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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十二月三十一日,阴。  元旦前夕,上海。  黄浦江的江风夹杂着水腥味越过车窗,扑面而来。  “这就是中国南方的冬天么,明明比纽约气温高得多,可是寒意却如同幽灵般无孔不入。”  身旁的人紧了紧衣服,低声抱怨着。  我没有搭理他,默默地看着车窗外的黄埔大桥,还有在夜色下被万国灯火渲染成暖色的外滩。  “喂,杜,好歹我也是舍弃了美妙的圣诞假期不辞千里地赶到中国帮你,可你从我下机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搭理我,要不要那么绝情啊。”  身旁的人金色的眸子里面显得有些失落,不过很快重新振作起来黏过来说道:“解决了今天的事情以后,你也是站在福布斯富豪榜前端的男孩子了,有心情陪我去拉斯维加斯享受假期么,好吧,拉斯维加斯不适合未成年人,夏威夷过冬?还是马尔代夫?实在不行在你们本国的海南过你们的春节也不错啊,我还没吃过中国本土的饺子呢,唐人街的东西据说都不正宗,如果大少爷你用美食拴住了我,没准我还可以屈尊给你打工哦。”  我把目光从万国建筑收回,眼神并没有因为新年的霓虹灯而染上丝毫色彩,冰冷得让身旁的人语气一窒,悻悻地挠了挠他金色的板寸。  他的神色里面有些许尴尬和不自然,眼前的少年明明是一副放在韩剧里就是暖男的俊秀嘴脸,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眸子虽然并没有刀锋般的凌冽,可散发出的像是液氮般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给和他对视的人彻骨的寒意。  真是个怪物。  虽然在华尔街风生水起的职业经历很大程度上克制了他的情感表达,可是他的想法还是印入了我的心中。  “你要留下来就留下来吧。”我低声道出见到他后的第一句话,随即目光又瞥向窗外。  “慕笙少爷,马上要上桥了,桥上的风会变大,还是请您把车窗关上吧。”司机恭敬地说道。  “没事,”我看着黄埔大桥上不息的车流,车灯为远处的高楼打上了一层蒙蒙的光晕。  江风裹挟着更重的腥气向我扑来,可我却需要如此冰冷的触感来证明我还和这个世界有着联系。  “对我来说这个世界远比这般冰冷的。”  2.  我叫杜慕笙,杜氏财团的大少爷,十六岁。  身边坐着的人叫威廉海姆,和我是沃顿商学院的同学兼室友。家里原来是英国约克郡的农家,后受邀来到美国求学,在大二的时候和我成为室友,两人一起毕业后他选择去哥伦比亚商学院攻读工商管理,我去了新泽西宾夕法尼亚修普林斯顿的心理学。  虽然大学和他共处两年,但是因为较大的年龄差,他并没有把我当成好友,对我的印象以“怪物”居多。  十岁收到沃顿的offer,十五岁获得身负沃顿的金融学和管理学还有普林斯顿心理学硕士,确实是旁人眼中的怪物。  或许还是一个为世界所不容的怪物。  环球金融中心,夜。  办公大厅里面嘈杂着键盘的声音,每个人都严肃地盯着显示屏,威廉海姆在其中穿梭,眉飞色舞地指点着各个部门的操作。  我坐在在上海的最高处,对面就是大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整个上海。  没有关注场地内的如火如荼,这是威廉海姆的战场,他是必然凯旋的将军。  我看着窗外的东方明珠,这个为众人赋予浪漫意义的电视塔就在我的眼前,我甚至可以俯瞰它。  新年的彩灯把它渲染得流光溢彩,刚才驶过陆家嘴时车窗外有许多游人欣喜地对着它拍照。  远远的对着它拍照,哪怕要仰望到一个难受的角度,也要把身边的人拍进去。  可是他们如此呵护的东西,我却没法感受到。  哪怕那么近地俯视着它。  “嘿,头,第一步已经完成了,现在杜氏已经有近半的股份在你的名下了。”威廉海姆端过侍者托盘上的一杯红酒,坐到我的对面,赞叹地说道“我曾经听说过夜色灯火修饰下的埃菲尔铁塔很美,现在看来夜色下的东方明珠也是如此。”  “不过是一座电视塔而已,”我只是平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不,美的不是塔或者灯本身,而是人的心境。”威廉海姆一边摇晃着酒杯,一边透过瑰红色的酒液凝视着上海的夜,“下面有无数的观光客,建筑,灯火把他们的镜头染成彩色,他们才能回到自己呆腻了的地方给别人炫耀自己见过的多姿多彩;下面肯定也有一堆情侣在比着剪刀手拍照,只有这裹着彩妆的电视塔能体现他们现在的时刻是多么的·····唔,无可替代。”威廉海姆斟酌了一下用词,“所以美的是他们那时的成就感,是他们那一刻的海誓山盟,至于到底背景是什么鬼东西确是无所谓的,如果全世界就剩下一只耗子,也会有人举着它以张扬自己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而现在俯视着的不是电视塔,而是权力。”他透过高脚杯,扑面而来的灯光变成了血色,“让人血脉沸腾的权力。”他喝下了最后一口酒。  “或许吧,可是这个世界上我还没有找出对我来说与众不同的东西,”我有点惊讶于他不同寻常般跳脱的叙事风格,不过我却看出了他内心藏在深处的狂热。  依稀记得当初在沃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学生会竞选的时候,这时我正从校外的宅子搬到学校宿舍,路过礼堂时从门口看到了在台上陈词的他,成竹在胸又充满狂热。  他或许就是为此而生的。  权力。  3.  新年的钟声快要敲响了,各地的商圈一定集中了一群人等待新年的倒计时。  喝完酒以后威廉海姆就躺在沙发上睡去,显然近六个小时狂热地挥斥方遒消耗了他不少的精力。  秘书拿着一张毛毯过来盖在他的身上,尽管室内有空调,可是出了一身汗的他褪去了加绒外套和里面的针织,平时精心打理的打底衬衫由于有些单薄而被汗水浸出一片片水痕。  秘书恭敬地走过来说道:“少爷,老太爷来了。”  我挥挥手示意他退下去。依旧盯着远处逐渐平息下来的车流。  一切都要在今天结束了,我十年来唯一目的。  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进入了大厅,身后跟着一群秘书一般的人,踏进大厅的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前一秒还红红火火的气氛如同浇了一瓢冷水,所以人都露出了敬畏的目光,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茶色间杂着白色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方正的国字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背后藏刀锋般的眼睛。  和我一般的茶色瞳孔发出淡漠的目光,如同捕食者般锐利而直接地找到了我的位置。  我平静地转过头来和他对视,扫了扫他周围的人,还有一个同样有着茶色眸子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的后面,浑身有些邋遢的他,带着浓浓的酒气,迷迷糊糊的脸上看上去有些凝重。  他是我的二叔,杜清寒。而老人就是我的爷爷,杜氏集团现任董事长,杜国诚。  杜家的人,都有着茶色的眸子和头发,像是家族的徽记,对我来说也像是诅咒般纠缠了我十年。  老人大步向我走来,不一会就穿过大厅站在了我的面前,用审判的眼光看着我,然后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根本没有看熟睡的威廉海姆一眼。  “很不错,”他平静地点点头,双手扶在了从大衣中露出来的拐杖上,他的步伐让人觉得,这是一个精美的装饰品。  只有我知道,他的腿疾已经让要强如他,都不得不拄拐而行了。  “从大学出来短短一年便彰显出如此手段,杜氏只留一个王者是我定下的规矩,所以老二你输了。”老人没有看向中年人。“不过你终究太年轻,还是让你二叔留任CEO辅佐你一段时间,你慢慢熟悉总裁的事物,等你十八岁杜氏就交到你的手里。”  我摇摇头,这个在我幼时充满压抑的身影,现在在我的面前只是一个倔于迷途的老人。  “让我当保姆么?喂,老头子,不要把自己造出来的怪物丢给我看管啊。”看上去有些散漫的中年人显得很是不耐烦,随后用很无奈的语气对我说:“小子,你真的知道自己插手的是什么么?老老实实地做个教养出众的贵公子不好么?”  “够了!你没有资格说他什么。”爷爷一挥手打断了二叔的抱怨叫苦,“明天把你的总裁办公室收拾出来,工作让秘书和慕笙交接。”老爷子似乎不想参与到晚辈的纠缠中,谁有本事谁就是王,这个规矩就是他定的,也是他一直在执行。  这时,一个秘书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到爷爷身边,惊慌地说了什么,这个老人的神色第一次变了。  他转过身来,盯着我说:“你怎么办到的。”  “您曾经是一个传奇,白手起家打拼出杜氏帝国,股东中确实很多是您曾经的部下,所以,您和当初一起打拼的元老控制着半数的股份,把剩下的当做战场,让杜氏后辈争夺出最强的人。”威廉海姆不知何时醒了过来,套上了他的西装外套,得意洋洋地看向爷爷,“可是杜氏不只有利益分配,作为一同打拼的元老,那些股东们不只是你的合作者,还有更多的羁绊被您忽略了,在反复的争斗中您损耗了他们的利益,更损耗了和他们的羁绊,您从一个同伴变成了一堆红利表,收益数据,这让很多股东感到伤心,所以他们决定改变你,找回当时一起奋斗的同伴,而不是杜氏帝国的皇帝。”威廉海姆端来一杯红酒,向爷爷举杯,“胜者不一定是王。”  爷爷沉默不语,这是秘书递过来电话,他默默接通了电话:“为什么?”  “国诚,我们都老了,我们希望陪着我们养老的还是当初那个一起奋斗的大哥,而不是董事会上冰冷的董事长······这也是清极的愿望。”  这也是清极的愿望。  听到“清极”二字,爷爷原本如狮子般的神情骤然松动了,这个站在世界金融帝国顶端数十年的老人发出可能是人生中的第一声长叹,一言不发地向电梯走去,连一向挺直的腰也第一次弯了下来。  二叔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一切的发展,平时散漫的目光变得明锐,他略有兴趣地打量了我一眼后,洒然一笑后披着自己皱巴巴的夹克走了出去。  “喂,小子,”走到电梯口后,这个平时对其他事情都毫不关心的男人,用很严肃的语气说道:“搞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最后活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随后这个男人毫不留恋地走了,嘴里还念念叨叨道:“现在不用办公了,老头子应该不会阻止我喝酒了吧······”  我目送着这个男人的背影消失。  父亲英年早逝后,爷爷理所当然地将次子作为培养的对象,可是受到兄长遭遇的刺激,二叔一直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沉迷酒精和夜店,到现在也没有成家,用与爷爷严谨要求完全相反的散漫态度宣告自己的不满。  爷爷虽然很气愤,可是对自己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他又能怎么办呢?  秘书走过来:“少······董事长,从其他股东那里回收的股份已经交接完成了。”  威廉海姆站起来举杯,做了一个夸张的骑士礼向我致敬:“向你致敬,董事长。”  我举起了一杯酒,细细地一口一口抿着。  别人推崇的多元口感,我却只感觉到一股葡萄在人类拟定好的封闭的橡木桶中,慢慢死亡的味道。  窗外的钟声响起了第十二声,有一枚烟花划过东方明珠前的广场,炫目的焰色反应,把我目光所及的天幕暂时点亮。  新年快乐。
  1.  月光透过玻璃,柔和地洒在床上温馨的被子上,白色的窗帘被风轻轻地扬起,卷起浓浓的静谧。  一个美丽的妇人坐在我的床头,为我掖好被子,纤细的手指拂过我的额头,手里拿着一本童话书。  故事没有在我的脑海里留下印象,妇人的面庞也模糊不清,但是可以肯定,她的声音是那么的悦耳,让人安心,让时间悄悄流走。  最后故事完了,虽然故事的内容一概不知,但是我却从内心渴望她能继续。  “再讲一个,我还要。”我从未听过自己如此温柔清脆的声音,仿佛和平时冰冷的自己不在一个世界里。  确实,这个世界对我,是那么的温柔。  妇人露出柔美的微笑却没有继续下去,她的手贴着我的脸庞抚摸。  我却没有感觉到她的触碰,但是潜意识里面觉得被抚摸着,被温暖着。  我舒服地眯上了眼,想说声“晚安”结束今天的故事时间。  “要学会让这个世界爱你哦。”悦耳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站在几乎与自己齐高病床旁,妇人残留着微笑的面庞正对着我,但却布满了没有生机的冰冷和苍白。  “妈妈!”我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摇晃躺在病床上的人。  睁开眼看到的是双手无力地伸向天花板,一片寂静,只有机械表周而复始的“滴答滴答”的声音。  起身看向窗外,已是晨曦微启,春风和煦地吹过我的窗户,户外有晨跑的人群不时闯入我的视野。  我感到后背微微的凉意,只有短短的几个片段的梦,却让我一身冷汗。  我转身进入卫生间,褪去睡衣,打开淋浴,让温水从头将我埋没。  距新年的那个晚上,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了。  可是,预想中从前的温暖,却丝毫没有重回我冰冷的世界。  2.  父亲死于过度疲劳。  这听起来很是不可思议,堂堂杜氏长子居然因为加班猝死。  一时间,各种“勤劳负责,英年早逝”的新闻甚嚣尘上,我接触到的各路叔叔阿姨也都让我秉承父亲的“遗志”。  可是,在我的印象中,自从父亲被要求操持公司事宜以后,在家里就很少见到他了。  其实父亲喜欢的是医学,家里的书柜里至今还藏有各类医学相关的文献和书籍。然而,为了不辜负爷爷的期望亦或家族的责任,他一直担负着违背内心的压力前行着。  可是即使如此,他换来的不是安慰和鼓励,而是爷爷一次次的挑剔和责骂。  终于,这个温柔的男人停止在了成山的压力面前。而母亲本来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打击,没有征兆地随之而去了。  不,或许有征兆,最后一个晚上,她躺在病床上,用平时给我讲睡前故事的温柔声音,虚弱地对我说。  “要学会让这个世界爱你哦。”  双亲的仪式是在一起举行的,那天来了很多的记者和名流,我的悲痛被那虚假的眼泪和无尽的试探和讨好冲刷殆尽。  我看到了爷爷,可以说是始作俑者的他神色平静,待人彬彬有礼。  那一刻起,我曾经被父母温柔对待的世界宛若冰封,我开始了自己不要性命般堪称疯狂的努力史,短短十年的时间就让我达到了杜氏的巅峰。  3.  外滩,杜氏大厦,会议室。  结束了今天的股东会议,威廉海姆汇报了第一季度的情况,除了最初的风波导致轻微股价动荡,杜氏回到了正轨,也扼杀了一切流言,同时也算给了支持我的几位老人一个交代。  我没有丝毫成就感,甚至从内心浮现出一股茫然。秘书端上来一杯花茶,清亮的茶汤里有漂亮的茉莉和樱花在旋转。  我低头看着光洁的黑色大理石面的桌面,西装革履和特意打理过的发型还是不能使得这个十六岁的面庞褪去稚气。  母亲临终前的嘱咐,“学会让这个世界爱你”,这也是双亲生前教育我的信条。  我没有愤恨,毕竟是血亲,也许以前爷爷也像父亲和我嬉戏一般宠爱过父亲。而且十年前我看到爷爷第一次弯的腰告诉我这个老人的悲痛。  他是错了,虽然自承丧子的苦果,可以还是固执地前行。  现在杜氏已经在我手里了,他也不用再自欺欺人地说这都是为了杜氏。  我曾经想,亲人尚且如此,这个世界又怎么可能爱我?所以当我扭转我所不认同的爷爷的作风,曾经的温暖就会回到我的身边了吧。  可是当我接过他的权柄,却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充实感,  我静静地看着父母的遗照,温柔的嘴角还上扬着,两人灰白的面庞变成冰冷迷雾向我扑来。  我的世界依旧静默着,这个家,也一如既往地冰冷,无能为力。  4.  今后杜氏也会进入发展的平稳期,十多年令人恐惧的进取心已经随着目标达成而消散,我也因为突如其来的闲暇无所适从。  春天清晨的阳光温柔地奖励着每一个早起的人,我从晨跑中回来,看到本家的司机在车库前擦拭着车身。  管家已经在门口等候。  结过他手里的茶和毛巾,也知道了爷爷已经进家的消息。  我回国后就住在以前和父母居住的别墅,就算我在国外求学的十多年来也一直有佣人打理而没有荒废。而数年前奶奶去世后,爷爷就独居在本家的宅邸里。  进了书房,眼前的老人今天只是穿着简单的外套,坐在向阳的书桌前,拐杖靠在椅子旁,手中正拿着我昨天看到一半的《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  头发剪短了,凸现出更多白发,平静的眼睛在隐藏在镜片背后,连我在普林斯顿受到导师称赞的心理学都看不出他的想法。  可见在谈判时这是多么可怕的人物。  他似乎对书中的东西有些兴趣,除了翻动书页手指其他部位没有丝毫动作。我也不打扰,去到自己的卧房冲去一身的汗意。  出来时,老人已经平稳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看到我带着湿气地坐到他对面,似乎两人都没有祖孙应该相邻而坐的意识,他平静地开口。  “去哪儿了?”  “晨跑。”  “嗯,那么不要命地十年确实需要经受得起的身体。”他停了停,看向桌子上的书。“你看的?”  “嗯。”  “有什么感想?”  “没感觉。”  “何为********荷尔蒙对身体的刺激引发的动物行为。”  “哼,你看得倒客观。”他冷哼了一声,却没听出多少怒意。“你在国外那么多年就没几个像样的女朋友么?”  “没有,女性一向对我敬而远之。”我摇摇头,“而且我觉得没有意思。”  “为什么?”  “我和女性的交流基本限于学术范围,倒是威廉海姆有过几个女朋友,我姑且分析得出的结论是两个能力出众的人因为力所能及的事情麻烦对方寻求快感的无聊行为,威廉海姆称别人的关心给他动力,但是我认为这只是性本能而已,毕竟我在修心理学时一向是研究精神分析学派的。”我一本正经地说道。  老人正想大骂纠正我这畸形的价值观时,突然一阵语塞。  也许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实现了太过不可能的事情,导致连他也下意识地忽略他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小鬼而已,这个年纪的人大多都在浪漫和无忧无虑中憧憬着诗和远方,甚至有些还没有中二病毕业,哪里懂得什么人生观和价值观。  或许,到头来连自己也不懂,自从长子英年早逝以后,二子又整天沉迷享乐不听管教,还有自己的女儿······  老人闭目凝思后,决定不再想下去,看着我平静地眼睛,叹了口气。  真是悲哀的一家人啊。  我实际上也对今天老人的来意不解,不谈家事不谈公司,倒是像小时候在院子里把草皮挖得乱七八糟时母亲没好气地责怪。  其实内心悄悄地感觉不错,只是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今天自己以外地话多,如果威廉海姆在这里恐怕会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我们俩各自陷入思考,管家只是在茶喝完时上前倒满,气氛诡异地陷入安静。  “你说过你想要改变,你想改变的是什么?”最终,是老人首先打破了沉默,不像是长辈考校晚辈,也不像是失意者的咄咄逼人的质问······  反而像是像个迷路的人在寻求帮助一般。  “······”我依然沉默着,不是不在意爷爷的话,而是这正是我现在内心最需要的答案。  我,究竟要改变什么?我,究竟能改变什么?  “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我取代您的位置以后,被您压制的东西自然会解放,错的东西自然会改变······”我低声说出了我的答案,像是忘记写作业却把空荡荡的作业本交上去的小孩:“不过很可惜,我所想的幸福并没有回来······”  对方的想法不能为你所接受,然后你自以为正确地行走在你的道路上,撞到了你以为是尽头的东西,结果发现是对方的背影。  像是国际象棋里双王对峙的局面一样,按理说应该是握手言和的平局收场,但双方都无路可走了却又不想认输,。  观念的战斗中怎么可能有平局?  场面再次陷入沉默,像是为了证明我的想法一般。  “既然连目标都不知道,我的缺陷也是你的缺陷,以此为凭证的你,是不可能改变我的。”  我没有反驳,因为我确实觉得,我和爷爷都缺少同一样东西。  “你奶奶老家在日本的一个小镇,当年我们在美国认识结婚,她随我来中国打拼,她曾经说以后老了就一起回她的家乡养老,我们也确实在当地置办了一所宅子,可惜还没等到我的血冷下来她就先走了。”爷爷提及过世的奶奶语气中少有地显出温情:“我亲手把她葬在了神社的后山,你去祭拜下她,顺便在当地修养一下,松松绷了十年的弦。”  “好的。”我没有反驳,反正杜氏现在不需要我亲自管理,而且爷爷今天的话里多了几分无形的触动我的力量。  我也觉得守在杜氏的框架里恐怕难以找到我想要的东西,应该出去走走。  而且我也有很久没祭拜过我的奶奶了,似乎样貌已经不清。  回忆渐渐地涌上来,哦,奶奶,教会了我说话,我的母语中文和她的母语日语。  还有幼年时家里来了尊贵的客人,爷爷身边坐着的的散发着令我安心气息的人。  曾经看过爷爷的房间的合照,年轻的爷爷身边有一个温贤淑婉的女子,穿着庄重传统的振袖和服却大胆地抱着爷爷的手臂,露出幸福的笑容。  看来确实该有这次日本之行了,我示意管家,帮我收拾行装。  “不用那么麻烦,当地的宅邸有人留守,会负责你的衣食住行。”爷爷拄着拐杖站起来向门外走去,走到玄关时发现了父亲抱着我的照片。  老人默默地看着照片,转身对我说:“你不回本家的宅邸住段时间么,说起来现在你才是杜家的家主啊。”  “杜家现在貌似只有您,我,还有二叔了。”我摊了摊手,“二叔也不在本家,您平时多看我会觉得碍眼的。”  “哼!”老人一甩衣袖,气冲冲地向司机走去。  “慕笙少爷,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动身去日本呢?”管家上前问道,这个老人据说经历过我父亲幼年的时光。  “就后天吧,联系日本宅邸的人准备好接机。”我吩咐下去,拿出手机将我的出行计划短讯给了威廉海姆。  中午时手机响起,想来公司也到午休的时候了。  “一路顺风,顺便一提,日本的女高中生可比美国的开放得多哦,杜你如果混进日本的高中一定会大受欢迎的······”  没等他废话完我便挂了电话,和他打电话只需要听前面十秒,我用了一年的耐心总结出了这份真理。
  1.  “尊敬的乘客们,我们的飞机将在三十分钟后到达东京成田机场,飞机下降的过程中可能会受气流影响而颠簸,请各位回到座位做好并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  飞机广播将小憩的我叫醒,因为还有安置工作,所以机票定的是清晨的一班,加上赶往浦东机场的时间,早上起得很早。  上飞机时天还没亮,在飞机起飞时能从窗外看见第一缕晨曦从海平面越出的景色,周天都是昏暗的,海面上金色的光辉像利剑般破开混沌相连的天和水。  向东飞了一个时区,两个小时的航班让天已经彻底放亮,打开遮光板的时候我眯着眼睛,俯瞰着阳光照射下的东京湾。  晨光唤醒了人们,却沉睡了这座城市。白天的都市都显得有些单调,各处是挤高峰的人群还有堵得长长的车龙,只有当夜幕降临后,忙完一天工作的人们开始享受繁华带给他们的安逸时,驱散黑暗的灯光,会把整座城市点缀成镶满宝石的瑰冠。  下了飞机坐上机场内的摆渡车,工作人员直接将我送到了到达处,因为总共就一个行李箱一个电脑包,我就谢绝了帮忙提行李的好意。  到了出口,我开始寻找接我的人,据管家说接机的人应该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  这时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一个魁梧的西装男子举着一块纸板,上面用宋体字打着“杜慕笙老爷”五个字。  我愣了一下,脑海中把爷爷经常看的戏剧里面的大腹便便的老爷形象套在自己身上。  我几步走了上去,对他说:“走吧。”  男人点点头,没有质疑我的身份,茶色头发和茶色瞳孔是杜家的标志。  他把纸板往腋下一夹,躬身行礼道:“鄙人平野泷,恭候家主多时了。”  我没有回复他的话语,走过去轻巧地把纸板上的那层撕了下来,丢进了机场的垃圾桶内,然后回头看着愣住的他说:“你写的汉子?”  “鄙人不会汉语,所以借助了网上的翻译软件。”  “我会日语,不用那么麻烦,平野先生,你用的是什么软件?”  “是的慕笙大人,鄙人用的是百度。”  “以后别用了。”  “是。”  2.  平野泷接过我的行李,带我走到了一辆林肯面前,帮我打开了车门。  我道了声谢然后坐了进去,平野将行李放入后备箱后,一边打了一个电话向国内确认我平安到达,一边钻进驾驶室启动了汽车。  汽车行驶得很平稳,我坐在后排翘着腿看着窗外的光景,此时已经过了早高峰,所以街上的车辆和行人也不算多,倒是有许多外卖员的忙碌的身影,想来是一些冒失的白领忘记准备便当而匆忙点的午餐。  “我们的目的地在哪里?。”  “宅邸在穗见市郊的一个名叫奥木染的小镇。”平野认真地驾驶着车辆。“距离东京大约七十公里,新干线可以直达穗见站,大约三十分钟,今天慕笙大人有行李,所以驾车比较方便,大概一个小时就可以到达了。”  “家中只有平野先生做事么?”  “妻子是家中的女仆,目前宅邸由我们夫妇负责,如果慕笙大人需要人手的话,鄙人尚有一子可供差遣。”  “平野先生的孩子今年几岁了?”  “二十二岁,现在在东京读大学。”  “一定是一个优秀的青年呢。”我看着后视镜中的平野,眼中闪过的一丝骄傲表明了他的儿子应该很有出息。  “给主家出力是他的荣幸。”  “我本来就是来休养的,没有什么繁忙的工作,所以不用劳烦你的儿子了。不过,主家?”我平静的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平野先生是杜家家臣?”  “犬子小的时候染上重病,当时我才从自卫队退役,本来无力支付犬子的医疗费,”平野露出了回忆的神色,“幸运的是当时老家主和夫人回日本置办宅邸,知道了我的困境,支付了犬子的医疗费,说起来,犬子的命还是夫人和老家主所赐。老家主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要求我们的回报,还雇佣我们照看宅邸,我们一家无以为报,便以家臣自居了。”  他是一个善良的人么?我听到这个评价很是惊讶地挑了挑眉。  可是他可以说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儿子。  可能是看到了我的表情,平野接着补充道:“老家主是一个严厉的人,每次在宅邸侍奉他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会被他骂,可是老家主是个善良的人啊,他骂人骂得很针对,就算是特别气愤地时候也不会牵扯开来,牵连到人本身或是陈年旧账。”平野似乎不善言辞,总结了下自己的话语“总之被老家主骂得人当时虽然很伤心,可是补救了自己的过失后,就算没有得到赞扬,也会变得轻松起来,老家主一直在避免真正地伤害到他人啊。”  我开始思索他的话,平野和爷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除了每年奶奶的忌日时爷爷会前来扫墓,两人很少有沟通。  会不会是他承受了爷爷的恩情后潜意识在袒护呢?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念头,我潜意识已经有了偏见,再想下去也不会得到正确的答案。  就在我一路的思索中,车已经开出了繁华东京柏油马路,渐渐驶向一旁是田地的小镇。我打开窗户,呼吸着乡野间甜美的空气,无论是宾夕法尼亚还是上海都无处寻找这自然的山野。  我们先到了穗见,这是宅邸附近比较大的城镇,有商业区。突然发现,我因为在上海都是待在办公室里,而美国时买的衣服又因为生长的原因显得小了,所以决定到穗见卖一点日常的休闲服装。而平野先生则去超市采购了今天的食材,用来为我接风洗尘。  等采购完毕已经是下午两点左右了,飞机上的飞机餐早已经消化,平野先生建议在穗见吃完午餐再回宅邸。  我没吃过正宗的和食,不过今天的这个喇叭寿司挺有意思,门口的主题曲颇有洗脑的特点,甚至在服装店里面都有小孩在哼唱。  3.  从穗见出发,到奥木染已经是三点了,这时小路上多了稀稀疏疏的学生,平野先生告诉我这是穗见中学的学生下课的时间,没有社团活动的人已经准备回家了。  这时有两个女生站在路边向车子招手示意,平野先生愣了下,将车缓缓停下,女孩子走向驾驶室,看到驾驶室的车窗落下露出平野的脸时,两人明显愣了下。  其中一个女孩留着整齐的刘海,齐腰的黑色长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考究地绑在脑后,头发在阳光选显出健康的光泽,她上前问道:“是平野先生么,我以为是月山先生来接我们了,不好意思。”显然这次的乌龙让她稍显羞涩,可是从她从容得体的举止还是看出了她拥有的良好的家教。  另外一个女孩子将脑后稍长的头发编成小辫子,两鬓用可爱的十字发卡别起,细碎的刘海因为跑动而晃动,她跑过来抱住黑发女孩的腰,摇晃着说:“小叶啊,原来我们镇子上还有和小叶家一样的车啊,”她对着平野先生惊讶地说“平野先生这是你的车么,我以前从没见你开过呢。”  “瑛现在不是闹的时候。”被称作小叶的女孩看见同伴如此失态觉得有点无奈,不过随即缓和下语气来解释道:“像我们家里的这种车我们镇子上有两辆,平野先生担任它的司机,不过平时这辆车不怎么使用呢。”  “对啊对啊,我记得平野先生帮神社采购或者自己平时开的都是一辆小皮卡车吧,今天还是第一次看见平野先生开这么高级的车呢。”  平野笑着正准备解释,只见一辆一模一样的林肯同样停在路边,一个同样穿着西装,却带着墨镜的男子小跑过来行礼:“请原谅我来迟了,大小姐。”  平野也点头向他致意:“月山君,你好。”  “平野君,今天动用宅邸的座驾了?”月山见愣了下,看着同样的林肯,对着平野先生说:“夫人的忌日应该还有几日······”  “主人正在车中,我今天去接主人回来,碰巧遇见大小姐在等你,打搅了。”  “呃······不,是我们失礼了才是。”小叶躬身行礼,“我如果检查下车牌号就不会出这种事了,抱歉。”  “我代表主家赔罪了,既然杜大人到了,我会通报家主改日登门拜访,今天尚有日程,我和小姐就失礼了。”月山习躬身行礼,将小叶和瑛带到车旁,车启动后再次向我们点头示意,行驶向我们的相反方向。  “慕笙大人,刚才的女孩叫渚一叶,渚家的女儿,他的父亲是众议院的议员,在当地是望族,而另外一个叫天女目瑛,是本地叉依姬神社的巫女。”  “天女目瑛?”渚家大小姐我倒没什么,可是天女目瑛我一眼看上去就觉得有些奇怪。  我没多想,只是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不正常,好像有种东西被我忽略了。  车又行驶了一段路,开到了宅邸门口。平野先生打开车门,我从车中出来,面前站着一位身着女仆装的美丽妇人,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向我问好。  “欢迎回来,慕笙大人。请问今天需要推迟晚饭的时间么。”  我点头向她回礼:“晚饭八点开始,劳烦平野太太了。”  “大人有需要请吩咐,我们先失礼了。”  夫妇两人向我躬身行礼后转身离去,平野先生将行李送到房间,而平野太太将食材送至厨房进行晚饭的准备。  我没有第一时间进屋,而是打量起院子。宅邸是一个较大的院落,院子正中间有一颗繁盛的夜香树,夏天恐怕因此也没有蚊子敢来骚扰,进了大门正面和左面是三层的楼房,右面是一处隔开的院子,进去一看有两个池子,一个里面有观赏的鲤鱼,另外一个则是冒着气泡。  不至于吧。我心里闪过一个可能,将手伸进水中。  这附近都是田地随意不太可能是地热,环顾四周,也只有刚才路过的叉依姬神社的后山是火山吧。  热气弥漫上来覆盖住我的整个手掌,翻滚的气泡将淡淡的硫磺味释放到空气中。  没想到这个宅邸里还有温泉。  我缓步走出宅邸的大门,扫了扫周围的环境,宅邸两边是田地没有相邻的人家,而在路的对面却有一户人家还有一个“春日野诊所”,不过从院子里的植被来看,应该是荒废许久了。  出门向左看去,便是来时经过的一个T形路口,在这里可以眺望远处的田野和山峦,远处不算很高的山上,有许许多多神社独有的鸟居。  我向着路口走去,远远地看着叉依姬神社的轮廓,总觉得那个浑身散发着机灵气质的巫女身上,有让我很在意的元素,可是却怎么都没找到。  或许是我多想了,来都没有来过日本怎么可能有什么纠葛。  正在我沉思着走到路口时,左边突然传来女孩子的惊叫。  一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向我冲来,车上有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女孩正极力地想刹住车,可是眼看是来不及了。  我向退了一步,和自行车擦身而过,可是女孩子却因为重心不稳而向我的这一侧倾倒过来。  我双手稳稳地扶在她的手臂下,她的下半身因为惯性的原因随着自行车向前方滑去,整个人依靠在我的身上,显得有些狼狈。  一阵微风吹过稻田,带着泥土的芬芳拂过少女的发际,带来一阵清新的花香,自行车滑行一段距离后撞在护栏上停下来了,车轮还在风中缓慢的打着转。  少女气喘吁吁,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惊呼一声向后退去脸色通红地低下头。  “不······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错,你没有受伤吧。”说完略微抬起头悄悄地看着我,似乎是担心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脸色平淡地说道:“并没有,如果你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先告辞了。”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内心已经做好被训斥而赔礼道歉的准备了,可是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却淡然地走开了。  少女扶起自行车,向着宅邸对面的那户人家走去,进门前望向诊所的院子里,仿佛陷入回忆,不经意间嘴角流露出一丝温柔的微笑,却转瞬间又被苦涩所掩盖。  她拖着沉沉的脚步走进了自己的家门。
  1.  我其实没有什么想法。  左不过一场小惊心的意外,又没有人受伤,实在是难以让我分心去想它。  四月时节,随着樱花的盛开,沿着田野小径缓步前行,平时在奔跑在街道上才能感受到的风就萦绕在耳际,偶尔交织着樱花的花瓣擦身而过。  春寒也被风悄悄带走,留下的都是盎然的生机。  小镇上正值农忙时节,打理农桑的当地人十分友善,几位农人在田畔歇息时,看到我这位外来者时笑着向我打招呼。  “哟,小哥,是旅游的人么?不过春假应该都结束了,不好好学习可不行哦。”一个大叔用脖子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亲切地问道:“不过如果是来旅游的话,我们现在这里可没什么值得看的呢,没有什么祭典,樱花也不成规模,我们这里最热闹的时候还是叉依姬大人的夏祭啊。”  “小哥是新搬来的么,今天有在车站前看到你和平野先生呢,平野先生一直说自己是在为主家打理闲置的院子,那么那座宅邸就是小哥家的咯。”旁边的一个老大爷,嘴里抽着旱烟,眼睛笑眯眯的,很是友好。  “是,我因身体原因来本镇休养,以后可能要承蒙大家照顾了。”  “啊,就是平野先生看守的那座大宅子啊,看来小哥也是家门显赫的少爷呢。”毛巾大叔感慨了一句:“不过休养也不能放下学业哦,正好穗见中学就在小哥家不远的地方,每天有人接送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是,不过我虽然是来休养,可是身体还是很健康的,不过谢谢您的关心了。”  大家有点奇怪地互相看了看,还是没再问原因,只是说以后有问题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我答应下来,继续向前走,不一会就站在了通往山顶神社的阶梯前。  我打量着这座神社,阶梯相当地宽敞,两旁都是高大的乔木,阳光透过新抽枝丫的树冠间隙婆娑地洒在青石板上。  一群工人正抬着些东西上去,近期看样子是有祭典的样子,应该就是毛巾大叔说的叉依姬的夏祭了。  “咦,你是外来的氏子么,我没有见过你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的身旁响起。  2.  我回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推着一辆自行车向我走来,原来是让我心生异样的天女目瑛。不过,和刚才的第一印象不同的是,穗见中学的短袖短裙的春季制服变成了巫女的裙袴,虽然穿在她身上显得宽宽大大的,可是她本身的机灵和活力却没被掩盖住。  或许是复古的巫女服不常看见,我对她印象中那点奇怪的感觉也缓和了不少。  “氏子?”我慢慢拼着这个罕见的词,虽然奶奶教过我日语而在大学也和日本人交流过,不过这么生僻的词还是超出了我的认知。  “啊哈,就是信徒的意思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着挠着脑后的小辫子,“不过同学你是哪儿来的呢,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你好,我叫杜慕笙,现在在本镇休养,今天在车上见过天女目了,没能介绍自己,抱歉。”  “啊,就是平野先生今天去接的人么,那杜同学就是那座宅邸的主人咯。”天女目惊喜地叫道:“真是很漂亮的宅邸呢,去帮爷爷奶奶们的时候经常路过,对里面真是好好奇哦,可虽然平野先生是个好人,却说是主家的东西没用经过主家的允许不能够擅自接待外人,一直都没能进去看看呢。”她露出遗憾的神色不过转眼间又笑起来:“对了,杜同学既然来了就去我家看看吧,我就住在神社里面呢。”  “那·····我就承蒙你的好意了。”我对这个女孩近乎不设防的热情好客有些错愕,不过最后还是点点头,心里对这个让我第一次看见她却产生一种奇怪感觉的女孩子十分好奇,下意识想了解她的事情,看看自己心中察觉的那次怪异是不是错觉。  “好!正面的阶梯要留给工匠们,我们就从我经常走的小道这边上去吧。”推着车走到宽阔阶梯旁,一条通向树林中的小路悄然出现。  我跟在她后面,把这个采购用的自行车推到神社应该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这时一只猫从鸟居旁优哉游哉地走出来,抖了抖身上的毛,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看见我和天女目后满足地叫了一声。  “啊,师父!”天女目开心地朝它招手,猫也跑过来熟练迅捷地通过巫女服爬到天女目的头顶趴着。  天女目温柔地抚摸着它的毛发,可是推着自行车的她显得束手束脚的。  “我来帮你吧。”  “啊哈,谢谢你,杜君。”虽然我地语气冷冷淡淡的,但天女目除了一开始显得有些惊讶,随后就很开心地道了谢然后开始和猫玩耍,灿烂的笑容让我内心不习惯的感觉渐渐平复了。  我看着少女那么容易就感到满足地笑着,心底有些羡慕,这种满足感,我一直没有追寻到。  就算我站在杜氏巅峰,也确实有一股强烈的空虚弥漫在我的世界里,无所适从的感觉无处不在。  十多年冰封的世界还是没有解冻的迹象。  纸醉金迷,还是睥睨天下都无法让那坚冰动摇一丝。  可是当我看见这灿烂的笑容时,一股久别重逢的暖意在寒冰中悄悄晕开。  这个笑容是因为我而产生的。  我默默地想着,嘴角连自己都不察觉地微微上扬。  3.  凉爽的林风,元气满满的少女,斑驳的阳光。  总是让时间过得很快,我们就这样走到了神社所在的平台,我将自行车推到一边的房檐下架起,崎岖的小路和略显笨重的采购自行车让我也微微见汗,而这只是这个少女日常的事情。  将我带到神社侧的一座房屋里,推拉门打开后是一个整洁的房间,一张茶桌放在中间,靠墙是书柜和课桌,将推拉门拉开后面对着神社的庭院,显得安静祥和。  “打扰了。”我们脱下鞋子走进房间。  “请你稍等一下哦,我去泡茶。”将猫咪放在地上,天女目对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转身进了里面的房间,不一会里面响起了水壶的叮咚声。  我坐在茶桌旁,看向神社的庭院,有几个工匠在对着一堆木料比划着,不时看向手中的图纸。  “让你久等了。”天女目端出一个大托盘,里面有好几个茶杯还有一个看上去容量很大的茶壶,她取出一个茶杯为我倒上了茶。  “我还要去为工匠们奉茶,麻烦你等一下哦。”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然后起身向庭院里的工匠们跑去。  她的出现让工匠们都很欢喜,每个人拿到茶后露出宠溺的笑容,看出来天女目很受大家喜欢,庭院里的劳累一下子被一股活力驱赶走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虽然我和她才认识了一会儿,也能感觉到她那种感染身边一切的活力和开朗。  工匠们都喝完茶了,一个个干劲十足,天女目也端着托盘回来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呼,大家都很有干劲呢。”  “那是因为天女目你让大家感到活力十足吧。”  “没有啦,啊!你的茶都喝完了,抱歉抱歉,害你等这么久。”天女目露出惊慌的表情,对于自己招待的不周而手忙脚乱。  “没关系,是我没有知会就来打扰了。”为了缓和她的不安,我岔开话题:“我听田里工作的大叔说神社会有一个夏祭对吧,现在工匠们就是在为这个事情忙碌么?”  “啊,杜君已经听说了啊,”天女目将师父抱到头顶,提到夏祭显然很开心,“夏祭会有很多很多的商家过来赞助,当天的收入会有一部分成为神社的香火钱。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指了指庭院里面的木头:“这些木头是用来搭建神舞殿的。”  “神舞殿?”我看向本殿旁边的木料。  “就是专门跳神舞的高台啦,因为神社的祭典所以会有神舞,工匠们最近都会为这件事忙碌呢。”  “说起来到了神社还未祭拜就接受款待了呢,带我去见见天女目侍奉的神祇吧。”  “好啊,叉依姬大人肯定会喜欢杜君的。”天女目很肯定地说道。  “诶,喜欢?”我有些错愕,对于一个神祇来说,这个词实在太轻浮了一点。  “嗯嗯,叉依姬大人是不一的样哦。”天女目说道,一边带领我一边解释道:“叉依姬大人是一个善战而且善良的女神,当时人间有妖魔作乱,叉依姬大人不忍心看着人间生灵涂炭,就降下身躯带领人们作战,最终打败了妖怪,可是叉依姬大人因为把神体降下人间后不能回到神界了。”天女目语气一窒,变得有些低落:“后来在人间的叉依姬大人渐渐凡化,开始有了感情,她在悠久的寿命里爱上了几个男人,可是每个男人都因为她的高贵和威严而选择离开了她,但是她还是很努力地领导人们繁衍生息,开辟土地,用神力守护着人们的幸福。”  “所以,叉依姬大人一定会喜欢杜君的。”天女目转过身认真地说道,“因为杜君很温柔啊。”  我很温柔么?我有些吃惊地摸摸自己的脸,虽然我没能想起自己过去有什么能和温柔沾边的举动,可是她笑了,用光耀我世界的方式。  所以我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那个,参拜的方式是什么样的啊?”  “诶?按照你喜欢的方式就好了啊。”  “可是巫女就在身边,觉得随随便便地草草结束不是很失礼么?”  “啊哈~没关系的啦,就算是神也觉得你能来参拜就已经很高兴了吧。”瑛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毕竟叉依姬大人还是太小众了,在各地都没有什么详细的记载。”  “······巫女这么说自己侍奉的神祇真的好么······不管怎么说,我还是照着天女目做好了。”  “是么,那我们就一起吧。”天女目显得跃跃欲试,似乎很期待为别人做榜样的样子。  走到神社拜殿的赛钱箱前,我还是被神社精致的装修和精细的整理吸引,整个神社都充满了美的风采。  “作为一个小众的神,能有这么宽广精美的神殿也真是少见呢。”  “嗯,历代管理人为了守护神祇大人的威严,都很尽力地想办法呢。”少女转过身来对着我:“那我们开始吧!那个,现在电视上都说的是两鞠躬对吧,所以大家都记得相当清楚呢。”  “首先是一鞠躬!”少女很认真地弯腰到了九十度,我连忙照做。  “好了,请把。”她昂首挺胸,“金额随意,只要内心真诚,叉依姬大人就一定能够感受到你的心意的。”  我走上前,拿出自己的钱包,可是却愣住了。  “那个,天女目,真的是什么金额都可以么?”我看着钱包里面满满的一万円面额的纸币,才想起来自己刚到日本,当时为了省事全部兑换成最大号面额的日元还没机会破开。  “嗯嗯,完全没有关系······,啊!这也太多了,杜君。”天女目慌乱地拦住我差一点就把一万日元放进箱子里的手。  “真是的,杜君任性也要有个限度啊。”天女目露出了愤愤的神色,咬着嘴角,似乎对我的行为很不满。  “啊,我觉得到了神祇面前,还要请求原谅到山下去换零钱好像不太好。”我有点无辜的挠挠头,顺手理了理茶色的刘海。  “算了,我借给你吧,当做今天你帮我推车的酬劳。”说完她拿出一个五円的硬币放在我手上。  “那个,为什么大家参拜的时候,都喜欢用五円钱呢?”  “是的呢,”少女露出了疑惑的表情认真地思考起来:“哦对了,爷爷以前给我说过,因为‘五円’的发音和‘缘分’的发音很像,所以大家为了讨一个彩头,就都这么约定俗成了呢。”  “是这样啊······”我挠了挠自己额鬓角,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诶,杜君的发色和我的一样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天女目很是欣喜。  我抬起头来,确实是一样的茶色头发,对上她的眼睛,一股冷气从我的头顶灌注下来,把先前的些许尴尬完全驱散,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少女显然察觉到我有些奇怪的神色,被我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然的她脸有些红,扭捏地收回手去问道:“杜君你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么?”  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我终于知道那令我第一眼看到她就耿耿于怀的怪异之感从哪儿来的了。  父亲生前是医学出生,我回别墅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他的一篇研究报告,他自己分析了杜家的基因,发现杜家家徽一般的茶色眸子和发色是特殊到几乎独一无二的一个基因表现出来的。  而眼前这个少女,无论是束成的辫子还是凌乱的刘海,或者是疑惑的眼眸。  都是茶色的。
  1.  “呼······”我平复下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啊,我走神了,瑛,以后我可以这么叫你么。”  “诶?”瑛的不安被我唐突的称呼所打消,随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关系,就这么叫吧,刚才杜君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有瑛这么出色的女儿,瑛的父母应该很快乐吧,我记得瑛说自己住在神社里,瑛的父母也在神社工作么?”  “啊,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瑛很淡然地说:“我没见过我的父母,是原来的神官爷爷抚养我的,几年前爷爷去世后我就一个人住在神社里了,顺便负责神社的日常工作。”  说道最后,瑛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  “对不起,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看到那双一样洋溢着闪光的眸子如同明珠蒙尘般暗淡下来,我心里不是很舒服。  “嗯呐,完全没关系,我周围有很多人都很关心我哦,氏子里面也有很多爷爷奶奶很宠我的,而且瑛也有很多朋友哦。”仿佛我的错觉般,那个低沉消极的瑛如烟雾般转瞬消失,那双和我一样的茶色眸子又散发出耀人眼目的光彩。“而且,瑛今天不是又多了一个朋友了么。”说完瑛很开心地拍着我的肩膀。  “嗯,多了一个朋友。”我迟疑地说道。  “诶?慕笙君不想当瑛的朋友么?”瑛嘟着嘴忧虑地看着我,仿佛被拒绝投食的小动物。  “唔······”我慢慢地说道:“我也想······和瑛成为朋友·····。”  虽然我没有过朋友,最亲近的人际关系大概就是和威廉姆斯那样的雇佣和利用。  同龄人相比也无法想象过去的我把,所以我对怎么处理“朋友”这种关系完全不能掌控。  可是我还是答应了,答应了不在我掌控下的事情。  “因为瑛很优秀······”  “哎呀,没有了,我就是精力充沛一点,动脑筋的地方完全没有办法,和学习也很难相处呢。”被赞美的瑛又开始不好意思地挠自己脑后的辫子。  或许这就是吸引我的地方,不是为了完美的掌控而达成某个目标,就是过程中一言一语,一蹙一笑间,让人心安的氛围就这样产生了。  2.  我们又聊了很多,夕阳很快就落下了,工人们也都纷纷告辞。  黄昏中我们一起下到山底,我才知道瑛每天都要去她现任监护人八寻小姐哪儿做晚饭。  “诶,慕笙君,你会和我们一起上学么,虽然在休养,可是身体跟得上的话还是要上学哦,在家里肯定会很无聊吧。”瑛问道:“学校里会有很多好朋友的,今天的小叶你应该也见到了,她可是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大小姐呢,没准你们两个还能成为门当户对的情侣呢。”她促狭地看着我,眼神中却有一种光彩让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她没说出来。  “嗯,一起去上学吧。”我点点头。  “嗯!慕笙君的学习一定超厉害的,我以后的假期作业有救了!”瑛开心地骑上自行车,“方向不对就不带你咯,拜拜啦。”  还没等我回复她就调皮地加速走了,仿佛在为我没有她快而得意洋洋。  我重新打量了下神社,向着宅邸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我先去冲了个澡洗去今天一天的风尘气,出来时白天穿的休闲服已经被平野太太洗了,一叠整齐的和服放在门口。  好在我还隐约记得奶奶教我的穿法,不然还真得衣衫不整地出门了。  和服做工很考究,感觉很舒适,我坐到露台前吹着晚风,感觉心神宁静。  “现在正值樱寒,晚上还请大人注意防寒。”平野先生走过来拉上露台的门,随后躬身道:“晚饭做好了。”  “嗯,一起去吧。”因为我的要求,我们是一起用餐的。  平野太太问了问我对饭菜的喜好,我在国外吃了十多年快餐倒是不怎么挑剔,对平野太太的厨艺很满意,这让平野太太很高兴。  饭后,平野先生来问我明天的安排,我告诉他我是否能在穗见中学上学时,他明显楞了一下,不过随即说道没有问题,他会去学校协商,然后去穗见的服装定制厂买一套制服回来,后天应该就可以完成。  我点点头,示意他坐下,然后问道:“平野先生是奥木染小镇的人么?”  平野先生恭敬地回答道:“是的,我出生在这个小镇,后来去了自卫队服役,期间父母也都去世了,十多年前退役后就和妻子回到了奥木染,后来儿子生病,我就把老人留下的房子卖了,说起来就是宅邸的这块地呢。”  “那么平野先生应该和镇子里面的人很熟悉吧。”  “是,小镇不大,大家关系都很好。”  “那么,”我停顿了一下“关于天女目瑛的父母,你知道多少?”  平野先生沉默了一下,显得有些吃惊,我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应该涉及到一些秘密。  “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不,主人既然问了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只是对主人的提问有些吃惊,是在下失礼了。”他很快调整过情绪,接着说:“这其实是小镇的一个秘密,本来随着对面的春日野医生夫妇去世后,应该就没多少人知晓了,可是因为我和妻子是医生的邻居,当年帮忙的时候知晓的原因。”  他停了停,抬头看着我,我平静地注视着他等待下文。  “天女目的父亲就是渚议员,也就是说天女目和渚家小姐是姐妹。”  我愣了下,心中莫名有点失落,但随即察觉到有一点不对。  “既然是姐妹,为什么会是秘密?这样应该叫渚瑛才对啊,继续说。”  “是,因为两者的母亲不是同一个人,渚小姐的母亲就是家里的夫人,不过天女目的母亲······是渚议员原来事务所的职员,渚议员觉得对不起渚夫人,所以没有把天女目的事情公布出来,而且对于一个政客,私生子女终究是一个丑闻。”  平野先生又想了想:“但貌似瑛的存在对于渚夫人来说并不是个秘密,而好像渚小姐也因为一场意外知道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所以平时也对瑛很关心维护。”  我沉默了一会:“对于瑛的母亲,你有什么印象么?”  平野先生陷入了回忆,过来一会才整理出一点头绪,“天女目和渚小姐都是在对面的春日野诊所出生的,我因为离得近,所以被拜托买过一些东西,进病房的次数不多,天女目的母亲虽然是个外来的人,但是可以从气质和着装看出她并不是生计很辛苦的女人,不像是破坏别人家庭的插足者,在诊所里面除了和医生必要的交流外不怎么说话,对人倒是很和善,连住在她旁边病床的渚夫人都是事后才知道这个女人怀的孩子是自己丈夫的,孩子出生以后为了保险起见两人都转入了穗见的大医院中,回来时却是春日野医生夫妇抱着天女目回来,而天女目的母亲却消失了。”  我沉吟起来,想从其中发现一些线索来证实或者推翻我心中的假设,可思来想去只有从天女目的母亲身上查起。  我示意他下去,平野先生告退后把门带上,剩下我待在明亮的客厅里思索。  3.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杜家宅邸的电话。  “家主。”里面传来爷爷的管家的声音。  “爷爷睡了么?”  “还没有,正在看电视,需要为您通禀么?”  “嗯。”  不一会,经过一阵脚步声和京剧的唱腔,爷爷的声音传过来:“什么事?”  “爷爷,我父亲只有二叔一个兄弟姐妹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可以听出话筒那边老人有点气愤。  “只是问一下。”  “没有!”爷爷突然挂断了电话,让我有些错愕,觉得此事不简单。  我又打电话给了管家,这个管家跟了爷爷几十年,也算是杜家的家老之一了。  “家主。”老管家的声音很温和,平时家里闹矛盾时他总是这么温和地安抚每一个人。  “文老,我是不是还有个姑姑?”我也不再试探,直接问道。  “呃,是,小少爷是怎么发现的?”老管家有些错愕,但还是承认了,只是后面的小少爷提醒我这个是长辈的恩怨,让我注意处理的方法。  “为什么没听家里人说过?”我的声音也缓和下来了,表示我是出于关心,而非其他触怒爷爷的目的。  “三小姐叫杜清知,杜家三兄妹起名取的是‘清极不知寒’的意思,可是后来三小姐不能忍受老爷的管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连夫人和大少爷葬礼都没回来,音信全无,老爷一气之下就和三小姐断绝关系了。”  “真的没有一点消息么?家里面有没有姑姑的照片什么的?”  “三小姐十多年来确实没有传回来一点消息。二少爷搬出去时宅邸彻底打扫了一遍,当时老爷下令和三小姐有关的东西全都扔了,所以,我也没有把握能不能找到,我先帮您找找吧,会尽快给您答复。”  “好,辛苦文老了。”我挂断电话,事情向着我所猜测的方向在发展,天女目有着杜家人的特征,而我又真的有一个离家出走音信全无的姑姑,而这奥木染小镇又是奶奶的故乡。  但愿一切都顺利,校服后天才能出来,明天左右无事,我应该去问问现在天女目的监护人八寻小姐,貌似是不远处经营杂货店的老板。  此刻指针也指向了十点,我洗漱过后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从窗台可以看见叉依姬神社那里的一豆灯火。  回想起白天的一桩桩不同我以往世界轨迹的事情,还有和瑛相处时内心深处冰霜封动感觉的松动,或许我真的会在这座小镇里面变得不一样,值得我期待的不一样。  躺在床上看见那豆灯火熄灭,我默默地闭上眼睛。  愿这温柔待我的少女能被世界温柔的对待。
  1.  清晨,太阳还没出来时,风中还残留着些许寒意。  晨跑的习惯依然继续下去,相比起都市的公园,在田间山野奔跑让人更为惬意。  绕着小镇跑了一圈,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路上也碰到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学生,想来是要先到教室工作的值日生。  我经过了一个叫做伊福部商店的小店,小店的门半掩着,看上去还没开始营业。  这时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出门了!”只见穿着制服的瑛从门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便当。  “啊,慕笙君,你也起得这么早啊。”看到我的瑛有些惊喜,跑到我的身边来说:“哇,这就是城市里面孩子的锻炼方式么?晨跑看起来好酷啊。”  “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晨跑,只不过我有这个习惯督促自己早起,况且小镇上的孩子运动的空间大,不需要像城市里面一样专门抽出时间和空间出来运动。”我用毛巾擦了擦汗,“像瑛就很健康啊。”  “是啊,我平时帮爷爷奶奶们的忙,身体可好了。”瑛得意地展示自己紧绷的手臂,光洁的手臂确实不像同龄女孩般瘦弱,反而觉得很有活力。  “瑛你还没走么?”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迷迷糊糊地从店里走出来,“再不走值日就晚了啊。”  “啊,慕笙君我先走一步了,再见!”瑛急急忙忙地向学校跑去,还不忘回头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  真是看着她就能感受到自由这个词呢。  至少别人是这么觉得的。  “喂,你这家伙不是本地的吧。”八寻小姐打量着我,显然因为我和瑛的关系莫名的好而她却不知道我的存在而很困惑和戒备。“不要对瑛有什么坏想法哦,不然我饶不了你。”说着挥挥拳头,配上她毛毛躁躁的样子确实对一般的不良有一些威慑力。  我略微皱眉,觉得这样一个毛毛糙糙的女人虽然是瑛的监护人,但显然是瑛在照顾她,可是我还是很礼貌地对她说:“初次见面,八寻小姐,我叫杜慕笙,最近才来到小镇休养,昨天才和瑛成为朋友。”  “唉,那家伙,总是对人那么不设防啊。”八寻小姐似乎有点无奈又透出宠溺的目光,“你这个家伙要是敢欺负她的话我绝对不会饶过你的。”  “是,是,不过比起这个,先让我买一瓶水吧。”我递过一百元的硬币,吸取昨天教训的我让平野先生换了不少零钱。  “给你,谢谢惠顾。”八寻小姐的回答有气无力的,显然瑛如果不早起,她的睡眠明显还能持续几个小时。  “那个,八寻小姐,”我斟酌着语气:“我能不能和你谈谈。”  “嗯?”八寻小姐本来很不耐烦,可是看着我认真的神色,左右早上没什么生意,啧了啧嘴,还是让我进去了。  “说吧,有什么事情?”没有茶,没有寒暄,仿佛就是在催我赶快说完赶我走一般。  “我想问一下瑛的父母的事情。”  2.  开口我就暗骂自己一句糟糕,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缺少谈判的技巧。  “这关你什么事情?”八寻小姐面色有些不善,确实不该一上来就问别人的隐私,况且我和这位豪放的女子才是初次见面。  “对不起,我无意侵犯你们的隐私,不过我可能知道瑛的母亲的消息。”  “这件事就此打住吧。”她迟疑了一会,随后摇着头,态度很坚决。“就算找到了,你觉得她会负起当母亲的责任么,当初可是在还是新生儿时就把瑛抛弃了啊。”  “可是,如果她当初也是有自己的原因呢?”我说道这里,语气却弱了下来。  “看来你自己也意识到了。”八寻小姐平静地看着我,“无论找到的是不是瑛的亲生母亲,她的母亲这么久了是否还在世,或者甚至是她的母亲究竟对这个孩子究竟是什么态度,对于瑛来说都不算是好事情,只会伤到她那本来就被伤得很深的心。”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开始冷静下来。  确实,我并没有考虑到瑛的感受,只是顾及到自己的好奇和固执地成就感而已。  “拜托了,我会认真考虑后果的,如果会伤害到瑛我绝对不会做的。”我的声音依旧很平淡,但是可以听出淡淡的恳求道:“但是请让我知晓吧,我不想就这样一无所知地袖手旁观。”  她瞅着我,两人都陷入了沉默,最后她揉了揉头发还是松了口:“看来你知道了很多秘密。”她坐到我的对面,开始叙述。  “瑛本来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是神社的老爷子收养了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八寻小姐露出回忆的神色:“后来老爷子去世了,亲戚们都注重遗产的分配却不愿意收养她,甚至因为她是老爷子养女的份上把她看成遗产竞争者讨厌她,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发狠对他们说:‘你们不要我来收养她,瑛绝对不是没人要的孩子!’”  “当时还真是冲动呢,不过怎么让人放得下呢,那孩子虽然看上去成天笑着,谁又知道她每天露出的笑容背后藏着多少辛苦呢?当时亲戚们在灵前争执推卸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门外啊,但是她的微笑一点都没有异常,就像一个······傻子一样。”  “明明是在谈论跟自己相关的重要的事情,明明大人的话那么的伤人,可是她还微微扬起嘴角,面对正好赶上来的一叶。”她烦躁地挠着头,露出落寞的神色:“我那是一直以为她是年纪太小不懂事,可是实际上她那时候就什么都知道了,因为什么都知道了,所以她才只是一味地笑着,因为她知道她什么都做不到,无论是自己的未来还是别人对她的看法。”  我的思绪有些恍惚。  “渚同学看起来很关心瑛呢。”  “对,大小姐倒是哭得稀里哗啦的,这孩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她们的关系,不过两个孩子都是温柔的好孩子啊。”八寻小姐笑了起来:“然后,虽然我是收养了她,可是老爷子的遗产都被亲戚们分得七七八八了,留给我们的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而我以前坐办公室的积蓄都花得差不多了,收入只靠这家杂货店,根本不足以支付瑛的学费和生活。”  “所以,渚先生就找上门来了?”  “是,当时我还很惊讶,觉得一个议员亲民也不至于如此,还做得无人知晓,后来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八寻小姐啧啧嘴:“虽然他不是个好东西,但至少负起责任来了。”  “那么瑛的母亲您知道多少呢?”我抱有一丝希望地问道。  “我以前在外边坐办公室,回来的时候瑛已经出生了,连她自己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我怎么会知道?”干燥的嘴让她想起自己已经和我这个陌生人说了一大堆了,现在准备开始赶人了。“你家平野算是知道很多的了,你要想知道更多就只有去问当事人,他们的父亲了。”  我想来问不出其他的东西了,于是便告辞了。  看来侧面的调查也只能到这一步了。  我到超市里卖了一些物品,我回到家,略作休整,平野先生去取我定制的制服了,等他回来以后,才能继续下午的事情。  3.  平野先生回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回来时带着崭新的中学制服和入学资料。  我请平野太太将制服清洗,自己挑了一件白色衬衫和一条灰色的裤子,走出了宅邸。  平野先生拿着一些祭祀的物品,已经在车旁等候。  今天是清明,是中国扫墓的日子。  车开到了叉依姬神社的阶梯旁,我们顺着宽阔的主阶梯爬上神社,昨天已经开工的木台闲置在那里,看来还没有到工匠们上来帮忙的时候。  我们继续走向山顶,通向山顶的小路并不像是专门修葺过的样子,没有方便踏足的石板路,只有一条隐藏在落叶和灌木间的小径。  随着走向山顶,一阵和谐的音律渐渐地清晰起来,听起来是音色更为浑厚的小提琴。  走到山顶,眼前出现了一片清澈的湖泊,湖中有一个湖心岛,说是岛其实水面只有裸露出不大的一块岩石,上面有神社辕门一般的建筑,残损的样子和周围茂盛的植被看起来荒废了许久。  声音从湖畔传来,树下有两道倩影,穿着巫女服的瑛正安静地坐在树底的石头上倾听,而演奏的人则是我透过车窗见过一面的渚家大小姐。  她穿着淡紫色的长裙,上身外套白色的小衣,整体呈现出一种素雅的美感,长发还是通过一根白色的发带蝴蝶结绑在脑后,随着手臂的滑动和着旋律一起在风中起伏。  我和平野先生静静地站在一边,并没有上前打搅她们的宁静,渚一叶整个人都很专注,美丽的眼睛闭着,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和着中提琴深沉的音色,像是在倾诉难以言喻的心意。  不一会,琴声停止了,渚一叶才意识到我的到来,看着我淡淡的笑意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好像被人看到了深藏的秘密一般。  “渚同学你好,我叫杜慕笙,初次见面,请多指教。”我带着歉意的笑说道:“看着渚同学那么认真,实在让人难以打扰。”  “你好,没有注意到你们真是失礼了。”渚同学很巧妙地掩饰了那份细微的尴尬,带着得体的微笑答复道:“瑛今天一直在和我谈论杜君呢,看来相识不长,瑛已经承蒙杜君照顾了。”  “其实反而是我从瑛身上学到了很多。”我看向还靠在树下的瑛:“看起来是睡着了呢。”  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依靠在后面的大树上,微微张开嘴唇。  “啊?”渚同学有些慌乱,毕竟被异性看到这么难看的睡相是一件失礼的事情,连忙上去摇晃瑛的手臂,“瑛,快醒醒啦。”  “啊呜~诶?小叶,我有认真听的哦,而是小叶的琴声太温柔了,我就觉得好舒服好舒服,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瑛被叫醒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听别人演奏的时候睡着了,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唉,反正又不是第一次了,真是的,在湖边睡觉万一着凉了怎么办。”渚同学显得有些无奈地小声责备道,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呵,渚同学对瑛真是关爱呢,像个拿粗线条的姐姐无可奈何的妹妹一样。”我看着她们这么和谐感慨道。  渚同学因为我的话迟疑了一下,随后红着脸没有拒绝这种说法,嘴角不自主地上扬表面她听到这个说法很开心。  “啊,慕笙君,你来啦!”瑛的大大咧咧没有注意到这些小细节,从石头上蹦起来朝我挥手。  “今天来后山还有一些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两位了,先失礼了。”我向瑛打了个招呼,然后示意平野先生带路,沿着湖岸向前走去,和她们两人擦身而过。  没走多远,就看见了林间一块人为开辟出来的地块,上面有一块墓碑,经年无人清扫,已经有苔藓和灰尘的印记,底座上还散布着几片枯叶。  从湖边打来一桶水,小木瓢一点一点将水浇在碑上,我用带来的毛巾轻轻擦拭着墓碑的表面,抹去无人看护的痕迹,字迹也渐渐清晰,是爷爷的笔迹。  虽然奶奶已经逝去多年,而那时我又是童稚的年纪,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也没有什么令人难以忘记的特殊回忆。  可是有很多东西却是不会消失的,无论是我用来躲开严厉爷爷的臂弯,还是我现在流利的日语,都是她曾经存在的痕迹。  可是就连奶奶也无法改变自己丈夫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丧子之后没过多久自己也逝去,留下了我一个人,在这个死寂发冷的世界。  我就算改变了杜氏,可是父母为此逝去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亡羊补牢已经毫无意义了,所以,被冰封的世界依然没有什么改变。  这个世界总是这样,既定发生了的事情人力都难以逆转,与之相比似乎改变自己逆来顺受反而会让人生轻松得多。  可是这样真的就要满意了么,当你攒足力气,义无反顾的冲向人生给你竖起的坚墙时,却只听见命运在过去嘲笑你,嘲笑你对过去的无能为力。  “世界吻我以痛,我却报之以歌。”我喃喃地念到泰戈尔的诗句。  可是,看淡了伤痛而爱上这个世界的我,还是被世界伤害之前向往着无忧无虑的我么?  “家主,是时候该回去了。”平野先生出声提醒到,祭扫完墓地以后折返时,瑛和渚一叶已经不在河边了,我在山间漫步着思索,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傍晚。  我点点头,看向下方埋没在枝叶间的神社,在平野先生的带领下,向神社旁的小路走去。  “这条小路本来是条下山时好走的捷径,结果前不久这条小河涨水时,引发的水土流失冲走了一部分道路,虽然我有拜托工人们来修理,但是最后还是变得难走了些。”  我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走着,看着还显得有些凌乱的河岸。  这个世界依然随心所欲地改变着,不管人类怎么希望。  突然,我的视线的角落闪过一道金色的光泽,我走过去仔细一看,是一块项链的吊坠部分,虽然残缺了链条,沾染了淤泥,可还是可以看出做工很是考究。  是谁落在这里的?在这里活动的女性就只有瑛了吧。  我翻过坠子,金光闪闪的底座上隐隐约约用漂亮的手写体刻着字。  “Migiwa”
  1.  车轮周而复始地碾过枕木,发出“嗑嗒嗑嗒”的声音,窗外只有因电车一如既往地向前行驶而向后飞逝的电杆和田里的农人。  阳光已经偏离了直射地面的角度,从窗户倾斜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除了坚硬的座椅,一切都显得那么催人入睡。  悠强打起精神,默默注视着倚靠在窗边的人,银白色的长发用两个蝴蝶结束起两束垂在耳侧,在阳光的挥洒下,白色系哥特长裙衬着的她像是被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  怀里抱着一只哥特风格的黑色兔子布偶,少女姣好的面容没有表情,默默地看着窗外的事物,山,水,人情,太阳·····一切的一切仿佛和她有着一层不可触及的隔膜。  她像是在看电影一般,旁观着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索然无味的世界。  悠靠在靠近过道的扶手上,少女伸长的腿毫无顾忌地霸占了自己这边靠窗的空间。抓了抓同样是银白色的头发,悠暗自叹了口气,对于这一次的旅程自己一直战战兢兢,幼年的时光她几乎是在病房中被监护着度过的,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都是那么的陌生,自己担心不经世事的她会受到伤害。  少女很少出远门,而这一次,自己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以前陪伴他们的双亲因为前不久的一场车祸去世了,两个十五岁的双胞胎兄妹在大城市生活显然会承担不小的压力,而且双亲所留下的遗产并不多,难以支持两人打开自己的人生。  所以,即便自己对未来也有所忧虑,悠依然决定担起作为哥哥的责任,守护身旁的少女。  “啊,差点忘了,”悠试着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这里还剩下一半呢,穹。”  看着少女的目光从窗外移回自己的身上,悠悄悄松了口气,拿出身边袋子里的打开了的百奇饼干,递给少女。  “慢死了。”穹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整袋饼干,拿出一根放进嘴里含着咀嚼,难得看向他的眼神却没有什么温情,两人间偶尔的交流充满了不耐烦。  悠的显得有些失落,可是很快恢复了正常,鼓起哥哥的尊严喃喃道:“记得要给我留一半哦。”  少女一言不发,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悠又是不可察觉地叹了口气,不过随后很快恢复正常。  忽然想起什么事似得,悠重新对穹说道:“还是先定做着吧。”  “什么?”  “制服啊。”  “没必要。”  “先做好的话,想上学的时候就可以直接去了吧。”  “不会想去的。”穹的眼睛依旧漠然地注视着窗外,看样子自己的话并没有达起到效果。  悠自己也不知道受到了多少次这样的冷遇,也不再深想,一路的紧张已经让他有些疲倦。  电车已经驶入了乡村支线,偌大的车厢只有两人,再看到穹对自己都是一副不可亲近的样子,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看了看路线,距离目的地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悠决定睡一觉,养足精神以应对到达目的地以后更为繁琐的事宜。  “穹,我稍微睡一下,看着点站牌,不要到处乱走哦。”悠不太放心地叮嘱了几遍,直到少女用不耐烦的语气回复他知道了,他才带着无奈的神色陷入了沉睡。  这家伙和我说话真是不客气,自己这个哥哥当得真是窝囊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只剩下彼此了啊。  2.  临近穗见站时,悠被穹叫醒了。  这里,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就没有再来过了,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地熟悉而又充满新鲜感。  年轻的好奇心暂时冲淡了失去双亲后一直萦绕在悠心头的不安,这里充满了美好的回忆,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没有城市的喧嚣和复杂,自己一定能和穹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便利店呢?”看着除了简单的花坛就只有公路路口的车站口,穹转过身来问道。  “没有这种东西。”悠摇摇头。  穹沉默了一会,义无反顾地扭头向电车站走去,悠慌张地追上去:“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很大的超市啦!”  两人终于上了路,悠扶着额头,穹的任性让他很是伤脑筋,可是自己的性格实在是做不到严厉,只能一再地迁就和讨好她。  而且,自己也没有自信做到父母那种无微不至的关心,或许穹这个样子是在对自己不称职而不满吧。  悠想到这里有些失落,心里悄悄地升起一种无所依靠的孤独感。  “悠。”  “嗯?”  “已经走了十分钟了。”身后的穹有气无力地问道,显然对这漫长的路程很是不满。  “貌似吧。”  “你明明说没有多远的。”  “就快到了啦,就快到了。”没有办法,悠只能继续哄着少女,穹因为身体不好,以前也常常宅在家里上网,向来缺乏锻炼,这次的旅程悠一直担心着她的身体状况,不过少女除了偶尔的抱怨,并没有不舒服的迹象。  “你刚才也这么说,”穹撇撇嘴,不耐烦地狠狠拽了下一直牵着的悠的衣角,后者差点失去重心而被吓了一跳。  穹赌气地说道:“我已经走不动了。”  “唉,不提前买好东西,到了那边不就没吃的了?”悠无奈地叹了口气,用道理来哄着少女,然后走到穹的身后,按着穹的肩膀向前推着。  “好了好了,我推着你走吧。”  “啊噢!等等······”突如其来的举动让穹有些不知所措,被推行了几步以后才回过神来,用抱着兔子布偶的手狠狠地甩开悠的手臂后,穹大步向前走去。  “不用了!”声音中没有多少不耐烦,反而有种娇羞的感觉,让落在后面的的悠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地揉着自己的头,看来以后两个人的生活不会像想象中的那般轻松,光是搞定穹的事情就会让自己伤透脑筋吧。  急促的“嘀嘀”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悠的思虑,一辆名贵的轿车从身后快速驶过,他连忙向着穹的方向奔跑,一边呼喊到穹的名字。  “穹,有车子!”喊声是那么地急切,似乎还伴随着几分惊恐,  或许夺走双亲的车辆已经在悠的心中留下了深藏的阴影。  车漂亮地划过一道弧线呼啸而过,看得出来司机的驾驶技术很好,车带起一阵风吹起穹的长发,她冷漠地回过头看着惊慌的悠,冷哼一声抓着兔子布偶继续向前走去。  悠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停下脚步,再次为妹妹让人捉摸不透的表现而苦恼着。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悠手忙脚乱地摸遍了全身的口袋,最后在身后的背包里面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快点跟上来。”发件人是穹。  看着就在前方不远处的穹,悠发现要在日后和这个有心思发短信却不愿意驻足等等自己的妹妹好好生活,看样子比想象的更为复杂。  3.  小镇邮局旁边,兄妹两站在一个小小的商店面前。  “这就是附近的很大的超市?”穹回过头淡淡地问着身边的悠。  “啊哈······应该是周围最大的了吧。”悠摸着头尴尬地笑着走进了商店,虽然是哄妹妹用的小谎言,可是被拆穿时还是觉得很不自在。  回头看着门口叹了口气的妹妹,自己是不是又辜负了她的期望了呢?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穹走了进来,悠把她手里的布偶放在推车下面,推着车向超市的食材区走去,今后就要为两人的三餐下功夫了,自己对料理并没有什么自信,自己还是在方便食品之间夹杂着练习吧。  反正在自己的料理略有成就之前,穹是不会吃的吧。  选好了这周的食材,不得不说,由于临近乡野产地,超市里的蔬菜看起来真是新鲜,而肉食显然不好料理,在自己学会前就先用包装好的炸鸡和方便披萨替代吧。  走到了门口,看见了在零食柜台那里斟酌的穹,悠推着车子走上去问道:“选好了么,差不多该走了。”  “慢死了。”穹依旧是那副不耐烦的表情抱怨着,抱起早已经选好的一大堆零食塞满了原本略显空荡的推车。  “呃,穹,你买得太多了,我们只是来买普通食材的。”结账时悠伤脑筋地说道,太多零食对穹的身体不好不说,长期来看也是一笔不小的花费。  “我不管。”穹哼了一声抱着兔子布偶走到一边去,并不打算做出让步,“而且,我已经真的不想再走了。”  “好呀,不走了。”悠干脆地回答让穹有些诧异,“到了这里已经不用走了。”  悠走提着东西走出门外,穹短暂的失神后慌忙地跟着跑出门外。  “悠!”看着悠反常地消失在视线里,穹在短暂的失神后慌忙追上去,连往常冷淡的声音也加入了不同的,像是溺水之人的呼救般凄婉的音色。  “嗯?”悠推着一辆自行车走出来,因为穹突然的呼喊而疑惑,随后又献宝一般地对穹说道:“这是上次来考察时为了方便买的,不错吧,后面这个是穹的专属座位哦。”  “······”少女静静地看着这辆老旧的自行车,不可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好土啊。”虽然不是很情愿,但穹还是坐上自行车后的座位。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悠早就料到一般,神情却依旧很开心,有了自行车自己也会轻松很多,至少穹买的大袋零食不用遥远地提回家了。  感受到妹妹只是轻轻地捏住自己的衣角,悠出言提醒道:“要好好抓紧我哦。”  “诶?”身后传来穹小声的惊呼。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毕竟附近都是坑坑洼洼的······”悠装作无所谓地说道,感受到身后的衣角被拉起,他坏笑一声却没再多说什么:“那么,我们出发咯。”  用力踩动脚踏板,自行车后轮从立架上着陆产生了不小的颠簸,引得身后的穹一阵惊叫,原本抱住布偶的手一把牢牢地环在悠的腰上。  看到穹乖乖地抱住自己,悠心里那点恶作剧的小得意洋溢在脸上,随后提醒道:“注意哦,我们稍微拐一个大点的弯。”说完自行车掉头向反方向驶去。  风顺着悠的身体,把他身上的气味和安心地感觉传递给了穹,少女的心宁静得忘却了时光的流失和沿途的风景,直到车头一斜,停在一所中学门前,穹才从中清醒过来。  中学的建筑都有些岁月了,从围墙到唯一的教学楼都充满了上个世纪的建筑风格,沉稳得让人安心。  “这就是以后要读的学校,感觉还不错吧。”  “也没什么。”穹把视线埋回悠的背上,手依然抱着悠没有松开。  “是么?”  “反正我不上。”穹开始不耐烦起来,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也是啊。”悠不在强迫她,用轻松的话语结束了对话,又开始踩动自行车。  “穹,你的肚子饿么?”车继续向前,悠突然问到。  “还好。”  “那么,稍微再走远一点好么?”  “去哪儿啊?”  远处的林荫间的鸟居渐渐清晰,一个长长的石阶出现在他们眼前。  “还记得夏祭时来过这里的神社么?”看着穹满脸的茫然,悠又补充道:“那时候穹一直躲在我身后嘛,下次也一起来,记得要穿上浴衣哦。”  车缓缓地背着夕阳的方向驶去,就像刚才穹没看见悠脸上得意的笑容,悠也没有看见穹抱住他时,平时冰冷白净的脸庞被染成淡淡的粉色。  穹把头靠在悠的背上,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4.  逛转完了整座小镇,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两边都是田野,路上甚至缺少基本的路灯用以照明。  “这附近还真是暗呢。”悠认真地盯着前方被电筒照亮的路,不清晰的路况让他没有多少精力用来闲谈。  “比起这个,虫子实在是太多了。”穹在悠的身后缩了缩,显然对蚊子十分厌恶。  “马上就会习惯的啦。”悠向前方有一些光亮的地方指了指:“看,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悠看着熟悉的小房子,那是一个小诊所,爷爷奶奶生前他和穹的夏天几乎都是在此度过的,那一丝熟悉的感觉像是甘泉一般浸润在他的紧绷的心弦上。  而在悠看不到的背后,穹正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厌恶的神情注视着小诊所旁边的那户人家。  “很熟悉吧,隔了有四年来着。”悠将东西暂时放在大大的餐桌上,环视着周围放满纸箱的空间,搬家公司看来在他们来之前就把家具姑且放置好了。  穹用手抹了一把桌面,有些嫌弃地看向手指上的灰尘。  “前一阵子,我姑且还是大扫除过了的。”悠有些尴尬地挠着脸庞。  “网络呢?”  “啊,抱歉,还要等上一阵子······”  “没有网络我活不下去。”  “明白明白。”姑且算是撒娇吧,悠这样想着,拿起两个包装好的礼品走出门外。  “你去哪儿?”穹急忙问道。  “哦,隔壁人家,稍微去打一下招呼,我马上就会回来的。”  穹追了出去,看着悠走出玄关的背影,静静地站在昏暗的走廊内。  “哎呀哎呀,还承蒙你特意费心了,”邻居家的夫人同情地望着悠说道:“双亲的事情一定让你们很辛苦吧。”  “不不。”悠勉强在外人勉强保持平静。  “因为事故,突然就离世了······”  “是的······”  “难得妹妹的身体渐渐好转,明明好日子就在眼前呢······”  “确实是呢······”  悠的神色终究是落寞了下来,虽然邻家夫人是用很温柔的语气关心自己,可是每一句无不是刺激着自己刻意不去想起的那些地方。  “生活费什么的没关系么?你们两个人能过得下去么。”  “啊,双亲还是留下了一些财产的,而且公寓也出售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悠仿佛找到了一丝底气,重新恢复了彬彬有礼的样子,看上去很乐观,  悠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事情,父母以前的好友还有叔叔阿姨也都有表示过收养自己或者穹的意愿,的确这样就可以少很多辛苦。  可无论是辛苦还是困难,自己都不会放弃和穹一起生活的。  我们只剩下彼此了,两个人一定可以生活下去的吧。  “是么。”邻居夫人仿佛也知道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用温和地语气说道:“如果有困难的话随时欢迎你来,以前我也受了医生不少照顾。”  “是,真的是太感谢您了。”悠恭身行礼,这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起身的悠和身后的人目光相错,来的是一位身姿丰满的女孩子,干净利落的短发,温柔的眼睛上架着一副眼镜,显得十分文静。  “小,小悠?!”女孩显得很是吃惊。  “哦,嗯,你好。”因女孩的惊讶略微愣住,可是悠在自己的印象中确实没有记得认识这位知性的少女。  “你,你来了啊······”少女喃喃道,眼神有些迷离。  “呃,嗯。”悠觉得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出于礼貌还是答应了一声,转身向邻居阿姨说道:“那么阿姨,我就先告辞了。”  阿姨也像是对自己女儿的反应有些吃惊,反应过来后忙道:“嗯,以后请多关照了。”  “是请您多多关照了。”悠转身走出了大门。  把门关上后,悠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走向了正对着诊所的宅邸。
  1.  我在公路旁漫步,天气开始慢慢转热,从稻田中混着田野香气的晚风比室内的空调和书本更让人心静。  临近宅邸,春日野诊所内的光亮让我有些意外,据平野先生说,四年前春日野老夫妇相继离世后,子女在因为忙于在城市发展,没有经历打理乡下父母的故居,草草地清理了下遗物后,就将这个诊所就闲置了下来。  既然有交水电费,应该不是要出售房屋的样子。我不再深思,转身推开大门。  “那个,请问你是这座宅邸的住户么?”一个清秀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回过头,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少年站在诊所隔壁的那户人家门前,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细的礼盒。  “是的,晚上好。”  “慕笙大人,欢迎回来。”这时候平野先生从里面迎了出来,看到了我对面的少年:“哦,小悠,你回来了啊。”  “是的,今天刚搬过来,以后请多指教了。”少年走上来,将礼物递给我:“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聊表心意,请您收下吧。”  我接过他的礼物,向他点点头,借助宅邸门口的灯光,我看清这个少年清秀的面容,比起男孩子的棱角,反而和我一样有种女孩子般的姣好。  “您是一个人来的?父母呢?”  “呃······双亲前不久因为意外去世了,所以我带着妹妹回来生活,以后可能会为大家添很多麻烦。”少年低下头,清秀的眉眼看上去低落了不少。  简直如同梦魇般,每当勉强振作精神时,一两句无心的话语又会把自己拉回不安和悲伤之中。  “抱歉,”沉默了一会,我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淡淡地说道:“既然收下了礼物,就请悠君进来坐一坐吧,”  “诶?”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悠有些吃惊,感受到我的好意,他不好意思地说道:“承蒙您的好意,不过我妹妹还在家里,我回去晚了她可能不安心,所以改日再来拜访吧。”  “那就谢谢悠君的礼物了,”我点点头表示理解,“悠君是个好哥哥呢。”  “哪里,我很差劲的,总是不能让妹妹满意。”他挠着腮,不好意思地说道,不过看上去这句话他很受用。  “先失礼了。”  目送着悠回到家中,我也转身走进了大门。  回到二楼的房间,退去一身的运动套装,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冲去汗意。  换上家居的便服,我从窗外打量着对面的小屋,失修的墙皮有几块残损,院子也没有整理过,杂草稀稀疏疏地从裂缝中生长出来,还夹杂着一些碎屑的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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