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十几年前拆买快要拆的房子合适吗时别人拿了三粒小炸弹,突然想起来了,要怎么处理掉交给谁

但其实并没有任何值得被屏蔽的内容。
叶修沉迷在世邀赛资料里,不觉时间过得快。转眼已是八月,他爸突然有天吩咐他换上外出的衣服,打理着头发似乎要去哪。
“同我去趟联盟总部,我之前擅自做主,还没和你们主席打过招呼。这次的事别人为你担风险,还诸多操劳。”叶父对他解释。
他挑了件单衣,他爸看了说不好,给换了件薄外套。见屋门前桂花掉了一地又一地,叶修才想起都快入秋了,他也已经闷在屋里这么久。
叶父身着便装,想不到冯宪君竟然认识,尊称得一声“上将”,又看看跟在后面的叶修,表情一时纠结。叶修想,他爸一定到场过相关的会了,他们这是在电竞总局认识。冯宪君的年纪其实比叶父稍小,但体质多有不如,看着还显老些。前些天他在医院,苏沐橙他们不清楚里面的头头道道,但想必冯宪君是门儿清的,这回又为他操了多少心呢?其实不算这一回,过去十年也操得不少了。叶修拦下了老爷子想径直开口的意图,从冯宪君抽屉里熟门熟路地摸出药,配着水送到面前,才在对方惊悚的视线中尽量温吞地解释,“老冯,这我爸。”
冯宪君纠结的表情还是裂了。
叶父先道谢,又表达了事务繁忙未能及时做出说明的歉意,冯宪君一一推辞。主席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没过几分钟已经对叶修的身世接受良好,只不过连连感叹,“这些倒不要紧,只是原本难办得很的事突然就敲定,叶修也不和我联系,我还担心他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是如此,那交由上将来办自然比我稳妥,也免得人关在乱七八糟的地方受罪了。不过既如此,怎么一开始还叫他白遭这趟罪呢?”
这也是个操心的命,他看起来倒还比叶家这两爷子更痛心、更舍不得的。
叶老爷子最后问了不少世邀赛行政、人事方面的问题。叶修就有点诧异,他知道他爸对游戏,尤其是荣耀相关的事向来很抵触的。但两人坐下交谈,他也老实地在一边并未插嘴。后来冯宪君拿出幅装裱好的国家队成员合影,这也是在委任状授予那天所拍,但与报纸上的相比就宽大和清晰很多,冯宪君为叶父一一介绍。叶父端详照片,视线从各人脸上缓缓划过,看完却皱了皱眉,倒是按下没说什么。
叶修听到中途悄悄出去,在总部门外随便找块地蹲了就等他爸,又过了好久他爸出来时,屁股后头却还唯唯诺诺地跟着个人。
“这是……”到面前,陌生的中年男人挤出个讨好的笑,却是向着自己。叶修想了一圈,确实不认识,疑惑地看向他爸。
“这人是在你之前,本来经过层层筛选被授意担任国家队领队的。方才忽然闯出来拦住路,不依不饶地要向我谢罪。我说,‘你未曾得罪过我什么,有什么话也该直接对修哥儿说,该怎么办修哥儿自己拿主意’,这才把他领来。”
“噢。”叶修了然。他说他爸怎么行动间透着一股疏慢,明明在家在外都极刻板守礼的,要是有这一层也不见怪了。那人就称了句“叶神”,热情地伸出手来。看着快蹭到鼻尖那只属于男性、粗硬又笨重的大手,叶修微愣,又考虑了会儿,待对方脸上要挂不住,才也伸手与他握了握。
“那,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呢?”叶修问。
“请别这么说!叶神这么说就是不肯原谅我了。唉,叶神体谅体谅我吧,我哪里是代表我个人参赛呢?我们这样的人,背后都还有各大俱乐部的势力……我的老板砸了许多资源把我送上去,后来平生变故,我的压力是很大的啊!”
男人握了就不松,两掌交叠紧紧捂住叶修那只手,面色诚恳又为难,内心却想,早听说这个人是废了,从前见过就不大精神个人,如今看更上不得台面。偏他是上将的儿子!偏他就是想要自己力不能及的东西,无论主席还是上将偏又都宠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在男人看来,是自己在游戏规则下,以正当渠道争取到的美差,被个刁蛮任性的二世祖横刀夺爱,而自己还不得不拉下老脸亲来见礼赔罪。不然呢?谁都看出这爹偏疼儿子得紧了,平白吃罪军政大佬,日子还混不混?是想留到以后慢慢体验一百种死法吗?
呸!什么大神。人都废了,现在哪还当得起一句“大神”?可怜自己老大不小却要在个年轻人面前做小伏低,一口一个“叶神”地叫,其实恨得牙痒痒。
这番心思叶修不知,也没尝试去知,他今天仿佛只听面儿上的话,男人说完,他就点一点头,“你有你的难处,我也有我的。以实力挑人,我确实许多身体指标不过关,脑子里的病也是个隐患,你我都不算万全的人选。不论实力,你靠俱乐部打通关系,并不正当。我靠家里开口,也算不得正当。我们都是半斤八两,谁也没占谁的便宜,只不过最终结果就是这样,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男人怔住。他预备了一箩筐话,却没想到叶修是这个应答,他的哪样预备都用不上。看叶修,并未被他亲热的态度带进坑里,也没因他的话露出歉疚、局促,更没得理仗势就咄咄逼人。他只是被抛出一个问题,就平心静气地谈了谈自己的看法,说完看向自己,像真的征求一个回应。
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他倒突然摸不透,辞不达意起来。
“哎!原不是说这事!”男人回过神,“上月里……上月里派往H市传达总局的意向……那两人确实与我有交情,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后来的体检中,我老板这边也确实向院方施压和调派人手,我被叮嘱时常去转转安排工作……但真的只是传达领导意见,大概指示一下而已。下面人具体怎么做,做了什么,确实一点都不知道啊!只有这件事求叶神无论如何一定别记恨到我身上!要我做什么补偿您都行!大家都是老板手下打工,听命办事而已,叶神体谅体谅我,还请帮我向上将多说几句好话!”
话是这么说,上级指示工作可不就只是把控方向,提一提方针吗?但下面做好的结果也一定是摆在面前看过的。肯定得想方设法让上级看见啊,否则这么卖力执行有什么用呢?
男人一定也是看过的,躲躲闪闪地说完,又飞快瞄向叶修一眼,说不出的眼神。叶修多通透的人啊,多半立即什么都想到。不知是那话的缘故还是眼神的缘故,勾起了不堪的回忆,一直被男人严密包裹的手被烫到似的,挣动了一下。一改平静的神色,皱眉有点隐忍又暗暗担心地,看向他爸一眼。
叶父眉心一动,问,“具体做了什么?”
“爸!”叶修马上摇头,盯住男人,眼底顷刻升起凌厉之色,说,“我不懂你的意思,就是普通的身体检查。虽然名目繁多过程细致,我认为都是我个人情况特殊,总局领导加以重视的缘故。这没什么好记恨的吧?”
“是是是,您说得对!”叶修居然未对家人提及,而且愿意永不提及,这当然求之不得。
接着叶修默默不语,抿紧唇又盯了男人许久。那瞬间的眼神令他介意,连还相贴的手部皮肤都突然觉得黏糊得不得了,令人不快。
“我希望你也忘掉……”叶修缓缓开口,“到底是你先来,我后到,我抢了你的东西,原本对不住你。这件事后就算扯平了吧。我不会报复,所以你不用担惊受怕,但也不要有别的念头了。”
这番话后,眉目重又柔和下来,说,“放开吧。”
男人还瞧着他怔怔的,叶修只好提醒,“手。”
他的手好不容易从深握中脱出来,整个手背都捂红了。皮肤本就敏感,满是印子。
男人往反方向离去,还听见背后父子说话。
“宽和待人是好事,但要分对象。有的人不拿宽和当宽和,只会以为你好欺负。”
“爸是觉得这么处理不好?”
“我说过你自己拿主意。唉……你少年离家,原是有许多事尚未教你,这点上秋哥儿就比你做得好。以后只有你们哥俩还能一直在一处的,有他多看着,倒也罢了。”
“爸说的什么话?您身体这么硬朗,哪有不活个百八十岁的?我们俩都笨,以后还要仰仗您。”
“哼,只有这张嘴不知哪学回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自己查?你是公众人物,哪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流在外面握在别人手里!”
“别啊爸!真没发生什么,您怎么不信我?”
男人站住脚,摊开自己两掌看了看,细软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真的病得很重?看上去似乎样样都好。
男人猛地回身,正好见走廊尽头,叶修小跑两步去拉他爸,朝向这方的侧脸上有十足情急可又全然亲昵,非常自然的表情。转过拐角,衣袂扬起,再也看不到了。
这么双手,真的以后都不能用了吗?
男人心里忽然生出不可理喻,却又无法遏制的惋惜来。
就要出发去集训了,虽然就在家门口,但因是完全封闭式训练,老弟和老爹依旧不放心。集训阶段本没有队医这一说,叶老爷子强行打报告把家里医生塞了进去。又因为换了别人到底对叶修的身体状况不够熟悉,索性连正式比赛时的队医一并撤换了。对此叶秋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淡定微笑,表示您老人家开心就好。他觉得自从他爸被他哥抱了一下之后就仿佛打开什么神奇的开关,非常为所欲为,每回搞完还用期待的小眼神瞄向他哥。至于他爸在期待什么……行了,打住,叶秋暂时不想知道。
饭桌上叶父有些神思不属,叶修动了没两嘴,无奈地放下筷子,“爸您放宽心,医生都答应陪我去了,还有什么好愁的呢?”
自打上次两人从总部回来,叶父心里有事愁上了,时常望着自己发呆。看来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已经失去一个妻子,再也失去不起一个儿子。上回姑且是健健康康送出去,这回却是明知极其勉强——试想以叶修的脾气和对荣耀这份心,真让他坐上领队位置他是绝不会留力的。山高路远,漫长的一年,送行如送命啊。
先前答应得再好,离别迫近眼前都不作数了。叶父也放下碗筷,闷闷不乐地说,“医生……不好。”
叶修离桌,绕到叶父身前蹲下,扶着他的膝盖问,“医生不是您亲自挑的吗?爸这些天到底在想什么,都说给我听听吧。”
医生当然要有,但哪里替代得了一个真正可心的人,比如你爸我,比如叶秋。一个会替你顾惜自己的人。叶父摸摸儿子仰向他的面庞,问,“你出事后也曾住院休养,身边都是谁为你料理?”
“住院的事麻烦了沐橙许多,沐橙一直和我在一起的。”
噢。叶父记得冯宪君给他介绍过的这个姑娘,倒是也在国家队里。可一想,仍旧摇头,“也不好,是个女娃娃。这样,去把我桌上那份报纸拿来。”
叶修面露疑惑,可还是依言去了。叶父书桌上摆满的机要文件,只有一摞花花绿绿画风尤其不同。叶修翻了翻,竟是按期数理得齐整的电竞周报,有关于他消息的都在这了。最面儿上一份登着世邀赛头版新闻的,翻得也最旧,他把它抽出来。
叶父拿着报纸,展开关于叶修在EVENT终日现身的详细报道,指着照片问,“这个人是谁?”
那是他仰倒在韩文清臂上的照片。闪光灯只印亮他锁骨到下颚一条拉伸的线条,却把韩文清整张正脸拍了进去。男人脸上交杂着惶急与沉着的古怪神气,直视镜头的眼神非常凶,像只猛兽被困在灯光织成的牢笼里。
“这是老韩,韩文清……”搞不清老爸的意图,叶修停下来想想该怎么说,“也是职业选手,和我认识很久的家伙。十六七岁就认识了吧,赛场上也老碰一起。”
“他是你的什么人?”
“……”叶修给问得哑口无言,主要是叶父盯着他的表情太认真,让人觉得这不是个能随口回答的问题。他就低下头想了想,肯定地说,“一个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叶父点点头。这是在他们作为家人缺席的时光里给予叶修最多关心的人。在翻阅无数遍的报纸中,那个令他无比心痛但除了心痛、追悔,已经什么都够不到改变不了的夜晚,唯一陪在叶修身边的人。只有看这个年轻人挡开人群,弯腰抱叶修的样子,他还能有丝安慰。
“可是,”叶父说,“他怎么不在国家队合影里?我没有看见他。”
“他不去的,老韩拒绝了出任队长的邀请。”
“为什么?”
“为了霸图……就是他所在的战队。这一年他要留下带队伍,再从训练营里挑几个新人。连世邀赛的机会都放弃,霸图一定很想拿下十一赛季的冠军吧。”
叶父听了,不痛快地皱眉,“他原本不打算去,可后来知道你要去,他还是坚持不去吗?”
“爸?”叶修诧异于父亲的乍然翻脸,不明白韩文清哪里惹到他。但想起老韩这个人,居然觉得骨子里和自己爹有几分相似,想必让他们见一面也会分外投缘吧?原本是两个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原本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但有这么一瞬,叶修就是不想自己爹对韩文清产生误解。
“爸一定明白世邀赛对选手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吧?其实老韩居然不去,我开始也吓了一跳。老韩他……”叶修抿抿唇,对不了解荣耀的父亲解释有些困难,他动了番脑子,“他一定很想为霸图做些什么。上个赛季霸图买了两名老将,连带他们的帐号卡,这是一笔不小的投入。因为在退役前老韩还想拿一次冠军。老韩的老板……他的老板对他非常好。这么不计成本,在别的战队都是根本不可能,想都不要想的事。可是上赛季霸图止步四强,林敬言……就是其中一名转会来的老将退役了。他们队伍的配置原本就打乱过一次,核心位置都让给转会来的‘大神’。老人蹉跎一年,新人得到的机会少,新的配置没有完成。随着其他人退役,霸图未来的比赛怎么打是个问题。老韩一定想在自己走之前安排好一切。战队也算为了他的心愿才拼到眼下这步田地,虽然他老板肯定支持他继续参加世邀赛,但老韩自己不能只图个人前程,也要兼顾对战队的责任吧。”
叶父听完沉默,勉强接受了这番劝解……可是到底没有真的接受,晚上睡前就又提起。
叶修这回是真无奈了,觉得他爸大概年纪到了,有点小孩子脾气。不是说两个人关系好,就走哪都得在一起吧?况且韩文清可不像队医,想塞就能塞得进去,老韩主意可大得很呢。
其实叶父还是理解不了战队在选手眼里的重要性,觉得不过是注册个公司起个名方便参赛,可以买人,也可以卖人。人是会变的,名字却始终是个名字而已,哪里比得上活生生的人重要呢?
不过选手们身在其中,看战队又不单是个名字。尤其他们这种一期,都是一砖一瓦像奶孩子一样地奶起来。就好比,旁人看王杰希对微草,那是种牺牲。可是看韩文清对霸图,叶修对嘉世,就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们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好像人与战队本就是一体,呼吸一样自然的事,都不算牺牲。
叶修这次拐了个弯儿劝,“您就想想从前A国军方那次联络,他们愿意为咱家移民提供便利,还允诺更大的职权,更优沃的生活。但您是为什么拒绝他们?”
叶父郁郁的脸上顿时闪过愤慨,“不是职权与物质的问题!祖国生养之恩没齿难报,用私利加以引诱,这是对我的某种嘲弄吗?”
叶修点点头,笑眯眯地望着他。
叶父回过味儿来,瞪了叶修一眼,但这事就算彻底揭过去。
国家队一行十几人中,叶修是到得最晚的。酒店一别他酣睡不醒,在这之前更是闭门不出,其实都没好好道过别。众人也不知晓这之后的许多波折,只听说他离开兴欣回家养病,此后又失去联系。因此集训时早早就到,每天翘首期盼,就想看看这人现在好不好。
叶修最后几日却是在家被他弟弟牛皮糖一样黏着,直到踩着点才出得了门。他爸告了假,亲自把他送到基地门口,那辆越野车挂的军用牌照先就把众人吓退了,都没顾得上认清牌子。一排人趴在围墙后伸出脑袋,看着一个神情整肃,仪态也非一般整肃的男子从驾驶席下来,绕到另一侧开门,拎下个包。然后他们才看到叶修。
难得不是他穿队服的样子。上身是件休闲款的长袖衬衣,下身是窄腿的牛仔裤,从九分的裤腿下露出截脚腕,单侧还拴了根链子,形状漂亮的踝骨一下子惹眼起来。
男人把他拉到路边交代些什么,他背着手头一点一点,居然有种别样的乖巧。忽又侧脸向着众人藏身的方向扬唇一笑,男人也看过来,叶修指着墙头上依次说过去。几个胆儿肥的就先从墙后走出,方锐迎着两人招手,苏沐橙拉着楚云秀在一边很文静地笑,王杰希微微欠身一鞠躬,黄少天似乎很想说话又不敢憋得一脸痛苦,以口型比划了个“老——叶——”,最后所有人都走出来。
男人看着他们一一点头,叶修上前两步,双臂从背后环过男人的腰,轻轻抱了抱。男人点头的动作一僵,马上扒开他的手回身训斥。叶修这次却没老实听,笑眯眯地转而去推男人的背,推到他屈身坐进车里,朝车窗挥了挥手。
车子开走了。叶修一人站在路中间,向着车子离去的方向,脚边还放着方才男人留下的包。再挪动两步,转个身,向着基地门口排了一排的国家队队员。
他确实看上去好多了,拾掇一下,比第十赛季每天劳心劳力的那个潦草样子还要精神。瞧着他们笑,目光清澈,唇红齿白的,像个才出校门的学生。苏沐橙揉揉眼角,没敢说话,连黄少天都静静的,怕搅一搅,这个过于美好的梦境就要碎了。
“你们——”叶修忽然叉开腿,两手拢了个喇叭朝他们喊,“有没有人过来拎个包啊?第一天就这么没有队友爱,领队会很伤心的——”
方锐撒欢地跑了出去。黄少天还顾着擦眼睛,被抢了头筹却也没多在意,这时才痛痛快快地喊出声,“老叶——呜哇——我好想你啊——”
擤了擤鼻子,又喊,“老叶——”
“哎哎。”叶修打着甩手走过来,方锐提着旅行包落在后面。门口的老槐树枝繁叶茂,筛落无数烫金的星子在他头顶。光影变换间那个笑脸也斑驳,荡着清凌凌水光的眼底也是支离的,一会儿明亮,一会儿晦涩。却在步出树荫的一瞬间,大千世界的诸多景事都在他身后骤然归拢。眼所能见的这个世界,只有他走过的地方有色彩,其余全是黯淡。耳所能听的一切也一秒息声,宏大的静寂中只能听见叶修的声音。他的脸从一片动摇不安的树影中重新亮堂,语带笑意,他说——
“那么,准备好接受领队的疼爱了吗?”
医院的一段想不想看
当然爱你是最好
马嘉祺&x 丁程鑫
炮友变情人/OOC/勿上升
中篇戳这里:
马嘉祺在朋友家住了三四天,甚至破天荒的连公司都没去。
友人头几天还开心,毕竟马嘉祺这种大忙人平日里难得一见,可没两天就算是他这种没脑子的一根筋都看出了哪里不对劲。
于是在一百零一次看到马嘉祺低头看手机之后,友人终于开了口:“吵架了?”
他早听说马嘉祺现在稳定的很,甚至跟小情人同起居,于是猜测也难免向感情方向猜,殊不知这正戳中马嘉祺心底难言的晦涩地带。
马嘉祺心里也烦,面上却没表现出来。草草将用过的纸团揉成一团,朝垃圾桶的方向利落一掷,没说话。
他的确是讨厌极了自己。
本想着逃离丁程鑫能给自己一些空间,可没两天他又忍不住开始担心丁程鑫有没有按时吃饭?这人向来忙起来就没个时间,照顾不好自己也是常有的事。
可归根结底还是丁程鑫怎么还不给他发条短信,哪怕是轻描淡写的一句问问他在哪也好。可再一想,是他自己要走的,若是丁程鑫真的发了,马嘉祺又会想究竟要怎么回复才算妥当。
这样一来,马嘉祺也不懂他究竟是希望丁程鑫与他联系还是不希望了。可他还是有事没事便低头看一眼手机,不时盯着那个始终没有置于前排的微信头像发几秒呆。
“想他就回去看看呗,吵架了不解决,反而躲起来是什么处理方法?”
友人见他不说话,才又悠悠叹出一口气。
“小马哥,你起码要跟人家说清楚吧。”
可马嘉祺万万没想到等他回家的时候已是人去楼空。
所有丁程鑫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杀的彻底,干净的如同往日那些旧时光都是专属于他的一场荒诞梦境,每个细节都被整齐的归于原位,只剩他的心却被搅乱的怎么也回不去如初的平静。
马嘉祺面无表情的深吸了一口气,眼底看不出是什么情绪,才又方向盘一打,转头向公司驶去。
秘书见他脸色不好,谈话间也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丁助辞职了,您…不知道吗?”
马嘉祺险些要被气笑了:亏他还在担心,合着这人溜得比他还彻底。
他想给丁程鑫发条短信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却又不知该用什么语气。毕竟在他家也住了几个月,要走却不打一声招呼,怎么算都太不够意思了些。
可他想问的分明不是丁程鑫对他够不够意思,哪怕再够意思,也不是他想要的那种意思。
可谁知他转身就撞上恰巧来收拾东西的丁程鑫。
丁程鑫见到他才轻勾起唇角,毫不介意的向他打着招呼,阳光温柔的洒在他柔软的发丝上,灵动不过的双眼蕴出浅浅的笑意,几句话轻描淡写。
“因为我家装修好了就搬回去了,没有提前跟你说一声真是不好意思。”
丁程鑫看起来倒没什么歉意,相差无几的身高使他可以轻松平视到马嘉祺沉郁无波的眼睛,而他也毫不闪避。
“对了,我们散了吧。”
丁程鑫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紧跟着补上一句,马嘉祺当下便愣了一秒神。
他想过无数种再见面会遇到的情境,可他唯独没想过的是会是这种。
云淡风轻,一击致命。
“虽然这样说也挺奇怪的,不过我是真的要收心了,你也好好过。”
丁程鑫说着又笑起来,唇角上扬的弧度看起来看在马嘉祺眼底却是刺眼的很。他凑过来飞快的在马嘉祺唇上烙上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甚至连离开的时候还带着足够的温度,烫得他生疼。
丁程鑫语气轻快:“最后一个吻。马嘉祺,再见啦。”
彷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也的确没发生过什么,只是马嘉祺却没意识到置于兜中的双手骨节已因过度用力而不自觉泛上几分白。
他的确是想说什么的,却还是看着丁程鑫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与丁程鑫从头到尾只是个友达以上的炮友,在丁程鑫心里的地位甚至卑微到不值一提。
可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深夜,马嘉祺又忍不住思绪回转:如果时间能倒退到那个醉酒的晚上,他没说出口的句子会是什么呢?
——只是时光不会再来。
马嘉祺又回归花丛了。
敖子逸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这个消息。
他有阵子没去过朋友聚会,也向来不爱参与这种烟酒局,敖子逸尝试着打了个电话,压根没想到能约出来马嘉祺。
“我以为你之前那么安静是有伴了,怎么,分了?”
敖子逸手里拿着瓶啤酒,大剌剌的坐在他身边,给他又满上了一杯。
马嘉祺也懒得否认,几杯苦酒下肚,酒精顺着食道灼烧到胃里,连带着他一颗心都跟着躁热不安。
可马嘉祺不知他英挺眉眼间染上若即若离的疏离是吸引人的最佳信号,举手投足间的优雅更在人群中优越的打眼。
邻座打扮标志的女人朝他暗送秋波,水波荡漾的眼中蕴含着万千情意。敖子逸看着倒是马嘉祺一贯喜欢的口味,便又偷对马嘉祺使眼色,暗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可马嘉祺也不知怎么回事。
分明是曾经最喜欢的长相,可他竟没了丝毫兴趣。若说一双好看眼睛却又没有丁程鑫那样清澈见底,皮肤也并未似他那般白皙,亲吻他侧颈的时候甚至能看出隐约的血管,却又不是过分病态的美丽。
想到这儿马嘉祺便又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会再一次想到丁程鑫。
即便是一时的动心也不该如此长久。
可丁程鑫的确是极好看的,虽然他并非只中意丁程鑫那张脸而已。
“你跟老丁怎么回事,老丁最近好像也心情不好。”
“是么?”
马嘉祺说出口才意识到接话太快,可心里又忍不住想知道更多。他不好表现的太明显,只好故作无意的转了转酒杯,看似玩味的模样,实则等着敖子逸的下一句。
“老丁要去B市了,说是要重新开始,挺意外的。以前总觉得老丁这人没心没肺,但其实又不是。他连喜欢一个人都能坚持那么多年的人,如今应该是彻底放弃了吧,其实对老丁也是好事一件,没结果的感情就是消耗品,百害而无一益。”
敖子逸说着又叹了口气。
他当然是放弃了。马嘉祺比谁都清楚。
丁程鑫向来是极聪明的,若不是他自己放了手,谁也没办法使这个骨子里再固执不过的人心甘情愿。
这么想着,就连马嘉祺看向敖子逸的眼神都忍不住带了几分情绪。
哪怕敖子逸什么都没做错。可就有人可以什么都没做,便能轻而易举的获得丁程鑫满腔热忱的喜爱。
这么想想,马嘉祺便觉得心底更不是滋味了。
马嘉祺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起码在外人眼中如此。
丁程鑫已经搬走了半个月,可他总觉得有股子专属于丁程鑫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尖,甚至连床单枕套上都染上了淡淡的男香。
马嘉祺这么想着又有些烦,于是站起身将所有窗户都大开通风,可刚打开又动作一滞,又赶紧鬼使神差的关上,宛如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
只有夜深打开大门的时候才觉得一丝恍然。往日暖黄色的灯光如今被致命的无边黑暗取代,那瞬间涌上的晦涩心绪肆无忌惮的淹没了马嘉祺,叫他喘不过气。
马嘉祺似乎看到床单上有那具他再熟悉不过的身体,可一晃眼又没了影子。他揉了揉太阳穴,自知是他多想了几分,却又忍不住去开了灯。
的确是什么都没有。
太累了。马嘉祺想。
他不懂他在期待什么,可心头的巨大躁意却如同暴风雨肆虐,有恃无恐的席卷过他的每一寸五感,这甚至比连续几个夜晚伏案工作更加疲惫。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马嘉祺才眼神茫然的环绕了一圈,家中太过寂静。他不堪忍受的打开了电视,冰冷的背景音便机械性的响起来,却并未使马嘉祺空荡荡的心底几分好过。
其实也不过是少了个床伴而已。
他还是一样吃饭睡觉,一样工作娱乐,转眼就过了两个多月,可思念却并未随着时间骤减。
朋友约他去打台球,马嘉祺便如约而至。可过不久他便觉得无聊,这个台球厅他也曾与丁程鑫来过。当时对方好似是笑着揶揄他打不好,却又忍不住拉他在暗处覆上一个粘腻的亲吻。
“因为你很可爱啊,所以是奖励。”
丁程鑫微微扬起下巴,五官明艳的那抹颜色又使他心脏一秒停摆。他永远是这副模样,笑起来似乎要将整个世界给他都是理所应当。
可明明是几个月前的事,为什么想起来竟会觉得如此恍如隔世?
马嘉祺这么一想,又觉得没了心情。草草早了个借口先行退场,路过新上映的电影又忍不住想,丁程鑫或许会喜欢吧。
若是以往他一定吵嚷着要马嘉祺带他来看,而马嘉祺必定会装成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直到惹得那人有点不快了再牵起他的手,丁程鑫便又笑起来。
他向来好哄的很。
马嘉祺突然觉得这个城市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似乎每一处都充斥着丁程鑫的痕迹,使他路过每一处都不自觉想起这个名字,怎么逃都逃不过这三个字的折磨。
其实就算承认想他,又能怎么样呢。
就服一次软,就低一次头,又能怎样呢。
可他不敢冒险。
马嘉祺向来是稳妥的个性。
他从未体会过动心的滋味,自然不知道原来动情竟能使人如此模样,只得虔诚的将一颗心交给对方任其支配,哪怕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心头都会染上一抹喜悦。
他看腻了太多悲欢离合,既不确定丁程鑫是否会相信他的感情,更不确定他的喜欢可以保质多久。
他怕得到之后便日益转淡,又怕不能让对方足够满意,那么不如不要开始。
将一切保持在可掌控的安全界限,轻松又愉快。
“说白了就是怂。”敖子逸言简意赅,“你在别的事上那么雷厉风行,怎么在感情上这么婆婆妈妈?”
任敖子逸都看出马嘉祺这段时间状态不对,主动拉他出来喝茶,没两句却又聊到正题。
可敖子逸其实又没说错。
马嘉祺的确是想他的。
——是真的太想他了。
马嘉祺耳朵听着敖子逸的碎碎念,手指却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忍不住在那个无比熟悉的名字上反复摩挲。
他没有删掉丁程鑫的号码,可其实留着也没什么用。丁程鑫看上去还是过得很好,他不再怀念敖子逸了,偶尔发几条微博动态也都是说说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
“好像有个小男孩现在正对老丁穷追猛打,他跟我说了好几次,我看再这么下去老丁早晚要被攻陷。”
敖子逸轻飘飘道,似有几分感叹。他本意是想转移话题使马嘉祺看看旁人都能开始新生活,他又有什么可纠结的,却不知正好戳中了马嘉祺最在意的一点。
“大学生?”
马嘉祺忍不住问。
他实在不该开口,甚至在他已经决定放下之后。可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马嘉祺才发现,原来他想知道的根本不只一句。
什么时候认识的?认识多久了?对丁程鑫好不好?丁程鑫又是怎么想?
可每一句都分明不是以他的立场能问出的句子。
丁程鑫从不属于他,只这么想想马嘉祺便整个心都钝痛起来。而他又太嫉妒了:如果随便一个路人甲就值得丁程鑫交付真心,那他又何必自我折磨?
后知后觉的,马嘉祺这才发现他想要的原来不是远远看着丁程鑫就好,而是能与他牵手,能与他接吻,能与他相拥而眠。
原来是爱他的。
在分开的第三个月,马嘉祺才突然懂得这自我束缚的禁锢是名为爱情的牢笼。
既然缕清了烦乱的感情,马嘉祺也绝不浪费时间。
他试着联系了丁程鑫几次,可每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叫人去打听消息,得到的也只是丁程鑫暂时去海外旅行的消息。
马嘉祺也不恼:若是丁程鑫尚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那他又有什么不行?
“马总,您对假期有什么安排?”
公司难得放了两天春假,员工们各个欢天喜地,耳畔传来的是秘书礼貌性的询问,马嘉祺本想习惯性拒绝,却又微微一怔,眼睛不自觉看向桌角的日历。
“帮我订一张去日本的机票。”
没什么原因。
——只是他突然想起,还有两天便是他与丁程鑫第一次在日本约会的日子。
都说故地重游是件足够有纪念意义的事情,可他却是病得不浅。谁都知道在分手之后做这种近似于怀念的动作最过愚蠢,可就当是散心吧。
他连与丁程鑫一齐度过的回忆一点都不想再错过了。
早春的日本空气中都是花开的青涩味道,马嘉祺漫步于曾经相熟的街道,回忆便争前恐后的涌了上来,叫人忍不住唏嘘。
是曾经一起吃的餐厅,手牵手逛过的水族馆。那些地方还是没什么变化,只是他的心境却早已翻天覆地。马嘉祺想起上次与丁程鑫相伴时,他心里想的还是对方千万不要对他动情,而如今他却是求之不得了。
夜色渐深,他走着走着,又不知走到哪里,再一抬头,竟又走到了那座摩天轮下。
马嘉祺刚想自嘲的轻笑,便隐约看到摩天轮下一道模糊的背影,这像极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不,这就是那个人。
马嘉祺甚至觉得自己眼花了,心跳也跟着不受控的失序一拍,胸口分明有什么在微微的发热。
“丁程鑫!”
丁程鑫转过头来的时候才瞪大眼睛。像是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相遇,眼看着马嘉祺向他一步步走近,那双漆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使他僵直在原地。
“怎么不接电话?”
马嘉祺开口才觉得自己问了个多愚蠢的问题。
——丁程鑫人在海外,自然是无法接听电话的。
可马嘉祺却再顾不得那么多。
他看着丁程鑫宛如清潭的眼睛,那里面极微小的不可置信被覆于表面的平静之下,却依然撞进他的眼底。
于是是他先问了丁程鑫,你要坐摩天轮吗。
可他又不等丁程鑫回应便一把拉过丁程鑫白净的小臂,肌肤相触间的点点温热透过皮肤传进他的胸腔,涌上一阵暖意。
上来的时候两人才相对无言。
丁程鑫头靠在玻璃窗上,细长的小腿不安分的来回荡着,刻意避过了他的视线,可终究是不自在,过了一会才开口问他。
“你干嘛总看我?”
就连马嘉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只觉得一颗心都暖了起来,深沉的夜空在他背后逐渐升高,衬得眼前人本就雕刻如画的眉眼更是动人。
他抿了抿轻薄的唇,却没有应声,丁程鑫见他这样才起了一贯的骄纵,理直气壮的瞪起水汪汪的眼睛控诉。
“就是你,一直看着我。”
马嘉祺与他各坐在摩天轮的一边,见他这副模样才觉得连心都化成柔软的一滩,对方那股子别扭劲儿怎么看都讨喜的紧。
于是马嘉祺第一次主动坐过了身,动作自然的很,反倒使丁程鑫难得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
“你上次是不是说一起坐的人最后会分开?”
丁程鑫没想到对方第一句会是这句话,竟也有些刹那间的失神:“什么?”
“那你还有没有听说过,只要在最高处与恋人亲吻就可以破解?”
马嘉祺低沉的磁性嗓音足够温润,听得丁程鑫心都觉得停跳了一拍。
丁程鑫有多聪明,一句暗示便懂了马嘉祺的言下之意。可又刻意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浓密的睫毛浅浅扫过马嘉祺的心尖,连他自己都不知这种姿态究竟有多撩人。
“你傻了吧,人家说的是情侣。”
“可以是。”
马嘉祺见他微微一怔,才又飞速补上一句:“如果你想,我们可以是。”
他退后几步,看向他的眼睛,隐约的紧张与急切在他极好的掩饰之下却仍泄露了几分藏不住的情意。
这是过去二十几年从未有过的感觉,马嘉祺只觉得看着他便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于是他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认真的问:“那现在要到最高处了,你要不要跟我试一试?”
丁程鑫站在原地,微微歪过头:“你要我怎么回应?”
说着丁程鑫才百般无奈的勾起唇角,语气似是抱怨,又似带了更多的深意:“你怎么这么讨厌啊,马嘉祺。”
话音刚落他便朝他眨了眨眼,在下一秒的时候,紧紧贴上了马嘉祺柔软的唇。
马嘉祺一愣,周身便被瞬间席卷而来的狂喜覆盖。
浅尝辄止显然无法满足他的思念,在丁程鑫就要离开的时候他才牢牢扣紧对方的后脑勺,强制性的加深了这个吻。
带上几分浓郁的占有意味,马嘉祺灵巧的撬开了丁程鑫微张的唇,舌头大肆掠夺过他口中的每寸领土,不知疲倦的交缠着与对方的小舌嬉戏共舞,心间无法抑制的燥热将他整个人都烧得滚烫。
与丁程鑫连接吻都是甜腻的。
而他实在太过想念这种感觉了。
马嘉祺闭了闭眼睛,近乎贪婪的品尝着他的味道,丁程鑫的手已经不自觉勾紧了他的脖子,热情的回应着他的每一分情意。
而那些曾苦苦压抑的感情似是终于找到了出口,在唇舌交缠间倾巢而出,如同肆无忌惮翻涌的惊涛,他只站在那里,就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尽数淹没在名为爱情的巨浪中。
两人手牵着手回去,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变得顺理成章。
“其实还是跟你做比较舒服。”餍足过后,丁程鑫窝在他怀里,手指不安分的在他胸前画着圆圈。
马嘉祺一听这话反而挑起眉:“所以你收心之后还跟别人做过?”
“没别人啊,”丁程鑫漫不经心,见马嘉祺不信才又补充,“真的没有,再者现在有这种器大活好的男朋友,我干嘛去找别人?”
男朋友这几个字显然是取悦马嘉祺的最佳利器。于是他也没再扣字眼,只是突然想起什么,话锋一转:“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丁程鑫自若的神色这才染上些笑意,他轻勾起唇角,有意无意对上他的眼睛:“你说呢?”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喜欢,可又最懂得如何旁敲侧击。
“有时候把心清空会搬进来新房客,可有人却总固步自封不愿承认。我是不是很傻?马嘉祺。遇见你之后,我好像总是做一些傻事。”
是了。丁程鑫其实是个柔软的小狐狸,看似什么都无所谓,实际内心却敏感至极。
马嘉祺知道丁程鑫骨子里便没有安全感,尤其在经历一段长期无果的暗恋后更难得敞开心扉接纳他人,可如今不管丁程鑫是出于什么原因接纳他,他都不忍再让这人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伤心。
“其实也怪我。”马嘉祺说着又去哄他,“如果早些和你说清楚,是不是就不用弯弯绕这么久?”
“如果早些说清楚,说不定也不是现在这种结局了。现在就很好啊。”
丁程鑫当然知道用什么语气才能使马嘉祺恰到好处的心疼,于是又主动凑过去在他嘴角亲了亲,似是安抚,又似探寻着他的情绪:“反正你会对我好的,不是吗?”
马嘉祺揉了揉他的发丝,也跟着真心实意应声道:“是是是,全世界我最爱你。”
丁程鑫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滞,又忍不住心满意足的补充:“这句好听,以后要天天说才行。”
马嘉祺看着他的眼睛,微微弯起来的弧度像是一道桥,而他心甘情愿的沉溺于名为丁程鑫的陷阱,而这一刻,哪怕前面是万丈深渊,马嘉祺也义无反顾了。
人生难得冲动,只是他胸前跳动的起伏正清晰告知他,这一切都不是错觉。
而他是真的太爱丁程鑫了。
在他意识到的时候,这感情已经有了如此重量。马嘉祺轻轻叹出一口气。
丁程鑫正式与马嘉祺谈起了恋爱,最意外的不过是敖子逸。
眼见着两个好友搞到一起,可这次两人却一改往日的游戏姿态,看上去都认真的很。马嘉祺更是尽量戒烟戒酒,美其名曰能多活几年,颇有要和对方共度余生的架势。
马嘉祺个性本就温柔体贴,谈起恋爱倒是个十佳男友的好苗子。如今在一起后便更对丁程鑫事事能宠则宠,就连敖子逸都忍不住抱怨:“你到底有没有原则啊。”
可马嘉祺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他本就和丁程鑫浪费了这么多时间,如今他更是一分一秒也不想虚度。
丁程鑫又回到他公司工作了,这是这次却从助理升级成了贴身助理,就连办公室都仅隔着一墙之遥,敲敲门便能看到那个高挺的身影。
马嘉祺后知后觉才想起翻旧账:“你不是搬去B市了吗?”
“谁说我搬家了?”丁程鑫瞪大了眼睛,“只是去隔壁城市照顾一段时间亲戚而已。”
“那你干嘛辞职。”
丁程鑫翻了个白眼:“来回奔波很不方便啊。”
“那那个追你的小男生又是怎么一回事?”
“…敖子逸到底和你说了多少?”
“该说的都说了。”马嘉祺坦然的很。
丁程鑫无语:“…我早就拒绝了,他又不如你好。”
“我哪里好?”
“哪里都好,”丁程鑫说着舔了舔干燥的唇角,“床上更好。”
马嘉祺最受不了这人没正经的模样,加上丁程鑫的手又有意无意在他脖颈上缠绕,鼻息间呼出的温热气流浅浅打在他的耳后,便更是拿他彻底没辙了。
两人倒也抽空跟敖子逸吃了个饭,只是饭后敖子逸才叫走了丁程鑫。俩人别别扭扭的不知说了些什么,丁程鑫回来脸色却是很好的模样,浅笑着挽起马嘉祺的手臂,拉着人左右摇晃。
马嘉祺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带了点不舒服,看着两人独处便忍不住小心眼,于是主动要求:“不如你搬来我家住吧。”
丁程鑫有点讶异,又去看他:“我以为你不会想同居呢。”
别人都说同居最容易两看相厌,可马嘉祺却对此最为不屑。丁程鑫这么招人的人他恨不得锁在身边,分分秒秒看着才够安心。
当然这些小心思是不能暴露的,于是面上只得故作云淡风轻的转移话题:“这样我也好每天上下班接送你。”
丁程鑫反倒笑了,手上有意无意玩弄他的领带:“这样别人会不会以为我被你包养啊。”
马嘉祺捏了捏他的鼻子,语气竟也是认真的:“能养一辈子,那也是我的本事啊。”
丁程鑫最后还是说不过马嘉祺,回公寓收拾东西了。
马嘉祺本要来帮忙,可又公事缠身,加上丁程鑫一直坚持,便也就随他去了。说是结束工作后再来接他,叫他路上小心。
丁程鑫打开门锁的时候才觉得太久没有回来了。
诺大的公寓里每个细节都摆设的整整齐齐,许久没了人气,又显得一丝冷清,只是唯独没有一丝一毫再次装修的模样。
——更别提曾经失火的痕迹。
丁程鑫漫不经心的吹了个口哨,便开始着手整理东西。直到将卧室里的衣物都撞进了箱子,才想了想,终于将床头柜上扣着的相框立了起来。
是一张高中时期的旧照,却被主人保存的很好,收藏的小心翼翼。
照片上人微微上扬的丹凤眼还没有如今这么锋利的弧度,唇角勾起的笑意却已经足够百般柔情,使他难以自抑的沉溺。
而那人身后隐约露出的影子却是万分熟悉。
戴着副黑框眼镜,温顺的将校服的纽扣系到最上面一颗,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看上去其貌不扬的乖巧模样,饶是任何人都不会与他现在的模样画上等号。
丁程鑫指腹在那人的脸上摩挲了几下,又将照片抽了出来,放置于最隐蔽的柜底。
做好这一切,马嘉祺才正巧给他打来了电话,几句挂断后丁程鑫便又懒洋洋的倚在沙发上,百般无趣的刷起微博来。
本就是刻意记录给对方看的微博,那此时此刻又该发什么呢,丁程鑫想了想,才发了一个开心的表情,这样马嘉祺应该会觉得他对接下来的安排很期待吧。
他例行公事的发完便将手机随意的一丢,心安理得的等着马嘉祺来接他去城郊赏星星。
丁程鑫又想起敖子逸那天饭后神神秘秘的问他,其实你喜欢的人是不是一直都是小马哥?
“是不是呢,我也不知道。”
丁程鑫记得自己好像是这么回答的,可微微眯起的眼镜却带着狡黠的笑意,是玩味的语气,几分真假就连敖子逸都辨不分明。
可敖子逸还说什么来着:“你是不是算准了我会告诉小马哥,才总有意无意的跟我说那么多?”
“可其实老丁你是小马哥喜欢的类型,就算没有那些事他说不准也还是会喜欢上你。”
可马嘉祺不知道的是属于他们的初吻,早在十六岁那个粘腻的暧昧夏天,一个人称书呆子的小班长被校园风云人物酒后无意识调戏的印下一吻,即使七年过去那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勾动着他的心。
他当然也能利用皮相使他一时迷惑,可马嘉祺身边向来不缺好看的人,他也不愿做没把握的事情。
丁程鑫要的从来不是一时贪欢,他是要这个流连花丛的人彻彻底底的属于自己。
他真的太想得到马嘉祺了。是全心全意,完完整整的一个他。
只是这次不安的人却变成了马嘉祺。
是浩瀚的夜空之下,高档豪华的跑车座位上。马嘉祺打开了头顶的天窗,微风便温顺的吹着丁程鑫好看的脸庞,人映桃花。
微微抬起眼眸,丁程鑫才看到马嘉祺语气带着一丝试探的问他。
“你是不是还会偶尔想到之前喜欢的人?”
他见丁程鑫若有所思的放空模样,才想起昨日敖子逸似乎拉着他说了些什么,这么一想心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
一弯明月映照出马嘉祺眉眼更加温柔似水,漫天繁星在苍穹之上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白色的卫衣衬得他整个人气质更加干净。像极了学生时代的模样,第一眼便使人无法移开目光,耀眼如星,让人忍不住朝着光源一点点靠近。
脑海中曾经稚气的意气风发与他的五官一点点完美重合,看得丁程鑫又忍不住心跳失序了一拍。只是他面上还是那副漫不经意的模样,没人知道在不易察觉的地方,他的耳尖已经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红。
于是他调笑着哄弄马嘉祺,又似真的带了几分思索:“不想了。他当初那么傻不珍惜我,还是现在喜欢的这个人比较好。”
“哪里都好,”丁程鑫微微一顿,似真似假,“爱我是最好。”
马嘉祺就这样看着眼前的人,便觉得曾经坚硬的心自遇到这个人便开始一点点融化。他忍不住凑过去他身前,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丁程鑫脸上的每一处,从额头到鼻尖,最后才咬上那张令他又爱又恨的红润嘴唇。
马嘉祺的动作带着虔诚的意味,那双一贯柔然无波的漆黑眼眸从未包含过如此多的情愫,眼底炽热的真心竟烧得丁程鑫心头都阵阵发烫。
马嘉祺对他说了句我爱你,见丁程鑫没反应才又多了些不满,又小声补充。听见了吗,我说爱你呢。你要说什么?
丁程鑫又咯咯的笑起来:“好啦,我也爱你,最爱你。”
马嘉祺便摆出一副被敷衍的样子,故作不满的叹口气,丁程鑫见他不信才又去哄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不会有比这再真的感情了。
你不必回头,我会伴你左右。
即便你似花瓣献技,拨弄这穿线游戏。
你无意留情的处处之吻,也终究会被我一人独占。
逸鑫,清水,攻受无差。
1968特殊年代背景,内容纯属虚构。
【你是往事的遗书,是日落的余情未了,是路人脚下不停生长的风。】
程以鑫是在去盥洗池的路上遇见潘先生的,他端着一盆的脏水,路过贴着大字报的石灰墙时,潘先生叫住他——程以鑫从那两片厚厚的玻璃镜片里认出他是潘老先生,他开不了口,只得微微弯着脖子,潘先生的手从脸盆里捞了一捧,颤巍巍地舔了几口手心,远处又传来整齐嘹亮的口号声,由远及近,老先生连忙背过身去,举着放大镜,把脸几乎贴在板墙上,从后往前,从下往上倒看大字报。
“程以鑫,礼堂地砖都擦干净没?你在这里,和受过资本主义糟粕浸毒的臭老九又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领队的张耀武嗓门极大,程以鑫觉着盆里的水都被那声响波动了几圈。
程以鑫抿抿唇,他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地继续走,张耀武顿觉被冒犯,大喊:“哑巴以后又聋了?组织问你话呢!”
“莫问了,”敖三拽住张耀武的手,“他哑了也答不上。”说罢瞥了眼还在读自己罪状的潘先生,“潘老头儿也是半个瞎子,路都看不清。”
张耀武很不满敖三对自己的阻挠,但碍于敖三目前是组织重点培养的小将,以后前景可观,他想着未来少不了要做革命的亲兄弟——张耀武的大鼻头适宜地哼了一声,表达一下对这两名阶级敌人的鄙夷,带着红光三小队朝东边走去。
程以鑫换了盆干净的水,再经过板墙时,潘先生已经走了——说不准是被抬去东边了——他怔了一秒便继续端着那一大盆水前往主楼的礼堂,明天红光正队的人要来讲课,他要在今晚七点前把那间礼堂打扫干净。前阵子整所学校的老师,包括校长,都被拉到那儿轮番批斗,轰轰烈烈持续了好几天,附近的人都来凑热闹,礼堂里红纸白巾散的到处都是,泥巴唾沫混在一块儿,程以鑫在草丛里捡了块尖角的石头,趴在地上抠了好久。
程以鑫在礼堂擦地,四百平米的空间只有他一人,东边的合唱歌声嘹亮到刺耳,程以鑫小声哼着不成调的曲儿,他手脚麻利干得很快,他想就这样才好呢,都当自己不在了,别来问他话,也别逼他写罪状录……也别想从他这儿套出半点敖三的造反动机。
天刚暗下来,张耀武就带着人来检查程以鑫的改造成果了,他大摇大摆转了一圈,自然又在地上印了一圈泥,随即他指着天花板上某处蜘蛛网,“你,思想不纯净,作风不扎实,怎么能留下这种脏东西,你想给我们抹黑是不是?!”
程以鑫踮了踮脚,意思是自己够不着。
“你啷个够不着?”张耀武轻蔑地笑道:“你妈不是会跳那个天鹅,一跳跳老高,你飞上去嘛。”
他啐了一口,“这下你晓得,资本主义毒草,都是胡编乱造的破东西!”
众人便哄笑起来,敖三也跟着笑,“那这个还是要搞掉的。”
众人又不笑了,天花板建的太高,没人爬得上去。
“你们去搬个梯子,我能跳过去摘掉。”
“当心跌死哦。”张耀武说。
敖三说:“跌不得,教导员里教过怎么跳。”
大家一听教导员教的,纷纷心悦诚服,两个手脚麻利地赶紧去搬了梯子。不一会儿广播响了,红小兵们开饭了。
敖三留在礼堂里,把梯子支好,正要爬上去,程以鑫拉了拉他的裤腿。
“没事,”敖三朝他笑,跟个猴子似的爬到顶,“你莫跟别个讲哦。”
敖三脱了上衣,使劲朝蛛网的方向挥,没几下陈旧的蛛网就散了下去。他得意地穿上衬衫,下来时发现程以鑫还盯着他,大而通透的眼睛像一汪水,他脸上有些烧,“样板戏里哪会教功夫的嘛。”
程以鑫伸出手,解开了敖三胸前的扣子——敖三这才发现自己的扣子又系错了位,对方的手因长时间在水里泡着,指尖泛白,指腹呈现不平整的褶皱——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曾经的程以鑫,指缝里一点灰都没有,从头到脚一尘不染的。敖三从老家到城里来的时候,第一次见他便觉得亲切,十岁的程以鑫像奶奶供在桌上的一尊白瓷菩萨像,奶奶每天早晨都会拿帕子擦一遍,帕子上有雪花膏的味道,菩萨身上也有——他跟程以鑫熟了以后第一次靠近他身边,嗅了嗅他裸露出来的脖子,他想没错,也是雪花膏的味道。
“程以鑫,你其实可以说话吧?”敖三问,他看见对方的手在系最后一个扣子时停了一下。
“我知道你怕他们再去你家捣乱,但是你放心点吧,”敖三盯着对方脑袋上那个发旋,“西南剧团缺人,你爸爸妈妈被送到昆明说不定只是去改造……”
“他们去北京跳过舞,没事的,我听说还给周……”
程以鑫猛然抬起头,眼神凌厉,敖三当即噤了声,他只得小声说:“我还问了教导员的……”
程以鑫摇摇头,手上下比划着,他指指礼堂门口,又做了吃饭的动作。
“哦对,”敖三抓着他肩膀,“你在这儿等我啊,就一会儿,等等我啊!”
敖三是红光正队新培养的样板戏小演员,有些特殊的待遇,大家也默认,他给口袋里塞一个烤土豆,看见的人也说:“敖三小同志,你吃饱饱,有力气了,才能跳得高。”
他几下啃完两个玉米面,喝了口凉水,揣着那个烤土豆出了门,张耀武眯着眼看他跑出去的背影,低下头跟旁边的跟班说了几句。
敖三跑得很快,他到礼堂时,那个土豆还泛着温热,程以鑫缩在角落里,敖三想他该是累坏了,亦或是饿晕了——程以鑫被整了几个月了啊,他瘦得像根杨柳枝,敖三生怕碰两下就折了。
敖三不敢碰他,便朝他脸上吹气,吹得他长而密的睫毛簌簌而动,程以鑫睁开眼,大概是嫌痒,他嘴角勾了勾,竟然笑了。
敖三刚到城里小学上课时,第一节课学的古诗,老师刚从师范毕业不久,是个扎两条乌黑麻花辫的大姐姐,她声音清亮,给学生们念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些孩子们跟着一字一顿地念,敖三那时还不会说普通话,情急之下转头看同桌的口型,程以鑫像是发现了,转头看着他笑。
再后来老师被押着跪在操场主席台上,两条麻花辫被剪了去,被昔日的学生轮番扇耳光,因为她大逆不道不知廉耻,竟在课堂上教课本以外的毒草。
人面不知何处去。敖三想,他记得好清楚啊,程以鑫朝他笑,唇红齿白,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他念,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怕是傻了。”敖三跪在他旁边,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土豆,塞到他手里。
程以鑫接过土豆,他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开始撕土豆皮,敖三哭笑不得,“你快点吃嘛,过会儿张耀武要来看的。”
程以鑫撕好了土豆皮,开始用他整齐的牙齿啃食,大约太久没吃热乎乎的食物,程以鑫放弃了一贯的斯文,开始狼吞虎咽,没两口就噎住了,敖三胆战心惊,连忙拍拍他的背,帮着把那一口顺下去。程以鑫意犹未尽似的,把手里撕掉的土豆皮也吞了下去,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敖三看着他笑,又被瞪了一眼。
程以鑫十三岁生日时,母亲托从前的同学给买了一个苏联产的蛋糕,是那种一口咬下去能吃到冻奶油的稀罕物,六寸的大小,花了母亲半个月的粮票。
妈妈说:“鑫鑫上了中学要努力读书,以后要上北京,要去见邓先生。”程以鑫含着嘴里的蛋糕,细细地咀嚼,想尽力让它们融化得慢一点。
小小的蛋糕切成了四块,剩了一块程以鑫拿盒子装好,跑到大院里,去敲敖家的窗户,三长一短,没一会儿敖三探出头来,“哎,你作业做好没得?”
“你出来嘛。”程以鑫那时堪堪过了一米六,还得仰着头跟他说话。
“我老汉儿回来了,”敖三说,“他罚我抄书哎。”
“为什么啊?”程以鑫踮着脚。
敖三冲他挤眉弄眼,“你还说!要不是帮你跟陈胖子他们打架,我哪会挂彩嘛,我老汉儿难得回来一趟就看我这样,讲我野孩子不晓得文明。”
“那陈胖子不该打嘛?”程以鑫撇撇嘴。
“该打啊,”敖三挥了挥拳头,纤细的手腕晃了晃,“哪个再笑你像婆娘都要打的。”
“别说得好像他就笑我一样,他也老笑你丰都小鬼。”程以鑫同仇敌忾,“这次他找他哥哥了嘛,我们下次趁他一个人的时候……”
敖三的黑眼睛亮了一下,跟门口养的小黑狗似的往他跟前凑了凑,屋里传来大人的声音,喊着“三儿”“三儿”,程以鑫吓了一跳,把那只盒子塞到窗户里,“我生日诶,赏你吃外国的蛋糕。”
敖三盯着那外包装盒子上长长的一串俄文,像极了故事书里的道士画符,这样的吃食对他来说过于贵重了,虽然程以鑫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偷偷塞给他上海产的夹心糖,敖三从小受的教育是不能接受坏人的糖衣炮弹,他总是警惕地把糖收进从乡下带来的小布包里,等到他跟程以鑫能滚到一张凉席上睡觉的时候,那包糖也因为重庆的艳阳天化成了粘稠的一大团。
父亲进来时他没来得及把盒子收起来,只得老实交待了蛋糕的来历,跑船的水手见过不少舶来品,自然知道这一小块提拉米苏的价钱,他一年回家统共不过三次,每次都要听煮饭婆娘夸夸院里的程家夫妻,夫妻俩都是艺术家,在大学做老师,待人体面又客气,三代贫农的他们有福气跟这类人做了邻居,话都不敢多讲,独生子跟三儿一般大,两人玩得倒好,就怕三儿教人学坏。
父亲也没读过几天书,憋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教育,只拍拍敖三的头,“人家看你可怜对你好,你就要报复别人,不能忘记啊。”
敖三愣了半天,想笑又迫于父亲的严威,最后说:“我哪里可怜了嘛。”
程以鑫也的确是可怜过他的。敖三未满十岁跟随父母搬到城里,乡下的野孩子突然被扔进课堂,好多习惯一时半会都改不掉,普通话说不好,口音引人发笑,刘海过了眼也不修理,又黑又瘦被班里好事的女孩喊小猴儿。那些小女孩个个肤白粉腮,讲话时扬着下巴,她们跟在敖三后面喊着,叫他换座位,凭什么刚转来就跟班长坐一桌啊,各种娇滴滴的声音叽叽喳喳混在一块儿,敖三捂住耳朵摇头晃脑表示听不到不想听。他坐到自己位置上,看着程以鑫进了教室,腰杆笔直,有种画报明星的派头。敖三天生就犟,他想我偏不换,他看向程以鑫,程以鑫也看进他的眼睛里,男孩子之间的默契有时像路边两只幼犬,靠嗅觉就确定了同类。
他们做了三年的同桌,三年的邻居,每天走一样的路上下学,路上一棵老桑树便遭殃了三年,敖三开始自己爬上去摘桑果,后来带着程以鑫一起爬,两个小孩每次只摘两捧,院里的主人看他们长得讨喜便熟视无睹,某天恰巧在扫地,看到他们,故意大声喊骂,挥了挥扫帚,敖三率先跳下去,程以鑫慌乱之下让树枝刮破了小腿,疼的动不了,敖三在矮墙下面张开手,喊道:“你大胆跳吧,我一定接着你。”
院里的大伯走过来,拍了一下敖三的脑袋,“你接个屁,别把你压坏咯。”他把两个小孩带到院子里,给程以鑫拿水洗伤口,还慷慨地切了两瓣西瓜分给他们。那西瓜拿井水浸过,又冰又甜,两个小孩顿时乖巧的像院里的猫。大伯问他俩多大了上几年级,又夸程以鑫长得漂亮,敖三笑呵呵地说:“伯伯你莫说他漂亮哦,他要生气的。”大伯会意,又拍了一下敖三的脑袋,“你个娃儿不讲话时长得也蛮好的。”
“你俩谁大嘛?”大伯问。
“我大。”程以鑫抢先说,“他讲要给我做小弟。”
程以鑫的母亲是芭蕾舞演员,天生纤细,体质不大好,生了程以鑫后又流了一个,之后夫妻俩没再要过孩子。程以鑫有时很羡慕同学们在学校里都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他的记忆里妈妈是买过婴儿的衣服的,因为不知道是男是女买了一套白的,后来那套衣服不在了,他问父亲妈妈不要小宝宝了吗?程父蹲下来,温柔地拍拍程以鑫的肩膀,说:“以后爸爸妈妈只爱你一个,不好吗?”
后来他遇到敖三,他看着这个名字,想他肯定在家里排行第三,便问他有哥哥还是姐姐,彼时敖三在给他示范打水漂,他狠狠地把石子掷进河里,看它激了两个水圈,敖三说:“我家前两个孩子,一个半岁生病,一个三岁溺水,都打水漂了。”
“我排辈到子,爷爷取好名要叫敖子逸的,我妈说名字贱才好养活,而且事不过三,我才叫敖三。”
程以鑫就笑着回他:“叫敖三才好,敖子逸你会写吗?”
敖三气得红了脸,想反驳又作罢——他真的不记得逸怎么写了。
程以鑫摊开他的手掌,拿手指在他手心里划着,“一个兔儿,然后一个走之……”
敖三那时的手心里还有石子留下的泥灰,他看着程以鑫在他手心里写字,从一尘不染的手指看到一尘不染的眼睛,长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影——直到程以鑫毫无保留地看回来,笑着问他,“你傻了啊?”
敖三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个疑问在他心里积压了近四年,从他懵懂自卑的十岁到现在青涩张扬的十四岁,曾经让他自鸣得意又不愿与他人分享——他问:“程以鑫,你干吗对我这么好啊?”
程以鑫看着对方像在墨里浸染过一般的瞳孔,又黑又亮,真诚而执着,他愣了一会儿确定敖三是真的在问他,他抿着唇,强忍自己的笑意,“你真的傻了啊。”
程以鑫笑着背上书包,笑着和他一起走回家。敖三也没有计较被对方判定为傻子,他想当初程以鑫跟在他后面跑着要跟他一起回家时,别人也说他傻啊,那就一起傻下去好了。
后来程以鑫真的傻了,傻到闹出坊间新闻,一会儿说他疯了,一会儿说他失声了,消息令人不忍卒读了,院里的大人虽然也要打倒万恶的资产阶级,但对一夜间无亲无故的程以鑫良知尚存,孩子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吗?可怜的程以鑫从小受的都是什么资本主义荼毒啊,扛不住一点风浪,父母被架走批斗,游街一圈,又被押进牢里了无音讯,程以鑫被几个高年级的同学缠上从母亲演出服上撕下来的花边,推搡着也要拉他去游街。刚到门口,敖三的母亲拎着大锅灶的饭勺气势汹汹地冲过来,这女人是贫农出身,大学食堂的职工,力气大干活利索,现在受提拔了给组织做饭呢,领头的不过也是十五六的学生,乖乖给放了人,临了也不忘警告她,“这位女同志,你这样包庇阶级敌人的小杂种,是很危险的!”
敖三给程以鑫摘掉头上脖上的碎布花边,给他擦着脸上被胡乱涂上的白面红墨,程以鑫原本清澈的眼睛成了一潭死水,敖三想尽力还原一个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程以鑫——可那几乎不可能了,程以鑫白皙颀长的脖子上勒出一道暗红色的痕,像死了一次的人。
程以鑫望向敖三,像在他瞳孔里寻找什么似的,他看得又沉又深,敖三声音发抖,他说:“程以鑫,你别怕,你别怕。”
程以鑫笑了,嘴角红紫色的伤口在一瞬间绽开,绽成一朵淌血的花蕾。
敖三在这两年拔高了不少,出落成少年的模样,浓眉大眼,被来检阅的红光正队教导员看上了,跟五个同龄的男孩一起竞选出演革命样板戏的小红军。当中一场试戏,让他们倒立靠墙看谁坚持得久,孩子们硬是被人压到疼出眼泪,只有敖三一声不吭挺到最后,教导员夸他有毅力有决心,问他倒立的时候在想什么?敖三眨眨眼,大声回答,当然是想我们伟大的红军和主席。教导员连声说好,敖三咬了咬颤抖的唇,脑子里闪现的还是那个绽开的红紫色伤口。
敖三有了优待,程以鑫的罪便没有那么重。程以鑫还是得跟着敖三每天去学校,听广播,学语录,劳动改造。即使疯了傻了也要好好接受伟人光辉的熏陶,况且这个年代,没有人不是疯子。
程以鑫舔着自己的手指,像是不舍一点土豆碎末,敖三小声说:“我明天还给你拿。”对方看着他,摆了摆手。明月初上,月光从高高的窗户透进来,在地上晕成白霜。
重庆的天入了秋便迈向冬,晚上温度低,敖三看见程以鑫裸露在外的胳膊,又白又细,他握住了对方的手腕,细到他的食指和拇指轻易环成一圈,他说:“你可以去我家住……”程以鑫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张耀武一行人就是在这个时候破门而入的,他们看到的就是敖三握着程以鑫纤细的手腕,绝不是他们通常抓住敌人的威风势头,他们看着如霜月光里的两个人,是他们从没见过的接触方式,敖三的脸上是什么表情呢?这些同样十几岁的孩子们都很陌生,人群里没见过,画册里没印过,他们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
在风雨如晦的岁月里,十五岁的敖三被催生出一种融雪的暖——程以鑫的手腕不盈一握,他就是在一刻学会了温柔。
红小兵们也马上反应过来了,敖三在用一种危险的态度面对一个阶级敌人——一个他们应该唾弃、打倒、扼杀在摇篮里的坏分子。
几乎在一刹那,礼堂里发生了人声的爆炸,责问与叫喊充斥成层层声浪向敖三和程以鑫袭来,这下大家都明白了:敖三是个通敌的叛徒,他百般阻挠大家批斗改造程以鑫,是因为他早就坏掉了,烂透了。
张耀武是第一个冲上前的人,他很好地发挥了自己作为队长的先锋作用,从上衣内怀掏出一本伟人语录,狠狠地扇了敖三一耳光,吼道:“你辜负了组织的期望!”
这一耳光打得极为响亮,振聋发聩,敖三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右耳几乎在这一刹那失聪,他向左靠,被程以鑫扶着才没有倒在地上。
“大伙儿把武器都亮出来!”张耀武高举手上那本鲜红封皮的语录,大喊道:“让这个叛徒接收审判!”
铺天盖地的巴掌和拳头混在硬壳书册里,程以鑫一下护住敖三的头,敖三挣了几下,把程以鑫拉到自己后面,这个举动更是激怒了张耀武,“一起打!一起打!狗杂种不知廉耻!”
敖三被书角磕破了额头,血顺流到眉下,带上鲜艳的煞气,他猛地站起来,像跳样板戏似的起势,朝张耀武吼道:“你来打死我啊!我会怕你个龟儿子!”
张耀武愣了愣,气得嘴唇发抖,“狗杂种你还护着卖给洋稀皮的杂种,我…我……”
他不能说要打死敖三,他不敢,他作为思想纯净的红小兵领队,分得清敌我,谨记组织教诲——他便将那本语录狠狠砸到程以鑫身上,对方堪堪一躲,书册掉落在地,线装不牢,封面与封底一下割裂。
沉默不过两秒,张耀武就哭嚎起来,“资产阶级坏分子程以鑫弄坏了主席语录啊!”
程以鑫在瞬间瞪大了眼睛,他不知该看谁,眼前近二十人的昔日同学们,都红着一双双兽眼盯着他,他向后退了一步,撞到了主席台的台阶,人群里爆发出一句:“打倒资产阶级遗留坏分子,打倒程以鑫!”
他看了一眼敖三,敖三的眼睛也被那抹血染红了,漆黑的瞳仁空无一物,他发出的声音也像刚成年的兽,“你们敢!”
红光三小队的红小兵们在这一刻恨透了敖三,这个曾经给整个队伍带来组织荣耀的少年,这个受敌人蛊惑背叛他们的战友,他们使出全身力气痛殴这个败类,前赴后继。
敖三倒在地上,咚的一声,像一只熟透的南瓜。
“别打了,求求你们了,别打了!”
这个声音清亮又陌生,一泼冷水灌到大家脑袋上,红小兵们停了手,四下望着寻找声音的来源。
程以鑫奋力拨开一个又一个人,他扶着敖三靠在主席台的台阶旁,敖三觉得眼睛快睁不开了,可他真想睁大了看看眼前的人——程以鑫哭了,死水一般的眼睛哭活了,泪水像漾开的水波。
程以鑫满脸的泪,他的呼吸也因此迟钝,他哽咽着,说:“我错了,我有罪。”
大家还没有听清,程以鑫扑通一声跪下了。
敖三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伶仃的两条腿折在地上。这场面他看过不同的人做过,男女老少,麻木不仁,可是这次是程以鑫,从来不哭不闹的程以鑫。他突兀地想起奶奶供的那尊白瓷菩萨——现在该叫它封建迷信残存——它现在还好吗?是不是已经被破四旧砸得稀巴烂?那一尘不染沾着雪花膏香味的白瓷菩萨,跟眼前的程以鑫一样碎了吗?
敖三好像能瞧见地上的白瓷碎片,每一片都锋利无比,割得他生疼。他开始哭,从抽泣到大哭。二十多个红小兵立在他们对面,手足无措,他们突然忘记了彼此的身份,只能看见这两个老同学止不住的哭泣。
像一场没有剧本的闹剧,最后是一名个子小小的平头女生站出来收尾。那女生年幼时发过一次高烧,好了后总被人说脑子不太清醒,因此还留了级,当年在班里也没少受调笑,她剃了头装男孩,第一次遇上程以鑫时,他叫她姐姐同学。
她现在在队里颇有威望,因为会成段成段地背毛选。她站出来时,大家都默默地等待一个处置结果。
“在这里跪能有什么效果?”她扫视了一圈,定格在程以鑫凸出来的膝盖骨上,她说:“要在明天,正队教导员来上课时,罚他跪在碎玻璃上!让他说出自己的罪名!”
她又看了一眼敖三,冷笑一声,“敖三同志现在眼睛都睁不开,那不行,要给他治伤,明天让他亲眼看着这个蒙骗他的坏分子是如何伏法的!”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引发了整齐的掌声,大家兵分两路,一路拽着程以鑫进了学校的柴房,一路将敖三带去治伤。
程以鑫被关在柴房里,他的眼泪早干了,一道道泪痕在白皙的脸上尤为斑驳。他又哭不出来了,父母无故失踪时有人投了信绑着石头扔到他屋里,他得知爸爸妈妈还活着,他就想总有希望的,现在敖三也不会被打死了,他家成分好,指导员也喜欢他,他一定有机会,那么总会好的——可是好什么情况呢?他继续装疯装哑巴吗?跪玻璃疼不疼呢?
他胡思乱想着,又累又困,很快便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朦胧中他听见鸡叫了,雄鸡一唱天下白,天亮了,一抹光照在他眼皮上。
程以鑫睁开眼,他看见敖三的母亲,她提着一盏煤油灯,拎着一个包袱,程以鑫刚想开口喊她,对方嘘了一声,打开布包,那里面是敖三的衣服。
手脚麻利的乡下女人很快就帮程以鑫换好了衣服,她一把抱起程以鑫,匆匆地穿过一栋栋校舍,直到校西门口,敖三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等在那儿,他一只眼睛上了药蒙着纱布,戴着父亲的雷锋帽,母亲嘱咐他,你一定得看清路和船号。
敖三载着他一路骑到了朝天门,那儿已经聚集了一群人等着上船,最近老是有八一武装队想水战的消息,弄得大伙儿人心惶惶,人群熙熙攘攘,根本无暇顾及哪个小孩儿逃票。
“我老汉儿在船上等你,”敖三把头上的雷锋帽摘下来,扣在程以鑫脑袋上,“你上了船,就说你要找老敖。”
汽船鸣笛,人们开始挤着登船,敖三握紧程以鑫的手,拉着他奋力推开层层人浪。
“我老汉儿讲他停靠昆明时见过你妈,你妈姓丁就一定对了!”
“敖三我走了你们……”程以鑫才开始回过神,他被人群挤得支离破碎,几乎快看不见敖三的脸。
敖三狠狠推了他一把,程以鑫几乎是被人流冲上了甲板,他看见敖三使劲朝他挥手,周围都是嘈杂的人声,敖三冲他喊:“我们以后再见!你一定要……”
巨大的鸣笛声淹没了敖三的剩下的话,船驶出了港口,载着程以鑫离开了生长十五年的地方。
程以鑫抱紧自己胸前的小布包,那是敖三的母亲一并塞给自己的,他找了片空地坐下,打开包,看见他们给自己装好的烤土豆,他顿时又觉得眼酸,向里摸,摸到一团黏黏的东西,他拿出来看才发现是当年塞给敖三的几块糖,妈妈那年从上海回来带了一罐,一共五种颜色,每种味道都不一样,其中这几块他最不喜欢,就塞给敖三,对方梗着脑袋收了,也不见一句谢谢,现在倒好,一并还回来了。
船最后一次鸣笛,甲板上的嘈杂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的是家人、熟人间殷切的交谈,日光终于突破所有云层,东方大亮,水光粼粼,好似一艘太平轮正驶向盛世。在这等良辰光景下,没有人会在意角落里,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正无声哭泣。
丁程鑫在车站乘务办公室借了电话,给妈妈报了平安,被对方数落不懂事偏要绕远路,丁程鑫撒娇道:“妈你又不是不晓得春节边车票难买,要不哪个要绕到贵州哦?”乘务厅办事员抬起头盯了他一眼,这是个新潮姑娘,刚烫了时下流行的大波浪——这种姑娘一般就不太好惹,丁程鑫朝她笑,彬彬有礼,灿烂阳光,姑娘红了红脸,把脸别到一边。
“我现在还能不能先上车再补票啊?”丁程鑫合掌求她,“我赶时间啊,你看都要过年了,我好不容易回趟家的。”
“这位同志你当我们贵州车站是什么没规矩的地方么?”办事员拍了拍桌子。
“哎你行个方便嘛,同志你看我一个外地人……”丁程鑫掏出工作证给她。
“喲,首都来的呐,”办事员瞅了瞅证件,又瞅了瞅丁程鑫,“北京人艺剧团演员?”
“刚入团,刚入团。”丁程鑫讨好地笑,“你以后来北京,我请你看话剧啊。”
年轻姑娘到底还是招不住丁程鑫春风满面的脸,摆了摆手,指着站台上一溜人,“三站台那儿,看见没,跟着那几个穿军大衣的一道儿上车,今儿个算你走运,军旅优先了。”
“行行,谢谢啊!”丁程鑫背着包就要往外走,办事员大声提醒道:“就只能补站票了啊!站票!”
丁程鑫站在一排军大衣的后头,这帮年轻军人立在那儿像一排小白杨,都是差不多身量,操着差不多口音。丁程鑫无意间听到他们说戈壁,开始还当是骂人,认识到错误后自己笑了起来,想这还真是一帮小白杨啊,镇守戈壁滩才回来呢。
“你娃儿嘿跳,要不是我背你回去你早失血过多牺牲了好吧!”
“你当我是婆娘哦还失血,我跟你讲我刀枪不入,生龙活虎!”
“敖子逸我把你娃儿嘴都撕烂,叫你嚣张叫你狂!”
丁程鑫整个人被钉在原地,他们再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楚,他看着这一排小白杨的背影——是有一个人叫敖子逸吗?是他听过的那个名字的主人吗?
他当年到了昆明便因为逃跑改了名,在那儿度过了十年,直到1979年才从重庆表舅家得知敖家母子被整了三天,灰溜溜地回了丰都,是不是改名了他也无从得知。他去北京上学前回过一趟重庆,绕过从前的旧房子,那儿和小学一样早就拆了。他在巷口遇到疯疯癫癫的张耀武,对方却没认出他,倒是一边搀扶的女人迟疑地看着他,丁程鑫也看她,在对方开口前,丁程鑫喊了声姐姐,那女人立刻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说罢扶着张耀武头也不回地走了。
至此丁程鑫便明白,程以鑫跟自己再无联系。
车站广播响起,敖子逸拎起脚边沉甸甸的行李袋。他今年在边关如愿以偿地跟敌人交了手,中了一枪,大难不死,封了二等功。喜欢捣鼓封建迷信的班长说,你要走大运了,定有贵人相助。他们一行人到贵阳换乘,敖子逸指着站牌说:“都到这儿了,再没有你就是江湖骗子,以后没人要信你了。”
排队上车时,敖子逸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声音不大却清晰,那人叫他敖三。
他怀疑自己听错,还是信了班长的邪。他不敢回头望,仿佛一回头就是隔世。
他一脚踏上车厢,转过身,看到一张干净清秀的脸,眉目清晰,唇红齿白,一尘不染。
丁程鑫看到那双墨里浸过的眼睛,几乎一个瞬间他就确定了。
那人向他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他踏上车厢,在狭窄的空间里他们望着彼此,隔着一无所知的十余年,他很想问他后来去了哪里,很想问他当年没听清的那半句话是什么。他们谁也没能先开口。
列车穿过车道,像倏地越过漫长的时光。丁程鑫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下,他睁开时便看见如今英俊挺拔的敖子逸。
丁程鑫抿了抿唇,眼里盈了泪光,他笑着问:“你现在会写逸字了吗?”
一切都会离开,只有你如约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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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设定是1968年发生的故事,有什么年代常识错误欢迎指正。
开头引文出自徐志摩,结尾那句出自汪增祺。
开头潘先生是参考潘家洵先生一点旧闻。
程母说的邓先生是邓稼先,程以鑫13岁时是1965年,1964年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
程以鑫要逃走时提到的八一队武斗是借重庆当年八一五派和反到底派的红港海战,著名武斗惨案,但实际上是1967年发生的事。
马嘉祺&丁程鑫
来自&&的秘密恋爱的世家子弟点梗
祝大家情人节&新年快乐。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从包间到私房菜馆的大门要走一条曲折的回廊,回廊下是池水,池中间假山嶙峋,梅花开了一片,花瓣落在山上水中,游鱼时隐时现,很有意趣。
丁程鑫和敖子逸用过餐往外走,两人都是熟客,这家餐馆每天只预定几十桌客人,所以就算慢悠悠地散步,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远远看到那片梅花处走来一行人,敖子逸碰碰丁程鑫的肩,侧头和他低语。
“那边走过来的是马家两兄弟,那个高一点的是二公子,刚回国。”
丁程鑫捏了一片花瓣在手中玩,闻言抬头把人看清楚了,一下把花瓣掐出了汁来,赶紧悄无声息地扔在了地上那一小堆落花里。
过了拐角,就只有十几米的距离了。
走过来的人容貌愈发清晰,一个高瘦,穿着驼色风衣,面容清隽;一个略矮一些,脸上挂着和气的笑,远远就抬头和他们打了招呼。
丁家和马家素来因为生意场的竞争略有嫌隙,所以小辈并不熟识,反倒是敖子逸这个社交之王谁都认识一些,所以主动迎了上去。
“嘉诚哥,好久不见了。”敖子逸和人握手,“这就是二公子?久仰大名啊!我是敖子逸,听说你刚回国,要是出来玩记得和我说一声,随叫随到。”
那清隽的青年点了点头,从容和敖子逸握了握手,自我介绍道:“马嘉祺,你好。”
几人随口攀谈几句,气氛似乎不错,目光自然也转移到敖子逸身边的丁程鑫上。
马嘉诚一直在这C城中,自然是认识丁程鑫的,正要给自己弟弟介绍,那笑得斯文的青年就主动发问了。
“这位是?”
丁程鑫看着那青年,思绪都不知道飘出了多远,敖子逸心里暗叫一句祖宗,赶紧开口替丁程鑫解围。
“这是丁家老小,丁程鑫。”敖子逸搂过他的肩,“嘉诚哥认识的,之前我们都在育才上学,说起来还是校友呢。”
丁程鑫被搂得一晃,终于回神,赶紧挂着笑朝那人点了点头,说道:“你好。”
马嘉祺和旁边的哥哥据说是双胞胎,但是却晚一年上学,样子也不尽相同。马嘉诚相貌算是普通,虽然有从小到大富养出来的气质顶着,但是却不会让人想要多看几分,可马嘉祺却不一样。
眼前的青年气质文雅,高挑利落,大衣穿在身上格外稳重,内搭的白色高领毛衣更是衬出青年俊秀的脸来。一双眼睛看着他,单眼皮开得狭长,有些说不出的清冷味儿。嘴角带着笑,是春风沐雨般恰恰好的笑容。
那人主动伸出手来,手指修长纤细,指甲修剪得整齐,看起来像是练过许久钢琴的样子。
丁程鑫也伸出手去,相握数秒又分开,感觉自己掌心都开始发热。
简单寒暄过后,敖子逸和丁程鑫与兄弟二人道别。
转过拐角,透过梅花的掩映,只能影影绰绰看见那两人的背影,很快就不见了。
旁边敖子逸还在和他絮叨:“你出什么神啊,虽然知道你家和马家素来没什么来往,但是表面功夫也是要做的啊?而且那个马嘉诚啊,帮了我们生意,人家弟弟刚回国也与我们没什么旧怨,同龄人总归是要认识的……”
丁程鑫举起手,像是没有听见旁边人说话似的,嗅了嗅指尖。
有梅花的清香,和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缭绕不去,平白暧昧了三分。
他脑海里闪过那晚片段,也是这股香气一直往鼻子里窜。他赶紧捏了一把自己,应付起敖三暗无天日的说教。
门口泊车小哥已经把敖子逸新买的保时捷Panamera开了出来,黑色的车身在门口的灯光下显得流畅优美。以前敖子逸总喜欢开着超跑炸街,颜色也是越骚越好,如今公司有了规模,反而沉稳起来,倒是以前那些价格咂舌的跑车扔在车库里吃灰了。
敖子逸开车送丁程鑫回家,一路上注意到自己发小整个人都不太对劲,好像出了神就一直没飘回来。
“你干嘛啊?”他有些不解。
丁程鑫不好说太多,只是摇了摇头:“好像有些吃撑了。”
敖子逸无语了,不想说也不必用这样的借口来搪塞吧?于是没再追问,只是专心开着自己的车。车载音响里放着时有时无的小调,丁程鑫听起来感觉一口气上不是下不是,吊在嗓子里仿佛行将断气一样,心上有些烦躁,听出来是敖子逸最近捧的女星,也没说什么。
只是感觉那股香味,越来越浓了。
丁家宅子与敖家隔得不远,只是敖子逸最近不爱听家里人说教,回市中心的公寓住,所以在大门处就告别了。
丁程鑫和门口的警卫点了点,走回了自家别墅。
快过年了,这一片别墅区非富即贵,也挂上了灯笼春联,倒是比常日里多了些人气。
家里父母出去拜访旧友不在,姐姐应该也在姐夫家,丁程鑫和家里的保姆打过招呼,回房间把自己摔在床上,陷在柔软的被子里,拿抱枕盖在脸上。
“你好。”
那人淡淡的调子还萦绕在耳边,如同那该死的香味一样,给他编织了一个出不来的幻境。丁程鑫烦躁地把抱枕扔开,起身在床头柜上拿起一瓶香水,闻了闻,又放到一旁。
那天从酒店出来,他像是魔怔了一样和朋友描述了那个味道,然后在朋友的猜测里去专柜买到了那人用的香水。
TomFord的Grey Vetiver——贺峻霖在电话里大呼小叫:“丁儿你可不适合这个,你要买也是买风之恋啊墨恋之类,适合你这种美少年啊,灰色香根草是性冷淡喷的……”
他听得烦,随手买了一堆回来,至今也只拆了那人喷的那瓶。
马嘉祺。他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没有置顶的聊天框第一个是敖子逸,第二个是一个黑色的头像,点开大图才能看见这片黑色上面点缀了些星点,名字是一个简单的⑦,点进去朋友圈只能看到一条灰色的横线,提醒他该好友只展示半年内的朋友圈。
是分组没给自己看,还是真的半年内一条朋友圈都没有发?
丁程鑫不知道。
不过如果说是分组,也是合理的——毕竟在今天遇到之前,他和马嘉祺也不过就是个酒吧里萍水相逢的两个陌生人,就算是打了一炮,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理应如此。
可是那人居然是马嘉祺。
就在前天晚上,他朋友拜托他去酒吧顶场儿,乐队吉他手女朋友出了点小车祸来不了,他刚好在附近,就去弹了几首歌。
谁知道刚下工,才坐在吧台上点完酒,旁边就坐了个人。
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龄,面容清俊,穿着黑色丝质衬衫,身高腿长,气质极好。
他上下打量一番,迅速得出优质的结论,从穿戴气质来看应该家境不错,但是却很面生。
对于这样的人丁程鑫乐得聊天,本以为是闲聊几句,谁知道越聊越好,那人与他许多兴趣重合,喜欢一样的乐队,欣赏同一个小众歌手,而且还会架子鼓。
他喝得有点多,就拉人去了楼上排练室,非要让人和自己一起弹曲子,谁知道那人技术不错,也不是随便说说的爱好,看起来很专业,一下子就玩了许久,最后醉醺醺地去了旁边酒店。
丁程鑫模糊记得,他枕在那人颈间,被抱在怀里,闻到一股冷淡的香味,像是多年的沉木散发出来的幽香,他被那个味道吸引地在男人颈间到处乱蹭,被放到床上还不够,非要抱着才可以。
他回想起来都觉得面上发烧,那时候那人是怎样把自己从身上扒下来,他又抱上去,结果干脆惹了火,两个人一起进浴室了。
他的皮肤上仿佛还残留着指尖划过的触感——那人,该叫马嘉祺,应该是练钢琴的,指腹有薄茧,总能带起他的一阵战栗。
丁程鑫很久没有这样放任过自己,只记得那一夜都没怎么闭眼,醒来嗓子哑了,腰也快断了。
互换微信以后,一天未见,结果今晚就这样遇到了。
微信上最后一条聊天记录还是那人问他,什么时候出来。
就在丁程鑫脸烧脑热地看着手机发呆的时候,微信聊天界面变了。
名叫⑦的联系人给他发了一个定位,是那天酒店的地址,还问了一句“来吗”,简直和今晚那个笑得温柔斯文的人判若两人。
丁程鑫一瞬间心中闪现了千言万语想要骂这个据说是“品行优良”的马家二公子,毕竟这几年总是听到这人又考了个什么博士啊,又投资了什么赚了钱啊,简直就是在家懒散的他的模范榜样,谁知道皮囊下是这样一个放荡的人。
可是就算这样想着,拒绝的话半天也发不出去,身上余温触感好像都在,他一个恍神,那句“好”就这样被框在了绿色的回复框里。
丁程鑫惨叫一声,用被子把自己团起来,像是看洪水猛兽一样看着手机,那边迅速回复了他——等你。
等你个仙人板板!
他想要上蹿下跳,撤回也来不及了——如果让敖子逸知道他和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不仅已经打过炮,而且很有可能今晚还要再打上一炮,不知道该是怎样目瞪口呆的神情。
丁程鑫翻滚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认命地起身,给自己换好衣服,还不自觉地选了件黑色皮风衣,里面穿着黑色低领针织衫,一条冲锋裤,套着马丁靴,镜子里的人脸上还飞着两抹红,看起来怎么都像要去猎艳。
不仅如此,丁程鑫还鬼使神差地拆开了那瓶贺峻霖强力给他推荐的香水“墨恋”,说是最适合他这种美得有攻击性的人——虽然他对贺峻霖对自己相貌的评价持有保留意见,但是还是往自己身上随便乱喷了一通,还在镜子前蹦了蹦,才出门去。
保姆向来不问太多事,他出门也只是嘱咐他路上小心。
打车到了酒店,丁程鑫怕遇见熟人,立着领子进了电梯,等着楼层到达。
马嘉祺大手笔地包了套房,和上次是同一间,应该是常住。他按了门铃,门很快就开了,青年只穿了一件浴袍,从容地对他笑了笑。
门被关上,那人比他高了半头有多,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他的风衣脱下挂在了衣架上,凑近他颈边嗅了嗅,然后捏了捏他的脸。
什么也没说。
丁程鑫被搞得晕头转向,不知道自己这香水喷的对还是不对,又不好开口问,只能被人牵着往里面走。
桌上放了瓶酒,杯子里还有残留,电脑屏幕还亮着,看起来是在处理事情。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你不回家住?”
马嘉祺合上电脑,随口解释:“刚回来,家里东西还没收好,先住着。”
丁程鑫疑惑更浓,快过年了,要收拾也是提早就收拾好,更何况马家又不是没有佣人,怎么会连间房间都收不好?但是他毕竟和这人没那么熟,所以也就识趣地住口不问了。
“原来你就是那个丁家小少爷。”马嘉祺把酒倒上递给他,“今天遇见真是吓了我一跳。”
吓了一跳?丁程鑫想起遇见时那人云淡风轻的样子,腹诽了一句,不见得吧?反倒是自己,是真的结结实实地吓到了。
那人靠在桌边看他笑,抿了口酒:“要是被你家大人知道我这样带坏你,我看马丁两家的关系又要雪上加霜了。”
丁程鑫瘪嘴:“知道你还今天又约我出来。”
马嘉祺朝他眨眨眼:“今晚见了,发现更想你了。”
丁程鑫真想把酒泼到那人头上去,是不是在国外呆了都会说些甜言蜜语,让他听得找不到话回击,还面红口干。
红酒入口醇厚,又咂摸出些涩来,他歪头看马嘉祺,终于把这个人与那个传言里的名字对上了号。
马嘉祺也在打量丁程鑫。
脱去风衣后只穿了黑色针织衫的青年,腰细腿长,黑色衬得人更白,一双眼睛长得极好,眼尾飞起,睫毛纤长,眸子又亮,眼波流转间像是盛满了桃花。鼻子很挺,唇天生便红,此刻潋滟着水光,更是显得有几分媚意。
他想起自己很久以前听说丁家小少爷是个妖孽,长得太好看,总是走哪儿都有一帮小女生跟着,偏生身边人护得紧,连恋爱都没谈过几回。
他与丁程鑫不是一个学校,家里也无来往,总是远远看见几回,只觉得那人肆意飞扬,却没见到正脸。
后来嘛……
脑海中闪过那人湿漉漉的样子,睫毛上沾着水珠,表情灵动又无辜,像白狐一样,耸了耸鼻子,一下子撞到了心里。
回国第一件事就是打听到了那人常去的酒吧,专程等了几天,才把人等来。
没有所谓的偶遇,巧合也是算计。
只是这些那人不必知道。
唯一超出意料之外的,是丁程鑫居然对自己没有抗拒。那晚使劲往自己身上拱,还像小动物一样到处乱嗅,本来想一步一步来,谁知道一个没控制住,直接就把人给办了。
只怪那人太会作怪。
就像现在一样,一边假装低头看酒,还要时不时偷瞄他,那样子就让人有些控制不住。
他放下酒杯把人揽过来。
C城夜色很美,从这间酒店高层的套房往下看更是繁华恍目,但是对于马嘉祺来说,这一切美景都美不过床上害羞地躲进被子里的人。
又做了几次,那人累得睡着了,他把人清理干净,搂在怀里,睫毛垂在眼睑上,乖巧地吐着呼吸,脸上还有情动留下来的红晕。
他轻轻吻了吻丁程鑫的唇。
又想起好几年前,丁程鑫才高二。他准备出国,先去夏校体验一下,已经办好了手续,临走前去找哥哥吃饭,高三放学比高二晚半个小时,他便去小卖部买一瓶水。
那时的夏天蝉鸣不止,学校商店排起了长队,两个少年从门口走出来,一个人拿着烤肠,另一个抢着。
“丁程鑫!你给我!”穿着校服衬衫解开两个扣子的人对旁边的人说——那人他认识,是敖家的老三,以前见过,旁边的少年却有些面生,名字却是熟悉的。
叫丁程鑫的少年长得极好看,眼睛笑得弯弯的,唇红齿白,灵动又狡黠。
他靠着栏杆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远处走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女生,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拧开了一瓶水朝那边泼了过去。
“敖子逸!你怎么可以这样!!!”那女生一边骂着敖家老三,水却结结实实泼了丁程鑫满脸。
一时之间气氛凝固了。
丁程鑫措不及防被泼了一身水,没反应过来,样子狼狈,但是在马嘉祺眼里,他却没见过谁被泼了水还可以好看成这样。
睫毛湿漉漉的,眼神无辜又茫然,整个人都看了让人心软的不行。
就这一眼,再也没有忘记。
怀中的人嘟囔一声,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你还不睡啊。”带着困倦的声音有些哑,语调却软软的,“好晚了。”
“嗯,就睡了。”
马嘉祺低下头,蹭了蹭那人软嫩的脸。
“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他咬了咬丁程鑫圆润可爱的耳垂。
怀里的人随口应付道:“好。”然后埋进他怀里。
一会儿就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马嘉祺抱紧他,不管是真心还是玩笑话,他都不会再放开了。
预谋已久,不过就是为了今天一刻而已,就算是一场梦,他也要把这场梦做到最后一刻,就算死在梦里也值得了。
一块甜饼,吃糖愉快。
给大家拜个早年=3=
#敖三&程以鑫
敖三从小跟程以清厮混在一起,两个人是拜把子拼命的关系。优秀的少年人衣袖里漏出来的都是火焰,叱咤校园,热血又嚣张。
这个年代已经不兴看黑帮片,但是在敖三眼里,每个爷们儿都该对打架无师自通。即使拳头不能跟酷跟帅划上等号,可主动出击再怎么也比坐以待毙的孬种强。
所以他从小看不起程以清的哥哥程以鑫。
跟学习体育样样强劲的程以清比,这位哥哥脑子不好,身体素质奇差无比,人不硬气,还有一堆傻了吧唧的同情心。每周就那么点零用钱,不是买糖给这个哭泣的小朋友,就是为了让那个摆摊的奶奶早点回去休息折腾一堆破烂回家,自己的便当也随随便便分给一些猫猫狗狗。
敖三觉得自己八百年才能碰上一回这样的活圣父,都是些小学三年级学生都该嫌弃的虚伪原则,他却能给你当成生活信条。最让他无语的是,这样一个他半点挑不出哪里好的人,把程以清吃得死死的,成天在他面前唠叨他哥那点丰功伟绩。
叨得他有时候想,如果程以清是世界上最了解程以鑫的人,那自己只怕也能排个前五。
他对程以鑫嫌到什么地步?总之正常话没说过两句,程家兄弟双胞胎一起在家庆祝生日他都要单独一个电话把程以清叫出来。一开始程以清没多想,后来懂他的意思了,差点没把他揍成粉碎性骨折。
“太狠了。”敖三呜呜嗷嗷的假叫,“你变态兄控啊。”
“什么东西?”程以清打完他出气了,又买烤肠哄他,两个人坐附近的大学里看一帮成年男人打篮球。
“你真是被你家阿大吃得死死的。”敖三叹气,“多好一个血性男儿,被折腾得娘们兮兮。”
“我看你是没被揍够。”程以清翻白眼,“说起来,你爸昨天又带你去应酬了吧,怎么样啊?乖宝宝?”
敖三无语。他平时瞎嘲讽程以清他哥最喜欢用“乖宝宝”三个字,其中饱含他对这种除了听爸爸话、听妈妈话、听老师话、听八荣八耻的话啥也不会的青少年的歧视,每次都要挨抽。这会儿程以清倒学得好,用在了自己身上。
“别啊。”敖三有些尴尬地笑笑,“我跟你家阿大可不一样,我是自由鸟。”
程以清皱眉:“啊?”
“自由鸟。”敖三站起来,张开双臂,眯着眼睛看向太阳,“三爷我迟早展翅高飞。”
敖三接到电话的时候还在家附近跑步,等和小弟们碰头以后,才看到脖子上多了两道血痕的程以鑫。
“三爷,已经处理完了。是那边的喽啰,以为抓住了落单的清哥,想收拾一下去邀功。”小弟脸色也不好看,“这……清哥的哥哥,受了点伤……”
“那帮孙子……”敖三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这次对方把程以鑫误认成了程以清,本来是为保护程以鑫惹的开端,这下重新折腾回来了,“现在也晚了,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我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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