,说自己到角落休息一下即可,刘冷枫也不再坚持,让他自行离开,躲在角落也是怕遇上卓可风的熟识,他并未观察卓可风太久,真正遇上本尊熟识极有可能被识破,还是避开众人为妙。
在角落不知等了多久,卓可风这个角色似乎不出名,岁怀雁站在角落好半天都没人上前招呼寒喧,岁怀雁百般无聊观察刘冷枫在人群中来来去去,刘冷枫在江湖中的名气不大,所以岁怀雁并不知道这个人,但是一堆大门派的老者几乎都认识他,似乎是晨华派里的一号人物,看起来很吃得开。
岁怀雁忍不住打个哈欠,他最不喜欢假扮这种人,言行必须恭敬小心、行事拘谨枯燥,连放个屁都得担心有无旁人,免得破坏形象,闷也闷死他。
正当岁怀雁胡思乱想,自顾自笑起来时,刘冷枫却突然走过来了,拱手笑道:「卓兄,小弟真该早点想通和你学习才对。」
岁怀雁愣一下,反射性嘿嘿笑两声,心里正盘算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刘冷枫没看出他的心悸,靠在他一旁续道:「累刹我也,那些和我师父同辈的前辈们找我说话又不能失礼,总算能休息一下。」
岁怀雁恍然大悟,原来是说他躲到一旁这事儿。又想反正以往卓可风与刘冷枫并无交集,心头大石放下、说起话也不像先前那般提心吊胆,他拍拍刘冷枫的肩笑道:「刘兄师出名门、蒙得前辈们青睐也无可厚非,其实那些老、老前辈说什么就点头微笑称是,这样既不伤神又不伤和气,包你什么事都没有。」岁怀雁差点闪了舌头,一不小心几乎把&老头&两字吐出,硬在脱口前转了弯。
「卓兄说的是。」刘冷枫微笑点头。一路上急着赶路,除了客栈停留时会和卓可风说上几句话,其馀时间两人几乎无闲交谈,先前只觉得卓可风说话迟缓、思绪驽顿;现下却谈吐机灵、神采飞扬,两人搭话说到开心的地方,他一双眼闪闪发光像夜空里的星子,十分动人,倒像是两个人了。但此时和他相谈甚欢,刘冷风猜想他和自己一样,先前挂心今夜之事难以分神,现在到达排云山庄略为心宽才放松下来,也就没往心里去。
两人谈了一会儿,刘冷枫从他言词间流露出见多识广的内涵,逐兴起深交之意,开口约他此事了结后再见,他却笑了笑,没有直接答应。刘冷枫不解他为何转移话题,两派相隔不远,见面不难,没有理由不能相约。
刘冷枫哪里知道眼前之人并非卓可风而是岁怀雁,岁怀雁本来可以随口答应他了事,但是一番对谈过后,看出刘冷风涉世未深、似乎是初步江湖,为人虽然谨慎,但是经验不足,一片赤诚相交,他无意骗他,干脆避而不谈,省得日后出了岔子,对刘冷枫或是卓可风都不好。
刘冷枫本想追问,突然大堂中一阵喧哗,众人低声骚动,只见堂后走出一对男女,皆是五十开外年纪的模样,一前一后坐在大堂主座上,人群中央缓缓散开分成两列,原来是排云庄主古雨松偕同夫人出来,代表今夜之事正式开始,刘冷枫只得作罢,以大事为重。
只见古雨松站出来,双手抱拳先是一段客套话感激各方好汉赏脸,拉拉杂杂一堆岁怀雁不爱听,挤在人群中神游物外,好不容易在古雨松提起墨隐派时回过神,仔细去听,古雨松正好讲到这几年不分江湖中人抑或高官权贵,都是墨隐派拿钱买命下手的目标,众人听到这里异口同声称是,还有一些人义愤填膺指责门主韩玉烟如何不择手段、为财取人性命,更有人怒斥韩玉烟杀了他的同门,手段下流、卑鄙无耻,一时间此起彼落都在哭诉韩玉烟率领墨隐派干下多少坏事。
「请诸位冷静下来。」古雨松连忙安抚众人情绪,他说话有力,众怒慢慢止息,全场鸦雀无声后他接着又道:「各位此番连程赶来赴会便是商讨此事,墨隐派坏事做尽,为替武林除害、需仰赖大家团结起来方能铲除墨隐派!」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一伙人举手称好,如雷贯耳的程度让岁怀雁真想伸手掩住耳朵,以免被这群自视英雄的愚民弄聋。
待众人在古雨松扬起双手换来一片宁静后,古雨松气势恢弘,沉稳开口道:「各位英雄请在回去后转告贵掌门,大家齐心协力围铲墨隐派!」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激动,此时一道突兀的清脆掌声响起,堂内几十人不由得齐望向古雨松身后一名妇人,年青时必定极貌美的妇人雍容华贵地坐在主母位、玉葱般的十指互碰、清清脆脆的掌声缓慢却响亮,众人一阵阵低声骚动,只为妇人虽然鼓掌、面色却是极为讽刺的冷笑。
「夫、夫人你怎么......?」古雨松一张老脸发绿,自家夫人闹场,他面子完全挂不住,更何况他夫人为何闹场?他心里全然没底儿。
冷哼一声,古夫人缓缓起身,一拐一拐越过古雨松、走进人群中央,雪白的五指一扣比出大拇指赞道:「各位都是真英雄、好男儿啊~~!」语气冰冷极酸,反讽意图明显,众人面上一僵,不知古夫人何出此言?
古夫人一出声,岁怀雁与古雨松皆是一惊,岁怀雁面无表情、心里实则波涛凶涌,古雨松却把惊讶表现在外,手指着古夫人,苍老的声音带有遮掩不住的心急,恶声恶气问道:「你!你是谁?把我夫人怎么了?」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
「古庄主你放心,我这人不做亏本生意。至于我是谁嘛──你们这群铁铮铮的男子汉不正念着我吗?这么想我~所以我就来让你们见一见罗。你们说我是谁?」古夫人眨眨眼,模样娇俏柔媚,一字一句说得轻柔酥麻,每个人却打从心底毛骨悚然。
「韩玉烟!你把我夫人藏哪去了!」古雨松抢步上前,大手伸向韩玉烟,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她一句软软的:「慢点啊~古庄主,您碰到我哪里、您夫人可是跟着少哪里,我奉劝您考虑清楚才好。其它人也一样,只要没经过我允许,谁也不准碰我一根寒毛。」古雨松连忙止住脚步缩回手,深怕摸了她一片衣角、自己夫人就少了一块肉。
一旁本来已有十来名剑客拔剑上前,古雨松连连制止,一连说了三个慢字,才把一触即发的场面安抚下来。
他的夫人是他心头肉,三十年前打败众多追求者、好不容易赢得美人芳心娶回来的官家千金,割掉自己一块肉都没他夫人折断一根指甲那么心痛,现在落入韩玉烟手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更别提夫人是何时被掉包、他压根没头绪。
「韩玉烟!你想怎么样?」众人看着他的面子一时半刻还不会出手。
「我不想怎么样。」食指轻摇,韩玉烟顶着古夫人的脸,此时神态就像古夫人平时偶尔使小性子的娇美,韩玉烟仿肖的十分自然,古雨松又气又心痛。「我只是来见识见识江湖上的各路英雄是什么样子、出自何门何派,人嘛~不先下手为强、连天也不会帮。」
此言一出,惊动全场。众人纷纷拿出兵器,叫嚣着:「妖妇!你不要太过份!」
「不要以为你能逃出这里!」 「杀了你这个妖妇是替天行道!」
「我们一人一剑就能送你下地府!」
一时间叫骂声不断,韩玉烟环视全场,看不出半分惊惧。
刘冷枫涵养到家,嘴巴紧闭,手握在剑柄上蓄势待发。岁怀雁按住他握剑的手,悄声说道:「莫要心急,再看看情势,不见得要动手。」他对师父也有一个程度的理解,待自己人可以什么都不计较,外人嚷嚷骂骂便罢、只要敢对她剑刃相向、就算没见血她也会记仇一世。现在堂中拔剑叫嚣的人往后可难过了,师父不作亏本买卖,但暗中绊手绊脚更是彻底,让这些人再没有好日子。
刘冷枫为人不差,岁怀雁忍不住多事暗中救他。
抬头看回场中,正巧对上韩玉烟的双眼,韩玉烟朝他露齿一笑,即刻将视线扫过,依岁怀雁对她的了解,她正在记住这些人的长相。
韩玉烟明眸皓齿、巧笑倩兮面对众人,「各位英雄何必同我一介小小女子计较,今个儿我来,除了拜见各位,更希望大家不要误解小女子一派作为。」她玉指纤纤指向一位男子续道:「像是这位大侠,您的师叔虽是我派下手、但是无怨无仇小女子何必下手?自是有人奉上大笔银子委托我派,是谁出钱我不方便说,谁都有可能花钱买凶,您说是吧?」韩玉烟媚眼一眨,言词中似乎在暗指男子也是嫌犯。
「妖妇你胡说八道什么!」男子脸色涨红,剑尖指着她,气愤难平。
「别急别急,我又没说是您花的钱,其它人也有可能啊~」韩玉烟一一点名,在场一半以上门派都有墨隐派下手的份,偏偏她语末总不忘暗指人人有嫌疑,就算众人合力铲除墨隐派也不过是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众人虽然气愤她嚣张拔扈,细想一番也不无道理。但是就这样放过韩玉烟又不甘心,人终究是墨隐派所杀,至少要抓住她、逼问出是谁买凶。
堂内几十人多半是这个念头,看向韩玉烟的目光更是虎视眈眈。
韩玉烟也不是笨人,大伙目光一转、她便知其意,应该说,是她将情势引领至此,这场大戏都开头了、当然由她收尾,来个完美的落幕才对。
福兮祸伏 05
「不如这样吧,我派经手的事、绝对认帐。只要出得起钱、我派则替大家报仇雪恨,倘若失败则不收取一文。可要我说出是谁出钱买凶绝无可能。」韩玉烟目光一一扫过众人,几次有人想说话,一出声就给她柔媚的笑容挡下,娇声轻道:「等一等别心急。」
最后,韩玉烟见众人仍是饿虎扑羊般的心急想捉她,她食指轻绕鬓发,柔声轻道:「诸位若是不满意,要灭我门派大可放胆来~但是我派只要一人不死必定讨回血洗之仇!」语末脸上带笑、口吻却是狠辣,众人皆是一颤,她冷冷一笑,「夜半睡在自家大床上,好梦正酣却让枕边人割掉脑袋的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再明显不过的威胁,众人无法再忍,纷纷拔剑,韩玉烟仍是笑,全然没有惊恐神态。岁怀雁按着刘冷枫的手,感觉他手中的剑将要出鞘,连忙再使力制住,师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抵也不会久留了,根本不需要动手。
果不其然,只见人群围住韩玉烟,她纵声狂笑,突地丢下一枚寻常的烟幕弹,烟尘中听见韩玉烟大喊:「古夫人就吊在井中,该走的先走了。」短短数秒,烟幕散去,韩玉烟已不见踪影,没有人看见谁离开、更没人知道她又易容成什么模样,众人面面相觑,难辨真假。
古雨松连忙跑到后院,庄内水井共五口,分散极广,他心急如焚,顾不上叫人去寻,自己发狂似地一口一口找,好不容易才在最偏远的一口井内发现古夫人;将夫人拉上来,松开掩口的布条,憔悴不已的夫人扑在古雨松身上哭得梨花带泪,她已经吊在这里一天半了,又冷又饿,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堂内的岁怀雁知道师父易容成别人,想再找出是万难了。临别一番话也是在暗示他该走了,两人四目交接的那一刻,师父就认出他了,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被认出来,但是师父就是师父,认出他应该也是轻而易举。
他望着刘冷枫,此时堂内纷纷嚷嚷讨论韩玉烟,刘冷枫因为紧张激出一身冷汗,此时也看着岁怀雁微微一笑,轻道:「还是卓兄有见识,虽然此事不算了结、不动干戈也是好的。」岁怀雁拍拍他的肩膀,觉得他真是可爱有趣,这么一点小事也肯道谢,一点大门大派的架子也无,可惜自己是假了卓可风的脸,否则和他交个朋友也是不错。
「刘兄,小弟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这事未了结,得尽快回呈掌门才是。」算算时间,正主儿快赶上排云山庄了,没有令牌大概会被挡在外头,可也只能拖一时半会,闹起来引起众人注意,再脱身也难了。
「此事确实重要,我们结伴而来的、一起回去吧。」刘冷枫点点头,不知道岁怀雁心里想法,当真要一路跟到底了。
岁怀雁心里气的跺脚,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什么理由不想、就想了一个刘冷枫也能合情合理随行的理由,把心一横,打定主意在半路溜走,正要答应他,突然一名宽脸男子伸手搭住他的肩轻道:「卓兄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正想如此盛会怎不见你,这下总算碰面了。」
男子一开口,岁怀雁双眼不自禁睁大,眼前其貌不扬、未曾相识的男子,虽然语带亲近,冰冷冷的口吻却是熟人,没想到师父来了、光传也来了......
「你──」
「有事商议,过来一下可否?」光传正眼看了刘冷枫一下,「这位是?」
「在下晨华派刘冷枫。」刘冷枫连忙拱手作揖。
「幸会,在下是紫阳派燕元秋。借卓兄一用,失礼了。」光传挑了一个小门派弟子装扮,说出来只怕在场没几人认识本人。
「燕兄请自便。」
光传拱手谢过,拉着岁怀雁往外走,岁怀雁上下不住打量光传,他不曾与光传一同执行任务,现在一看当真是啧啧称奇,原来光传还懂得怎么和普通人对谈啊!
两人挑了一个角落,光传主动放手直视岁怀雁,仍是冷言冷语道:「师父让我把你带出来,师父说你方才护着那个小子,事后想脱身不易。」
心里哎呀一声,原来是多事被师父看出来了,多事这毛病总有一天会害死他。他挥挥手,敷衍地一叠叠声说好,转身就要走,光传却一把拉住他。
冷睨光传一眼,他实在很难忘记那一夜,他哭的狼狈,光传这死家伙还跑来看,他可以忘记对大师姊的爱情了,但是出糗真正比爱恋更难忘怀。
「师父说你也该回去了,在外飘荡一年该够了。」除此之外,在岁怀雁面前,他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话好说。
呃一声,光传拿师父顶他,他不买帐是不可能的事,他甩开光传的手哀怨地瞪着他,「回去就回去,但是不跟你一道走。」扯了一张鬼脸,他也不等光传反应过来,把脸一抹卸下易容面貌,足下一点、衣带飘飘而去。
光传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不曾想像......岁怀雁会用那种表情望着他,虽然哀怨,却带点可爱?他居然会觉得岁怀雁撒泼的样子可爱?临走时岁怀雁扯出一个鬼脸也很有趣......他是怎么一回事?
在大师姊离去的一年后,光传发觉自己的心有些发热,悸动的感觉就像岁怀雁在那一夜赏他一巴掌那般莫名奇妙......
如果岁怀雁真的就这样乖乖回去墨隐派,那他就不叫岁怀雁了。现在知道墨隐派暂且无事,师父一年都让他溜躂了,应该不会计较再让他多打混几个月。
排云山庄进来不易、出去倒不难,岁怀雁站在大堂屋檐上打量下山方向,远远就看到一名男子跌跌撞撞冲进大堂,岁怀雁虽然很想留下来看好戏,但是脱身为妙,而且他不想看见刘冷枫失望难过的表情,他不是有意骗他,还是骗了。
卓可风进大堂不久,大堂就像炸开的锅,顿时吵嚷不休,岁怀雁不再担搁,下摆一撩从后门方向离开;要绕上一大半山路,远是远,至少可以避开那群&英雄好汉&的纠缠,反正是漫无目的飘荡,绕过虎落山去别的国家看看也是不错的选择。
夜里的山间什么都没有,岁怀雁乐得专心赶路,他在树梢疾驰一阵,半个时晨光景就到了山顶,此时夜也已深,他本来就懒,想了想便下地,找了一块空地生火休息,打算饱饱睡上一觉才起来赶路。
不知过多久,好梦正甜,隐隐约约却听见有一阵哭声,而且愈来愈近,想当作没听见也不行,勉强撑开眼皮一看,模模糊糊一道人影跑向他,哭哭啼啼的声音极为凄惨,彷佛后头有什么东西正在追他、越跑越快直扑向火堆这里来了。
岁怀雁很认真的考虑过──人倒霉的时候、喝水也会塞牙缝?如果不是真的,为何他都躲在荒山野领了、还是会遇上事?他一边打跑尝到血腥的野狼,一边苦恼的探讨这个问题。
狼群一双双由他掌下飞出去,哀叫夹着尾巴逃走,岁怀雁搔搔头,回首看着正坐在火堆旁双手揉脸,哭的好不可怜的男子。男子一身白绸几处沾血,肌肤上的狼牙印子还冒血,岁怀雁撕下自己干净的衣角,一处处替男子上药包扎,男子抽抽噎噎张大了眼,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直勾勾瞧着他不放。
「好了,你哭什么啊?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拍拍男子的肩,这时候岁怀雁才有心思细看男子样貌。约莫二十开外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大男人,一张脸只有巴掌大,两眼似水闪闪动人,细致的鼻,小巧红润的嘴,倒是有几分姿色。但终究是个男人,哭成泪人儿像什么样?
「可是、可是好痛!娘~~我要娘~~~姊姊~~姊姊~~!」一阵敲敲打打又再度开始,岁怀雁吃痛地掩住耳,暗想今夜是犯什么冲?净有人虐待他的耳朵。
忍受不了一个男人像孩子一样哭闹,岁怀雁掩住他的嘴,看了看天色,也是快发白的时候,又哄又劝好半天才把男子哄停,他心里直骂自己多事,早知道就不救他、趁早闪人一了百了。岁怀雁挤出笑容,提议送他回家,结果问了半天,他连自己住在哪里都说不清楚,岁怀雁忍不住大骂:「连自己家在何方都不知道?你脑子装水啊!」
男子闻言一怔,随即兴冲冲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六姊说小七摔了脑子,里头还积了水弄不出来,你怎么知道啊?」
轮到岁怀雁愣住,积水?是积血吧!不过自称小七的男子这么一说,岁怀雁仔细打量他一番,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故意装痴扮傻,难道真的摔坏脑袋?反正衣服都脱了、澡能不洗吗?再管一次闲事总不会要他的命吧!
「我......我带你回家。」岁怀雁咬牙切齿、痛下决心说道。
「可是小七走不动了。」小七眨巴着眼,一脸梨花带泪望着他。
岁怀雁见他左小腿扎上布,催眠自己:『他不是有心耍赖、是真的走不动。』才不甘不愿将几乎与他齐高的小七背起来。
多了一个小七,岁怀雁把速度放慢下来,本来是可以用轻功,反正他轻功高明,并不受影响,但是他怕小七随口说出去,到时他的武功来历少不得又是一番询问,少做少错,再懒也得慢慢走下去。
好不容易下山又走一段路才见到城市,远远岁怀雁就看见城市,却走了近半个时辰才到城门前,而且门口还有两个士兵把守,一一盘查商旅来历。
岁怀雁本想将小七放在城门前就走,太麻烦的事他不想做,更别提他没有进城手信了。小七却赖着他,一想放下他,他就大哭大叫,引得旁人侧目;岁怀雁虽不怕丢脸难堪,但是一名士兵已经在注意他和小七,他只好硬着头皮背小七到士兵面前,心里祈祷最好这些士兵最好认识小七,看他痴傻却一身绫纙绸缎,应该是城里大户的人家才是。
「这位官爷,请问您有见过我背后的公子吗?」岁怀雁不卑不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慌张心虚。
「咦,勇武候家的七公子又跑出去啦。」
和岁怀雁对话的士兵果真一眼就认出小七,出乎岁怀雁意料之外,小七不单是大户公子,居然是勇武候的七子,难怪叫小七。
「可否劳烦官爷领七公子返家?」这里不是他的国家,虽然他不关心朝政,也知道两国无邦交,否则就不会在邻近他国的城市设关卡,还是不要牵扯太深为妙。
「不要不要!我要你跟我回去!你这么厉害,帮我打跑野狼,我要你留下来陪我玩~~」小七一听岁怀雁又想甩开他,勒着他的脖子害他差点喘不过气。
两名士兵闻言对看一眼,知道这个七公子几年前摔下马伤了脑袋,行止像七岁小童胡闹但从不吹大气,如此看来,是岁怀雁这个异乡客救了他;其中一名士兵问岁怀雁有没有通关手谕,他当然没有,也如实以告,希望士兵千万不要看在他救了小七放他过关。
士兵果真没有放他过去,但是也没让他走。
其中一名士兵让城上的卫兵下来替顶位置,便自顾自走掉,苦了岁怀雁又在带孩子,早知道......就乖乖回墨隐派算了!
岁怀雁在心里为自己数不清次数的多管闲事哀嚎。
福兮祸伏 06
雕花扶栏、假山造景,小桥流水连着一处小亭,小亭四面环水,池中还有鱼儿游来游去,玉石桌椅,桌上的杯子是上等骨瓷,桌心点一炉薰香,小七躺在岁怀雁大腿浅浅睡着,岁怀雁倒是看着池里鱼儿三三两两绕过水草莲根,无所事事颇对他味。
自从三天前在城门前被小七未嫁的六姊领回家后,岁怀雁在小七纠缠,六小姐挽留之下,每天吃饱睡、睡饱陪着小七晃,日子过得轻松惬意;六小姐温柔漂亮,小七唯他马首是瞻,偌大的勇武候府剩下六小姐作主没大人,他真是再方便不过,每天吃吃睡睡,一圆他多年不想管事的夙愿。
来了这几天,他大概也摸清勇武候是个什么名堂。
勇武候本是小七的父亲,但是小七还没会走,勇武候就战死沙场,大抵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小七的大哥已经十八承袭父职,结果没两年也跟着他老爹的后头走;再来就是小七的二哥,那年十九,也真不巧没到一年战场结束前夕伤重不治;国君怜他两代三人皆为国殉职,勇武候这名号就世袭下来;轮到小七的五哥──是个病根子,无福消受,不满二十三岁就过逝;这么轮着下来,小七十三岁就是勇武候,听说未傻之前还是个意气风发的蛮横公子哥,可十八岁那年欲驾驭悍马而落马,此后到现在二十三岁了还像个孩子,只怕一辈子不会好了。
小七母亲走的早,上头三个哥哥早死,二个姊姊已嫁,剩下六姊舍不得他,明明已是年过二十五的老姑娘,仍旧守着一座大宅保护弟弟。
其实岁怀雁不在意娘子年纪比他大的。
可惜六小姐早有未婚夫,而且愿意等她──连入赘都肯了,只是六小姐不愿他牺牲,所以一双门当户对又真心相爱的金童玉女在拚着谁能坚持比较久;人生苦短,这又是何必呢?岁怀雁不是吃不到葡萄就说酸的人,看着六小姐望着落花轻叹,害他不想多事都很难。
小七姓燕,算是大姓,本名也不叫小七,有个很不错的名字叫慕安,因为他出生时碰巧遇上战端,所以取了慕安希望天下太平、人人安乐,可惜现在天下安定,他也傻了;六小姐芳名慕柔,一个娇弱女子撑起家业,听说过些日子还要替小七讨一房媳妇,只是小七傻了,想讨门当户对的千金有些困难,至少想找个细心老实的女子替小七守住家业。
小七整天却只懂得找岁怀雁玩,有时被小七逼烦了,岁怀雁干脆躲进柴房睡大头觉,省得麻烦。这天小七磨着他玩累了,就躺在他腿上睡着,难为他一个四肢修长、身材高挑的男人,像只小狗一样卷曲身子睡不舒坦。
拈住小七如云瀑的黑发未端,发梢在小七粉嫩的脸蛋轻搔,小七睡梦中挥手来打,岁怀雁忍住笑,不屈不挠又在他的脖子下颚两处搔弄,玩的正乐,突然一阵轻笑传来,岁怀雁抬头一看,是六小姐的未婚夫婿楚南晏站在长廊那方,他左边站一个男人,手拿折扇,一头卷曲的发戴逍遥巾做书生打扮,面貌俊秀还略胜楚南晏三分。
最特别的地方是那名男子金发蓝眼,直挺的鹰勾鼻,过于白晰的肤色,怎么看都不像中原人。岁怀雁听说西域来的人都是这样,今日一见,只觉得发色肌肤甚至眼睛都不同,长相除了轮廓较深,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
笑声便是那名男子发出,楚南晏对小七孩子气的模样已是见怪不怪。
男子低声同楚南晏说了几句,楚南晏点点头便自行离开,看他前进方向,应该是要去找六小姐,岁怀雁看着楚南晏的身影一会儿,移回视线已经见到那名男子笑意盈盈走到他和小七眼前。
「好漂亮的小公子。」男子惊叹不已的夸奖小七,一口地道,全然听不出乡音。
岁怀雁笑了笑,相处这些天也有感情,夸奖小七他心里也高兴,回眸朝男子一笑,「那是他顽皮捣蛋的样子你没见过。」皱皱鼻子,这番话虽是抱怨也满是宠溺。他想这个男人是跟着楚南晏来,大抵是他的朋友,再怎样也不会不利小七吧。
男子见岁怀雁没有因为他的外貌而心生排斥,一脸自然大方,心里对岁怀雁有几分好感,岁怀雁笑容可亲,生得朗眉星目,面如冠玉,尤其一身麦色肌肤更显活泼,仰着头看他的模样十分可爱,便夸了一句:「你也长得很好看啊。」顺势就在岁怀雁唇上亲了一口。
岁怀雁当场愣一下。
眨眨眼,确定似地伸手在唇上抚过,重重压了一下,突地抬头对男子说道:「我叫岁小三,你呢?」
「我是术尔赤特,你的名字跟你一样可爱。」术尔赤特略过自己的姓氏,汉人多半不记太长的名字,而且他也不方便说。
「术尔赤特?」岁怀雁歪着头看他。
术尔赤特点点头,深感这次来中原真是来对了,不但山明水秀,连汉人都是俊秀水灵居多;在他的国家里,男人多半豪迈威武,虽然他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但是汉民的男性貌美却不阴柔,和女子有所差别,更有一番滋味。
不自禁将脸靠近岁怀雁,正巧合了岁怀雁的意,岁怀雁朝他温柔一笑,术尔赤特心里一暖,萌生追求岁怀雁之意;岁怀雁哪知他心里想什么,左手心贴在他右颊,待他微别过脸,右拳就往他俊秀斯文的左颊招呼过去。
术尔赤特没想到岁怀雁会动手打他,而且下手极重,打得他撞到玉石桌才倒地,他想像不出岁怀雁一脸斯斯文文,气力却大的几乎打崩他的牙,手掩住左颊,不解望着岁怀雁;只见岁怀雁仍是带着笑容,一手指着他的鼻子轻道:「你当我岁小三是什么人?就算是堂子里的相公,摸摸手都得付钱,何况我岁小三是有钱也买不到的人物~敢有下次,我一定把你打得连你爹娘都认不出来。」他这点和韩玉烟最像,怒极反笑。
啐一口,岁怀雁是有听说过有些男人喜好男色,没想到会让他碰上。推了推小七,再把小七放在这种变态视线里,搞不好下一个受害的就是小七了。
「吃饭了吗?小三──」小七揉着眼起来,先是迷迷糊糊擦去口水,随即露出如花般娇美的笑靥对着岁怀雁。
虽然岁怀雁认为他的笑容跟傻笑没什么分别,他却没有忽略西方来的那个变态在看见小七清醒时、眼神一亮的痴态。术尔赤特愣愣望着小七,一刻也移不开眼,岁怀雁真想把他的眼珠子挖出来,没好气地踹他一脚,恶声恶气大骂:「你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弄瞎!」
牵着小七离开小亭,岁怀雁边骂:「吃吃吃!你整天除了吃睡玩,还知道什么?」边用眼角馀光威胁术尔赤特不许跟上来,看他挣扎着起身,俨然就是想追过来。
「小三,那个人好好玩,全身的颜色都跟我们不一样耶!」小七不知死活,好奇地不断回首张望。「还在讲!」岁怀雁往小七头上打响一个爆栗,小七的哭声即刻响起,长廊上只听见小七大哭大叫:「小三打我!呜呜~六姊~~小三打我!」和两道跑开的脚步声。
以及小亭内,着迷望着小七离开的术尔赤特──
大堂内坐在主座的韩玉烟将手中数张纸柬靠近烛台烧掉,自从前些日子在排云山庄大闹一场,成效倒是不错,接二连三有人拿着大笔银子上门;合力铲除墨隐派的消息不再流传,看来那些英雄好汉论及自己的脑袋还是挺懂得变通。
韩玉烟支手撑额,回想起自己创立这个门派不觉渐渐步入二十年。
一开始仅是捡到仍在襁褓中的大弟子,那时候的韩玉烟已是坐二望三的年纪,一时心里寂寞,就将那个只会哭的小女娃慢慢带大;渐渐地,一再拾回孩子,个个听话乖巧,敬她如母如师,又想自己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们,才把一生钻研的易容、轻功传授给孩子们。
只是这些年来......她也感到腻味了。
她盘算着日子,该是将掌门之位交给下一代的时候。可惜,她最疼爱的大弟子已经破门,二弟子个性冷漠和她并不相似,但是威仪堂堂足以压制众弟子,她也不担心在她离去后事有生变。最重要的,只要每个孩子自己能选择未来的路,就算没有墨隐派,她也不在意。
但是这些孩子无父无母、没处可去,这些年来早将墨隐派当作自己的家,离开了这里,无论在外头吃苦受罪抑或是功成利达,心里终究会想家......她虽冷漠,这点软心肠还是有的。
近来事务繁忙,五弟子流纱虽然顶替岁怀雁的工作也有一年多,但是洞察力与反应均不及岁怀雁机灵取巧,她明白流纱已经尽力在做,有些事却是老天注定,半点也勉强不得;论及能力,岁怀雁是众弟子中顶尖的,但是他的懒散与随性也是有目共睹,若非他无心在此,掌门之位本先该他、才轮到光传继承。
可惜了可惜,人各有志,她从不勉强。
但养他这么多年,让他帮点小忙并不过份吧。她随口叫了一名弟子去找光传进来,再不把岁怀雁找回来,只怕他在外头玩疯了、直到她真正离开墨隐派他都不知道好回家,到时非但光传制不住他,她人已远去也有心无力了。
趁着门派内事务她还能分担,她给光传下一个简短命令:「一个月内,将岁怀雁找回来。」
光传点头称是,师父的命令他不曾违抗,但是这次他也知道,师父急着找岁怀雁回来是为往后铺路造桥,待一年半载过去,师父大抵会将掌门之位传予他,然后只身离开墨隐派不再回来。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的心里还是默默祈盼,找回岁怀雁的日子越晚,师父停留时间越久......
但是师父命令既下,说定一个月就是一个月,就算再难,他还是会在期限内将岁怀雁找回来。
其实,这个世界这么广大,真有男人喜欢男人──岁怀雁也管不着啦。
而且只要个性合得好又不是坏人......就算这种人和他当朋友、他也不介意对方想要相守一生的人是同性。真的,他知道自己不会介意。
所以......术尔赤特接连一个月天天拖着楚南晏过府拜访,只为了多看小七几眼,岁怀雁就当苍蝇在飞,他想来就来、想陪小七玩就陪,反正他都不嫌小七傻愣愣,又是喂水又是管饭,还乐此不疲,岁怀雁不必陪着小七也乐得轻松。不过,岁怀雁压根不信这个西域人对小七有什么一片真心,虽然他敢当着六小姐和好友楚南晏的面前坦诚自己对小七一见钟情,但是会对初次见面的人随便亲吻,这种轻挑家伙,岁怀雁打死也不认为他有什么真心可言。
小七那个傻蛋,每天有术尔赤特跟前跟后陪他玩,他倒是不吝笑容,和术尔赤特玩得起劲。岁怀雁受六小姐之托,也陪着在一旁,以防术尔赤特欺负小七不解世事,吃了大亏就来不及了!
「小三小三~你看这个是他给我的!」小七献宝似地拿着一块石头到他面前,术尔赤特在不远处收拾小七散落一地的玩具,岁怀雁正翘着二郎腿,一阵爱困。
抢过来一看,岁怀雁呸一口,「不就是块烂石头,有什么好稀罕的。」不绿不白,阳光下透着七彩光芒倒有些奇特,但是又如何?随手丢回给小七,拍拍衣摆的泥尘一跃起身。
小七歪着头,看着手心里的石头,突然抬头呐呐说道:「他说这是他娘的遗物,是要给未来媳妇的。我没有跟他讨,是他自己塞给我的。他为什么要给我?」
这番话硬生生把正要牵小七离开的岁怀雁吓一跳。
「你说什么?!」
「我说~~咦?我刚才说什么?」小七总是这样,说过便忘。
岁怀雁也不指望他了,抢走他手心的石头,大步走到术尔赤特面前,一把拉过他的手,他捧在怀里的玩具又掉一地,岁怀雁管不了那么多,将石头放回他的手心,沉声道:「不要随便拿这种东西给小七,他什么都不懂。」直勾勾瞪着术尔赤特的眼,岁怀雁只看到他的茫然不解。
岁怀雁烦燥地抓抓头,重申一次:「你娘要把这个留给──」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术尔赤特打断他的话,「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把它送给小七。」术尔赤特从腰带抽出一条细致的金链,穿过石头一端的小洞,闪着炫目光芒的石头坠子在他眼前转啊转,石头在他手上莫名地显出价值,岁怀雁虽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却也知道不是中原会有的宝石。
「为什么?不要告诉我是因为爱,你和小七认识不深,更不用提小七──」岁怀雁深吸一口气,「更不用提他是个什么都分不清的傻子,对他来说,爱与喜欢没有分别的。」回首望向小七,小七正坐在草地上胡乱拔草,抓一把草往头上丢,看着草叶飘落在头上,他自得其乐咯咯笑着,一再重覆这个游戏。
「我知道啊,但他傻不傻于我并无差别。因为他傻、我就不能爱上他吗?因为他傻、他就没有被爱的权利吗?」术尔赤特的口吻并不激动,天空似的蓝眼一片恬静,正因为他的情绪平平,岁怀雁才感觉自己分外狼狈──认真与否,一目了然。
术尔赤特也不关心岁怀雁心里想法,他的眼神移至小七身上,似乎自言自语,轻轻续道:「爱一个人,不见得非要得到他的心,但是......至少我希望他不要忘记、曾经有我这么一个人的存在。」第一次见到小七的笑容,他就难以自拔爱上他,什么理由也没有,他只清楚知道自己爱上这个永远天真无邪的孩子,如此而已。
「你不是没有爱过的人,难道不懂吗?」术尔赤特轻轻瞟他一眼,便换上笑容,慢慢走向躺在地上看着草蜢发呆的小七,晃动手中坠子试图博取小七的注意。
这番话像针一般刺进岁怀雁心里,令他感到愧赧。
因为这种心情──他也有过。
他以为自己放下了,却在此时有一股被人揭穿秘密的难堪。
因为第一印象不好,他对术尔赤特的心情抱持怀疑,他总是担心术尔赤特对小七只是一时取乐,虽然是术尔赤特自作自受,如今一看,却是自己心眼太多,把术尔赤特看扁了。
默默看着小七笑呵呵扑入术尔赤特怀里,术尔赤特只是用温柔的眼神望着小七,将坠链挂上他的颈项,岁怀雁心头浮起旁徨失措的无奈;他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其实小七并不是非要他保护不可,术尔赤特待小七一片真心,换成他来守护小七兴许更佳。
岁怀雁长吁后转身,正巧对上长廊那一端,楚南晏与六小姐望着这里的目光,两人并肩,活脱脱是天上地下少见的一对璧人,身后响起小七和术尔赤特的笑语;六小姐听在耳里,泪光激在眼眶内,岁怀雁知道她全都听见也了悟,只见她粉唇一咬,躬身朝岁怀雁福了一回,以谢他连日来多方照料。
楚南晏搂着她的肩,细语安慰她不必忧心,术尔赤特虽是异族人,但是人品不比一般士族公子差,虽说个性轻挑,可认定了就不会变,待小七是真心诚意的好;小七是傻子的消息早已传遍全城,纵使是农家姑娘也不愿嫁入门,守着一个傻丈夫伴一世活寡,就算家财万贯也是不幸;六小姐找不到心甘情愿的姑娘,也不想害人,而今有人真心疼爱小七,她只能妥协认命。
小七之事,全看他自己造化,注定尘埃落定,旁人再插不上手了。
福兮祸伏 07
打自排云山庄一别也是一个月馀,光传沿着岁怀雁可能会去的地方一一访探,从墨隐派山脚下的村子到京城外的破庙及城西谭府、光传滴水不漏监看十数日,确定岁怀雁并无易容藏匿这些地方后,他念头一转,想起越过虎落山便是邻国。
其实光传也觉得奇怪,他一兴起岁怀雁越过山头的念头,心里就有预感定能在邻国找到岁怀雁。他和岁怀雁向来没交集,甚至处不来,岁怀雁单方面看他不顺眼,所以他也尽量避开他,避免纷争。
但是师父总要叫他去找岁怀雁,师命难违,岁怀雁每每怨恨他把他抓回去,他也明白是岁怀雁对师父恨不下心,倒霉了他给岁怀雁撒气。
两人感情愈是不好,光传却愈是了解岁怀雁,虽然光传觉得不可思议、可对两人关系并未改善,所以他也就不往心里去;偶尔想起岁怀雁气得跳脚的样子,光传倒是心情愉悦,看着和自己截然不同、还会认真计较同他的人,一脸悻悻然却又无奈的模样,光是回想起来就觉得有趣。
领命下山也过了一半时间,光传打起精神,决定赶夜路摸黑混入邻国。
月挂高空,星子点点闪烁,岁怀雁坐在小亭屋瓦上咬着鸡腿欣赏久违的夜景。
他来到勇武候府之后,小七粘得死紧,连夜里都嚷着一起睡,他个性随便、反正一样是大床暖被,多一个人不多,他就时常跟着小七睡;今夜他一时兴起,决定赏月,小七本来也在一旁摇头晃脑纠缠不休,最后撑不住便坐在屋瓦上靠着他睡着。
他懒得赶小七回房,就由着小七枕在他腿上沉沉睡去,一手揽着小七的腰以防他滚落。
小七的睡脸极甜,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小小的梨窝挂在嘴角,像春睡海棠又似初绽牡丹,一头乌黑的发本来梳齐,在他乱磨乱蹭之后又是一堆稻草;还是个大孩子呢......岁怀雁忍不住微笑,轻抚他粉嫩的脸,感伤莫名浮上心头──
他想起了小高,儿时总拉着他的衣角,笑得甜甜的女孩。
一别数年,虽然他不时回来探望她,但是女孩已经找到自己的路,彩蝶一般翩翩飞舞离开。
小高在他心里是很重要的女孩,或许就是太重要了,他待她只能若即若离,用插科打诨来掩饰真情,不敢让她看见真实的自己;小七是他很喜欢的小弟弟,他宠小七、溺爱小七,因为小七什么都不懂,所以他可以很安心地待在小七身边,不过现在也不能了。
埋在心底最深的女子──在她非走不可时,他本可追去,就算死缠烂打、就算到最后一场空,至少、至少他不会在听见术尔赤特一席话时......明显地流露出动摇与软弱;他好恨好恨自己一贯的懦弱怯步,所以至今,他还没有尝过尽力的遗憾是什么滋味,无止尽的后悔在他失去情感寄托时,从不放过他,他仅是想要一个只看着他、心里只有他的人,为何这么难?
岁怀雁不曾察觉是他把自己推入这个地步,过于习惯将真心隐藏,又怎能得到别人拿出真心交予?他享受小高与小七的依赖、大师姊的敬重,却在这些人交付真心前不自禁退开;每当失去想要的东西,他便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需强求;他把懒散又随性的外壳当作掩饰,反反覆覆地自欺欺人,到最后谎言化作骨血与他紧紧相依,连他都相信自己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不在乎失去与拥有的人。
啃完鸡腿将骨头一丢,随手在胸口抹去油脂,提起酒壶灌一口,吁一口气,今朝有酒今朝醉,岁怀雁想,他大概最适合这种生活吧?如此一来,他既没有遗憾也没有悔恨。
就算最后独自一人,他也享受过人生了。
双眼一亮,远远一道流星划过天际──
然后,他就看见那个男人来了。
光传的脸总是那么冷,皮肤白净,在月色下更显透明,岁怀雁突然很想知道,像光传这样一个冷情无心的人,到底有没有感情?会不会为情伤心?会不会像他一样为情迷惘?恍忽间只见光传在屋檐上一起一伏,一转眼就要来到他面前,岁怀雁有一股想逃的冲动,腿一动,小七轻吟一声,差点从他腿上滚下去。
岁怀雁伸手扶住小七,眼前忽然一暗,急忙抬头,光传已经站在他面前,遮掩大片月色,面色比夜色更冷更寂寞。岁怀雁心头一颤,久不见光传,他居然异样感觉光传心中想法,应该说,他居然以为光传和他一样,懂得什么叫寂寞。
「你该回去了。」光传冷然,一贯不变的神韵。
「师父让你来找我?」
光传毫不犹豫点头,岁怀雁反倒笑出来。
他笑的极开心,在光传面前,他不曾这么开心过。
光传微微一愣,表情却不变,他甚至连岁怀雁为何展露笑容都不懂,虽然想问,又觉得岁怀雁不会理他,双唇紧闭不搭腔。
「你真是一点也不会变,像你这样多好。自古多情为情愁,你既已无情,自然无情可愁。」岁怀雁止住笑容,语气带有浓浓的欣羡,「我和你相识近十年,说交情没有,说仇恨也太过,一次又一次却总是你找到我,说是孽缘也不为过吧?」
光传猜想岁怀雁突然对他说这番话有何用意?两眼看着岁怀雁的脸,在他似笑的眉目间瞧不出一丝破绽。
「我虽然讨厌你,但也是认认真真的思考过你什么地方惹我厌。」岁怀雁伸出空着的右手,一根根手指细数光传的不是。「我讨厌你面无表情,讨厌你不爱搭腔,讨厌你不喜思考,讨厌你......没有一次是心甘情愿还是跑来找我,更讨厌你从来不想我为何讨厌你!」从来都是他认真和光传计较,光传像个局外人在一旁看着他大喜大怒,看猴戏也得付几个赏钱吧?
要不是怕惊动小七,岁怀雁不会压低声音,尽管如此,光传仍旧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真正的愤怒。
两人对看好一会儿,光传耐心极好,岁怀雁不再说话,他也不搭腔。这段空白,他认认真真思考,柳叶般的细眼目不转睛盯着岁怀雁,岁怀雁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又想自己方才算是一时伤感而牵怒于他,头便不自禁垂下;光传注意他眼角有泪光闪过,觉得自己该说些话来安慰他,毕竟只有他才会认真对他生气,今个儿岁怀雁更是一股脑儿把心里话吐露,于情于理,他都该有所回应才是。何况师父也说过他的话太少,才会让人误会。
「我不讨厌你,从来就不曾。」光传抽出腰后随手携带的竹笛,见岁怀雁一脸讶异望着他,不知道是在奇怪他怎么会回话?还是为他吐露的真心?「我知道你向来厌恶我,我不想惹你生气,所以也不怎么同你搭话。如果这样让你误会,我道歉。」
这番话一说,岁怀雁更是震惊的下巴快掉下来了。
「你......你......你......」在光传和自己之间来回指指点点,岁怀雁好半天说不完整话,光传不但不讨厌他?还跟他道歉?他在作梦吗?
「你要是还不想回去,便亲自向师父说一声吧,师父挂念你、才会让我出来找你。」叹一口气,光传捏着手中竹笛续道:「好多事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你说的对,我不怎么想事,所以烦心的事我想不通便不想;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生气,但是你想事总比我快、比我多,你生气自有一番道理,我也不和你辩。」
「你看今天月色多好,我吹一曲送给你,你以后也别跟我生气了。」说罢,光传也不等他说好,自顾自对着一轮明月呜呜吹起笛子。
曲调悠扬绵延,声声至情至性。岁怀雁没想过光传会吹笛,还将曲子送他,一时间怔怔听着笛声,不知不觉,烦燥的心绪渐渐平复,望着光传认真挺拔的背影又有丝丝好笑的感触,真看不出来这个闷骚的家伙竟然吹得一手好笛。
光传连着吹了二首曲子,扭过头淡淡说一句:「结束了。」
岁怀雁单手撑颚,微笑看着光传的眼,「这样就想打发我多年的不满?」
光传摇摇头,「我也想应该不能,但总比什么都没做来得好。」冷漠似乎是他的习惯,岁怀雁却感觉到他言词中的真诚。
「我明天跟你回去。」离开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如果你真的不想回去,我会和师父求情的。」光传略倾头,神色有着不习惯的迷惑。
「求情?这句话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岁怀雁再忍不住,放声大笑。
光传面不改色默默望着他,将竹笛收回腰后。心里有种想笑的感觉,最后还是选择了看着他的笑容就好。
小七被他的笑声吵醒,咕哝一句:「好吵哦~」迷迷糊糊起身推开岁怀雁。
岁怀雁没想到小七会突然推他一把,哎呀一声往后倒,乐极生悲,一路滚到屋檐下,噗通一声,跌入池塘。事出突然,光传伸手不及,小七含着指头问他是谁?他也不理,一个箭步跃下地,只见岁怀雁狼狈地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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