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王强化到几能骑拉的屎能有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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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日寇击落三次出狱蹬三轮的飞虎老兵
<span STYLE="font-family:楷体_GB年10月18日,我和原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五大队飞行员)吴其轺一家合影。前面二位,当然是吴其轺夫妇。左面是吴其轺儿子吴缘,中间的女同志是他家的客人,大学老师沈红。
采访吴其轺先生已经过去将近十年了。想起这个人就感觉:不可思议。
如果用两个汉字形容某人的一生的话,有的人是“幸福”,他吴其轺却是“倒霉”。
贪官污吏为所欲为,他们是不是幸福的群体?国民党残渣余孽应该被镇压,其余不赘言。
抗战初期吴其轺投身抗战洪流,在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五大队架机御敌。不幸的是,他被侵华日军的飞机击落过三次!顽强的他千方百计,再上蓝天,击落日寇飞机五架。他因此获得由美国政府颁发的勋章数枚。解放后,这个老头儿入狱20载;出狱蹬三轮。
如今,重新回顾这个人的人生经历,感慨万千:时至今日,不少人仍然破口大骂国军抗战将士,急欲致他们于死地后很快。真是可惜,几年前,吴其轺已经驾鹤而去,留下的,只有这篇故事了。
美国政府颁发给吴其轺的勋章
1949年,少校吴其轺从台湾辗转反侧潜逃回大陆,起义参加解放军空军。1950年被复员。其父,1950年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被枪决。他的兄弟姐妹们全部受到不公正待遇。
吴其轺同志保留的起义证明书
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政治部开出“准予其回家”的证明。如果没有这个证明,命运的归属不好预测。也许被当作“国民党反动派”、“国民党残渣余孽”枪决。
由于吴其轺先生在国军、美军都干过,所以,在解放初期是严重的敌特嫌疑对象。1954年3月8日,他被捕入狱。百口莫辩,经历已存;越填表越反动!一直到1974年9月18日,吴其轺才走出监狱大门与家人团聚。铁窗生涯一共20年又6个月!
出狱后,吴其轺蹬三轮为生。一直到改革开放后的1979年12月7日,才“不黑不白”、“黑白不分”地被解放。虽然解放,没有工作,还是依靠蹬三轮养家糊口。
十几年来,我采访原侵华日军老鬼子20几人。采访前苏联为解放东北而参战的俄罗斯老兵数人。采访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的美国兵十人,中国籍飞行员19人。采访国军抗战将士400余人,采访八路军、新四军、抗联近百人,采访被强掳日本为劳工的十几人,被强掳为慰安妇的几人。采访黄埔军校毕业军官群体百余人。他们的人生经历,跌宕起伏,真是悲欢离合、生死离别、张口即泪、闭口心痛!
而中国亲历抗日战争的老兵的生活、国家荣誉结局,又分成两类: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的老兵生活条件良好。国军抗战将士的命运一言难尽。个个如此,鲜有偶然例外。
和吴其轺先生的命运相比较,我们纵有遇见天大的委屈、被欺骗、被愚弄、难事,在他的悲惨命运面前也就付之一笑、不值一提了。
那么,我给先各位分析一下抗日战争时期,美国援华空军的概况吧?
一,水滴虽小,她能映照出天空中所有的彩霞
照片说明:位于江苏南京的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
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的1995年9月3日,“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在南京落成。中国国防部前部长张爱萍上将为纪念碑题写碑名。纪念碑上雕刻有抗日航空烈士名单共3294人。其中,中国870名,苏联236名,美国2186名,朝鲜半岛2名。
二战时期美国援华空军中,美国航空志愿队——驻华空军特谴队——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总共击落、击毁日军飞机2600多架,战沉和炸伤223万吨日本商船、44艘军舰、13000艘100吨以下的内河船只,击毙日军66700人,摧毁了573座桥梁。
二战时期美国援华空军中,美国航空志愿队——驻华空军特谴队——美国陆军第14航空队总计损失飞机568架,牺牲飞行员586名。
“驼峰空运”中,美国援华空军坠毁飞机456架,失踪107架,共计563架,其中中国航空公司损失飞机46架,牺牲飞行员1500余名。
以上文字,源引自《二战时期美国援华空军》一书。
《击落侵华日军飞机2600架·抗日航空烈士3294人》
——本文开头,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大的题目呢?
多少生死离别、多少战火纷飞,我驾驭得了这么大的文学战车吗?
数千飞机苍天鏖战、血染蓝天,我的秃笔能描绘出那么宏大的战争场面吗?
其实,我本来是要写一个人的,他是美国援华空军数千牺牲者中的幸存者。
我本来的题目是《三次被日军击落·三次又重上蓝天的抗战英雄》。
我考虑,90岁的吴其轺先生,应该是我采访的美国援华飞虎队最后的老兵了。
历史的现实不会给我更多的机会;亲历抗日战争的老人们尽管生命力顽强,也在相继走进历史的博物馆。在抗日战争巨著即将合上摆进历史长河文库的一瞬间,这本巨著可能青睐我的执著和勤奋,她在最后一页,给了我少许空白的空间。
——蓝天、大海、历史、文化给了我最后的机会,让我采访飞虎队最后的人物。
“借用苍天绘彩虹,寥寥晚霞映长空,其轺耄耋虽一人,生死离别卫领空。”
我是写报告文学的,我不是写小说的。我必须看见真正的人物,我必须实实在在地和我要采访的人物生活几天我才能“有的写”。而且,我能采访到的飞虎队最后老兵吴其轺不但是战争的幸存者,而且,他是与苦难的命运相对抗的最后一位强者。
能驾驶飞机,在空中抗击日寇的飞行员在浩瀚的抗战人海中,只是那银白、闪烁的浪花。与汹涌澎湃的抗日洪流相比较,在15年的对日作战中,中国有3500万人死伤。其中,有380万抗日军人牺牲在对日作战的战场上!其中,国民党军队牺牲325万军人,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人在战场上牺牲55万军人!在南京抗日航空烈士纪念碑上,雕凿有为空战而牺牲的3294人的名字。这些英烈曾经都是吴其轺的战友。
吴其轺是幸存者,像吴其轺这样的老兵,据我所知目前,在中国,还有8人。我采访过90岁、台湾的徐华江将军。87岁、北京的彭嘉衡先生。88岁、香港的林雨水先生。
2003年,我在云南保山,采访过新加坡的88岁的何永道先生。
我听说,天津还有85岁的张炎先生和87岁的何其忱先生。
台湾还有91岁的田景祥先生,和93岁的李继贤先生。88岁的严月波先生?
如果采访在美国定居、92岁的王光复先生的话,对于我来说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对于我来说,每一次机会,都是仅有的,都是最后一次。
——水滴虽小,她能映照天空中所有的光彩。
——吴其轺虽然是一个人,但他的命运浓缩了一代人的悲欢离合。
我采访了90岁的飞虎队老兵吴其轺先生
吴其轺还留着在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时期由美国陆军航空队发的军装。我说:“真棒!”
他却说:“——真是差!差点因为这个被枪决。”他向我解释:“我爸爸给我写信,说投奔共产党好。——中国应该走向光明!我放弃少校军衔飞行员,辗转反侧从台湾潜逃回到大陆。没有想到,受到敌特的嫌疑,最终,被捕入狱……。——唉!——90多岁了!——人生完矣!”。
吴其轺在国军空军时期,前左二。
90岁的吴其轺居住在风景优美的杭州文三新村,我看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生活在幸福和美满之中的。(此文,我的采访时间是:2007年10月。)
吴其轺家有80多平米,经过他儿子的改造,就变成90多平米了。吴其轺的家,属于“东北房”。每天,有三间屋子洋洋洒洒在灿烂的阳光之中。
吴其轺家洋溢着一种欢乐、真诚、友善、和谐、友好的气氛。只要一开门,微笑的春风就迎面扑来。吴其轺的夫人叫裘秋瑾,80岁,慈眉善目,一脸热情。吴其轺的儿子叫吴缘,1.87米的身高,一脸的匪气。他微笑、豁达和善良的背后可以让人嗅到疾恶如仇的本质来。吴其轺家的狗叫“Lu”,它是一只纯种的拉布拉多犬。“Lu”摇头摆尾,体格健壮,它也有一双真诚的眼睛,我一直怀疑它是不是狗。黑色的“Lu”马上就和我们成了朋友。
微笑的吴其轺坐在轮椅上,他和我说的第一句话是:
“我是下等人,你随便打,随便骂!”
我握着吴其轺的手,并不吃惊。我早听说他的命运在幸存飞虎队老兵中是最悲惨的。
或者,我的说法也并不准确。根据我的调查,美国援华空军中所有留在中国的飞行员,包括架机起义的飞行员在文革等运动中无一例外受到残酷的斗争和无情的打击。
比方,于1947年第一个架机起义到延安的刘善本,1967年被活活打死。
比方原飞虎队驾驶员周训典,1949年参加解放军空军,文革后期被活活打死。
原飞虎队的彭嘉衡文革中惨遭迫害,曾经四次自杀未遂。
原飞虎队林雨水在文革中险些被革命群众殴打致死,经生死抢救才活到今天。
原飞虎队的中国飞行员,原国民党空军的投诚飞行员竟然无一幸免!
与他们的悲惨命运相比较,吴其轺又是幸运的。20年牢狱之灾对他而言又是好事:监狱的大门口站着持枪的武警,监狱高墙的碉堡里有黑洞洞的枪口,监狱内部的管理者全部是警察。监狱里除去犯人,就是警察,还没有听说有“愤怒的革命群众”涌入的事情。
——监狱中的吴其轺躲过了史无前例文化大革命的一劫。
可以说监狱成全了吴其轺的一生,如果没有监狱的高墙和电网保护,还有今天的吴其轺吗?吴其轺如果在文革中间被殴打致死了的话,他参加抗日战争的历史还有人问津吗?
“在伟大的抗日战争中,吴其轺一家都舍生忘死、积极参加抗战。他本人1936年投入黄埔军校学习,毕业后在空军同日军作战。他本人曾经三次被日军击落,又三次,在“自己强烈要求下”重返祖国抗日的蓝天!1943年,经国民党空军轰炸总队队长徐康良介绍,他转入美国援华空军14航空队的5大队飞行。
在抗日战争中,吴其轺总共获得17枚奖章。
吴其轺1950年起义,在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担任教员。
之后,他在监狱度过20年。以后,又骑了6年三轮车,以维持生计。”
如此看来,吴其轺说自己是所谓的“下等人”应该恰如其分了。
我采访吴其轺的机遇其实很简单。
我今年8月在湖南芷江采访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受降纪念馆的时候,认识了吴其轺的儿子吴缘。当时,参加纪念活动的有87岁的飞虎队老兵彭嘉衡,有88岁的飞虎队老兵林雨水先生。而吴其轺没有参会的原因是因为老伴儿刚刚摔伤,所以,他们派儿子参会。
美国援华空军中有1/3是中国人,2/3是美国人组成。这些叱咤风云的反日本法西斯空中英雄,当年是有数千人组成的一只潇洒军队。现在,汲汲可危,才有两个当年的飞虎队老兵(林雨水、彭嘉衡)能参加相关的会议和纪念活动。
我暗自感觉:“这实际上是最后一次有当年飞虎队参战者参加的社会活动!”
湖南怀化的领导、芷江县委的领导、新闻记者、接待干部、电视媒体、芷江飞虎队纪念馆的馆长、副馆长,熙熙攘攘。饭桌上,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就一起谈笑风生。惟有吴缘与众人不同,他很深沉,话不多。
我在一旁细细打量,发现他虽然话不多,却是一脸的匪气,暗藏着杀机。于是,我就拿起酒杯,凑上去,“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儿搭拉话儿”。这样,我们马上就熟悉了。我仔细观察,吴缘脸上有伤疤20几处,头上有伤疤30几处,应该是个“有点意思”的人物。
吴缘对我说:“欢迎你来采访我的父亲,如果来,就住在我的家吧。”
回到北京,我就给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馆长写报告,要求采访90岁吴其轺。
“人证、物证、口述史”是战争博物馆巨鼎的三条腿。没有几天,沈馆长就来了电话:“你去采访吴老了吗?我批准了,你去吧!”我兴奋地说:“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就是这样,上帝、命运、生活、历史就把我安排在吴其轺一家之中了。
无疑,我是幸运的。
受吴其轺一家的感染,从一开始,我也洋溢在幸福之中。
三、90岁飞虎队老兵吴其轺的生平&
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有资料证明吴其轺在五大队开战斗机。他的资料中叙述他:“曾经被日本国飞机击落三次。他击落日本军歼击机、轰炸机、机场备勤运输机4,5架。(和别人共同击落一架,在飞虎队,叫半架。领取奖金时,各50%)”
照片说明:1945年在美国援华空军时的上尉吴其轺
我在吴其轺家作了全面调查,从2005年开始,为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有很多的媒体采访过吴其轺先生。他好像是一个被人遗忘多年的孤儿,忽然又被爹妈领养走了。
另外,我看他像一个要饭的乞丐,突然被一伙人围住,不问青红皂白,被人用粗糙的毛巾擦脸,被人强制兜头套上肥大的西服,被人拿一把破梳子,梳梳杂乱无章肮脏的头发;然后,被人们拉上充满鲜花和掌声的会场主席台。
——尽管如此,他笑了。这个笑脸,无疑是最真诚的,期盼已久的。
采访过他的媒体有《人民日报》、《北京晚报》、《福州日报》、《海峡都市报》、中央电视台、香港凤凰卫视等等媒体。中国社会能合法生存的一切网站,也都转载了他的消息。
我仔细研究,采访他的文字媒体的“产品”大同小异,只有是电视媒体的凤凰卫视做的节目有所突破,凤凰卫视的节目,写出了吴其轺悲欢离合、沁人心脾的人生故事。在凤凰卫视的节目中,凤凰卫视的当家花旦吴小莉主持人引导观众的眼球,她们和87岁的吴其轺一家重返当年坠机的战场;重会65年前舍身相救的父老乡亲,重温我们中华民族团结抗战的场面,重现我们各族人民生死相助、感人肺腑的手足之情,其电视画面的朴实无华、解说词汇煽动感情恰到好处,足以能让最阴险毒辣、狼心狗肺的贪官污吏也潸然泪下。
我一直在想,如果吴其轺在85岁的时候离开这个世界的话,他是英雄呢?还是被人遗忘的“垃圾”?如果在1967年,那么,他绝对是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不齿于人类社会的、国民党反动派的残渣余孽。一个人的命运往往就是这么奇怪的;昨天是狗屎,今天是英雄。
——是上帝?是佛?是命运之神在捉弄他?
——是无形的手把他拉到了今天的“康乾盛世”?
无数抗战的英烈牺牲在与侵华日军作战的战场上了;
无数幸存的抗战将士虽然活到近代,
可是,他们在曙光出现的前夜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带着他们不为人知的功绩、带着他们在对日作战的伤疤、带着他们心灵上难以抚平的创伤,带着他们的遗憾,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在3500万死伤者中,在380万牺牲的军人中,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中的30万遇难同胞中,仅有少数人留下了姓名。
吴其轺1918年出生于福建闽清,1936年,进入杭州笕桥空军军官学校学习。学校没有固定的训练场所,学习生涯无异于一次长征。他和他的同学们从杭州一直走到了昆明,由于条件限制,吴其轺并没有受到多少专业飞行训练。1941年毕业后,他被编入中国空军第5大队,成为一名战斗机飞行员,驻守芷江机场,军衔上尉。
吴其轺在中国空军中美混合联队中累计飞行了800多小时,他驾驶的战斗机总共被日军击落过三次。其中第一次被击落时也带给他飞行员生涯唯一一次重伤。1941年6月22日,吴其轺的战机被日机炮火击中,坠入岷江中,而他的腿部、臀部受伤,幸亏被当地老百姓救起。这次负伤使他休整了一年才重新回到战场。1945年4月12日,一次打击武昌火车战日军的行动中,吴其轺的战机引擎被击中失灵,迫降在离芷江120多公里的龙头湾。安全着陆之后,吴其轺只得选择步行赶回芷江基地。在离芷江80公里的怀化,他搭上了一辆货车,终于在17日安全回到芷江基地。在美国空军的档案中,仍然保存着吴其轺在这几天里的失踪记录。
1945年8月21日,侵华日军中国派遣军总部副参谋长今井武夫乘坐专机从汉口起飞前往芷江洽降。日本人很怕半路上遭到中国空军袭击,在机翼上绑上红带子。到了岳阳上空,由吴其轺等人驾驶6架P—51战斗机在前面领航,把洽降专机押送到芷江机场。
在1945年9月9日,中国战区日军投降签字仪式在南京国民政府中央军校大礼堂内举行。吴其轺作为美军援华空军第14航空队第5大队的分队长,带领他的全体队员,穿上笔挺的军服,坐在会场的第一排。
照片说明:1945年9月9日的日军投降仪式上吴其轺和战友们坐在第一排
吴其轺回忆:应邀参加日军投降仪式的有美国、英国、法国、苏联、加拿大、荷兰、澳大利亚等国的军事代表和驻华武官,以及中外记者、厅外仪仗队和警卫人员近千人。8时52分,中国战区最高统帅蒋介石的特派代表、中国陆军总司令陆军一级上将何应钦,第3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陆军参谋长萧毅肃、海军总司令陈绍宽、空军第1路军司令张廷孟等5人步入会场,随即就座受降席。8时57分,中国战区日本投降代表、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上将率参谋长小林浅三郎中将、副参谋长今井武夫少将、中国派遣军舰队司令长官福田良三中将,台湾军参谋长谏山春树中将等7人,脱帽由正门走进会场。冈村宁次解下所带配刀,交由小林浅三郎双手捧呈何应钦,以表示侵华日军正式向中国缴械投降。此时恰好是9时正。然后,冈村宁次在投降书上签字。受降仪式约20分钟。
吴其轺说:“这20分钟的精髓,贯穿我的一生,影响我的一生,升华了我的一生。”
我问精髓是什么?吴其轺回答:“中华民族是不能战胜的。正义的力量才是永恒的。”
我采访过的亲历日军投降仪式的人物仅有三人,我相信,活在人世间这一重大历史事件的见证者也就是这三人了。他们分别是84岁南京的王楚英先生、香港88岁的林雨水先生,和杭州90岁的吴其轺先生。在日本侵略中国的15年中有三千多万人死伤,但是,今天见证日本投降的,时至今日,也只有这三人了。
受降仪式约20分钟,这20分钟确实是吴其轺人生最为光彩的时间。
抗战胜利之后,由于参加了88次空中作战,吴其轺获得盟军总部授予“飞行优异十字勋章”,另外还获颁“航空勋章”和“单位集体荣誉勋章
解放后,他在监狱生活了20年,出狱后,又蹬了6年三轮车,一年365天没有休息日,一车装卸600斤,一顿吃一斤,一天挣1元2角人民币……。
如今,吴其轺退休后住杭州,就笑眯眯地坐在我们的面前。
四、三次被日军击落三次又重上蓝天的英雄
“芷江”这个地名在吴其轺的生命中有重要的位置。湖南省芷江县,这个大山深处的小城,因为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年代,曾经保护和锻造了中国空军的有生力量;曾经给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提供机场而名震中外。抗战中,吴其轺在这里驻扎了4年多。
当我们问吴其轺抗日战争烽火岁月有哪些经历至今难忘时,90 岁的吴其轺详细讲起了三个死里逃生的故事:
照片说明:1944年吴其轺在美国援华空军第14航空总队(前左三)
这“历史反革命”为什么抓他们?判处他们徒刑?国民党反动派的资料多!
吴其轺介绍第一次被日军击落的情况是:
1941年6月,吴其轺在黄埔军校航校毕业。当时,正是中国空军最艰难困苦的一年。特别是苏德战争爆发,苏联志愿航空队回国后,国民党空军独立支撑战局,更显力量单薄。虽然苏联在年初向中国提供了100架轰炸机和148架驱逐机,但苏联的飞机在飞行高度、飞行速度、续航能力和航空火力、载弹量等方面都远远落后于日本航空队装备的飞机,中国空军在大多数的空战中,只好采取避战方针:在日机来临时提前起飞,躲避到其他地方去,动作稍慢,就有可能被敌人炸毁于机场内或毁于起飞过程中;而后,再寻找轰炸侵华日军目标。
1941年6月22日,吴其轺在成都机场,敌机来袭,吴其轺与机长洪养浮共同驾驶着毫无作战能力的六架教练机立即升空疏散往四川广元。途径岷江快活林一带,与4架日本神风战机相遇。吴其轺深知战时中国每一架飞机之珍贵,拼命想保住飞机,运用高超飞行技术,贴着山边飞行。没想到,日本飞机速度快,在离江面40米高度被日机击中落水,臀部、腿部多处受伤,被飞机扣在水中。日机担心中国飞行员没死,又一个俯冲下来,又扔下了一串炸弹才离去……。
此次被击落,吴其轺屁股中日本飞机机枪扫射的4弹。如果不是飞机金属物质的阻挡,子弹会穿过他的身躯。那么,吴其轺的生命也许保存不到今天了。受伤的他在水中昏迷了过去,是老乡们划船,将落水的教官洪养浮和吴其轺救了上来。
吴其轺至今记得,因为飞机发动机已起大火,飞机烧得通红,附近的江水也很烫,好几位救他的百姓都被烫伤了……。
吴其轺说,他在广元养伤一年多, 伤好后,回到部队。
1942年,国民政府发给吴其轺二等三甲伤残军人证书。可是,吴其轺找到亲属开出假证明,证明他可以重上蓝天和日寇作战!
我对吴其轺说,我亲眼看见贪官污吏弄虚作假说:“出了6本专著”。没有想到您也曾经弄虚作假!吴其轺笑着说:“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弄虚作假是为了找死的。”
吴其轺自述:返回部队后,在他的多次强烈坚决要求下,部队经过谨慎的考验,又让他重新驾驶战斗机、运输机和轰炸机,飞上祖国的蓝天,同日军作战。
我问吴其轺受伤的体会,他说:“我中了四弹,昏迷几天。医生来了,把我中弹的臀部切开、引流脓血。有一颗子弹就在那一瞬间,自己流了出来。医生一看,当时就说:‘坐骨神经全部被打断了,你有可能终生残疾。’谁知,在医生和父老乡亲们的关怀和救护下,我一瘸一拐地又能走路了。——人穷肉厚哇!”
我一直在想:“是我方军贫嘴寡舌?还是吴其轺贫嘴寡舌?还是他贫嘴寡舌!”
我拍摄了吴其轺屁股中弹的照片。美国飞机的座椅是一层钢板,所以,子弹嵌入皮肉不深。这样的照片,在此处不能使用。
照片说明:吴其轺说当时我中日本飞机机枪四弹致使左腿终生残疾
吴其轺介绍第二次被日军重创的经历是这样的:
抗日战争已经经过了最为艰苦的岁月,自1942年,一批美式战斗机、轰炸机补充进中国空军,提升了中国空军的战斗力。1943年春,吴其轺驾驶美式P—40飞机对湘潭的日军目标进行打击,被日军防空炮火击中飞机机身、机翼都中了20余弹,英勇顽强的吴其轺,硬是穿过日寇层层防空炮火网,摇摇晃晃地将飞机飞回芷江机场。当他走下飞机时,美国飞行员都伸出右手拇指夸赞他:“我们美国飞机过硬,你们中国的飞行员更过硬。这飞机被打成了马蜂窝,还能摇摇晃晃地飞回来。了不起!”
吴其轺回忆,他驾驶的那架飞机可能是受伤过重,从此,再没有飞上蓝天。
照片说明:1942年吴其轺给他的战友们照的照片,大家可以看到当年的国军的面貌
第三次,他的飞机被日军重创的经历是这样的:
1945年,侵华日军已经元气大伤。世界反法西斯的总体局面也开始向着有利于胜利的态势倾斜。在美国的援助下,中国空军很快得到恢复,并积极与美国第14航空队协同对日航空队作战。从1943年7月起,中、美空军主动出击,寻找日军航空队主力决战,还实施长途奔袭,广泛轰炸、摧毁日军的机场、设备和其他重要目标。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吴其轺和战友们一次又一次以大编队机群对日占武汉、南京、广州、桂林等日军军事目标进行轰炸。1945年4月12日,在对武昌火车站日军地面部队进行打击的行动中,他的战机引擎被击中失灵,迫降在离芷江120多公里的辰溪县境内一条小溪的沙滩上,着陆后幸好遇到村民,他们用轿子把吴其轺抬回家。当时村民都很穷,但他们还是把过年剩得那一点腊肉拿出来,炒了给吴其轺吃,说“吃饱了,好再上天打鬼子”。当时,乡亲们都说,他是“天上掉下来的”,是神。所以,四里八乡的父老乡亲们就排队来摸摸他。
照片说明:抗日战争时期中国空军母绳武中尉使用过苏式E-16的战斗机
后来,他就住在当地的地主肖隆汉家里,大地主肖隆汉家有炮楼,有民团,有枪支,他们也坚决抗日。因语言不通,肖隆汉托人到湖南大学把读书的儿子请回来陪吴其轺聊天。大地主肖隆汉天天设“百鸡宴”款待这位“天上掉下来的”抗日英雄。
在辰溪住了两天,吴其轺就徒步赶往芷江基地。步行走了80多公里时,路遇一辆大货车,司机一看是个中国军人,就请吴其轺上车。1945年4月17日,吴其轺赶回芷江基地。
2005年,吴其轺和夫人、儿子一起,又去了辰溪,寻找当年救护他的父老乡亲及其热情的大地主肖隆汉一家。没有想到,刚刚解放时,肖隆汉和儿子已经被枪决了。
五、我哥哥吴其璋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照片说明:1938年吴其轺的哥哥吴其璋回国参加抗日战争港主及家人送行
吴其轺对我说:“我哥哥吴其璋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鲜血。”
吴其轺说:“我哥哥1938年回国参加抗日战争,他是黄埔军校四川交通辎重学院毕业的。开始他在军政部化学兵营任少校营长。1943年,被调到孙立人的新编第38师第114团任中校军官。在胡康河谷作战中,他头部中弹,光荣牺牲。
38师师长孙立人师长亲自下令,厚葬遗体,树碑立传。
也就是在此次战役开始,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孙立人师长下令:
“不接受任何日军部队及其个人在战场上的投降,一律就地枪决。”此令一出,日军最后一道心理防线溃败。是役,我军士气大增,日军大败。
胡康河谷位于缅甸最北部,与中国、印度接壤。它既是中印公路的首端,又是印度通往密支那的必争之地,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
照片说明:吴其璋牺牲后被战友们抬下来(照片右下有新编38师的章)
防守胡康河谷和密支那的是日军所谓的“常胜师”第18师。1943年初,第18师担任着密支那、胡康河谷及包括榜宾以北亲敦江两个正面北缅的广大区域的防卫。1943年9月以后,即开始专门担任密支那和胡康河谷的防卫。第18师师长田中新一中将自1943年3月到任以后,即就如何防卫缅北,多方设想,并确定了防卫缅北的基本任务和持久作战方针。即:基本任务是保卫缅北,即使在最坏的情况下,也要特别确保密支那、甘马因一带要地,以配合在英帕尔和云南方面的作战。
1943年10月24日,中国驻印军新编第38师第112团,由缅北野人山区的唐家卡、卡拉卡一线,分3路向缅北的新背洋、于邦一线前进,当面之敌为日军的第18师搜索团和第56团第2营。29日,第112团攻克新背洋。11月2日,新编第38师第114团向新背洋推进担任警戒。
照片说明:新编38师尊孙立人师长之命为牺牲的吴其璋中校在密支那树碑立传
11月6日,第112团攻克于邦日军的前进阵地,日军固守于邦核心阵地进行顽抗。双方激战至22日夜,日军第18师以第55、第56团主力增援于邦,第112团以众寡悬殊,反被日军包围。新编第38师以第114团及炮兵1营,向于邦方面增援,中国驻印军总指挥史迪威和新编第38师师长孙立人亲临前线指挥,在美空军支援下,终于12月28日攻占于邦,日军第56团第2营被歼,其残部向大龙河左岸地区撤退。此时新编第38师全部已经先后到达大龙河右岸,新编第22师先头部队第65团到达新背洋附近地区。
中国驻印军攻克于邦,是缅北反攻作战取得的第一个胜利。日本服部四郎所著《大东亚战争全史》1970年版第590页有这样的记录:
“中国驻印军,和第18师过去在中国大陆上接触过的中国军队,在素质上完全不同,他们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投降,一律就地枪决。低贱的支那人撕去了最后的温和和怯懦,习惯在中国作战的日本军队心理底线被撕破,因而大吃一惊。……此次在胡康的中国军,无论是编制、装备还是战术、训练,都完全改变了面貌。尽管第56团奋勇猛攻,敌军圆形阵地在炽密的火力网和空军的支援下不仅毫不动摇,而我军的损失却不断增加……使全军不禁为之愕然。”
照片说明:1938年马来西亚总督府给吴其璋回国参加抗日战争的证书
吴其轺对我说,我哥早年,被国民政府追授烈士称号,但现在什么都不是了。抗击日寇是中华民族的自豪与光荣,我最大的愿望,是为我的哥哥平反昭雪。
吴其轺说:“我哥哥从海外归来投身抗日战争,他的血是为中国流的!”
吴其轺说:“多少中华好儿女为了祖国贡献了鲜血和生命,我们不能忘记他们!”
六、从飞虎队的战斗机到驼峰航线都飞过的空中勇士
吴其轺多次和我说到蒋介石,一说到蒋介石他就激动得老泪纵横而哽咽地说不下去。
吴其轺是黄埔军校11期的学员,蒋介石常常视察他们的学习和生活状况,也常常给他们训话。每次,蒋介石都双手叉腰在大会上演讲:
抗战时期的蒋介石、宋美龄
“你们毕业了,都要去抗日战争的最前线!抗击日寇,就免不了牺牲。但是,为了国家、民族做出的牺牲是最光荣的!你们的父母,就是我蒋介石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就是我蒋介石的兄弟!你们的姐妹,就是我蒋介石的姐妹!你们的疾苦,就是我蒋介石的疾苦!你们的胜利,当然,也是我蒋介石的胜利!——伟大的抗日战争一定会胜利!”
吴其轺回忆,黄埔军校的学生们最爱向来视察的蒋介石、宋美龄借钱。借了钱当然是不还的,大家在哄笑之中把爱捣蛋的调皮鬼“借”来的钱当场分掉,买香烟,买吃的东西。此时的蒋介石总是在所有的口袋里都放上钱,学员们甚至可以亲手翻翻他的口袋。
照片说明:吴其轺保留的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军队使用过的教练飞机
吴其轺那一批学员于1941年1月25日在昆明巫家坝毕业,1941年2月3日,去重庆白石驿大西别墅蒋公馆举行毕业典礼。在毕业典礼中,蒋介石亲手给60位光荣毕业的学员授予“中正剑”。吴其轺毕业后分到空军第五大队,当时的机场在成都梁山、成都凤凰山。
吴其轺回忆,他的同期学员多数人在抗日战争的空战中光荣牺牲了。
吴其轺说:中国空军军人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或者叫默契:“谁战死了,他的太太、孩子,由活着的战友接过来,组成家庭!继续抗日!继续生存!继续奋斗!”
我没有提问,吴其轺自己对我说现在还会唱黄埔军校的军歌。我从来没有听过关于蒋介石“善良、英勇、正直、随和”一面的故事,我搜肠刮肚,关于蒋介石的信息都是恶劣的。我今年53岁,我这代人听到的信息有:
“人民公敌、《金陵春梦》、郑三发子、4·12大屠杀、宁可错杀3000,绝不放过一个!蒋、宋、孔、陈,腐败透顶,不抗日、光逃跑、下山摘桃,双手粘满人民的鲜血……。”
如果声音,是有那么一双手在摇动留声机发出来的话,那么,这双手还精心修缮了蒋介石在浙江奉化的老宅。现在,蒋介石日记也要出版了。蒋介石先生连续记录了53年的日记,我们可以通过日记的“窗子”看看我们所不太了解的人民公敌。现在,经过老吴一讲,我听到关于蒋介石的新信息,我感到新奇。吴老,毕竟是亲历者。
现在,90岁的吴老头儿还自告奋勇要唱80年前的歌曲?我急忙举双手赞成。
吴其轺非常清晰地,用90岁的男低音唱到:
黄埔军校《陆军军官党校校歌》
“莘莘学子,亲爱精诚,三民主义,是我革命先声。&&革命英雄,国民先锋,再接再厉,继续先烈成功。&&同学同道,乐遵教导,终始生死,毋忘今日本校。&&以血洒花,以校作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
第二首校歌《中央军事政治党校校歌》歌词是:
“怒潮澎湃,党旗飞舞,这是革命的黄埔!&&&&&&&&&&&&&&&&&&
主义须贯彻,纪律莫放松,预备作奋斗的先锋!&&&&&&&&&&&&&&&&&&
打条血路,引导被压迫民众。&&&&&&&&&&&&&&&&&&
携着手,向前行;路不远,莫要惊。&&&&&&&&&&&&&&&&&
&亲爱精诚,继续永守,发扬本校精神,发扬本校精神。”
我说,您唱得像京剧。吴其轺也张开大嘴,笑了,我清楚地看见他的牙几乎掉光了。
我问吴其轺,黄埔军校给了你什么?吴其轺回答:坚强的意志,和爱国的心!
吴其轺对我说:“无论多么艰难困苦、生死考验时,我都用这样的话鼓励自己。我在空中对日作战飞行超过800小时,我击落过5架日本战斗机、运输飞机。奇袭日军汉口机场,我开轰炸机超低空飞行,一次炸毁停在机场跑道上来不及转移的十几架日机。我的军衔,在美国援华空军的中国军人中是比较高的。我的飞机三次被日军飞机重创,三次,我都是鼓励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在飞跃驼峰航线的时候,我同样这样鼓励自己。”
吴其轺回忆,他曾经四次飞越驼峰都是执行同样的任务:到印度接受美国提供的飞机。他四次坐飞机穿过驼峰赴印度,又四次驾驶美国提供的飞机飞越驼峰回芷江。
吴其轺说:“每一次飞行,我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每一次飞行我都鼓励自己:我一定要完成任务,我一定要克服千难万险,我一定要活下去!”
吴其轺介绍飞跃驼峰航线的意义及其危险程度时说:
照片说明:1945年停留在云南驿的美国飞虎队战机
日军占领越南后,中国只有通过缅甸境内的滇缅公路运送西方援华物资。1942年,侵缅日军先后攻占了中缅边境,切断了国际援华物资流通的最后一条陆上通道,中国抗日战争处于最困难的境地。为了保障中国抗战所急需的大批战略物资的供应,时任国民政府外交部长的宋子文最先向美国总统罗斯福提出从印度阿萨姆邦开辟一条航线空运援华物资,美方经过多方研究与论证,最后选定从印度汀江到昆明南北两条航线,1943年10月又开辟了从汀江到四川宜宾的航线和几条辅助航线。
这些航线都必须避开日军在缅北密支那、八莫的机场、飞越地形复杂、气象多变和海拔很高的喜马拉雅山和横断山脉。因沿线山峰之间有如骆驼之峰,故称“驼峰”航线。
60多年过去了,吴其轺至今记得驼峰之险,当时的飞机性能差,最大飞行高度都在6000米至7000米以下,飞机只能在山峰之间的低凹处和山谷中穿行,非常危险。在飞越驼峰中,美国损失了468架飞机,中国损失了46架飞机,中美共损失飞行员1500人。
吴其轺回忆:
在长达3年多的艰苦飞行中,中国航空公司总共飞行了8万架次,美军先后投入飞机2100多架,双方参加人数总共有八万四千多人,共运送了85万吨的战略物资、战斗人员33477人,有力地支援了中国四万万同胞的英勇抗战。中国航空公司,先后损失飞机竟然占总数的二分之一强,而同一时期,美军飞越“驼峰”损失率接近90%。
这实在是个让人吃惊的数字。美国“驼峰”空运总指挥、印中联队少将司令官威廉·H·藤纳将军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二战’期间,在两个友好国家间飞行,它的损失率竟然超过了欧洲战场上的对德轰炸,这就是‘驼峰航线’!”
照片说明:“飞虎队”飞行员的宿舍内务整理成这个样子
吴其轺对我说:飞跃驼峰航线我也紧张,但是,我鼓励自己,一定要活下去!
当时,由于生活物资的匮乏,所以,多少次,战友们以为我回不来了,分了我宿舍所有的东西。
多少次,我的战友们没有回来,我们大家怀着万分悲伤的心情分了他宿舍遗留的东西。
但是,只有一条信念是不能改变的,我们生,要为中华民族的利益拼搏;我们死亦做中华民族的鬼雄!
七、我的鲜血是为祖国流下的
吴其轺说:“我回国参加抗日战争,是我父亲教育的结果。我三次被日军击落,三次又重上蓝天!又是我父亲教育的结果。我第一次我被日军击落后,我的屁股上中弹4发,直到今天,我走路还是一拐一拐的。是什么精神鼓舞我再上战场?
一直到抗战胜利!还都是父亲教导的结果。我父亲叫吴銮仕,是开明士绅。1929年,他是马来西亚闽清华侨公会第一任的理事长。
我1948年在3000名竞争者考试的情况下,取得成绩第一,争得去美国西点军校航空分校留学的机会。1949年,我在台湾已经是中校军衔的军官。我的父亲通过我的战友李晨的哥哥,香港泰丰公司的经理李念益先生悄悄给我捎来家书一封:
“我希望你回来!叶落归根!国民党之所以败走台湾,完全是因为腐败透顶!当年我支持你们兄弟参加抗日战争;今天,我希望你回到大陆,跟着初升的朝阳!跟着共产党!建设我们的新中国!”
我当时就吓出一身的冷汗来,这封信笺如果让别人看见,我的命还有吗?
当时,美军在台湾随意停留。吴其轺认识不少美军。约定去香港玩,私逃回福建。这张照片是吴其轺保留的一张台湾机场的照片。
当时,在台湾的空军飞机只加少量的油,大约续航飞行30分钟。没有办法。
有一天,我西点军校的同学,美国空军少校John带领他的轰炸机分队降落台北机场。我认为,机会来了。我对John说,我想去香港玩玩,John说,来吧,我带你去。我就上了他的飞机。当时,台湾所有的机场都是戒备森严。可是,国民党军队不管美国军队的飞行员的起降检查。就这样,我先到香港,起义后,又到北京。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北京的南苑机场当教官。
听战友回忆:当年,我刚刚飞去香港第二天,军队通缉命令就传达下来了:“凡是看见吴其轺,格杀勿论!”——现在回想起来浑身还出白毛汗!我在香港只停留六天,东躲西藏、疑神疑鬼、处处小心。如果在香港多住几日的话,“海湾里出现的不明自杀浮尸”必定是我的!
可是,全国刚刚解放不久,因为,我和四哥都曾经是国民党反动军官、残渣余孽的原因,我的父亲被不问青红皂白的一伙人拉出去,给毙了。”
吴其轺摊开手问我:“我的血不是为祖国流下的吗?!”
吴其轺回忆:我们兄弟九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吴其轺在天津的亲属,是他大姐吴贞宜的女儿卢惠民。右一,抗战馆文保部部长段晓薇,高个子是吴缘。
吴其轺自述:我大姐叫吴贞宜。1900年出生,福建华南大学毕业,是妇科专家林巧稚的同事。因为父亲被镇压,弟弟都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军官。所以,在刚刚爆发的史无前例的文革中自杀了。
我大哥叫吴其玉,1904年出生。北京燕京大学毕业,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哲学博士,而且是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的私人秘书和得意门生。他1957年被打成右派,当时,就失去了工作。1970年到1978年没有饭吃,我当时蹬三轮车,还给他邮寄过30元钱,以解燃眉之急。
我二哥吴其瑞。1906年出生,福建协和大学毕业。日本早稻田大学的硕士。在福建南平二中当校长。1957年被打成右派时是南平市副市长。文化大革命中,被押送到古田,被学生们残酷地批判、斗争。
红卫兵让才华横溢的二哥吴其瑞蹲在齐嘴深的粪缸里。
屎尿齐嘴深,稍稍一抬头。红卫兵马上用钉满大钉子的“狼牙棒”照头上猛打!
红色的鲜血染红了我二哥吴其瑞头颅!
我二哥忍无可忍,在众多红卫兵小将稍作休息的一瞬间,“噌”的一下窜出粪缸!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
他跑到一棵歪脖树下,解开自己的裤腰带,上吊,自尽了!
很多看热闹的人目睹了发生在眼前的一切。至今,摇头无语!
吴其轺叹了一口气,半天没有说话。他后来告诉我:乡里乡亲的,还是有人念叨他。
当年许多当年豆蔻年华,青春妙龄的旁观者,今天已经是老太太了。根据她们回忆,风度翩翩的吴其瑞最后的面容是微笑的,平静的。
……微风吹来,挂在树上的他还左右摇摆哩。
……他的一只皮鞋没有了,屎尿的粪汤从他的身体上流下来,汇集成一滩臭水。
……最后,那阳光照耀下,闪光的粪汤上滴下来的竟然是鲜红的血!
根据老太太们回忆,骄阳下,那鲜红的血变成一枝鲜艳、芬芳的红玫瑰。
那鲜艳夺目的玫瑰,正是文质彬彬的二哥当年给刚刚认识二嫂时献上的玫瑰花!
吴老看着窗外,慢慢说:我二姐吴静宜,1910年出生,福建华南大学毕业。其夫去了台湾,和孙立人将军一起反蒋,受牢狱之灾。可是,在大陆的四个子女倍受歧视,文化革命中更是倍受政治迫害。
我四哥是吴其璋,前面说过了,他牺牲在抗日战争的最前线。
我三姐吴端宜,1914年出生,福建协和大学毕业。福州卫生学校的校长。其夫张天福茶界泰斗,1957年夫妇二人都被打成右派。他们都被下放到福建崇安农村监督劳动改造。1979年,是福建省委书记项南下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闻所未闻!马上平反!”才解放的。
我四姐吴肃宜。1915年出生,福建协和大学毕业。福州卫校的教育长。1957年夫妇被打成右派,文革遭残酷斗争、无情的打击。由于没有生活来源,夫妇到农村依靠养蜂度日。1979年以后,他们去了美国。——去了就没有回来,客死他乡。
我五哥吴其瑗,1916年出生,福建协和大学毕业。原福州一中当老师。文革中和校长一起被关押在学校批斗,身上两处骨头被红卫兵小将打断!造成至今不能正常走路。
吴其轺对我说:“我最小,也90岁了。回顾我的一生,回顾我家庭的沧桑经历,我无言以对。国家主席刘少奇,国防部部长彭德怀尚且如此,我一介草民又能说什么呢?”
吴其轺说:“我喜欢看北大教授季羡林的《牛棚杂忆》,季羡林说:‘我希望有人用如椽的大笔记录文化大革命。’文豪巴金,在《随想录》中倡议建造‘文革博物馆’,以达到‘警世恒言,告诫子孙’的目的。我吴其轺也希望有人用如椽的大笔,全面记录抗日战争!善待牺牲的军人!善待为国家牺牲的军人家属!”
照片说明:吴其轺的父母。其父吴銮仕是爱国士绅,可是刚一解放就被拉出去毙了
吴其轺对我说:“我多么希望在我的有生之年,看见对我父亲的平反昭雪。”
我说,当时,刚刚解放,拉出去毙了的人多了。平反昭雪有意义吗?
吴其轺坚定地认为,有意义。他说:“我的父亲从小就教育我热爱自己的祖国,我之所以奋不顾身地投入伟大的抗日战争,也是听从他的教诲。可以说,我的鲜血,是为祖国流下的。我的父亲一生没有干坏事,他是福建有名的开明士绅。为什么镇压他,犯什么罪镇压至今56年过去了全家无人知道,连任何法律文书都没有看到过。如果给他平反,证明我们中华民族的灿烂文化是世代相传的。反之,说明信仰的缺失,道德的沦丧,口碑的失传,信仰的危机,教育的无信,人性的泯灭,伦理的亵渎,和预示着我们的后代也将:无德的延续!”
八、从天之轿子到三轮车夫的演变过程
吴其轺用右手比画成手枪的模样,反复对我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几十年的人生轨迹造就了老吴钢铁般的性格,抗战老兵吴其轺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我了解到,除去吴其轺有坚定的人生信念之外,他遇见了一位相依相恋、相依为命、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老伴儿裘秋瑾女士。吴其轺1949年从台湾坐美国飞行员的飞机到香港,找到共产党的组织,起义投诚。他先后在北京空军担任教员,又到浙江之江大学任教。在大学时,认识了大学的同事裘秋瑾女士,确定恋爱关系。从1954年到1974年,吴其轺在监狱中度过,裘秋瑾也因为“政治牵连”失去工作。1954年11月,裘秋瑾到余杭农场监狱和吴其轺结婚,几十来,这对夫妻风风雨雨、不离不弃、相敬如宾、琴瑟和谐。在这几十年中,裘秋瑾分过云母、制造过耐火砖、拆过手套,她含辛茹苦、任劳任怨地忍受着,坚持着拉扯两个孩子。
从1967年到1968年,吴其轺的儿子也成了学校红卫兵们打人的活靶子。
每天下课,吴缘要自觉走到学校门口的大树下,任由出身优良的孩子们暴打。
吴缘的口头禅只有一个:“你们打我,别打我的哥哥。”
那时,在杭州四宜路小学上学的吴缘的脸上、头上,天天是伤痕累累、血迹斑斑。学生们抽他大嘴巴、往他脸上拍板砖、对他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
那时的吴缘没有办法,他只能躺在地上,双手抱头,缩成一团。
那时,吴其轺在县大狱里,夫人裘秋瑾白天在街道工厂每天做耐火砖。晚上看见儿子天天头上流血、衣服肮脏、和衣而睡,她不禁抱着鼻青脸肿沉睡中的儿子潸然泪下。
以后,吴缘又变成土匪,他疯狂地报复曾经殴打他的人,台球棒三根捆在一起都打断了,以至于当年殴打他的人看见他就下跪求饶。
吴其轺家生活非常困难,两个儿子又正在长身体,没有钱改善,就一个月买一次猪头吃。每次猪头下锅,两个垂涎欲滴的儿子已经按耐不住了,还没有煮熟,猪头的鼻子、耳朵就早没有了。裘秋瑾贤惠,她从来是看着家中三个男人吃的。
后来,吴其轺的儿子下乡了,成了当地远近闻名的“吴屠夫”。1.87米的吴缘,体重200多斤。整天不刮胡子、不洗脸。被杀的猪一看见“吴屠夫”,先尿失禁、软了半截。
民兵连长带一伙人看见吴缘,先是训斥:“你这个国民党残渣余孽的狗崽子!”
看对方人多势众,吴缘低头不语。民兵连长大怒,一铁棍打在吴缘的膀子上。
不几日,民兵连长上山砍柴,突然,密林深处狼烟起、窜出一脸杀气的吴屠夫。
民兵连长腿一软,就跪下了。吴缘一脸横肉怒目圆睁,双手抡圆铁棍,只听“喀吧”一声,民兵连长的腿早断了。等黑风窜回恶林深处,民兵连长才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号。
照片说明:蹬三轮车时期的吴其轺给儿子写的信,舐犊之情跃然纸上
陈纳德将军、陈香梅女士再聪明,也万万想不到“飞虎队”的后代们竟然会培养出“吴屠夫”这类人物来。
此时,蹬三轮的吴其轺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变成一个文雅的人来。他给儿子写信,谆谆教导自己的孩子“要努力学习、积极上进、不要浑浑噩噩。我们虽然有天一样大的困难,地一样辽阔的艰辛,但是,我们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对我们的祖国有所贡献!”
极其少的时候,吴其轺也领自己的两个儿子去杭州图书馆。尽管是凤毛麟角的机会,却给如今已经50多岁的哥俩留下深刻的印象。吴其轺当时流利的英文让杭州图书馆里面的浏览者目瞪口呆,他一边翻译英文图书,一边给两个孩子讲其中的意思。这三位衣衫褴褛、浑身汗臭的读书者引来无数好奇的目光。
吴其轺领两个儿子去街上饭馆吃饭的情景,也被儿子牢牢记住了。
照片说明:吴其轺曾经是杭州一带最优秀的三轮车夫(吴缘摄影)
由于吴其轺蹬三轮体力消耗巨大,所以,他每顿饭都需要吃一斤以上的食物。
杭州饭馆的小包子天下闻名,一两有三个,和北京的饺子差不多大小。父子三人起码要吃二斤,60个。如果一次真要60个包子,怕吓着旁边的食客。所以,父子三人就采取分散御敌的战术,去三个饭馆吃饭。这样一来,白喝了9碗汤,还确实文雅了许多。
出大狱之后,吴其轺找不到任何工作。为了生存,从1974年开始到1980年,他在杭州清波针织手套厂蹬三轮车。他的工资一天1块2角,没有休息日。那时,他们一家四口租住一间12平方米的小房子,房租每月3块3角。由于自己装车、骑车、卸车,体力劳动非常大,所以,吴其轺一顿饭“吃一斤面条像玩一样。”
尽管这样,欢乐的吴其轺还是成了杭州城赫赫有名的三轮车夫。
吴其轺可以把右后车轮翘起来,飞快地骑“两轮三轮车”。这是其一。
吴其轺可以把左后轮翘起来,飞快地蹬“两轮三轮车”。这是其二。
吴其轺可以倒着身子往前蹬三轮车,还蹬得飞快。这是其三。
吴其轺可以在三轮车满载的情况下,以飞机俯冲的速度飞过一条非常之窄小的胡同。如果不是有飞行员的“目测能力”这项非凡的技术,是绝对不敢实施的。这是其四。
吴其轺会修理三轮车,无论什么样的毛病,无论哪位工友的三轮车,他都是手到病除。——人缘好,这是理由之五。
吴其轺煮的石头弹子,味道非常好。众多三轮车夫在聚众歇脚“喝两口”的时候,品品吴其轺带来石头上面的油盐味道,再喝两口白酒,其乐无穷。穷苦的北京的三轮车夫没有杭州的三轮车夫聪明;北京的三轮车夫是往口中送上一枚大钉子,含含生锈的大钉子,咂咂味道,再喝一口二锅头。那时的吴其轺很能喝酒,只是没有喝酒的钱财。所以,煮出五味俱全的石头弹子,延续三轮车文化。这一发明创造,造福于众三轮车夫,应该是理由的第六。
1974年杭州的三轮车夫结构比较复杂,有翻译、教授、作家、飞行员,更有大字不识一箩筐的农民兄弟。一瘸一拐、谈笑风生的乐天派吴其轺虽然已经56岁,但是,他的乐观鼓舞了很多人,自然成了三轮车夫这个群体的头儿。
有个眼镜儿,是文化人,会拉小提琴,可身子骨像面条,软的,一装车,600多斤,他就蹲在地上掉眼泪。没有二话,吴其轺走过去帮助他装车。
有人想不开,老婆离婚了,唉声叹气,要找歪脖树上吊、摸电门,自杀。吴其轺笑着往对方嘴里塞了个煮过的石头;酸甜苦辣、提神醒脑。双方一笑,也就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今天,吴其轺还在对我说:“感谢命运。”我实在想不出他感谢什么?
我非常想把吴其轺逼到死胡同里面去,就故意提示:“那么,流氓总会欺负你们吧?”
吴其轺笑了,“流氓?我们除去裤腿上的两个夹裤腿的夹子,什么都没有哇!”
我理屈词穷地追问吴其轺:“那么,你‘一定要活下去’的理由是什么?”
“人类的美德是共存的”吴其轺说:“曙光一定会照耀在我的身上!”
吴其轺屈指向我数来:“我1980年被解放了,恢复了政治名誉。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时候,我被更多的人想起来了。
在2005年9月,我参加位于湖南芷江的美国援华空军飞行纪念馆的开馆仪式后,浙江大学的党委王副书记和孙部长代表党和政府,到我家,给我颁发了中共中央、中央军委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的纪念章。这枚纪念章对我的人生来说,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她向世人宣告:我吴其轺在抗日战争中为祖国流的鲜血,——没有白流!
浙江大学的党委王副书记经常对我说:‘有困难就说话,我们帮助你解决!’——这是让我最为感动的。”吴老说到这里,竟然哽咽了起来。
我为了转移气氛笑着调侃:“你连死都见过几次,这个,你没有见过?”
老吴啜泣着回答:“……没。”
稍稍平静,他又说:“浙江大学统战部的孙部长也常常来看望我们。2005年,浙江大学分配给我这处87平方米的住房,我怎么能不高兴呢?”
吴其轺最为高兴的是背诵2005年,胡锦涛总书记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年大会上的讲话:
“1937年‘七七事变’成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在东方的爆发点,中国的全民族抗战开辟了世界第一个大规模反法西斯战场。全体中华儿女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各党派、各民族、各阶级、各阶层、各团体同仇敌忾,共赴国难。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到处燃起抗日的烽火。在波澜壮阔的全民族抗战中,中国国民党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队,分别担负着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作战任务,形成了共同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略态势。”
——这次,我真正相信90岁的吴其轺老人是生活在愉快之中了。
吴其轺家总是充满欢声笑语,这使得我想起十几年前我在日本国的留学生涯来。
日本人每到新年都去位于东京的浅草寺。浅草寺里有唐代巨大的庙宇建筑,新年时分,浅草寺里人群攒动、熙熙攘攘、香烟缭绕、钟声悠扬、热闹非凡。东京的浅草寺和北京的庙会难分仲伯,日本国民和中国国民热爱生活、崇尚自由、追求和平、享受和谐的心情是一样的。我几乎每年新年的时候都和日本友人去东京的浅草寺,我喜欢那里祥和、安宁的氛围。
日本人喜欢在新年的时候,在浅草寺里抽签,以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安康祥和。
那一年,我在浅草寺也排在长长的日本游客队伍里抽了一签。
浅草寺里抽出的签实际上全部来自中国唐、宋、元、明、清时代的辞句。
我抽的签上有中国文字和日本语翻译的辞句:
“苦病兼防辱,乘危亦未苏,若见一阳后,方可做良图。”
我很吃惊这样的辞句。这不就是90岁吴其轺后半生的人生写照吗?
“苦病”说的是一种精神上的“苦难”状态。“侮辱”和“羞辱”是存在的现实,要谨慎小心地躲开,谓之:“防”。“乘危”是“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状态,“苏”的意思是“苏醒”、结束苦难的意思。那么“一阳”又是什么呢?
我悟了半晌,终于悟出其中的奥妙来:
“一阳”,说的是“阳光”!中国共产党的阳光雨露!
2005年,胡锦涛总书记在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上的讲话站在历史的高度,诠释了伟大的抗日战争中中国军队的结构、社会意义和历史功绩。这对90岁吴其轺是莫大的安慰!
照射在抗战老兵吴其轺身上的阳光,不但有胡总书记的讲话,还有浙江大学党委对抗战老兵吴其轺的关怀,有党和政府对国民党抗战将士舍生忘死、保卫祖国功绩的首肯!
一个人还要什么呢?一个90岁的老头儿?一个蹲过县大狱、蹬过三轮车的老头儿?
——我想,有这些,就足够了。
九、牺牲的战友是我永远的思念
吴其轺和我说起最多的是战友,他认为,自己还活着,享受着生活的美好,与牺牲的战友们相比较,真是幸运无比的事情。
吴其轺老先生给我回忆了好几个故事,让我感到惊心动魄。
1997年4月的一天,已从原浙江大学退休在家的吴其轺偶然从孙子那里得知报纸上的一则寻父“启事”。原来,美籍华人骆宜慧女士正在杭州找寻父亲骆春霆。而骆春霆正是抗日战争时期吴其轺在中学和航校的同学。
骆女士在报纸上刊登广告,希望知道她父亲下落的亲朋好友看到后能马上与她联系
这则寻人启事让吴其轺十分兴奋,当时,年过八旬的老吴在第二天就在家人的陪同下,通过西湖区蒋村派出所找到了骆宜慧,并向她提供了许多真实的资料。
照片说明:抗战初期的骆春霆是国民党空军五大队77分队少尉飞行员
据吴其轺回忆:骆春霆,杭州人,抗战时他是国民党空军五大队77分队少尉飞行员。1938年3月8日那天,他与其他11名飞行员驾驶12架战机,奉命从西安起飞,前往山西风陵渡附近的日军炮兵阵地执行轰炸任务,在完成任务返航时,遭遇日本敌机,他们虽然又打下两架敌机,但他们自己也有两架飞机被击中,飞行员容广成阵亡,骆春霆“失踪”。
自从1983年骆宜慧从母亲那里得知自己父亲是抗日空军英雄骆春霆,她觉得父亲似乎
没有死去,这里似乎有许多疑问,由此她开始了漫长的寻找父亲真实下落的行动。
1985年,骆宜慧找到了时在日本任《北京日报》驻东京记者骆为龙先生。
骆为龙是我所尊敬的人物,1984年我在日本《读卖新闻》北京分社工作时就知道他。
骆为龙先生是骆宜慧女士的三叔。在日本工作的他找到《中国的天空》一书的作者,时为日本济生会中央病院的中山秀夫先生。
照片说明:1938年3月16日我国空军骆春霆驾驶的飞机不幸被日军击落
照片说明:1938年3月16日日军为我国空战烈士骆春霆立碑
骆为龙记者对中山秀夫说:“我的二哥是二战中的飞行员,在战斗中牺牲。现在,我和他的女儿都在寻找他。您一直研究日中空战的历史,您知道骆春霆的下落吗?”
中山秀夫大为吃惊:“您找的是骆春霆吗?我这里有他战死、飞机残骸、坟墓的照片。”
中山先生拿出自己的研究资料说:“当时是中华民国27年3月16日,地点是贵国山西省永济县颌河镇。当时,有两架贵国飞机被击中,其中一架就落在永济县颌河镇。当时,有一个小队的日军前去搜寻,看到飞机残骸中的贵国空军军人,少尉军官骆春霆已经阵亡。为表彰贵国军人壮烈战死、英勇不屈的武士精神,日本军人列队对骆春霆表示敬意,并树碑,供以花果。以表示日本军人对中国军人的敬意。其墓碑上写‘故中国航空士骆春霆之墓’。”
吴其轺对我说:“我和骆春霆很熟悉。我们的中学时代,黄埔军校时代都在一起朝夕相处。这次,能和骆春霆的女儿相见,又一次听到关于骆春霆的故事,真是让人既高兴又伤感。”
采访吴其轺的同时,我急速地翻看我头脑中的采访档案:我1991年开始利用在日本国留学的机会,采访了20几位原侵华日军老兵。我认为:“战争是在普通人之间进行的杀戮行为。”另外,“战争是双刃剑,杀人的同时,也在被追杀。”
1997年,我开始在中国国内采访亲历抗日战争的老人。他们分别是八路军、新四军老兵,国民党抗战将士、抗联、爱国华侨、被日军强掳为性奴隶的老妇、被日军强掳的劳工、飞虎队老兵等。我的采访体会是:不管是国民党抗日军人,还是共产党领导的抗日军人,他们在20世纪的两条命运主线是相同的:
一条是:20世纪前半页,共同参加中华民族的抗日战争。
一条是:20世纪下半页,经历中国社会政治运动的动荡。
彭德怀、贺龙的命运,和吴其轺的命运就有相似之处。
但是,“抗日战争正面战场”和“敌后牵制侵华日军有生力量”的战斗经历、场面,和参战者人生的经历,真是天壤之别!
照片说明:吴其轺的战友,1938年光荣牺牲的曾经风度翩翩的骆春霆少尉&
在我思考的同时,吴其轺又讲述了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这个故事,北京的飞虎队老兵彭嘉衡也给我讲过。可能,他们同在湖南芷江机场工作的缘故吧?故事情节虽然通过两个当事者的口传诵,但是,具体内容必然一致:
1943年秋的一天,中美空军混合轰炸机大队(又称空军一大队)一名美军飞行员驾驶一架B25轰炸机在执行任务时中弹,在飞往昆明途中,迫降芷江机场时冲出跑道,机身翻转起火,而飞行员双腿被飞机死死压住,当时吴其轺和其他战友在现场,看着他被火烧得痛苦样子,无计可施。有人提议将其双腿砍断救出来,这时,大队长达尼上校从腰中拔出左轮手枪,对准这名飞行员:“朋友,对不住了。”接着“叭!叭!”两枪,达尼上校打死了这名飞行员后,将自己的军服脱下来,连手枪一起丢进了大火,转身到军事法庭自首:“我杀人了!”在场的战友都去法庭给达尼上校作证,就是上帝的手也无法救出那位飞行员,结果达尼上校被判无罪。
吴其轺讲的另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我在飞虎队业余的任务,是给朋友送葬,主持开追悼会。我的朋友卢伟英,是广东人。他在一次执行轰炸任务中,飞机中弹起火,卢伟英只好跳伞,卢伟英在空中随伞飘去,突然被日机发现,飞了过来,对着卢伟英一梭机枪子弹,飞过去后绕回来又是一梭子弹,卢伟英前胸后背被打了十多个窟窿,真惨啊。”讲到这里,吴老脸色铁青,激动地说:“按照国际惯例,飞行员跳伞了,已失去自卫能力,是不能再开枪了,但日本人却杀死了卢伟英,这只能说明日本鬼子野蛮残忍。”
吴其轺讲的另外的故事也动人心弦:
“胡宝中,也是广东人,成为飞虎队员之前,是一名优秀的跳高运动员。一次,他驾驶P—51战斗机同战友们沿长江执行任务时被日军炮火击中而艰难返航,在接近芷讲机场时飞机坠毁,胡宝中跳伞,但是伞没能打开,人飞速地摔向地面,待吴其轺等战友赶到时,只见胡宝中头朝下,脚朝上,深深扎进了稻田的泥土中,战友们将胡宝中拔出时,头已经没有了。”
我问:“头到哪里去了?”
吴其轺说:“头,摔到胸腔里面去了。开追悼会之前,是我把他的头从胸腔里拉出来。穿上新军装,送他最后一程的。”
十、我给邓小平关照过战友王秉力当“祥子”
照片说明:抗日战争时期美国援华空军中的中美飞行员(徐华江提供)
我在吴其轺家吃、住、采访,非常愉快。正式采访吴其轺的话,他的话不多。可是,如果住在他的家里情况就不一样了。这位90岁的战争亲历者每一天都可以讲出许多让人捧腹大笑、辛酸沉重、忍俊不禁、甚至是警世恒言一类的故事来。
吴其轺说,改革开放以来,他过去在美国援华空军的上级、下级、战友都从世界各地给他写信,甚至来杭州看他。有的美国人一来,就是夫妇好几位,他们西服革履的浑身香水味道地和吴其轺拥抱、寒暄。这些美国老头儿、老太太全然不顾吴其轺寒酸的外表和拮据的处境。他们在杭州的大街上拉着吴其轺的手,和吴其轺勾肩搭背的,进高级饭店时给吴其轺开门、示礼。
我问为什么?
吴其轺说,美国的老头儿、老太太如果不这样的话,饭店的门卫会因为吴其轺穿的太寒酸而将他拒之门外。
吴其轺对我感叹:不管战前战后,最潇洒的还是美国人。
吴其轺也形容从世界各地来杭州的华人战友。他说了几个人见到他吃惊的样子:
“哎呀!长官!您现在怎么成这个样子啦?”
吴其轺说来看他的战友有:成国禄、鲁依仁、丁邦明、段狄生、何晏波、李国按、李基坤、刘守法、马启勋、舒鹤年、张志达、苏涌泉、岳崇增、谭仁铭、戴悟诚、田幼佛、王秉力、乔無过、吴长雲、李继贤、严月波和徐天锡。
吴其轺说起每一个战友的经历都如数家珍。像母绳武,本文用了他两张照片。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关于王秉立的故事。王秉力确实是邓小平关照过的人物。
王秉力现年95岁,身体尚且健康,生活在美国。
王秉力是中国空军航校第4期的学员,毕业后在中国空军第5大队。他开始飞战斗机,后来飞过轰炸机、运输机。由于身体不好,最后改成机场地勤机械师,同时,做训练学员的教师。1945年5月的湘西会战中,王秉力负责保养吴其轺的飞机,每当吴其轺升空作战,王秉力就寝食不安,他往往在机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一直等战友们安全返航。
1949年,腐败透顶、必将退出历史舞台的蒋介石集团败走台湾,他们挟持走了很多国民党军官的家属。王秉力太太也在这个时候被国民党军队带到台湾,而王秉力本人随着全国解放到了云南。天各一方,王秉力太太怀有王秉立的遗腹子在台湾艰难地生存着。
不久,贫困交加、走投无路、举目无亲、百般无奈的王太太就蜷缩在台湾的马路边死去了。死前,王太太利用最后一口气,把自己的生平、孩子父亲的情况一并写在一张纸上,塞在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的襁褓之中。
王秉力知道太太去了台湾,他准备利用刚刚解放不久的混乱潜逃出境。不曾想,在云南和缅甸交界的密林处被抓了起来。他被判处无期徒刑。
王秉力的孩子被人送到台湾当地的孤儿院。她在孤儿院受到良好的教育,健康成长。最后,凭着本人的聪慧和努力,她去美国留学,学到医学博士,并在美国开办了自己的诊所,还当上了国会议员。
但是,王秉力的女儿始终保存着在饥寒交迫之中母亲写下的最后字迹。
照片说明:1945年5月湘西会战时王秉力曾经为吴其轺的安危寝食难安
随着中国文化大革命的终止,中国走向了改革开放的道路。
1979年1月29日,邓小平副总理应美国总统卡特等邀请抵达美国进行正式访问。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中国高级领导人首次访美。访问到2月5日结束。中美签订科技文化协定。在这次邓小平访美的外交活动中,王秉力女儿以华裔美国议员的身份参加了中美高端的会见。在会见的宴会上,王秉力女儿通过卡特总统的同意和谅解,向邓小平副总理谈了希望找到父亲的想法。邓副总理当场允诺:“请你等我们方面的消息,我们将尽快查询。”
1980年,王秉力女儿接到中国外交部传来的信息:“王秉力身体健康,现在云南工作,请尽快见面,办理令尊移民美国的相关手续。”
1980年,犯人王秉力正在监狱院内利用放风的时间,晒太阳抓虱子。
他正在生气,午饭时,有个年轻的犯人由于饥饿抢了他半个窝头呢。
远处,来了一群警察,径直向他走来。他急忙起来,习惯性地立正站好。
警察头头问:“你是不是有个女儿?”
王秉力立正站好,老实回答:“报告政府!千万不要搞错!我绝对没有女儿!”
警察们看王秉力实在是榆木疙瘩、一根筋,也就不跟他废话了。——带出监狱!
在昆明,王秉力见到自己的女儿还是摇头不语:“我随时准备回到监狱服刑。我不相信太阳会打西边出来!直到看到我心爱的娇妻写下的绝命书,我才抱着女儿放声大哭!”
照片说明:1981年,“美国公民王秉力”(左)来杭州看望老战友吴其轺了
1981年,“美国公民王秉力”西服革履地来杭州看望老战友吴其轺了。
吴其轺说:“你是邓小平关照过的人物,我给你当‘骆驼祥子’吧!”
吴其轺蹬三轮车,王秉力盘腿坐在三轮车上,一路谈笑风生。他们去了杭州的六和塔、花港观鱼、游了湖心亭,去了岳王庙、灵隐寺。抗日战争的时候,王秉力楞是没有闲心玩过,这次,终于补上了。1981年,王秉力和吴其轺都60上下,又经过长期的重体力劳动改造,加上身心的解放!所以,两位战友一路欢声笑语。
在游人如织的西子湖畔,吴其轺三轮车骑得好!王秉力嗓门大:
“劳驾请各位让让!——大奔驰来啦!——大奔驰来啦!”
在六和塔上,两位老战友一起观看了汹涌澎湃的钱塘江大潮。
王秉力说:“40多年前,我们曾经是抗日战争时期的大潮!为了中华民族的利益,我们曾经奋不顾身!勇往直前!前赴后继!多少战友都在保卫祖国的战争中牺牲了!我们还活着!我们要永远记住他们!”
吴其轺回头对我说:“你登过六和塔吗?你见过汹涌澎湃的钱塘江大潮吗?那不但是我们杭州的一景,还是我们中华民族自强不息的象征哩!”
十一、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物资最后的民间保护所
在吴其轺家可以随便说“死”和“女人”的话题,这让我非常吃惊。
关于“死”的话题,是他的家人随时可以和他开玩笑问他:“什么时候死?”他总是回答:“死?没有那么容易。九死一生,我要活下去!”
80岁的裘秋瑾给90岁的老伴儿喂饭,老头儿嫌不好吃。老太太嗔怪道:“别吃!饿死你个老东西!”此时的老头子一拍桌子,笑着说:“妈的,拿来!看我都吃了它们!”
关于女人的话题,他们家人之间也很开放,常常开一些我不大明了细节的玩笑。他们家庭成员之间主要“揭发”的内容是,吴其轺年轻的时候曾经也是一个风流倜傥、风度翩翩的年轻军官,追求者当然不乏其人。
其中一人,知道吴其轺在抗日战争胜利时,日本飞行员在投降回国前给了吴其轺这些中国空军们一些纪念品,比方说:一支日本手枪。这个女朋友为了革命的目的,揭发了吴其轺的这支手枪。所以,吴其轺的福建老家遭到搜查。手枪、蒋介石的中正剑,美国飞虎队发给吴其轺的许多军用品都被搜查走了。无疑,吴其轺后来入狱和此事也不无关系。
我对吴其轺家的军用品很感兴趣,我在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工作。虽然,抗日战争历史的研究工作和文物的收藏工作有天壤之别,但是,我还是希望知道他家的底细。
经过几天的调查,我吃惊地发现,原来吴其轺家是我们人类社会中,目前,战争亲历者所收藏战争军用品最多的人物。他家的文物之多,完全可以用“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物资最后的保护所”这样的题目命名。
我清点的美国援华空军14航空队所发的军用品如下:
一,1944年,陈纳德将军视察五大队时,看见上尉分队长吴其轺走路有点拐,就问详细情况。当他知道吴其轺被日军击落,又重上蓝天与日军作战的时候,倍加感动。吴其轺向陈纳德介绍自己中弹后,不但走路、坐,连睡觉都受到影响的话题。经过陈纳德少将的批准,吴其轺从击落的川歧ki-56式日军运输机上拆除一把椅子,拿回家,一直坐到今天。
二,吴其轺有1945年日本投降时,日本飞行员在南京机场送给他的两架1933年德国生产的蔡司照相机。此照相机我认真检查了一遍,虽然时隔74年,但是,各个部件、零件完好无损。到现在,还可以继续使用。由于照相机速度是1/300秒,光圈3-11,至今还可以拍摄艺术照片。吴其轺说,当时,日本飞行员回国,送他两架德国照相机完全是顺水推舟,反正他一样也带不走。1954年,因为生活困难,托人带到上海卖了一架,卖得270元钱。当时的270元着实管用,全家吃了一年。
照片说明:1945年8月在南京中山门前接受搜查的投降日军官兵
三,吴其轺保留有飞越驼峰航线时的,美军发的航空服一件。
四,美国第14航空队发的夏季军上衣两件。
五,美国第14航空队发的军裤两条。
六,美国第14航空队发的军毯两条。
七,美国第14航空队发的军用毛巾两条。
八,美国援华空军的飞行墨镜一副。
九,美国援华空军赠送吴其轺的PAIKE钢笔两只,上面刻有美国援华14航空大队的英文缩写和吴其轺的名字。
十,美国援华空军飞行员专用皮箱两个。
十一,1945年,日本投降时,日本飞行员在南京机场送给吴其轺留作纪念的一张10日圆的日本纸币。
十二,自1980年以来,吴其轺和美国援华空军老兵的组织取得了联系。其中,通信有200多封。这些信笺上有在美国邮政流通的“飞虎队”和“陈纳德将军”的邮票。
十三,有美国援华空军14航空队5大队的队标一只。
十四,有美国陆军航空大队的领带十条。美国陆军航空大队的领带和军装一个颜色。原来,吴其轺保留的领带多达33条。以前,是犯罪的证据,不敢保留,所以,吴其轺的夫人就用这些领带做擦地的墩布。为了向腐败分子们学习,我也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向吴其轺要了一条65年前生产的美国陆军航空兵的领带。吴其轺脑子已经完全进水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文物的社会价值和历史价值。他说:“——你把这些破烂,全部拿走!”
我挑了一条有美国陆军航空大队及其生产厂家生产的,黄色的,(美国陆军航空兵的军装颜色)有清楚的英文标志的领带。这条领带比今天的领带短100多毫米,可以清晰地看见领带上有7个虫子咬的小窟窿。在杭州街边洗染店,我花一元钱把这条65年前美国人生产的,经历战争风雨的领带,烫平了。
照片说明:吴其轺家保存的美国援华飞虎队部分物品
我和吴其轺讨论,他为什么留有这么多的战争文物。
我的第一个理由是:“男人是耙子,女人是匣子。您是耙子。”
吴其轺笑着,手指夫人裘秋瑾:“对!她,她是匣子。”
我的第二个理由是:“你进了20年监狱。红卫兵一般不到监狱抄家。”
吴其轺是个老小孩,他说:“不对,——穷!所以留着。”
他笑着回忆:“另外,我穿军装的时候不太多。第一,在飞虎队的时候,上街不穿。如果穿的话,老百姓会围上来,手指我们的鼻子大声骂:‘那么,你们是吃干饭的吗?他妈的,日本人已经占领大半个中国啦!你们还穿着它晃悠!——呸!’
后来,起义了,还不敢穿!在北京大街上,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北京南苑航空学校里穿美国陆军航空兵的军装?那不是找死吗?
文化大革命中,我把美国援华空军发的航空皮衣卖了250元。那250,可真是不好挣!要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把‘来华抗战洋人请帮助’的字样用剪刀剪下来,再卖。”还有些军衣,军裤、衬衣、皮鞋等都带到监狱里去穿掉了。
照片说明:1944年经过陈纳德的批准吴其轺拆了击落的川歧ki-56式日军运输机上的一把椅子&
照片说明:1945年日军投降日军飞行员送给吴其轺的1933年产德国蔡司照相机
照片说明:吴其轺保留的缝在飞行服后面的文字
我很庆幸我先捞了一把。如果,我的文章发表之后,吴其轺家保留的抗战文物会有什么“下场”,我也不好说。起码,虎视眈眈的应该有:中国国家博物馆、中国军事博物馆、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中国飞机博物馆、南京抗战航空烈士博物馆、四川樊建川抗日战争博物馆、湖南芷江飞虎队博物馆、重庆飞虎队纪念馆、昆明抗日战争纪念馆、南京民间抗日战争史料馆、台湾飞虎队历史研究中心、美中航空历史研究基金会、美中航空历史研究会中国办事处、美国国家博物馆和美国援华空军联谊会等等单位。
十二、美国援华飞虎队成员在中国社会最后一次社会活动
照片说明:浙江大学统战部孙部长和吴其轺父子在一起
我在吴其轺家住了几天,我调查研究,中国最大的媒体都采访过吴其轺。可是,作为浙江大学的教职员工,他却没有和学生对过一次话。教书育人,最为关键的是培养我们中国的大学生了解我们国家、民族的历史,弘扬爱国主义的精神。我作为抗日战争报告文学的作家,我从来就认为:人的一生,爱国主义教育不在多少,只有一次刻骨铭心,足矣!带着这个疑问,我们把90岁抗日战争亲历者吴其轺放在轮椅上,推着向浙江大学走去。
浙江大学的气派着实吓坏了我,——完全现代化!——景色优美宜人!
浙江大学统战部的孙部长接见了我们一行人。
浙江大学孙部长向我们介绍了浙江大学多年对吴其轺的关心和爱护,轮椅上的吴其轺一直是点头称是。浙江大学党委的王副书记还中断会议,接见了我们。
我对浙江大学统战部的孙部长交换了我的意见:
“今年是“卢沟桥事变”70周年,是‘淞沪抗战’70周年,还是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惨遭侵华日军蹂躏70周年。日本在侵华战争中,给我们中国人民带了无数灾难、罄竹难书!
但是,我们中国人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中国人民团结起来,经过伟大的、坚苦卓绝的、前赴后继的抗日战争,在1945年8月,我们终于取得最后的胜利,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是贵校的干部吴其轺先生,在1945年,亲自驾驶战机押送侵华日军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作降使到芷江洽降!这样的历史见证人在中国,还有几位?所以,我希望贵校安排90岁的抗日战争亲历者、贵校的吴其轺先生和今天的大学生有个对话,以弘扬我们中华民族的爱国主义精神。”
孙部长笑了,他说:“我们不谋而合!长期以来,我校党委一直关心吴其轺先生的冷暖健康,吴先生的经历确实是我们中华民族抗日战争历史的亲历者、见证者。我们早就准备安排他和学生们见面了,只是,安排在哪一天?是全校师生听呢?还是部分师生听讲?安排在什么日子?请不请媒体?校领导有没有时间?等等,我们都需要协调、考虑。”
我对我“鲁班门前抡大斧”的行为认真道歉。不过,我真正从心里认为:吴其轺如果和学生见面,这将是亲历二战的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最后的社会活动。
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最为隆重的社会活动是在1945年7月6日。
这一天,美国陆军空军司令阿诺德将军命令陈纳德卸任回国述职。第14航空队官兵对陈纳德将军十分尊敬,并以能在他指挥下战斗为荣,听到陈纳德将军即将卸任的消息,都感到非常难过。
陈纳德将军花了一个月时间穿梭于重庆、成都、陆良、昆明、西安等地,与他的老部下和朋友们告别他飞越敌占区到达华东与中国军队薛岳将军会面,离别时薛岳将军送了一程又一程。
照片说明:陈纳德将军史迪威将军和中国的将领在一起
蒋介石授予陈纳德将军一枚青天白日勋章,这是中国最高级别的奖章。陈纳德将军原已获得一枚优异服务勋章,魏德迈将军又授予他一枚橡叶勋章。后来,陈纳德将军又获得美国海军授予的勋章。此前,他还曾获得英国、法国、和波兰授予的勋章共10余枚。
中国民众在重庆欢送陈纳德将军场面动人,充分表达了对陈纳德将军的感激之情,肯定了他对抗日战争的伟大贡献。
1945年8月2日晚8时,重庆人民为陈纳德将军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会。下午6点开始,新运广场周围的马路就挤满了人,精神堡垒一带的交通堵塞。晚8点左右,陈纳德将军的敞蓬汽车从“华华公司”那一头驶入了民权路,汽车立即被人群包围,几乎无法前进,汽车司机只好熄火,让市民推着走。陈纳德将军微笑着,向左右竖起大拇指:“顶好!顶好!”。
欢送会场上悬挂着中美两国的国旗,在国旗下有一颗大红心,中间嵌着飞虎队队徽,徽上有“中心藏之”四个字,表示中国人民永远记着“飞虎队”将士们在中国的勋业。下面用英文写着“Farewell!Gen.Chennault Always in The Hearts of The Chinese
People(再见!陈纳德将军永远留在中国人民心中。)
台上两边挂着国民党元老、国民政府检察院院长于右任先生手书:“为自由而战,载荣誉以归。”台正中是一把万民伞(荣誉伞),伞下是为陈纳德将军准备的座位,台前高柱上,挂着6盏水银灯,照射着这个座位。会场上竖立了6根柱子,挂着12盏雪亮的煤气灯。
照片说明:陈纳德将军和美国援华空军的将领们
由张伯苓先生担任欢送大会主席,各界代表都在台上,陪都共有168个团体参与欢送会并送来各种纪念物。美国盟友也来了很多,就坐在前排。大会奏国歌,张伯苓先生致词。重庆各界赠送的大批纪念品中,有一把金钥匙,表示重庆为陈纳德将军而开放着。礼品有纪念册、宝石、漆器、国画、锦旗等。
重庆《中央日报》和昆明《云南日报》分别发表了题为《惜别陈纳德将军》的社论。报纸称,自从马克·波罗离开中国来,还没有哪一位外国人得到过中国人如此礼遇。
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在事隔60年后,又被政治推向最高的历史舞台。
2002年,江泽民主席访问美国,他和美国总统布什参观“历史的记忆”展览,并为在中国抗日战场英勇献身的美国飞行员吉米·福克斯题字:“中国人民将永远记住他的名字。”
2005年,为纪念抗日战争胜利60周年,美国援华空军老兵更是被请到人民大会堂参加国家的宴会和纪念活动。
距离我们最近的是2007年10月18日的《北京晚报》,通栏标题是《飞虎队老英雄获赠首张乘A380请柬》。说的是飞虎队老兵彭嘉衡参加社会活动的记录。
我认为,浙江大学邀请吴其轺在抗战某个纪念日与大学生对话,应该算是美国援华空军飞虎队在中国最后的社会活动。理由很简单,随着时间的推移,飞虎队老兵将按照自然的规律,在我们的眼前自然消失。——人类社会文明结晶的历史博物馆大门,已经向他们敞开。
留下来的精神,是他们英勇不屈同日寇作战的光荣事迹;
留下来的,是他们热爱祖国赤诚的心;
留下来的,是他们对青年学生们的真诚希望和寄托。
留下来的,是他们积蓄一生、留给后人借鉴的警世恒言。
那么,吴其轺在接受日本投降时,都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战绩呢?
1945年8月21日,侵华日军派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作降使到芷江请降。吴其轺接到命令,随中队长张昌国中校前往岳阳上空押解降使飞机。
上午10点50分左右,吴其轺在洞庭湖上空发现一架飞机向西飞来。不一会儿,能清楚地看到这架飞机的机头机尾悬挂着长长的红布条。
此时,张昌国通知:目标出现。接着,中方四架飞机都将机翼摇动,向日机发出信号:我们是来押解你们的,而非打击你们。
吴其轺驾驶P51战斗机,跟随张昌国在靠近日机时,拍了拍飞机头,用大拇指向后指了指,表示跟我们来,日机跟着吴其轺和战友们驾驶的飞机向芷江飞去……。
上午11时11分,在吴其轺和战友的押解下,日机循芷江上空绕场三周,向中国军民赔礼、道歉、乞降。11时25分飞机降落。侵华日军头目冈村宁次的副总参谋长今井武夫一行,低头走下飞机。
今井武夫在满脸铁青的中国军人的示意下,摘掉随身携带的军刀,交给全副武装的中国军人。日本军人无一人随身携带枪支和弹药。
我在日本留学时就看过今井武夫的回忆录。在今井的回忆录中,他详细记录了在芷江洽降仪式前后,国民党高级军官卖国求荣的丑态,和令他不理解的心情。同时,他还记载了前来芷江的途中,他和随员多人乘坐一架寒酸老旧的运输机,升空后竟发现一挺轻机枪,遂赶紧投下,葬于洞庭湖烟波之中。进入常德上空时,六架美军战斗机将其包围,大约欲加威慑,在日机上下左右纵横乱飞,长达一小时左右。日方人员都直冒冷汗。
美军援华空军给日本军人代表准备了从机场到洽降驻地的军用吉普车。吉普车的右方插着白色的旗子。今井武夫看了以后,坚决不上车,他的理由是:“我是来洽降的。不是来投降的。我们的军队在没有接洽完毕的情况下,是不能投降的。所以,我不能乘坐由贵军规定乘坐的这部军用车辆。如果不摘掉这面白旗;或者,如果不换乘其它车辆的话,我可以带领我的副官们走到接洽投降的地点。”
吴其轺回忆,作为飞行员,我们都围着看这个场面。
经过长官的批准,吉普车摘掉了白旗,今井武夫才坐到汽车上。
照片说明:到达芷江机场后今井武夫乘坐美军吉普车前往洽降会场(照片源于飞虎队杂志)
下午3时20分,中日两国在芷江举行洽降会谈。中国战区陆军总参谋长萧毅肃将四份备忘录交给今井武夫,今井武夫签署了备忘录的收据,交出了日军在华兵力部署图……。
吴其轺说,那一刻他流下热泪。他说,想起了抗日战争中无数牺牲的战友。
“烽火八年起卢沟,受降一日落芷江”。1945年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中国政府即电令侵华日军总司令冈村宁次派总参谋副长今井武夫于1945年8月21日至23日飞抵芷江,接受投降命令。
照片说明:今井武夫要求把白旗摘下,理由是洽降,还没有进入到投降的程序
中国战区受降全权代表何应钦随后在芷江部署全国16个战区、100处缴械点受降事宜,20天签发了24份备忘录。
芷江受降,写下了中国近代史上洗雪百年国耻,抵御外敌入侵首次胜利最后的一页。
当年亲历日军投降的老兵,90岁吴其轺正整装待发,挺直腰板,准备着会见今天的天之轿子、祖国的希望、民族的栋梁,——浙江大学的学生们。
我希望参加这个会见,我希望见证我们国家、我们民族的每一个历史瞬间!
中国作家协会作家& 方军& 初稿于2007年11月2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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