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灵锦亭殿怎么进去选完人物进去卡在小人跑条最后那一点然后就没响应怎么回事

剑谷门徒(一)    --------------------------------------------------------------------------------    冬尽春来,时值初春二月,武昌城蛇山上的黄鹤楼便扰攘一片。这几日长江天候乍暖还寒,却难得有今天这样的艳阳天气。在家中闷了数月的人们一个个都是兴致昂扬,纷纷邀朋呼友,登高赏景。黄鹤楼是蛇山第一佳绝所在,自是人们不能漏掉的好去处。     风三小姐一身锦袍玉带,做着富家公子的打扮,手摇折扇上了黄鹤楼主楼雅室。看了看早已按着她的吩咐,摆满一桌的珍馐佳肴,她微微点头,心中颇觉得满意。     一边早有店伙将她迎入了主座,风三小姐随手打赏了几两碎银子,口中道:“福威帮的寇爷和神鹰帮的邓爷一会若来了,便请他们过来。”     那店伙正盯着手里的赏银偷乐,冷不防听到这两个名字,登时吓了一个哆嗦,险险连银子都没拿稳。他眼看着笑容满面的风三小姐,结结巴巴地道:“寇爷和……和邓爷?我的妈呀,那不是……那不是要把这黄鹤楼掀掉么?”     风三小姐笑道:“原来你也听说了福威帮和神鹰帮结梁子的事。”     店伙忙着点头:“这事通武昌城的人都知道啊!天哪,前几天那场架,打得整个东湖水都成红颜色了!他们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要是两边在这里一闹,那还得了?”     风三小姐听他这么说,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你说得也忒夸张了点。没事的,你只管去传报,就说试剑山庄少庄主风三小姐,有请他们两位过来一叙。”     “试剑山庄少庄主”几字出口,那店伙通身打了个机灵,一张嘴张得老大,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三小姐又是一笑,拿起手边的酒杯浅饮了一口,却不再说话。     江湖上素有“十大高手,三大世家,四大门派”的说法,试剑山庄身属三大世家之首,与少林武当等门派并列称雄,从来都是两湖一带的江湖领袖。她风三小姐虽然是女儿家,却是被公认的山庄百数年来第一高手,家传七十二路“拂风吹柳剑”的修为,只怕比乃祖都要高上数分。     她年少气胜,又天生有一股不让须眉的豪气,江湖上声名极佳。与广东白道领袖的“白马”戈青峰、京城第一名少公孙兰并称为“武林三英”,声名如日中天。其余诸如“江南第一名剑”、“剑帅”、“拂风剑侠”等等的名头,更是数不胜数,都是江湖上的好事者加给她的,只怕风三小姐自己都记不周全。     那店伙想不到风三小姐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只身出现,恍恍惚惚地应了她的吩咐,一步三晃由雅室里出来,却觉得自己尤在梦中。     过不多时,楼下忽然一阵吵嚷,那店伙探头下去看时,却见福威帮帮主寇金刚和神鹰帮瓢把子邓中杰竟然一起来到了黄鹤楼。这二人互相瞪着对方,各自带来的十数名帮众也是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惹得原本热闹非凡的黄鹤楼忽然杀气腾腾。那些寻常百姓一看会闹事,登时溜了个清光,只剩下临江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昏迈老者,怔怔地盯着对面的鹦鹉洲发呆。     说也奇怪,这两方人马虽然怒目瞪视,恨不得生吞了对方,却偏偏没有一个人愿意先动手,只是各自咬牙切齿,恶形恶状的。掌柜的此时早躲到了柜台下面,那店伙心中害怕,但记着风三小姐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上去,颤声道:“风……风少庄主差小的过来迎候两位大爷。”     寇邓二人各自吩咐了帮众找位子坐下,便由店伙引导进了风三小姐的雅室,勉强寒暄几句,分宾主落了座,店伙自去外面张罗两处帮众的酒菜。     风三小姐待二人坐定,啪地收了折扇,朗声道:“晚辈不才风剑萍,冒昧邀请寇前辈和邓前辈来黄鹤楼饮酒叙话,擅专得罪之处,还请两位前辈包涵。”     寇邓二人听她说得如此恭敬有理,舒服受用之余,却也暗暗佩服。风剑萍是风三小姐的真实姓名,但江湖上有几个人敢直接称呼的?便是直说“风三小姐”四字,都唯恐失了礼数。试剑山庄和“武林三英”的名头,随便拣哪一个出来都足够几个福威帮或者神鹰帮抗的了。这风三小姐有如此的地位,如此的名头,却偏偏没有丝毫架子,不由得寇邓二人不佩服她的卓越气度和不凡风采。     邓中杰率先站起,抱了一下拳道:“风小姐客气了。其实兄弟早已知道这次酒宴的目的,我们神鹰帮和福威帮同是做长江漕运的买卖,虽然素来不和,但也知道各自容让。但几日前福威帮的一个分坛主竟然为着一笔原属我帮的买卖,率众砸了我帮的码头。是非曲直,相信风小姐心中有数。”     寇金刚眼看邓中杰抢了头筹,急忙站了起来,粗声道:“风小姐别听这混蛋的一面之词。我帮兄弟维持生活不易,偏偏这个混蛋仗着他有几艘快船,连我帮到口的生意都要抢。风小姐不信可以问问这个混蛋,那笔生意一开始是和哪家谈的?”     邓中杰哼了一声,对寇金刚道:“做买卖只看手段和实力。你们福威帮以前霸着长江漕运,坑过多少商家?我们不过是做生意公道点,就惹你们眼红了?”     寇金刚被他驳得面红耳赤,一时又找不到反击的机会。急起来也顾不得许多,醋钵大的拳头当头就向邓中杰砸去。那邓中杰早就有了防备,头颈微偏避过拳势,右手劈面向寇金刚掷出了一只酒杯。     寇金刚眼看酒杯就要砸到自己面门,忽然眼前一花,那凌空飞来的酒杯竟凭空没了踪影。他惊疑之际,只觉得右手拳势停滞,前进不得,急忙转头细看时,却是被坐在原地没动的风三小姐,以她手中的白玉扇子架住了。再一低头,才发现那个被邓中杰掷出的酒杯不知何时已回到了对面桌上,连里面的残酒都没有洒出一星半点!     邓中杰此刻也被风三小姐神鬼莫测的手段吓到了,一时和寇金刚两个人噤若寒蝉地站在当地,忐忑地看着兀自在悠闲品酒的风三小姐。     一招便镇住了两个帮主,风三小姐心中也是微觉得意。她移开了粘住寇金刚手腕的扇子,肃声道:“此次的两帮纠纷,晚辈已经事先作过一些调查。寇前辈对帮众管束不严,最后酿至东湖惨剧,实属不该。”     邓中杰听到风三小姐站在自己这边,心头大轻,志得意满地对寇金刚横了一眼,后者却被吓得一时无言以对,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冷不防风三小姐话锋一转,又道:“邓前辈的神鹰帮多年来抢夺福威帮的生意,却是此次惨剧的主因,这又是不争的事实。而且就晚辈所知,寇前辈曾命令那名闹事的坛主前去神鹰帮总舵负荆请罪,却被邓前辈乱棍逐出。若不是有一个蒙面少侠搭救,只怕此刻那坛主早已经一命归西了。那无名少侠后来留书给我,略微提到过此事,说起来这次的事,邓前辈担的责任更多。”     她说得十分平淡,却丝毫没有给二人辩驳的余地。邓中杰早已冷汗直冒,絮絮喏喏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被风三小姐的威势所摄,早没了说话的勇气。     眼看寇邓二人都已傲气全无,风三小姐知道局面已经完全由自己掌控,当下站了起来,胸有成竹地道:“前几日东湖惨剧,福威帮和神鹰帮都是死伤惨重,更连累到了长江漕运。晚辈虽然才薄学浅,但不忍两个原本显赫一时的大帮派从此没落。同为两湖武林一脉,这事晚辈有些看法想与两位前辈商榷。”     寇邓二人互相看了一眼,都道:“但请风小姐解说。”     风三小姐点头道:“其实说来简单,两帮相斗,明的,是为了寇前辈的手下坛主率众滋事,暗的,却是邓前辈夺了寇前辈生意。若要解决此次的事端,却也要着落在这两件事上。”     她停了一下,看了看二人的反应,又道:“晚辈想到的方法是,寇前辈押着那位坛主前去邓前辈总舵,听凭邓前辈发落。但长江漕运却不能再由两家胡乱竞争,须得有个仲裁出面,平均分派给两帮船队照料,如此才能不伤了和气。不知道两位前辈意下如何?”     眼看寇邓二人都是面泛难色,风三小姐心知这二人是担心一旦答应了那个仲裁权后,两帮会从此落入试剑山庄的掌握,当下又朗声道:“仲裁之事,虽然是晚辈提出,但试剑山庄从来不插手漕运之事,两位前辈可以考虑由两湖商会出面调解,晚辈只是作个提议而已,决无其他意思。两位若觉得可行,这便喝了眼前这杯酒罢。”说着,当先举起了面前酒杯。     寇邓二人听她说得赤诚,眼下又确实没有其他更好的解决之道,各自看了对方一眼,终于也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一同干了下去。     积怨已消,寇金刚和邓中杰之间的险恶气氛登时缓和了不少。正吃喝间,黄鹤楼的店伙猛地里闯了进来,寇金刚正要喝问,那店伙已经叫了起来:“不好了,不好了。神鹰帮和福威帮的爷们在外面和人打架啊。”     寇邓二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头,心下都是一阵愤怒。暗道我们在这里谈得好好的,那群不开眼的小子却又闹了起来。这要是得罪了试剑山庄,只怕非吃不了兜着走不可。     风三小姐却十分轻松地站了起来,口中道:“两位前辈,咱们出去看看罢,能劝的便劝了,莫弄出什么大事来。”     说完便当先领路,出了雅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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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谷门徒(二)    --------------------------------------------------------------------------------    黄鹤楼头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三人原本以为是两帮又在互殴,想不到却是合力在对付一个老者。原来邓寇二人进了雅室后,有几名神鹰帮的帮众相中了那老头儿的座位,过去要那老者离开,两下里讲不合,最后动起了手来。几下来来往往,却把福威帮的人也拖了进去。两个帮派虽然平日不和,但这老者十分扎手,慢慢地演变成了他一人对抗两大帮派的局面,倒也是始料未及。     两边帮众见到各自帮主出面,都急忙退到了一边。只见这些人个个鼻青脸肿,竟然都带上了伤。而那老者仍然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丝毫不以为意地观赏着楼外风光,对风三少和邓寇二人正眼也不打量一下。     寇金刚眼见那老者脚边躺着几个早已昏死过去的彪形大汉,其中赫然有自己的副帮主在内,不禁心头火起,上前怒喝道:“老鬼!连我们福威帮你都胆敢招惹,想作死么?”     那老者眼皮对他翻了翻,继续喝着酒,并不理会。旁边一个福威帮的帮众忽然跃起,口中喝道:“我们帮主和你说话,竟然不识好歹!”手中朴刀已然向老者当头砍落。     那老者丝毫没有动静,直等到刀锋擦到他肩上,他才间不容发地微微侧一下身子,让开了刀势。紧跟着右手一探一挥,那帮众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已经腾云驾雾般地飞出黄鹤楼,远远地投进了冰寒彻骨的长江里。     风三小姐之前便觉得这个老者眼熟得很,此刻见他露了这么一手,心中登时一惊,想起了一个人来。她走上几步,拱手道:“前辈这招 ‘大江东去’实在让晚辈眼界大开。若晚辈所料无误,前辈该是‘玄机老人’欧冶子老先生吧?”     她这话出口,登时换来满楼一片惊呼。“玄机老人”是江湖十大高手中的人物,名列四魔之一,行事向来心黑手辣,是江湖上人见人愁的大魔星。他行踪诡秘,又从不收徒开派,唯独以一身强绝的魔功傲视宇内。这次若不是风三小姐认出,只怕没人会知道那跺一跺脚能让江湖晃三晃的人物,会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老苍头。楼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格格声,却是福威帮和神鹰帮的帮众因为惊恐过度,上下牙齿打起了架来。     欧冶子听风三小姐认出了自己,却也不去掩饰什么,淡然道:“江湖上说起后生小辈,必然会提到‘武林三英’,今天看起来,果然名不虚传。”     风三小姐急忙谦逊了几句,但眼见这欧冶子说话不冷不热,那几句夸赞更是言不由衷,不由得也觉得没趣。但“玄机老人”决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黄鹤楼,事关两湖武林的机运,风三小姐又不得不想办法探问清楚。     她想了一下,终于又问道:“这次前辈驾临武昌,不知晚辈能有什么可以效劳?”     欧冶子看了她一眼,冷然道:“你放心,老夫来是找人的,哪有那个闲情逸致插手你们的事。对了,你试剑山庄是这一带武林的龙头,这些日子是否有江湖人见过一个仗剑少年?如今大概是二十多岁左右年纪。唔,他脸略似国字但下巴稍尖,额前一撮头发却是白色的。”     风三小姐怔了怔,心中暗自将见过的武林人物与之印证,却始终想不出一个吻合的人来。只得摇摇头,表示不知。     欧冶子叹了口气,废然道:“算了,老夫本来也未曾指望能由你那里探听到什么。”     一旁寇金刚这时插嘴道:“晚辈倒是见过一个人的相貌与前辈所说相近。”     欧冶子闻言,两个眸子猛然间精光大放,上前一把抓住了寇金刚的肩膀,大力猛摇,口中问道:“你看到了?他在哪里?快说快说!”     寇金刚被他捏得肩膀剧痛,却又挣扎不得,只得三句并一句地道:“前几天有个少年救了我手下一个坛主,这少年的外貌与老前辈要找的很象。他说要在武昌采办药材,现在该还在武昌城里。”     这寇金刚越说越是大声,最后终于吃疼不住,叫喊了起来。     欧冶子听他说完,哈哈哈大笑三声,随手丢下了一锭银子,也不见如何作势,整个身子已经腾空而起,越过黄鹤楼的栏杆飞也似的去了。     邓中杰直等他去得远了,方才抹了把额头冷汗,对着风三小姐干笑一下道:“原来这欧冶老爷子没有江湖传言的那么凶狠啊。要按着传闻中的性子,只怕这楼里都该没活人了吧?”     风三小姐苦笑道:“那也是咱们烧了高香。幸亏这欧冶子前辈自十年前开始便传言江湖,言道今生不再杀生,甚至持斋守戒。若是换了以前,我们焉能还有命在!”     众人听他这么说,又看看委顿在地的寇金刚,都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剑谷门徒(三)    --------------------------------------------------------------------------------    武昌,午牌。     任天翔如泥雕石塑般呆在那里,他早已忘记自己维持这个姿势有多久了,只希望能够尽快摆脱现在的状况。但是他虽然心里明白,却偏偏不能动。那把架在他头上一尺二寸长的小刀发出的寒气,早已笼罩了他头颈全部的要害!这把刀的来历他是听说过的:武昌第一镖师霹雳八卦混元手齐老爷子、福威帮总瓢把子寇金刚……几乎全武昌大大小小各路武林人物都曾接受过这把刀的挑战,而且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     这些被挑战者身体的某个部分从此永远的离开了主人,葬送在这把平平无奇的小刀之下!想到这么多名人也无法幸免,任天翔实在怀疑自己今天能不能逃过这场厄运。     刀锋又逼近了寸许,任天翔清楚的感应到锋利的刀刃发出的逼人气息——吹毫立断的宝刃啊!但他如今就是不能动!他现在全身的气机都被这把刀牢牢的束缚住了,百会、神庭、风池、哑门……头颈诸般要穴无一不在那寒气的笼罩之下。动,就是悲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僵直的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人宰割。     刀又近,气更盛。轻轻的一挥……“嚓——”     “任少爷的头型最适合这个新发式了,尤其是这额前的这缕白发,皎皎不群,透着一股雄姿英发的气息。”剃头张一边掸拂着手上的碎发一边媚笑道:“总共一钱三分银子。”     任天翔如逢大赦,长身而起。伸筋展骨之余低头望见满地的乱发,不由的感慨起来:“身体发肤乃是父精母血,安忍轻易弃之。”他回头对着剃头张:“可否……便宜三分银子?”     “不行。”对方斩钉截铁。     就在二人为了那三分银子的归属问题剑拔弩张之际,但听得“碰”的一声响亮,张记理发铺的木门被一股大力推开,红色的身影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二师兄!你那乱稻草还没修理好?快点快点!大师兄快回来了!”     破门而入的少女旁若无人的咭咭咯咯:“人家刚买这身新衣服一定要马上让大师兄看到!啊!二师兄你太慢了,人家不等你了!走了!”     话音未落,红衣的少女又冲了出去,理发铺剩下的半扇门板亦随之被轻易撞毁。     “哎呀!发髻散掉了!”长街的尽头传来一声娇呼。     店铺里的两个大男人一时都给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蒙了,大眼瞪小眼的呆在那里。最后还是任天翔反应比较快,他一咬牙,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把一钱两分银子塞入剃头张手里,在对方醒悟过来要他赔门板钱之前,运起吃奶的力气施展“八步赶蟾”的轻功追赶师妹去也。     经过约莫半柱香舍死忘生的追赶,任天翔总算截住了在前头飒沓如流星的师妹。这时离开武昌竟已有五十里之遥!任天翔如烂泥般瘫在官道上,大张着嘴巴,象狗一样的直喘粗气。     “师、师妹……”他一手死死拽住师妹的裙角,哀求道:“大师兄再怎么快,也不会在我们前面赶回剑谷。求求你走慢点吧,我实在赶不上啊……”     “二师兄你懂什么!”少女头也不回的继续赶路,丝毫没理会那个被拖着在地上滑行的师兄:“大师兄的‘一叶轻舟万重山’已经有九成火候,何况他的‘神行符’可是咱们剑谷的宝物呢!日行三千里啊!提起那‘神行符’……”     少女突然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天上,秀眉皱了起来,似乎遇到了什么事。任天翔看在眼里,开口问道:“师妹怎么了?是否出了什么事?”     少女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隔了一会,方才道:“小昭刚才传了讯息给我,说有个本事很高的人在后面盯着我们,正朝这里过来。”     任天翔不禁惊疑道:“咱们这次外出除了插手一下福威帮的事,又没有什么惊动武林的举动,怎么就被人跟踪了?来者莫非是同道的人物?”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二师兄就是这样,凡事都喜欢大惊小怪。我看八成是哪个江湖人错认了我们,一场误会罢啦。”     说着,玉手轻扬,对着天空做了个手势。随着几声啼鸣,两人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道黑影,一只七彩斑斓的鸟儿从天而降,缓缓停在了少女的肩头。那少女爱怜地摸着那鸟儿的羽毛,欢喜道:“乖昭儿,辛苦你啦。”那鸟儿似乎也通灵性,舒服地低鸣几声以示回应,却在少女肩上挨挨擦擦的,神态十分亲密。     任天翔羡慕地道:“看来师妹的‘剑灵’已经修到了‘紫炎初渡’、‘灵境开辟’的境界了。这小昭儿竟然变得这般乖巧,几乎已经通了人性哩!”     少女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我哪象你那么偷懒,出山至今我都不停地修炼‘剑灵’,这些日子进境极快,事半功倍呢!”     她一边与任天翔说着话,一边对肩头的神鸟比了几个手势。一阵光华闪过,那只七彩斑斓的鸟儿忽然消失不见,却早已变成了一把紫色鲨鱼皮鞘,金吞口的古剑,静静地躺在少女的手里。     少女轻抚着剑鞘,柔声道:“小昭儿别急,等一会那追踪的人离开了,我再让你出来。”     任天翔在一旁啧啧连声道:“若是师妹你把对‘剑灵’的一半柔情用来放在你二师兄身上,说不定我早就被迷得七晕八酥,任你差遣了。”     少女对他做个鬼脸道:“想得美!二师兄向来糊里糊涂,哪有小昭诚实可靠?更何况,要真有什么难办的事儿,我自然会去拜托大师兄的。”     师兄妹二人说着话,似乎早把那跟踪之人忘了。过不多时,后方传来声长啸,一道灰色的人影忽然由道旁窜出,一路飞奔到了二人的面前。任天翔见来人身法极快,那声长啸更是由远及近,显出了十分浑厚的内力。任天翔怕他来者不善,当下往前跨了一步,挡在师妹身前。     那道人影奔到近前,猛地里刹住了身法,却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葛衫老者,赫然正是之前在黄鹤楼出现的“玄机老人”欧冶子。
  剑谷门徒(四)    --------------------------------------------------------------------------------    任天翔立刻就认出了他来,心中一时有些疑惑,但他脸上仍然十分轻松,上前拱手施礼道:“原来欧冶子老前辈,晚辈实在想不到竟然在此地与前辈相遇。一别数年,前辈风采尤胜当年,晚辈佩服无已。”     他口中说着,一鞠到地。身后小师妹眼看二师兄行了礼,便也急忙照着做了。     欧冶子抚髯笑道:“长平镇外一别,想不到眨眼就过了十年。任先生,这十年来,在下可找你找得好苦哇。”     任天翔奇道:“前辈这么辛苦地寻找晚辈,不知是有什么指教?”     欧冶子神情一肃,忽然正儿八经地拜了下去,口中更恭声道:“在下欧冶子,恳请任先生不计前嫌,传我仙道法门,再造之恩,终生不敢或忘!”     任天翔呆了一呆,急忙笑道:“老前辈说笑了,我一个后生晚辈,哪懂什么仙道法门啊?快快请起,这不是折杀我了么。”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去想将欧冶子搀扶起来。哪知道这欧冶子甚是固执,内力又浑厚无匹,竟是没能动得分毫。正没作理会处,欧冶子又道:“任先生虽然深藏不露,但十年前我们联手合战‘欢喜道人’时,那出神入化的身手和招式,却绝非俗世该有的物事。在下或许年长,但绝未老眼昏花。任先生以符咒驱役鬼神,以空手切裂山岩,这样的能耐哪是凡人所能为,若在下所料不差,任先生必当是故老相传的剑仙一流!”     任天翔听他这么说,不由挠了挠头,想起来十年前的事来。     十年前,当时十几岁的任天翔奉师命下山,要除掉一名以妖法和邪仙道鱼肉乡里的妖道,恰逢江湖十大高手联手与那妖道拼斗。两下里目标一致,任天翔自然也出手协助,并在最终手刃了那个名为‘欢喜道人’的邪道巨孽。     原以为事情已经告一段落,想不到当年十大高手中的欧冶子竟然会认出了自己剑仙的身份,听他的意思,更是苦苦寻觅了自己十年之久。任天翔倒也被他的求道之心打动,但一想到“玄机老人”在武林里的凶恶名声,不禁又有些踌躇起来。     欧冶子人老成精,眼见任天翔露出松动的神色,当即道:“在下自十年前与任先生相遇之后,一心便想求仙证道,从此守了杀戒。这十年来,我对天发誓从未害过一条人命。”     那少女这时在后面插嘴道:“这倒是真的。大师兄几年前下山,回来曾经说起过此事。欧冶老前辈确实通告天下,从此不再杀生了。”     欧冶子伏在地上,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江湖上的事原来剑仙们也了解得十分清楚,喜的是自己这些年来守戒甚诚,此事颇有可为。     任天翔凝思了一会道:“前辈请起,晚辈有些话要和前辈分解明白。”     眼看欧冶子站起了身,一脸期待的神色,任天翔肃声道:“前辈是武林耆宿,就武学而言,乃是顶儿尖的人物。但诚如所言,晚辈师门修习的,并非武道,而是仙道。”     任天翔缓了一缓,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前辈欲求仙道,虽说年岁稍大,但并非不可为。仙道修习首重悟性二字,这道理却是和上乘武学相仿佛的。前辈胜在养气功夫扎实,普通修仙客的筑基与炼精化炁的步骤早已有了不凡的造诣,只需通了性命二关,成就元婴还是大有可能的。”     说着,他由怀中掏出一个羊脂白玉的瓶子,又抽了一个书简。递给欧冶子道:“这瓶中装的,是我师门炼制的丹药‘紫琼金纹丹’,前辈每日子时服用三枚,可以助数十年的性命交修功夫。这个书简是《黄庭内景经》,是道家修真的入门奇书,前辈小心收藏,由浅入深逐步修炼,进境必然比寻常丹客快了数倍不止。”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到了欧冶子的背后。冷不防一掌劈出,端端正正印在欧冶子灵台穴上。欧冶子正在兴高采烈的当口,要害猛遭突袭,登时仰天喷出了一口鲜血。任天翔再不停歇,身子绕住欧冶子的身子滴溜溜直转,掌随身走,一掌一掌都狠劈在欧冶子各处经脉要害上。     说也奇怪,他这般狠打,虽然欧冶子长声惨呼,却偏偏始终没有倒下。旁观的少女更是含笑看着,似乎丝毫不以为意。     任天翔拍打了一阵,终于慢慢收了身法,退到一边闭目调养。欧冶子此时也是盘膝坐在地上,眼观鼻,鼻观心,默默用功。过了好半晌,两人同时睁开了眼睛,相视一笑。     “晚辈不得已使了速成的法子,还请前辈见谅。”一边说着,任天翔上前替欧冶子把了一下经脉,笑道:“前辈果然福缘厚泽,这番行功的收获竟比晚辈想象的还大。恭喜前辈了,性命二关已通,元婴修成指日可待!”     原来任天翔刚才那套掌法,竟然是传功而非加害。欧冶子自然是心知肚明,再次拜了下去,口中只道:“多谢任先生指点修仙门径。在下感激五内,恩德永记在心。”     他拜了一阵,却没听到有人反应,抬头看时,却见任天翔和他师妹早去得远了。风中,隐隐传来了任天翔的声音:三卷黄庭颂,一盏碧壶春。     我辈云中客,随风御剑仙。     欧冶子跪坐在地上,握着手中的玉瓶和书简呆然良久。终于仰天长啸一声,飞也似的去了。   
  天邪临世(一)    --------------------------------------------------------------------------------    江湖上自古就有剑仙的神话,相传他们能御剑飞行,朝游白帝夕宿天姥。但传说本就是以讹传讹,说的人固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听的人也只是姑妄听之,从来当不得真。江湖人一辈子能够遇到一次修仙客的机会,绝对不会比拣到绝世武功秘籍的机会高到哪里去,而知道有“三大奇门”的江湖人,更加是凤毛麟角。     九华山麓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山谷,大片繁茂的桃花林围绕着一圈修竹搭就的精舍,旁边不远处的山坡,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山岗四周都是杂树蔓草,只有竹庐群的四边才植有数排翠绿欲滴的精竹。     六月的和风送过,带起了一阵松涛竹浪,和着清幽的桃花香气,沁人心肺。显然,精竹、艳桃和松林都是此间主人悉心栽植成的,处处体现着清新和雅致。这里正是三大奇门之一,幽宁剑谷的所在。任天翔师兄妹由武昌城外返回,已是两天后的戌牌时分。他们半路遇到了归来的大师兄东方未明,三人一回来,便立刻前去求见师尊。     幽宁剑谷西汉立派,以庄周为开派祖师,信奉的是老庄之学。自汉文景以降,已经传替了二十七代。这一代的宗主名叫方正心,他爱妻早逝,只留下一个独女,闺名方莲。门下收了两个弟子,便是大徒弟东方未明和二弟子任天翔。师徒四人在这片僻静的山谷中修真养性,相依为命。师徒的一切衣食度用都是自备,偶有外出游历,亦是尽力不惹事上身,其避世独居的作风,与同为三大奇门的墨门、铁府那种”入世”态度大是不同。     方正心的居处名为“正气庐”,是剑谷竹舍的主建筑。入门处两边,贴着一幅对联,右边上联是“能持剑向人”,左边下联则是“不解持照身”,这两句诗词乃是唐代大诗人李贺所作。是批评襄阳走马客,也是批评一般的剑客、豪侠,只知道用剑去杀人,只知为报私恩私怨去拚命,却不知用这剑去照一照自己,度量自己是不是真正的英雄;反其义亦可作为做人的一个准则,即正人必先正己。这也正是剑谷的立派诫规,用来告诫门人不可持才傲物,被好勇斗狠耽误了修真的道行。     东方未明一行人踏入正气庐的正堂,方正心早就等在那里了,方莲喊了声爹就扑进了老父怀里。东方未明上前跪拜问安之后,取出了一只紫檀木匣子,恭声道:”徒儿不辱师尊所命,带回了‘灵龟内丹’。”     方正心道了声好,接过匣子问道:“灵龟虽然难觅,但你有我给的地图,而且凭未明儿的道行,一只百数年的灵龟该难不倒你。怎么会延误了这么些天的?”     东方未明急忙答道:“启秉师尊,徒儿取灵龟内丹并没有耽误太久,但归途中不知如何走漏了消息,被一些企图夺宝的江湖人物跟踪了。”     方正心问道:“可知道是哪些人物?”     “是‘七心散魂’左政,‘无敌书生’欧阳无敌,‘人屠’王十六,还有‘铁掌横江’周坤。”东方未明补充道:“弟子不敢随便使出师门技艺,所以先用言辞挑逗他们互斗,最后以‘剑魂’搏杀了周坤。”     方正心道:“周坤和王十六等,都是横行江湖的武林大豪。按说和修仙没有什么干系,他们却从何处得知了‘灵龟内丹’的事?”皱了皱眉头,又对东方未明道:“他们不知道你的底细,自然不会把你放在眼里,自顾自的窝里斗起来。不过,驱虎吞狼之计到底有违厚道,不是修道人该做之事,以后莫要再用。”     东方未明听到师父训诫,急忙躬身领受教诲。倒是一旁的方莲,看到大师兄无端端受到教训,很不服气。要不是老父积威之下,早就抗声争辩了。     方正心一转头,正好看到任天翔在一旁贼忒兮兮,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不禁十分不喜,沉哼一声道:“翔儿,我要你办的物事呢?”     任天翔见师尊动问,当下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正容道:“师父差遣徒儿的事十分简单,徒儿已经按照师父列出的单子,在武昌的药局采购完毕了。药方上列的各味药材一样不缺。”说罢,自怀中取出了大包小包的一串药材来。     方正心喜道:“好,好。有了这些药材,再用‘灵龟内丹’作引,山阳村顾老伯家的独子就有救了。”     幽宁剑谷虽然避世独居,尽量不去沾染红尘俗事,但身在凡世,总要和世人接触的。剑谷地产不丰,粮食桑麻要和邻近村落交易,山阳村便是与剑谷比邻的山中野村。剑谷师徒通常每月会用日常炼制的丹药、编制的竹器与之交易,换取织布粮食等物。因为剑谷的丹药颇有灵验,所以山阳村的村民有时亦会央他们看病疗伤。这次东方未明师兄妹奉师命出谷搜集药材,就是为了治愈山阳村一名村民的怪疾。     方正心看到药材已经齐备,立刻吩咐开炉炼药,至炉开药成,已是第三日的子时。师徒四人便兴匆匆的赶往山阳村。山阳村位于剑谷西南处,相距怕有五六百里的山路。就是方正心四人的脚程,赶到顾老头家时也已日近中天了。     顾老头是山阳村一个老猎户,虽然年少时身轻力大,算得一个出色的猎手。但老来却得了眼疾,生活起居全靠唯一的独子照顾,很是可怜。偏偏这小顾数日前为了猎些值钱野味好换钱给老父抓药,冒险夜猎。第二天早上一回家便高烧不断,印堂更是晦暗,口中胡言乱语,大喊“黑林”、“黑林”的,好似撞邪一般,眼看不行了。方正心检查之后,发现是中了妖物的瘴气,普通药石无法医治,便命弟子外出寻找对症药材,施术救治。     因为药物十分对症,“灵龟内丹”更是辟邪驱妖的宝物,一服药下去,躺在床上的小顾立刻沉沉睡去,面容也安详了不少。方正心看到药效开始发挥,便做个手势,示意众人出去说话。顾老头虽然眼不能见,却也知道儿子的病情已经有救,拉着方正心的手,一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而一边山阳村的村长,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象正在犹豫是否因该开口。     方正心鉴貌辨色,便主动问村长道:“村长的神色不宁,有什么烦恼的事不得开解么?”     村长叹了口气道:“方先生哪,您也知道,我们这个山阳村,十户倒有九户是猎户。今天小顾的遭遇,难保不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要是猛兽为害,我们自己就组织人手去围剿了。可这会子是妖怪作孽,这……这可叫我们怎么办?”说完又叹了口气,愁眉苦脸的搓着手。     方正心一笑,道:“村长不须为村民生计忧愁,正心此次固然是为替顾世侄治病,却也存了除魔灭害之心。”     说罢,回头对着身后侍立的东方未明等三人道:“除妖驱邪,仗剑卫道。是我们修道者的本分。为师这次决定一探九华山黑林,会一会那个妖魔。”     一旁的方莲偏头悄悄问任天翔道:“二师兄,九华山黑林是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任天翔悄声答道:“黑林一说,是在世居九华山的猎人中流传的传说。据说在九华山玉霄峰附近有一片黑松林,终年没有阳光照射,各种毒物异兽出没其间,更传说其中有妖怪的巢穴,是猎人们的禁区。不过……”     “不过什么?二师兄说完它啊。”     “我只是有些奇怪,黑林虽然阴森吓人,但只要生人自己不进去,里头的怪物决不会出外伤人。可这次,小顾到底是有经验的猎人,他再大胆也不会进黑林,而这伤又显然是黑林的怪物弄的。这说明黑林的怪物开始出外伤人了,这可有违常理呀……”     方正心哼了一声,道:“妖物怎会有常理?这些脏秽之物,该当见一斩一,方才不负掌中七尺青锋!”   
  天邪临世(二)    --------------------------------------------------------------------------------    任天翔见师父动怒,便不敢再说什么,但终究还是咕噜了一句:“那不是太绝对了吗?”     哪知道方正心耳力极好,这句话全被听到了,他狠狠地横了任天翔一眼,心中对这个惫懒的二弟子极其不喜。     任天翔本性跳脱,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性格与方正心的严谨端庄格格不入。方正心对自己这个二弟子从来不假颜色,偏偏任天翔又天生不懂去讨好尊长,师徒间隔阂日深。     去年隆冬,九华山天降瑞雪,剑谷师徒四人闲来聚在一处赏雪。方正心一时兴之所至,要考考两个徒弟的文才。便以雪为题,要求弟子们做联诗。     他自己以一句“白雪纷纷何所似?”起了个头,方莲侧头想了一会,拍手联了下句:“撒盐空中差可拟。”     方正心点点头,转头看着大弟子东方未明。东方未明笑道:“师妹联的固然佳妙,但盐撒天空,到底没了瑞雪纷飞的飘逸。且看弟子的第三句。”说着,联道:“莫若柳絮翩翩舞。”     方正心拊掌大笑,道:“未明儿果然不负老夫所望!此句不仅有飞雪之飘逸,更点出冬尽春至的意境。妙,妙!”     方莲在一旁见到父亲夸奖大师兄,远比夸奖自己还来的高兴。     任天翔在一边看着,心中醋意荡漾,便假咳了一声,道:“说什么飞雪柳絮的,落到泥地,也不过变作尘土飞灰而已。”     一场原本兴致勃勃的诗会被他这么一说,登时不欢而散,而方正心对自己这个不正经的二弟子,更是恶感多于好感了。     剑谷师徒一行四人在九华山高低起伏的山林间疾跃穿行,转眼已经快要靠近黑林所在了。方正心抬头望天,眼看金乌西坠,以近黄昏时分。微一沉吟,便收住了脚步。弟子们见师父突然不再飞奔,也急忙煞住了身法,回转过来。     方正心环视了一下侍立在身周的弟子和女儿,道:“你们想也知道,为师此来是为了除魔荡妖。俗话说‘除恶务尽’,但如今天色向晚,正是阳气告磬而阴气渐盛之时。我担心这盘踞黑林的妖物道行高深,只怕一击不中让它逃逸,九华山的百姓就难有宁日了。”     东方未明问道:“那师父的意思是……?”     方正心道:“为今之计,我等四人分为两组,一组深入黑林直捣黄龙,另一组则守住黑林外围,拦截妖物逃逸的去路。”     任天翔闻言,不禁奇道:“黑林占地奇大,仅两个人却如何能够守住所有的逃逸道路?”     方正心没好气的道:“此事你能想到,为师岂有想不到的?”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方八卦状的铜镜,递与东方未明道:“此宝名为‘诸方神镜’,功能显现持镜者身周四十里内天地万物。再配合莲儿的‘剑灵’,相信扼守黑林诸方要道不是什么难事。”     剑谷一宗,讲究的是以神驳剑,亦即俗称的剑仙之属。到了东方未明、任天翔这代,因为天性喜好、道行深浅等等原因,各人只修得了一种驳剑之术。东方未明获传“剑魂”,乃是一道来去无踪但威力极大的紫电剑气;而方莲所习的“剑灵”,却是将灵剑变化成飞禽走兽的能力。方正心授命东方未明使用“诸方神镜”,再辅以方莲的“剑灵”,确实可说是万无一失了。     任天翔眼看方正心命东方未明与小师妹一组,不自禁轻哼了一声,肚子里对师父的偏心老大不满。同样是入室弟子,但师父自小就偏向大师兄。出了乱子闯了祸,自己屁股上挨的板子从来都比大师兄多一些,重一些。等到年纪大了,情窦初开,师兄弟俩都喜欢上可爱的小师妹。可师父却总是明里暗里帮大师兄制造机会,这次要不是灵龟实在难觅,只怕师妹也会和大师兄一起远赴异域了。     方正心看出了任天翔郁郁寡欢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冷声道:“翔儿,你和为师一起闯一闯黑林。为师要看看你近来“剑印”的进境如何。”说罢,手一挥,当先向黑林疾掠而去。     银月东升,黑林中刮起了瑟瑟的晚风。潺潺的山涧流水声与远处阵阵的猿啼相应,间中夹带着几声寒鸦的凄鸣,惨惨淡淡,昏昏暗暗。方正心和任天翔师徒俩在嶙峋乱石间纵跃飞驰,循着一缕若有若无的妖气全力追查。瞬息间,师徒二人来到了一处绝壁之下。     方正心举目四顾,只见自己师徒身周三面一片树海,密密麻麻遮天蔽日;面前的这堵绝壁,山势高耸猛恶,而且光滑如削。正沉吟间,任天翔由身后赶了上来,悄声道:“师父,一路妖气追踪,显然是指向这堵绝壁之上的。弟子以为,那妖怪要么是在崖上穿穴,要么就是在崖顶筑巢,都是易守难攻之势啊。”     方正心洒然一笑,不去理他,大袖一挥间人以平地拔起五丈,再一挥,竟丝毫不借外力的又升了三四丈,就这么大袖挥拂的飞升而去,转眼便消失在缠绕半山的云雾之中。     任天翔知道自己的师父几乎已经是地仙一流的人物,这等白日飞升的本事自然不在话下。但自己的修为与师父比起来可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要想爬上这绝壁,看来要另外动脑筋了。     他束一束腰带,一个提纵上了峭壁,但接着便发现整个峭壁平滑如镜,竟没有一处可以让他借力的所在,百忙中不及细想,左手捏起剑决就往山岩中刺去。“嗤”的一声响,他整个手掌竟然深深的嵌入了山岩之中!     原来任天翔所习的”剑印”乃是将施术者的肉身化为利剑的驳剑术,全力施展之下,手掌四周剑气的锋利程度甚至可以达到削铁如泥的境界,用来对付九华山比较松散的玄武岩层,自然是轻而易举。     他就这么依靠着剑印之助,在山壁上凿孔上攀,好容易来到了一处三面悬空,自绝壁上突起的大石台上。方正心早已等在那里了,他见到任天翔狼狈万分的从下面爬上来,只点了点头,也没有表示什么嘉许的意思,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指了指石台尽头的一处漆黑不见底的洞口。     不用方正心再多解释什么,由洞口散发出来的慑人妖气已经给了任天翔所有答案。今次夜探黑林要找的正主,八成就在里面了。     师徒俩对望了一眼,方正心正要开口说话,任天翔却存心要在师父面前显显能耐,向方正心打手势示意替他掠阵,不等方正心回答,自己就屏息缓缓的向洞口移去。     那妖气自深不见底的洞口喷涌而出,四散飘溢。任天翔愈是接近洞口,感受到的压力愈是强大,堪堪来到洞口的四步之外,就几乎已经有了不支之感。但想到刚刚在严师面前夸下海口,无论如何不能输了这阵。他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正待再次举步,背后方正心突然大喊道:“翔儿小心!”     听到师父的警告,任天翔一时还没闹清楚是怎么回事,但身体自然有了反应。左足一点,一个旱地拔葱,高高纵跃而起。说时迟,那时快,任天翔身体刚刚拔高,一道暗青色的电光便从他脚底一划而过,轰击在石台的一角。只听到震耳欲聋的一声响,硕大的石台竟硬生生被炸出了一个缺口!     任天翔身在半空,眼看到那道电光的如斯威力,直吓出了一身冷汗,心下暗忖:“我的个老天爷呀,要是刚才反应稍慢,我这小命可就灰飞烟灭万劫不复了。”     恰在这时,又是一道青光自洞口射出,直奔半空中的任天翔而去。这时他整个人悬在半空,正是前力已尽,后力无继的时刻,再也借不到半丝力去。眼见其势避无可避,任天翔不由得大叫一声:“完蛋了!”一时之间,惟有束手待死而已。   
  天邪临世(三)    --------------------------------------------------------------------------------    眼角的余光扫到一道黑影极端迅疾的接近自己,任天翔只觉得腰间一紧,下个瞬间突然有一股大力将自己往旁边拉扯。青色妖光擦着他的发稍一冲而过,直没入了深山云雾之中,半晌才传来一阵闷闷的轰隆之声。任天翔吃惊的看着眼前那凭空多出了一个窟窿的云团,站在当地说不出话来。方正心慢条斯理的解下了缠绕在任天翔身上的腰带,一边冷声道:“连收敛心神都做不到,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劣徒。”     洞中的怪物连续两击不中,也被外面那些不速之客勾起了火气,大吼一声,便由巢穴中冲了出来。大石台足有五丈方圆,本来也算颇为广大了,但那怪物由洞中出来,就占去了七成的空间,石台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狭小了。     任天翔这时终于回过了神,他凝目细看,只见那怪物外形颇象老虎,但却长了一身刺猬般的毛皮,肋间更生了一对小肉翅,额前一双巨目大如铜铃,泛着慑人的绿光。它一出洞穴,又是仰天一声长吼,一时万山皆应,轰隆隆的回声不绝于耳。任天翔见了怪物的这等气势,猛的打了个激灵,回头对方正心道:“师父,这难道是‘穷奇’不成?!”     方正心此时的脸色也颇为凝重,闻言沉声道:“看来是这厮了。我没想到黑林的妖物会是‘穷奇’这样的上古妖兽,看来这次必须一击即中才行,如若让这厮逃逸了,只怕未明儿和莲儿应付不了。”     说罢,方正心自背上剑匣中取出了长剑,左手连变数种剑诀,往长剑上一抹。原本平实无华的精钢长剑突然爆发出夺目的光华,赫然成了一柄斩妖除魔的神兵!     任天翔一看师父捏的几种剑决,就知道接下来将是一场千年道术与上古神兽的空前较量。盖因方正心所使的,不是什么普通的道术,却是剑谷传承了二十几代,历数百年的镇派三宝之一——千雷殛魄剑诀。     这道剑诀,包含了道家行使雷部诸法的所有正法印诀,共有天、地、云、水、幻、斗六大雷决。雷法向来就是道家最具威力的大法咒之一,俗世的方术士中流传有“都天大雷火印”、“五雷使愿令”、“风火聚元令”诸般雷部法术。而方正心现在运使的六大雷法元诀,每一道都是蕴涵着莫大法力,普通妖物即使碰着其中一道,也是立刻神形俱灭,更何况现在是六诀合一!     任天翔知道师父这次是要全力以赴了,那边厢的“穷奇”妖兽显然也感受到了千雷殛魄的毁灭性力量,开始躁动起来。它一边高声咆哮,一边震动肉翅,发出一道道青色的妖光,轰击被雷电之力保护住的方正心。但那原本威力无穷的青色妖光,在由雷部正法元诀运聚而成的雷火之壁面前竟是如此无力,丝毫不能撼动方正心分毫。     方正心见妖光无法突破雷法的屏蔽,心知‘穷奇’虽强,到底不是千雷殛魄的对手。眼见“穷奇”锐气已失,正是擒杀的大好时机。当下功力再提两成,长剑精光暴长,牵动了“云雷诀”,青紫色的雷电之气包裹住方正心全身,人剑合一的向着“穷奇”轰去。     “云雷诀”是千雷殛魄的第三诀,威力柔中孕刚,却又飘渺虚无,无孔不入。方正心还未逼近对手,“云雷诀”召来的电殛风暴已经将“穷奇”整个包围在了核心。“穷奇”眼见挣扎不得,又身受万雷殛魂的苦楚,不由得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嘶鸣。     云是有形无质之物,“穷奇”万般挣扎不得解脱,但它那惊天动地的哀嘶却误打误撞的将困绕全身的雷云生生震开了。青紫色的雷云电气被吼声驱散,“穷奇”的庞大身形再次显了出来,不过这时的它,早已遍体鳞伤,皮毛已经残缺不全,左边的肉翅也被雷电击断,额头鲜血涔涔,着实狼狈不堪,再没有刚才不可一世的气势了。     禁制刚被解除,“穷奇”便瞪着因痛苦和愤怒而变血红的双眼,四处寻找那个千百年来第一个带给它死亡感觉的人类,它下定了决心,自己刚刚受的痛楚,必定要这个人类用血肉来偿还。     方正心的第一击因为“穷奇”那声巨吼而慢了一步。他眼看“穷奇”已经逃出了雷云禁制,心知这怪物随之而来的报复必定势若千钧。他雅不愿与这头蛮兽正面对撞,当下左手剑诀一变,改捏一个“幻”字诀,身形立刻隐入笼罩于石台上的雷气之中。     “穷奇”遍寻敌手不得,一转头间,看到了远远站在石台一角的任天翔。任天翔修为甚浅,连“穷奇”都无法承受的雷气自然也不是他能承受的。虽然千雷殛魄的威力不是针对任天翔而发,但余威所及,也把任天翔远远逼到了石台的边角上。如今”穷奇”找不到让自己受苦的恶人,自然将积蓄的怒气都出在这个倒霉蛋身上。它一声嘶吼,弓起了背,直向任天翔冲去。     任天翔可不是方正心,就是“穷奇”再狼狈,都不是他能对付的。眼见这穷凶极恶的上古妖兽越冲越近,手足无措之下,任天翔张口大喊:“师父救命啊!”     耳畔听到方正心沉稳的声音:“孽障敢尔!”风声掠过,方正心竟从任天翔背后转了出来。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收了长剑,右手戟指作剑,左手捏诀,作势向疾扑而来的“穷奇”刺去。惊天动地一声爆响,方正心的右手竟发出了一道青紫色的巨大电弧,犹如一把雷电形成的长枪,深深的刺入了“穷奇”的心脏之中!     “是‘地雷诀’!”任天翔第一次目睹师父在实战中施展千雷殛魄的第二诀,不禁惊叹起来。而那只上古妖兽,在雷电之枪刺入心脏的同时,便已经被千钧巨雷将它的五脏六腑都劈碎了,如今只是一具倒在地上,散发出焦臭味的尸体而已。     方正心却没有因为诛杀了“穷奇”而感到有什么骄傲的。相反,他皱起眉头道:“这‘穷奇’在我刚刚开始运使‘千雷殛魄’时就知道不敌于我。但它却没有立刻逃逸,反而作困兽之斗。如若它一开始就选择逃跑,倒要花老大工夫。却是什么原因让它不肯逃脱呢?”     任天翔道:“会不会是它要保护洞中什么物事,即使知道会丧命也不愿离去?”     方正心点头称是,道:“咱们进去探察探察。这些妖魔鬼怪必定有什么恶事,一并解决了罢。”   
  天邪临世(四)    --------------------------------------------------------------------------------    山洞的妖气因为“穷奇”的死亡而减弱了不少,但多年的积累之下,浓厚的妖气早已渗入了山洞中的每一处缝隙。师徒俩踏入洞穴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妖气侵袭,方正心还不觉得如何,任天翔到底修为尚浅,早已被阴冷的妖气激得脸色泛白,牙齿格格格的打着颤。这狼狈相落入方正心的眼里,越发使他觉得自己这个二弟子实在不争气。     两人借着洞壁和穹顶的点点磷光,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洞穴深处探去。所幸洞内虽然黑暗但并不很深,走了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已经到了一处石室之中。     方正心四处观望。这石室三面都是山壁,惟有来处一条通道。地上铺着厚厚的茅草,估摸是“穷奇”栖身的所在。他正看着,任天翔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角,指着茅草堆道:“师父快看,那边好象是‘穷奇’的幼仔?”     “什么?”方正心奇道。顺着任天翔所指方向望去,只见高高的茅草堆正中,正安静的躺着一只奇型的幼兽。凑近看去,赫然正是小号的古兽“穷奇”!只是此时的幼兽尚未长成,头大身小,身上批着柔软的褐色绒毛。乍看之下,丝毫没有成兽的凶猛威武,倒颇类小猫,煞是可爱。     方正心点点头,道:“看来那妖兽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幼仔,才不肯逃脱的了。”     任天翔蹲下身子,轻轻用手指拨了拨幼兽的耳朵。想是小“穷奇”正睡得舒服,只是动了动耳朵,却并没有被他吵醒。任天翔嘿嘿一笑,顺手拔了一根茅草,便要去搔弄小家伙的鼻子。     身后突然传来呛的一声鸣响,任天翔吃惊回头,却看见方正心长剑出鞘,满脸的煞气映着四周幽幽的磷光,很是吓人。任天翔看师父这个样子,知道他是打算对这头什么都不知道的幼兽下杀手了。说也奇怪,刚刚方正心在洞外搏杀了成兽,任天翔明明没有任何不安,还因为终于没有生命危险而松了口气。但现在知悉师父要杀这头幼兽,他突然生出一缕同情的念头来。不暇细想之下,他双臂一张,挡在了小“穷奇”的前面,口中叫道:”师父剑下留情啊!”     方正心没想到任天翔竟然会保护幼兽,一怔之后,沉下了脸道:“孽徒,竟然袒护妖魔!给我退开!”说完伸手推了任天翔一下。     他原以为任天翔在自己积威之下不会太过造次,这一喝足够让他退却的。那知道那混蛋小子这次却吃了秤砣铁了心,轻轻的一推并没有让任天翔移开,反而抗声道:“师父!‘穷奇’盘踞黑林并不是近几年的事情,从来没有伤人的事情发生。这次小顾的事我们只是听到他昏迷时的只言片语就咬定是它,是不是过于武断了?更何况,就算是老‘穷奇’伤了小顾,那也八成是因为它要保护幼仔。您都已经诛杀了它,便有天大的罪孽也该化解了。其罪不及这头什么都不懂的幼兽啊!”     方正心铁青了脸,怒视着任天翔。要是往常,任天翔碰到他这样怒火滔天的目光,早已被吓落荒而逃了,可这次,心情激动的他丝毫不肯退让,竟然回瞪了过去。     师徒俩这么互相瞪视了半晌,方正心突然暴喝一声:“给我滚开了!” 袍袖挥出,任天翔觉得一阵惊涛骇浪般的飓风猛的迎面冲来,把他向一侧甩去。砰的一声,整个人就狠狠的撞到了山壁上,一时间似乎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任天翔一边在地上挣扎,一边嘶声喊道:“师父,上天有好生之德,饶了……”     他话未说完,方正心手中的长剑已经化做一道精芒飞射而出,迅疾的饶着草堆中兀自熟睡的幼兽转了一匝。但听到“嚓”的一声,一道血箭激射而出,在空中化成蓬蓬血雨,淋淋漓漓的洒在了灰白色的茅草里。方正心回剑入鞘,再也不去理睬呆楞在那里的任天翔,独自离开了山洞。     任天翔愣怔了半天才回过了神。他看着身首异处的幼仔,凄然道:“对不起,我已经尽力了。只能说你运气不好,还没懂得看看这花花世界就离开了。”     他站了一会,蹲下身去,在幼兽尸体旁边用“剑印”挖了一个小坑。郑重的把幼兽的尸体移进了这个简陋的墓穴,再用碎石块仔细的将墓穴掩好。一切完备后,他又道:“我能力有限,只能帮你做到这样了。希望你来生好运。”说罢摇摇头,纵身出了山洞。     任天翔在树海中追上了方正心,师徒之间什么话也没说,相互隔着一丈的距离出了黑林。     方莲的红色身影迎了上来,她一看到父亲,立刻奔奔跳跳的跑过去,欢声道:“爹!快来快来!我和大师兄打到什么了!”     后面的东方未明上前几步,躬身给师父问安。方正心原本一直黑着脸,但他不忍坏了爱女兴致,再者也想看看爱徒的本事。当下柔声道:“小丫头这般高兴。未明儿,你和莲儿到底有何收获?”     东方未明恭敬回答道:“启秉师父,弟子和小师妹自师父和二师弟进了黑林,就各自按照吩咐运使术法。大约一柱香多的工夫,弟子的‘诸方神镜’在黑林西北角发现了一处妖气。弟子和小师妹立即前去查察,发现了妖物。经过一番搏斗,弟子终于借小师妹之力将之搏杀了。”     说着,指了指身后不远处一具硕大的蛇尸,解释道:“是一条修炼得道的蟒蛇精。我查过它的妖气,与顾老伯儿子所中的瘴气属于同质同源,相信它就是元凶。弟子不敢妄擅,所以带了蛇尸来见师父,请师父法眼鉴定。”     方莲在一边欢声道:“其实都是大师兄一个人的功劳啦!爹也知道的,我从小最怕蛇了,见到这么大的早就腿都软啦,哪还敢去正眼看呀。更不用说什么出手了。爹,你说这次大师兄立了这么大功劳,该怎么奖赏他?”     她撒了一会娇,突然感觉不对劲,老父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始终无动于衷。一抬头正待发脾气,便看到了方正心铁青了一张脸,后面任天翔也是黑着脸,还带上了一丝愤恨之色。她虽然天真娇憨,不太理会世务,但也猜到这两个人在黑林里必定发生了什么,一时也不敢再说下去了。东方未明早就发现了方正心和任天翔之间的尴尬,但因为不明情况,也不好劝解什么,四个人突然冷了场,站在九华山凄冷的月光中,相对无言。     沉默良久,方正心道:“先回剑谷再说罢。”说着一拂袍袖,也不等弟子们回应,自顾自走了。师兄妹三人互望一眼,任天翔却也没说什么,跟着离去。方莲不由得向东方未明投去询问的眼光,但东方未明也不了解情况,只好作个无奈的姿势,表示一切只能回去再说了。   
  天邪临世(五)    --------------------------------------------------------------------------------    回到剑谷已经是寅时,山林里刮起了大风,层层叠叠的乌云将明月和朗星完全掩盖,只留下一个蓝幽幽,灰沉沉的天空。     剑谷的“正气庐”亮起了灯火,方正心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突然刮起的夜风把堂中的蜡烛吹得摇摆不定,飘摇的烛光映在方正心的脸上,使他的脸色愈发显得阴晴不定,森严深沉。东方未明、任天翔和方莲三人这时早已侍立在堂下,但眼看方正心的神色,没有一个人敢妄自说话,都是眼睛看着自己脚尖,不敢吭声。     夜风更急了,还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阵细雨。方正心眼望窗外,突然叹口气,回转了头扫视一下堂下的弟子和女儿,曼声道:“今儿怕要下场暴雨了。”     众人不知道他的意思,都不敢接嘴。方正心指了指任天翔,道:“任天翔,你过来。”     任天翔耳听师父召唤,但竟然是直呼其名而不是和以往那样叫自己“翔儿”,不由得微微怔了一下,急忙走上了几步,躬身行礼。     方正心看着他,问道:“你入我剑谷,还记得有多少年了?”     任天翔心头一颤,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但还是肃声回答道:“弟子是个孤儿,自幼年时为师父收养,得列剑谷门墙,算来也有二十一年多了。”     方正心看着他,又问道:“那你想来对我剑谷的十条门轨很熟悉了。告诉我,祖师立下的门轨中,第四条是如何说的。”     任天翔听到方正心如此问话,知道今日事不能善了,当下把心一横,郎声道:“剑谷门轨第四条,不得回护妖魔,妨害正道。违者,开革门墙,永不饶恕。”     “冤孽,冤孽。”方正心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口中喃喃自语。也不见他有什么动静,任天翔只觉得眼睛一花,师父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边。不等任天翔有何反应,方正心的右掌已经拍在任天翔的前额天灵上!     任天翔轻轻颤了颤,只觉得整个人一阵恍惚。凉丝丝、软麻麻、暖洋洋的快意自丹田升起,瞬息间游走全身。原本充盈经络的精气神魂好象六月天里的冰块一样,飞快的消解融化,竟然再没有一丝踪迹!     “我闭了你的泥丸,削去了‘剑印’。”方正心淡淡的说着:“今晚你还可在剑谷留宿一宿,但明日天亮就请自去罢。天下虽大,但剑谷却再也不能容你,你……你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入了“正气庐”后的内室。     任天翔乍闻噩耗,他料不到师父竟然可以如此决绝,楞在当地,发不出声来。一旁的方莲见二师兄受到这般重罚,心下不忍,正想去向老父求情。哪知她刚一移步,却被东方未明拉住了。她转头往去,只见东方未明对她摇摇头,却又朝门外指了指,便拉着她离开了“正气庐”。     东方未明和方莲的动作,任天翔丝毫没有感觉到。如今的他,心里只反复盘旋着一件事:“师父开革了我。师父竟然,开革了我!”     我这次没有犯错!任天翔的内心大喊着。“穷奇”不是这次的主凶,师父不问青红皂白举剑就杀,连一只刚刚出生,什么都不懂的幼兽都不肯放过。如此行事,又和魔道有什么分别!以往被师父训斥,那是自己不求上进心猿意马。可这次,自己的处事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师父如此处罚,叫自己如何心服?不服!我不服!     室外的风雨愈加大了起来,似乎还带上了隐隐的雷鸣之声。窗外的树枝被风吹的东倒西歪,摇摇晃晃的在窗棂上投下了诡异的影子。     任天翔跪在地上,心里却不停的呐喊着。愤懑不满的情绪混合着被废去仙道后的自暴自弃,犹如狂风般席卷着他的思想。猛的里,任天翔牙一咬,恶向胆边生,自言自语道:“好,你废我道行,侮我清白,我起码也要你睡不好觉!”主意一定,任天翔霍的从地上站起,毫不犹豫的向“正气庐”西边的“丹室”跑去。     剑谷的丹室,自第十五代宗师在九华山定居之后,就成了专门收藏诸般神妙法宝的所在。此次方正心授予东方未明的“诸方神镜”就是其中的收藏之一。任天翔被废去道行,已经没有能力运使这些法宝了,但他本来存的就是个“捣乱”的念头,盗他一两件绝世珍宝,好歹也要让方正心寝食难安一下。     丹室并非很大,只是比正气庐稍大一点点。整个房间摆满了橱柜箱笼,琳琅满目。任天翔站在其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手。     也不知是前世的安排或者今生的孽缘,任天翔的眼光落在了一只玉石盒子上。这是一方用和田玉雕琢而成的小匣子,上面七零八落镂刻着一些八卦图案。虽然时间仓促,但凭着对《易》的研究,任天翔立刻看出这些八卦图案虽然粗看没有规则,但其实却是按照“帝出乎震,齐乎巽,相见乎离,致役乎坤,说言乎兑,战乎乾,劳乎坎,成言乎艮”的规律,以匣锁为轴精心排列的。不知为何,自看到这个小匣子开始,任天翔的眼神便好象中了邪一样,再也离不开了。     他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和师父一起进过丹室,当时也是这样被这个玉匣吸引了。方正心告诉他,这个玉匣里存放的,是叫做“血焰灵珠”的法宝。自从第十五代宗师将它从凡世中觅得后,剑谷便迁入了九华山,从此与世隔绝。他记得方正心当时讲到这里时,曾不无困惑的道:“老祖师迁派,显然是为了它。但历代祖师不乏聪明绝顶之人,却始终没有一个参详出这件法宝的用法。我穷数十年修为,也是毫无收获。真不知道当年老祖师是如何想的,羽化之前对于这件法宝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让后辈们无从揣摩。”     他正回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隐约听到小师妹的声音在说道:“二师兄的房间里没人,其他地方也找不到。这般大的风雨,二师兄也不太可能会现在离开。莫不成……真的……”     他吃了一惊,心知小师妹必定是为了安慰自己,所以四处找寻。只要再迟得片刻,自己含愤盗宝的事可就要被小师妹当场撞到了。百忙之下不及细想,任天翔抄起玉匣,穿窗出了丹室,急忙忙的落荒而逃。     外面的暴雨下的正欢,雨水象从天穹中倾倒下来一般,疯狂的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任天翔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挣扎。他被废了道行,又从没练过武功,如今就和一个文弱书生一般,却又如何抵挡这磅礴充盈的天地之威!     好容易爬上了一道山梁,任天翔抹了一把脸,凝目向前方望去。但如今豪雨倾盆,眼中所见全都是灰蒙蒙的雨水,如何看得清楚。他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前行。任天翔其实很明白,他若继续这样走下去,必定会迷路,最后冻饿而死;如果现在决定回去剑谷,反而还有生望,顶多是再被责骂一番而已。但他现在胸中一股傲气,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去丢这个脸。     他正低头疾行,猛然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响亮,天际间划过一道霹雳,正正的砸在脚边。任天翔整个人就好象一个布偶娃娃般,被高高的抛上了半空,翻了个筋斗,直向山崖下掉去。   
  天邪临世(六)    --------------------------------------------------------------------------------    九华山的清渺泉边,任天翔正和小师妹击剑相嬉。涓涓流水声中,两人任意比划着即兴杜撰的招式,每每两剑相触,各自发出会心的笑容。他们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年纪渐长,又互相倾心爱慕,都存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念头。在任天翔的师父,方莲的父亲方正心的主持下,两个人终于在数日后的剑谷正气庐拜堂成亲。一年后,三个人的剑谷又添了一个生命,任天翔和方莲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剑谷上下一片喜气洋洋,似乎桃花都比往日的红艳。     但,有什么地方不妥?     “真是个非常美丽的梦啊……”冥冥中,任天翔似乎听到了有个少女的声音这么说道,只是隐隐约约,不知远近。     “是什么人?”     声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继续飘飘缈缈的道:“醒来罢……醒来罢……醒来罢……”     任天翔啊的一声大叫,猛的从泥泞中坐了起来。暴雨已经停了,他一时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处不是痛入骨髓,忍不住又大叫起来。好半晌,钻心刺骨的疼痛才开始慢慢减缓。他抱着头,游目四顾,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山坳之中,身侧一堵高高的山梁,其他三面亦是陡壁悬崖。他呻吟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被霹雳打中,掉落山崖了。     回想起刚才的梦境,任天翔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扶着山壁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恍惚间感觉到自己好象踩到了什么物事。低头看去,却是自己从剑谷丹室中盗出的小玉匣。他弯腰将匣子拣了起来,或许是摔落时的冲撞所致,匣子上镂刻的“乾”卦被崩掉了一个角,正面的金锁也已移位,一缕缕红色的异光从匣子的缝隙中泻出,变幻无常。     “这到底是什么法宝?”任天翔无法抑制好奇之心,揭开匣盖仔细观看。刹那间万丈红光由匣中急涌而出,竟映的整个山坳一片红彤彤的。任天翔被这突如其来的豪光吓了一跳,手一松,匣子从手里跳出,一颗鹅蛋大的血红色珠子滚了出来,直直的砸在地上。但听到一声极其清脆的声响,宝珠和泥泞中的顽石撞个正着,瞬间爆裂成了千万碎片,好象新年的焰火一样,四溅飞射,在空中撒下一阵金红色的急雨。     任天翔一时呆在当地,做声不得。他没想到剑谷传承了数十代,珍而重之的法宝竟然能如此轻易就被毁坏。震惊之下,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既然坏掉了,就别管它啦。反正我也成功出来了。”脑海里好象有人在和自己说话一样,任天翔吃了一惊,依稀辨认出是刚才梦境中听到的声音。     “我等了你足有两千多年,今日终于天随人愿,你果然帮我解了那些麻烦的禁制。”声音继续道。     这次任天翔完全确定了,自己的脑子里有一个属于其他人的声音在说话!惶急之下,他高声大喊:“喂!你是什么人?快给我现身!不要鬼鬼祟祟的藏头露尾!”     少女的声音笑了起来,略带讥嘲地道:“没想到现在的你竟然会这么笨呢。我早就是个灵体,却哪来的身体可以现给你看?”     “是……是鬼怪?!”任天翔打了个哆嗦,被精怪附身不是好玩的,自己如今没了道行,对那些东西可没有丝毫抵抗之力,如果有个万一……。     “看来你是全都忘记了。”少女的声音有点落寞的轻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又傲然地道:“我乃两千年前纵横‘幽界’的三圣之一,圣神邪是也!”     任天翔听到这话,先是张口结舌,继而哈哈大笑,最后竟蹲在地上直不起腰来。少女的声音再度响,听起来似乎颇为恼怒:“干嘛笑成这样?有什么可笑的?”     任天翔手抚左胸,一边笑一边答道:“你是‘幽界’三圣?哈哈,‘幽界’自古就只有二皇,哪来的三圣?大天妖、魔极神皇,你别欺我不知道,哪来什么圣神邪!哈哈。再说了,‘幽界’自从轩辕黄帝战胜蚩尤,定基昆仑之后,就彻底和阳世阴间分隔,相互间再也没有相通的路径。你这第三圣又是怎么出来的?听你的声音,起码也就十八九岁,竟然硬要充千年前的人物,哈哈哈哈。”     圣神邪听了任天翔的话,并没有生气,却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已经没有回‘幽界’的办法了吗?那两个人竟敢背着我称什么‘皇’了。”     任天翔大声道:“你到底是那路妖精?我是三大奇门中剑谷的二弟子,看在你修行不易的份上才宽容至今,你若再不速速遁去,惹我火起,我可要让你神魂俱灭了!”     圣神邪听他这么说话,当真色厉内荏的可以,哈哈大笑的道:“你泥丸早闭,一身道行早成了画饼。你一路从剑谷逃出,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我可都看在眼里呢。”     任天翔被她揭破老底,不由得脸上一红,啜啜道:“你,你到底是谁啊?”     圣神邪嘿嘿一笑,道:“我说我是三圣你不信,也罢,就算我不是好了。不过我的名字叫圣神邪没错。远在你出生之前我就被人施法禁在了那颗‘赤焰灵珠’之中,直到今日你因缘际会的帮我破除了禁制,我才脱困而出。明白了吧?”     任天翔暗叫一声苦,原来“血焰灵珠”是用来囚禁妖物的法宝,自己误打误撞将它盗出,竟惹上了这种麻烦的东西。他心里想着,摇头苦笑道:“既然你难得脱困,那就快快走罢,又为何要附在我身上。我好歹也是你的恩人,就算不报恩,也不用害我吧。”     圣神邪道:“你以为我附在臭男人身上很高兴么?要不是我因为囚禁时间太长,成了灵体,一柱香内找不到合适的身体依附就会灰飞烟灭,我才不愿意和你共居一体呢。”     任天翔听她这么说,喜道:“既是说你只要有身体就可以依附了?那简单,咱们找个村镇,找具刚死不久的女尸,你将就一下就是了。”     “去去,你当我是什么?鬼魂?厉魄?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是灵体,灵体啊。一旦附身在你身上,可就不能再离开了。你见过哪个人可以随便灵魂出窍的?”圣神邪对任天翔的提议嗤之以鼻:“说明白点呢,咱们现在是‘一心同体’的情况。”     任天翔失魂落魄的听着,半晌道:“如果我的身体出了事,那就是‘一尸两命’的情况了。”     “是‘我们’的身体。”圣神邪纠正道:“不过你放心,我既然附在这个身体上,就绝对不会让它发生什么意外。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如今的任天翔就是圣神邪,圣神邪就是任天翔。天下间能伤到圣神邪分毫的,还真是不多。”     任天翔听她说的大气,当下道:“既然我们现在是这个状况,我也不瞒你。我刚刚被师父废了道行,原本依靠仙道发挥的武功可以一项都不能运使了。”     圣神邪笑道:“就你师父的那点微末道行,能教你的也是有限。他的成就岂能与现在的你相比?你试试拍击那堵崖壁吧。”     任天翔将信将疑的走过去,摸着那堵直立面前的巨崖。仰头上观,只见坚硬的花岗岩上面青苔满布,被云雾缠绕的高处,隐约露出几株古松遒劲的身姿,煞是雄伟奇丽。他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手掌,犹豫着拍下去能有什么反应。     圣神邪在旁催促道:“拍啊,怕什么,对于我的修为而言,轰倒一座悬崖是很正常的事情。”     任天翔听她这么说,当下提起手掌,呼的一声向石壁上拍去!     啪的一声,任天翔的掌心多了一把青泥,石壁上多了一个黑黑的掌印,但石壁本身却是我自岿然不动,别说被轰碎,连回声都没有。     任天翔呆怔在当场,脸色变的十分难看,好半晌,任天翔才大声道:“圣神邪,你竟然戏耍我!把我惹火了,我管你什么‘一心同体’,总之不会放过你!”     圣神邪没有立刻回应,好久才犹犹豫豫的道:“你先少安毋躁,这可能是我被禁时间过长,力量消退的缘故;也可能禁制没有被解彻底,还有几道封禁存在。”     “借口!”任天翔怒道。     圣神邪虽然被他这么疾言厉色的一喝,可能是觉得理亏在先吧,也没有生气,却柔声道:“我刚刚查过你的气海,虽然你泥丸被封,道行也被废了,但底子还在。我有些轻身功夫,利用你的那些修行底子应该够了。”     “哈,你当我还会上你的当吗?”     “哼,你不学随便。不过你觉得就凭你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能爬出这山坳吗?”     任天翔被圣神邪这么一说,不禁抬头望去。但见四面都是绝壁,处处高耸入云。如果是平时,这般崖壁自是困不住他堂堂剑谷二弟子,但是现如今,任天翔自问没这个本事出去。     圣神邪又冷冷的道:“学不学在你,反正身体是你在用。大不了饿死在这里,两个人‘一尸两命’算了。”     任天翔犹豫了一会,终于道:“你看着教罢。你我都想着出去呢。”     圣神邪笑道:“这就对了呀。恩,你听好了,我这套轻身功夫名为‘揽风神行’,功夫大成的时候,甚至能够利用气流将身子悬停空中,神妙无方。不过以你现在的修为,大概也就能将就应付着爬出这山坳吧。”     任天翔听她又开始吹嘘,当下不耐道:“你还是快点教吧。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呢。”     圣神邪轻哼了一声道:“急成这样,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悟性哩。我先念口诀给你听,接着详细解说,你听好了……”     这一番传功,竟然足足花了三个时辰,太阳早已悬在中天,雨水被阳光照晒,蒸腾成了一团团雾气,将山坳打点的虚幻迷离。任天翔神完气足的站在山梁脚下,耳中听着圣神邪的嘱咐:“‘揽风神行’的关键是揽风二字,就是要灵活运用空中的各种气流、风力,切记不能强求,一切要随风自在。如今山坳阳气充盈,地气上升,正是出去的好机会。”     任天翔一边听着,一边努力的感觉着地气上升的脉络,良久,他大喝一声,双足点地,身形缓缓拔高,随着升腾的雾气慢慢上升。升高了丈许,便开始觉得后力渐歇,当下右掌疾出,拍在山壁上,整个人借力回旋,再次找到上升的地气流,更行攀升。他越行越高,而越往高处山风越急,那便更容易借到力了。任天翔如此这般的乘风高举,终于出了山坳。     他初试“揽风神行”的神妙,竟不愿意停下,当下顺着西风,飘飘荡荡的向着东方飞去。待得感觉到体力不支而最终脚踏实地时,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官道上。他举目西望,看着雾霭中的九华山麓,一时间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圣神邪一路上只是指点他如何运用揽风神行,始终没有多说什么。眼见他突然流露出萧索之意,忍不住劝解道:“你师父不识你,那是他的事。你行事但求无愧于心,只要立身正,假以时日你师父也会明白你的。”     任天翔摇摇头,喃喃道:“我这辈子是不会再回剑谷的了。”默然半晌,突然仰头一声长啸,大声吟道:“抛却俗尘烦恼事,我辈逍遥自在仙!”     吟罢转身,顺着官道飘然而去。   
  懵懂江湖(一)    --------------------------------------------------------------------------------    安徽亳州,早在东汉时便是一座大大有名的古城,枭雄曹操、神医华佗皆是诞生于此。亳州至今仍留有汤陵、道德中宫、白衣律院、华祖庵、曹氏家族墓群、地下运兵道等等史迹供人瞻仰感怀。     任天翔沿着官道信步而行,却无意中进了亳州。他游目四顾,但见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片繁忙景象。他驻足观望了片刻,突然觉得腹中响动,才猛醒起自己几乎快一整天没进食了。人便是这么怪,没想起来的时候不觉得如何,一旦发觉自己饿了,那饥饿之感登时会数倍的被感觉到。他急忙四处探望,想要寻间酒肆茶楼之类,进去饱餐一顿。     “神仙居”的招牌在风中摇摆,随之飘散的酒肉香味早已让闻香而至的任天翔食指大动,不能自已。但他总算还有点清明,突然想起自己含愤出山,竟然连荷包行囊都没准备,当场急出一头汗来。情急之下伸手在周身上下四处掏摸,天可怜见,总算自己贴身收藏,专门用来保存战利品的百宝囊没有遗失。任天翔暗自松了口气,将小布袋从怀中取了出来,仔细翻查起来。一对龙纹明珠耳环,射了一半的五行针一筒,还有一只刻着恶鬼花纹的精钢戒指。     看着自己的全部家当,任天翔不由得叹了口气。,心道:“五行针算来应该还能发三次的量,用来护身不错,留着留着。这戒指模样难看,还是精钢做的,怕不值钱,不过丢了有点可惜,暂且收着。呃,看样子只有这对耳环值点钱的样子,找个当铺当了罢。”     这对耳环是当年他手刃妖道“欢喜道人”时,从尸身的内袋翻查出来的,因为看它做工考究,原本想着用来讨好师妹,但一来一回,却竟然给忘了,丢在百宝囊内近十年,想不到今天会用上。     他心里盘算定了,当下觅了一处当铺,将那对明珠耳环典当了出去,换得了七两银子。他压根没想过要把耳环质回,将当票很随意的塞入怀中,便扬长出门而去。     手头有了银子,自然急着要找处食肆祭祭五脏庙了。任天翔不敢去“神仙居”那样的大铺子,毕竟七两银子实在不能算多,当下便进了街旁一处小食铺。亳州乃安徽的名城之一,附近各州各县的特产在此都有,任天翔进的铺子,却是一对绩县夫妇所办,以卖伏岭特产玫瑰酥为生。这玫瑰酥做法考究,以细白糖、芝麻、面粉、饴糖等为主料,辅以玫瑰花、青梅、桔饼、红绿丝。芝麻更需经过手工脱壳,炒熟后碾细过筛,再拌上细白糖烘干成麻屑,用小量的饴糖和拌有麻屑的上等面粉分层卷叠起来,切成块后,表面再均匀地撒上细白糖、玫瑰花、切细的青梅、桔饼、红绿丝等。制成的玫瑰酥,外观洁白如玉,丝丝点点的玫瑰花、桔饼、青梅若隐若现,宛如翡翠玛瑙嵌于白玉之中。任天翔直吃的大呼过瘾,一盒玫瑰酥瞬间扫光,当下招手再要一盒。     他正吃的兴高采烈,突然发觉身边站了一个人,高高瘦瘦,似乎颇为长大。任天翔抬头望去,却见此人穿了件样式怪异的黑色袍子,一头褐色卷发,深目高鼻,瞳孔依稀间竟是淡蓝,他衣衫褴褛,面容颇有憔悴之色,但喉结蠢动,显然也是个饿到发慌的人物。任天翔心道:“看样子是个落魄的大食商人。”想到自己被师尊冤枉,落魄天涯的苦况,不由得起了同情之心,当下道:“你看样子也饿的狠了,我一个人吃不了这盒糕点,咱们一起吃如何?”     那人闻言大喜,千恩万谢的坐了下来。他确实是饿了很久了,抓起那翡翠白玉般的玫瑰酥,一口气连着吞了两个。任天翔看着他因为吃的太急而被噎到脸红耳赤的模样,一边好心的递壶茶水过去,一边笑问:“你是从大食来的吧?是不是遭了强盗?”     “不,不。”异国人的嘴里塞满了玫瑰酥,说话含混不清:“我是从更加西的地方,唔,很西很西的地方来的。”     任天翔大笑:“你这人说话不老实,大食乃塞外极西之地,再往西可是一片大漠,生人哪能住那里。”     那人听到任天翔不相信自己的话,有些发急,当下用力将嘴巴里的玫瑰酥咽干净,认真的道:“阿拉伯再往西穿过沙漠就是我的故乡,欧罗巴大陆。我没有骗你。主不会允许他的仆从随便说谎话的。”他汉语不精,说话辞不达意,急起来连食盒碗盆一起用上,示意自己的故乡确实在极西之地。     “主?你的主子吗?”任天翔从没去过异域,也不清楚大食之西是什么,但他听到那人最后的话,不由好奇起来。     那人答道:“主是我们对上帝的称呼。上帝是万事万物的主宰,宇宙的创造主,所以我们称他是我们的主。”     任天翔哈哈大笑,道:“这天地三界是上古巨神盘古氏以无上神力开辟而成的。哪来什么上帝的说法。”     那人听到任天翔竟然对他的上帝如此不敬,大声争辩道:“宇宙明明是上帝用七天时间创造的!”他愤激之下,生涩的汉语竟然也流利起来。     任天翔忍笑道:“好罢,那你倒解释一下你们那个‘上帝’是怎么用了七天创造天地的?”     异国人神情一片肃穆,道:“在上帝诞生前,宇宙是一团漆黑,什么都没有。上帝诞生了,他说,‘要有光。’于是宇宙里就有了光,这是第一天。第二天,上帝又创造了日月星辰;第三天是高山大河;第四天是花草树木;第五天是各种动物;第六天是我们人类;最后一天上帝决定休息,所以第七天都是休息的日子。”     任天翔听完,嗤笑道:“大谬不然。试问宇宙明明是什么都没有,你那个‘上帝’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光’了?除非他早就知道‘光’是什么才行吧。”     异国人没料到他会这么驳,愣了半晌才道:“上帝无所不能,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任天翔嘿嘿一笑,道:“无所不能么?他会仙法么?能御使飞剑么?能长生不死天地同寿么?”     那人顺口便道:“自然是……”话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盖因他发现,上帝虽然伟大,但东方法术是万万不会的。而且耶稣虽是圣子,却终究也是死了以后进的天堂,哪有肉身成圣的说法。但他不能输了给面前这个异教徒,人急智生下,不答反问道:“你刚才说世界是那个盘古开辟的,倒是怎么个开辟法了?”     任天翔悠哉的茗了口清茶,缓缓道:“上古天地,混沌不明,状若鸡子。天生圣人盘古氏,以撼天神力,执裂地巨斧,将混沌劈开。从此轻气者上升而为天,浊气者下沉而为地。阴阳即分,天地底定。三才就位,五行流转。此为‘开天辟地’是也。”     他欺负对方是异国人,刻意说些半文不文的古语来刁难他,哪知道那位也不是省油之灯,他虽然说话不行,但因为早就立志东游,所以在印度、大食等地便尽力收集中原的文籍,读的古书比之任天翔,只怕是只多不少,当下哼了一声,反诘道:“你说盘古用斧子劈开了混沌,那也只是把一个混沌劈成两个混沌而已。哪来什么轻的气往上升,重的气往下坠落呢?既然还是混沌,又怎么会有什么天地、三才、阴阳的?”     任天翔听他这般诘问,竟也是同自己刚才提的问题一样,无言反驳。不禁大笑起来,道:“说得好,说得好!我倒还真难驳倒你。恩,没想到你对中华古文这般熟悉。难得遇到你般有趣的异国人,请教你尊姓大名啊?”     那人也笑了,他知道“尊姓大名”是十分尊敬的说法,当下欣然回答道:“我叫修莫斯•穆撒,是基督教会的传教士。我从法兰西来,打算在中国游学,顺便传播基督福音。你叫我修莫斯就可以了,穆撒是我的姓。我的故乡姓是在名后面的,和中国大大不同。”     任天翔一笑,道:“在下姓任,名天翔。你叫我天翔罢。”     两人互通了姓名,俗话说不打不相识,这番争论却让两人亲近了不少。任天翔一时兴起,当下决定结帐,打算换家酒店和这位新朋友共谋一醉。一转头,却发现食肆的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神色犹豫,一副有事相求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样子。   
  懵懂江湖(二)    --------------------------------------------------------------------------------    任天翔问道:“老板娘,可是有事相询么?”心道自己虽然落魄,但还不至于会被怀疑成吃白食的人罢。     那老板娘尴尬的笑着,低头道:“小女子听到刚才两位的谈话,知道两位都是读书人。这个……我有个儿子,最近得了病,请大夫看过几次,也吃了几服药。可是……可是始终不见效。我家贫困,靠着卖糕点勉强糊口,实在再凑不出钱请大夫了,不知道……”     任天翔暗自叹口气,心道天下命苦人当真可怜,心中不忍,当下道:“老板娘且莫焦急,在下以前倒也学了些粗疏的医术,帮你看看便是。”那老板娘闻言,当真感激万分。当下引着两人进了内室。     扑面一股浓重的药味,昏暗拥挤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床。厚厚的铺着几层被褥,一个人躺在里面,只露出了头颅。只见他头发蓬松,脸色焦黄,两边颧骨高耸,眼神昏暗,真好象骷髅一般。     任天翔伸手入被,帮病人把起脉来。半晌道:“《素问•五藏生成篇》说:诸气者,皆属于肺。如今这孩子宗气不足,脉象沉而阴,当是受了风寒,阴气袭肺所致。如果拖延日久,落下痨病就麻烦了。”     妇人听说可能会得肺痨,当场急的哭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拉着任天翔的衣角求道:“先生千万救救这个孩子啊!”     任天翔将妇人扶了起来,安慰道:“你先莫急。前面几位大夫开的方子可还在吧?取来我看看,是否有对症之方。”     他到底不是医生,虽然知道病根,却不清楚用药的量,所以希望看看其他大夫的方子做个借鉴。哪知道一看之下,不禁眉头大皱起来。原来这家人家为了这个孩子,前后找了三个大夫,每个大夫的方子里都写的明明白白:阴气伤肺,寒气内淤。竟然和自己的看法完全一致,而其中两个方子中用的主药竟然也和自己心中拟的药方完全一样。换言之,就是用了自己的药方,只怕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他正惊疑着,冷不防脑中圣神邪的声音响起:“笨蛋,明明是个半吊子的书呆,竟然仗着读过几天《灵柩》、《内经》的就想悬壶济世?”     任天翔正没好气,突然听到她这番嘲讽,大怒道:“好,那你来试试看。看人挑担不腰疼!”     修莫斯见任天翔先是对着方子发呆,接着突然对空大骂。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上前询问道:“你怎么了?突然对着空气说话?”     任天翔怔了怔,猛醒起圣神邪是附在自己身上的,外人可看不见。自己这般大声说话,难怪会被当做疯子。当下摇了摇手,一边在心中对圣神邪道:“你总是自称了不起,那这回的病症你倒有什么说法?”     圣神邪轻笑道:“听你刚才和那个异国孩子辩驳,上古神话倒是读了一些。那禹治水总该知道罢?”     “废话。”任天翔听她答非所问,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你别急。想想禹为什么能治水成功,而他父亲却不行?”     “那还用问,大禹用的是疏导之法……啊也!”话未说完,任天翔突有所悟,不禁大呼出声。自然又引得修莫斯投来疑问的目光,心道中国人难道都是这么喜欢自言自语,神神秘秘的?     圣神邪看他已经有所领会,当下继续道:“治病好比治水,须当因势利导。如今这孩子七窍闭塞,阴气积淤于肺。可叹你们这些照搬医书的人啊,只知道用药力强压,却不知宣导之道,药下的越重,只怕这孩子越危险呢。”     虽然圣神邪的话仍然有讥讽的味道,但如今任天翔可没心思和她计较这个,只问:“那我该如何引导?用什么为引呢?”     圣神邪道:“如今之势,好比你十万大军围城,而敌人见四面被围,又不能投降。于是负隅顽抗,一时攻守僵持,时日久了,肺痨一成,那孩子就没救了。你应该读过《孙子》罢,为将者遇到这个情况,该当如何处理?”     “我当让开一门而猛攻其余三门,让敌人看到生机,自然不肯再拼死抵抗,一定是想着从我薄弱之处突围而出了。我便在敌人出城的时候于半路伏击,自然可获全胜。”     “正是。所以你要想引导淤塞的阴气,自然也要用阴气重的药物做引子了。不过当然还要考虑到不能和你的主药药性冲突,不然敌人突得外援,你这围城之势就危险了。”     任天翔一朝闻道,心中大喜,道了声受教。拉住修莫斯就往外跑去,口中大叫:“老板娘不用忧虑,我已经有了治愈令郎的把握。暂且耐心等待,明日一早我就再来!”   
  懵懂江湖(三)    --------------------------------------------------------------------------------    亳州城外向西半里,乃是一处乱葬岗。死囚斩首后便被拖到此处,而穷苦人家没钱修墓,往往也会将死去的亲友身上裹条草席,弃置于此。尸体弃得多了,甚至一锄头下去,翻出一把枯骨。久而久之,此地终于成了个阴风惨惨,生人回避的死地。从食肆出来后,任天翔便拉着修莫斯一直候在这里,不知道等些什么。     身处这样的境地,修莫斯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是基督教的教士,西洋鬼怪吓不到他,可中国的精怪不见得会受上帝管辖,十字架不一定济事。想到这个,修莫斯更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吊着了。相比之下任天翔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自从找到这处乱葬岗,他便不时抬头观望天色,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月亮已经快近中天,远处传来几声凄切的寒鸦啼声。修莫斯只觉得浑身发寒,背后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吹着冷风,越想越害怕,忍不住道:“天翔先生,已经很晚了。我们明天再来吧,天亮的时候做事也方便啊。”     任天翔道:“没办法,忍一忍吧,那物事只能在此时此地找呢。”说着仰头观天,又道:“如今快到寅时,‘子胆丑肝肺至寅’,正是阴中孕阳,滋润心肺的时刻。再忍一会,待时辰一至,我们采了药草就离开。”     修莫斯惊奇道:“药草?采药还要看时间吗?”     任天翔解释道:“四时节令不同,药性药理都会变化。中医玄妙莫测,这只是很基本的常识而已。”     见修莫斯大摇其头,一副不相信的神色。知道医道艰深,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解说,当下正待详加解释,脑中圣神邪突道:“莫作声,我感到有人正过来。”任天翔吃了一惊,急忙打手势示意修莫斯噤声,两个人伏低了身子,藏到了一堆野草中。     凄冷的夜风中,一条人影自远方飞驰而来,在任天翔躲藏处的数丈外站了片刻,便坐到了一处坟头上。这人一袭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行动迅捷无声,站立时笔挺似标枪,如今一旦坐下,却一动不动,好似泥雕石塑一般。     圣神邪在脑中嘱咐道:“来人武功很高,现在的你可惹不起。小心躲藏,莫被他发现了。”     任天翔闻言,愈加小心的伏在草丛中,猛听到身边传来一阵瑟瑟声,原来是修莫斯被吓的浑身打颤。当下伸手拍拍他,表示一切有他,不用害怕。却回过头暗自叹了口气,忖道:“我现在道行全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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