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扫雷。 苏派盆景写的《和表姐同居的日子》。 有没有郁闷情节。

   关于烟灰
                  ----<脆弱的双城>序    
新千年的第一个春节,当我在昔日的校园里像一头野兽四下里游走时,我的心里便萌生了   写一部小说的念头。当然在有的人眼里,也许这并不完全就是一部小说,但对我自己而言,没有什   么方式比写下些什么更为合适的了。   
然而我生而懒惰,就像许多普通人一样,我总是试图观望,看看四处的风景,却疏于把很多   个寂寞的夜晚那些所思所想写下来。做一个旁者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要做一个主角却需要莫大的   勇气。   
上网的时候渐渐多了。聊天很少,多数时候是漫无目的地流浪,然后就是在与素不相识的人   们的游戏里打发这无聊的光阴。时间似乎富裕得可以不用去计较,任他从指缝里肆无忌惮地消亡,   越来越少。说来惭愧,在我读书的时代以及工作后的很长时间里,网络这东西并不流行,这反而  使我们这一类人相比起小几岁的青年人单纯一些,或者说幼稚一些,再或者说晚熟一些。   
直到最近看了好几部颇有点共鸣感的网络小说后,我终于考虑写点什么。谈不上纪念,任何   人都会有回忆,而且是人生里除睡觉以外点据极大比重的部分。我自己太单薄了,而我周围的人们   却多姿多彩。如果我可以,我愿意把所有的一切经历包裹在一处,就像过节时那些传统的人包饺子   一样,把你所希望吃到的东西通通包进去,看着他们在沸腾的水中沉浮。   
我总是不厌其烦的思考,或者作思考状,这已经成了我生活中一个核心的组成。我想绝大多   数的人们都早已背离儿时的理想,在现实的污泥中混合成另一个自己。不管是出于自愿还是为生活  所逼。我曾经努力地想把自己或身边的人看得清楚些透彻些,结果却是徒劳。郑板桥说“难得糊涂  ”,这样的人无疑是快乐的,总有那么一些日子,我可以做到,但多数时候不行。一个人在麻醉中  被解剖,自然比亲眼看着自己被剖了开来,看见自己的骨和自己的内脏要好受些。从这个层面来说  ,我们与更小一些的人是有代沟的,他们懂得去躲避伤害,懂得去保护或麻醉自己,而我们则不会。   
我不太了然,像我这样的人是否算是生活中的典型----许多人自认为是很特立独行的,但其   实只是一种错觉,他其实普通得像川大秋天众多落叶中的一片,像成都盐市口的某辆自行车,像解   放碑零点疯狂的音乐中某只挥舞的手臂。   
但我对生活还算深有体会。我知道,并不是每个抽烟的人都喜欢烟,有时候它只是麻醉自己   的工具,又或者只是凝聚思绪的习惯;我知道,并不是每个喝酒的人都喜欢酒,有时候我们需要沉   沦需要忘却,又或者我们必须在觥筹交错里寻找能够养活自己的线索。我还知道,大多数的人都在   不停地恋爱着,但只不过是需要爱情,他们并不打算付出太多,其实也不准备得到多少。人在江   湖,身不由已。也许总有些人的感慨多少还带些真实的成分,然而我很清楚这样的言辞一般代表着   某种遮遮掩掩的暗示,我们已经习惯在这样的自我欺骗中渡日----尽管我们谁都明白,任何人都   可以欺骗,唯独骗不了自己。   
我为什么用《烟灰》作题?也许这是某种日积月累的结果。我问过许多抽烟的人,似乎烟这东  西不是个玩意儿,明明并不存在所谓生理上的依赖,但人们却离不开它,而心理上的依赖往往力量  巨大得可怕,让我们从肉体到灵魂都被捆缚无法摆脱。有时我会想像人性的脆弱----我们就像是一  支烟,被一个叫命运的人叼在口中,他随意的抽着,燃烧我们的生命和意志,残忍地看着这脆弱的  东西烧成段段灰烬。也许我们自以为强大,一如某种烟的烟丝包裹得十分细密,但总经不住命运这  铁石心肠的“人”轻轻地一弹指。烟灰,便这般被弹落于地,像无足轻重的垃圾随风飘散。  
我们都曾是积极的一群人,但到如今悲观者俯拾皆是。我们比烟灰要强的一点是:在被岁月“  弹落”后,我们还有思考的能力,但是这样的思考是加倍的痛苦。  
第一章    
记忆这玩意儿真是不可思议。当我身历其境时,我是一点儿也不去留意那风景的。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一)    “有--那只手拿回去。”我斜着醉眼望着面前的一对粉拳,它们属于一个叫雪儿的小姐。白白胖胖的雪儿姑娘左手不自觉地一抖,嘴里发出一阵娇嗔,哥子你好坏哦,你耍赖我不来了哈。我哈哈大笑,一把捏住这个老实MM的左手说这只!    我已经喝高了。  
万豪白宫夜总会“人马座”的这个包房里,在遭受了这么多江湖儿女长达四个小时的围剿后还能保持高度革命警惕的兄弟怕是已经绝无仅有了。自从一年前一场大病后,我的胃病时常发作酒量锐减,三杯啤酒下肚小腹便隐隐作痛,但球星竹杆同志说得好:“请给我一个不喝酒的理由先。”我找不到理由,于是只有血拼到底,一醉方休。  
今天是我的生日,一拨足球队的大腕儿闻风而来,算是给了我好大的面子。  
重庆的正宗酒局通常分为四大步骤。首先是一一与主角干杯,其次是分南北两派比划比划,然后是单对单的自由搏击,最后是各自别出心裁讲点黄段子或做几个带色的游戏。其间的每一步都花样繁多种类翻新,能支撑到最后仍然屹立不倒的同志往往凤毛麟角。    如果没有这拨朋友兄弟,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够活到今天,所以在内心深处我对他们充满感激。说出来就“忒俗”了,但如何报答却是个大问题。媒体的小混混和足球界的大腕儿不是一个等级不是一个阶级,我常常为此而困惑。我喜爱球队的这些兄弟,他们比绝大多数道貌岸然的君子更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在成都,我只有朋友而且越来越少,在这里我却有很多兄弟,至少这一点让我安慰。  
我向着竹杆刀仔和一众兄弟举起酒杯,来来来,大家再干一杯。  
三十五块一瓶的百威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在男男女女中不断穿梭,生日酒局终于不可避免地到达高潮。我迷迷糊糊靠着沙发,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睁开眼睛,触目所及是一对硕大的乳房,雪儿小姐揽着脖子吹气如兰地说,哥子,该你了。  
“该我什么?”我睁开腥松的醉眼说,“我操!又是我喝?刚才我不是猜对了吗?”竹杆一把抓住酒杯,“你丫少装醉,我还不知道你的深浅。该你出节目了。”说着连连眨眼。    这个意思我懂。不就是又用烟盒里的锡纸折两个小人嘛?从我多年前不知道在哪个黄段子泛滥的地方学了那个傻X游戏后,每每在关键时刻耍将出来总令得观者淫笑声声,屡试不爽。我越来越发现自己的忘性日渐增大,当年学了一脑子一肚子的黄色龙门阵,如今好像除了这个纸人游戏,别的全丢进爪哇国了。不过任何人都不必为此忧虑,这个社会越来越邪乎,什么样的荤段子都想得出来,完全是一条看不见的流水生产线,似乎每个人都在用最原始的粗俗武装自己的大脑,从而显示自己多么的幽默和有深度。哲人说,人类一思考,上帝就要发笑。所以用屁眼儿想问题比用大脑更加时髦。    例如最近在手机短信中的某条东东分外流行--每个夜晚,都要与你做一件事。你醒梆梆地插入后,在我里面来回摩擦,直到流出白色液体,我才洗净入睡。这类东西你千万别当真,因为它的后半句是“难道生命中真的不能没有你?讨厌的牙刷!”你当真了,那你就有“用下半身思考和看待问题”的嫌疑,你就是“下流”,“下作”。然而你要是一点不当真,可能又有人说你“不解风情,毫无情趣”,在21世纪里如果一个男人被扣上了这顶帽子那才是惨不忍睹,跟三十年前的阶级路线错误一样,任人批斗无言以对,严重的将就此与“新生活”(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叫作“性生活”)绝缘!  
我腾一下从座位上蹭了起来,“你们他妈的全是意淫犯!看着两个纸人就能达到高潮。”傻乎乎的一众小姐显然来了劲头,“啥子游戏?啥子高潮哦?”于是我按部就班,从对折的锡纸上扯出两个纸人反扣在桌上,“两个女的,一个是处女一个不是。没看过的猜吧,猜错的通通喝酒。”  
大腕兄弟们自然一一过关,只剩下几个小姐像看古天乐的裸体一样端详良久,然后在前仰后合中心悦诚服地自罚一杯。我说,“竹杆你发现没有?为什么没耍过的总是会说那个白色的是处女?”竹杆不答,只顾着把点燃的香烟放在纸人的屁股下,白色的一个两腿越分越开,银色的那个双腿越闭越紧,然后竹杆哈哈大笑,仿佛从意念上真的强奸了一个处女一个骚货般开心。  
我觉得胃里那些几个小时前吞食的青蛙欢快地翻江倒海着,起身推门去了洗手间。上吐下泄后我在盥洗台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苍白的脸,双目充血头发蓬乱。一种久违的意识似乎要从大脑皮层某个难以触及的深处喷薄而出。那个纸人游戏?!那个纸人游戏我怎么会忘记了呢?有一些熟悉却遥远的画面忽然从各个方向奔涌而来,刹那间,我头疼欲裂。      (二)    嘉陵江与长江交汇的朝天门码头永远都忙忙碌碌,我在江上高亢的汽笛声中醒来完全是一种条件反射。点上一根烟,我静静地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码头上人头汹涌。    前一夜的酒醉此刻醒犹未醒,我恍惚中记得竹杆同志打车送我回家,临走时叮嘱小姐雪儿“好好照顾我哥子哟”。这个情节我似曾相识,事实上这一夜我不断做着各色各样的梦,好像每一场梦都跟本来应该已经忘却的过去有关。    我慄然坐起,就听到嘉陵江上的汽笛声声入耳。身旁背身睡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我在茶几上摸到一盒喜庆龙凤,点上的时候心中阵阵烦恶。抽烟就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早晨抽烟更是恶习中的恶习,然而我对它竟然存在这样深重的依赖。    直到雪儿离开我家时我都精神混沌,大脑是一架年久失修的机器,在我活到人生第29个年头时神经质般笨拙地运转起来。这个小姑娘昨夜帮我挡了不少酒,她从卫生间打扮一番出来后我急匆匆地翻寻钱包,我说辛苦你了。小姑娘站在门口冲我微笑说,我不辛苦,什么都没做怎么会辛苦?她走出去时轻轻地回头,“再见,哥子。”我说还没给你钱呢。她咯咯地笑出声来说,我在你家平白无故睡了一晚,还没给你房钱呢。    她站在门外的最后一句话让我一呆。她边跑边说,“改天我约你耍哈!我留了你的电话了。”    我暂时抛开这个改天想找我耍的小姐,头脑中越来越乱,许多横七竖八的回忆凝聚成条条直线往中心聚焦。我只能随着他的驱使四处搜索。    衣柜最下层的衣服早就没穿了,那件深灰色的观奇上装生满了霉点,肩部是一个硕大的被烟烫出的窟窿。衣服下压着一个潮乎乎的信封,我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我知道里面装着什么,它们是一长段时光,一些蒙尘的记忆和一群想要放下却一直都在的人们。    我看到一伙熟悉但遥远的面孔在望江公园十年一遇的雪景中纵情喊叫,我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黄昏的卡夫卡书店外神情恬淡,我看到另一个女人站在一座古堡前在紫红的薰衣草丛里裙袂飘飘。许多碎片悄然聚合,在闭上眼睛的刹那,它们形成一副完整的画卷让我一览无余,进而把整个大脑重重围困。    我的相对完整的记忆是从那个关于“处男”的话题开始的。回想起来,如果那天不是我随口的一句话,几个鸟人或许就不会突然觉得生活索然无味,如果不觉得搓麻索然无味,我们就不会“性”血来潮,如果不性血来潮,我们就不会想到让梁朝伟充当识途老马,而如果不让阔少爷阿伟充当识途老马······  
算了算了。我知道没有前面的任何一个如果,或许我们的生活就会完全是另一般模样,但生活允许“如果”这玩意儿存在吗?如今我六岁大的侄儿都可以回答你:当然不。我们的生活一如处女,在那层薄薄的膜捅破的前后,我们从意识到肉体都将迥然不同,而膜一旦破了就永远不复存在,此后的种种缝缝补补只是劳民伤财的徒劳行为。
俗语说“人生如棋”,但人生从不准许悔棋,这是二者间质的分别。      (三)  
1997年成都的这个七月简直就是一口焖烧锅,即使是傍晚走在大街上,每个人仍然像一条条吐着舌头的狗,不堪酷暑的折磨,汽车的灰尘和着高中低档娱乐场所散发的酒气都不由分说无耻地贴上脸来,说不出的难受恶心。  
然而,即便没有一滴眼泪,也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一天仍然值得纪念。正如人生绝大多数的际遇,它平常得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然而它的意义却在很久以后的岁月中逐步体现。    分回南充广电局的张晓峰轻弹一曲“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后仰天长叹,然后把睡不离身的吉他送给下铺的德阳胖子朱忆松。一年前两人因为这块破旧的木头险些反目,我记得老松发了狠似地把四张大钞拍在桌上说,“你卖不卖?我两个月的生活费都在这里!”晓峰抱起吉他扬长而去,在楼道里吼了一嗓子,“我日你妈老松!老子可以没钱吃饭,但不能没有吉他。它是我马子!”  
晓峰现在连“马子”都送给老松了,这使我们再也不能对即将到来的离别装作无动于衷。几个小时前我们领到了那个叫毕业证的东西,从此宣告学生时代的终结。  
我一直没闹明白那张校长大人签了大名的塑料本子有个屁用。没有了固定分配的铁饭碗,连成都本地那些很有点大城市优越感的都还在没头苍蝇似地四处乱窜没个着落。跟新闻系最铁的那几个每年要人的单位,像省报和省市电视台,留着的三两个名额全成了内部职工或关系户的自留地。川大是全国也还算靠前的重点,新闻系在九十年代也颇为吃香,临毕业了兄弟姐妹们仍旧慌作一团不知明天在哪里。这类问题最好少想,想多了就觉得老天对你不公,进而严重的还会由此失去了生活的信心。  
我对川大一直怀有深厚的感情,空闲时总是在文化路附近出没,租的小屋换来换去也还是在学校周围,但这并不曾影响我对母校的疑惑。我考了七次英语四级,光59分就考过三次,最后的一次快连ABC都记不全了,居然还得了76!我和另六个兄弟合称”江南七怪“,最后因没过四级拿不到学位证的就有三个。咱学的新闻,证上赫然写着“法学学士”!这跟羊头接上了狗身一样格格不入。更好笑的是听说那位校长大人不久后因为生活作风和经济问题不知所踪,这使我加倍看不起这玩意儿的价值。  
阿伟提议吃一顿散伙饭。正在打点行装的每一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我们没有集体合照,没有朗诵某某的诗句,没有谁给谁留言,甚至没有人流下一滴眼泪。回首前尘我们乏善可陈,前瞻未来我们一片茫然。我们刻意地回避关于感情的问题,但这并不表示我们对感情无动于衷。    我们去了“太安鱼饭庄”。老板李哥是个忠厚的巴中人,见了几张熟脸亲热得不得了,“还以为不会来了呢。”我们进校的时候他开店,四年来这家小店迎来送往,我们常常在麻局后来此聚餐。李哥说他准备回老家结婚,送走这拨大学生就关门大吉。他的脸上仍然堆着笑容,你们吃好喝好,今天酒水免费。  
从斜阳西下喝到笙歌悠扬,连最能喝的老松都卷起舌头操川普了,席间的每一个人都很少发言。晓峰说我们唱首歌吧,大家都说好。  
悠悠晚星/点点星光息息相关/你我哪怕荆棘布满路  
让我解开心中的孤单/有谁明白我······  
泪水顺着脸庞滚滚而下,我的心中填满了忧伤。后来有一个中年台湾男人和一个大胖子演绎了<朋友>的新版本,然而我从不认为还会有人能够像谭咏麟那样带着与生俱来的感伤。好的歌永远不会落伍,一如某些人永远不会被遗忘。    醉意薰然中失魂落魄的一群人面面相觑。黄飞鸿的老乡陈运生首先被他波涛汹涌的河南女友扭往招待所开房,说是离别在即,与其背诵伤心滥情的诗歌不如痛痛快快的做爱。这句走在时代前列的精辟警句顿时赢得了我们的掌声。  
老松望着心情郁闷的晓峰早早离去的背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指着那小子的背影说,“日他妈!在成都混了四年连个女人都没有就走了?最后连吉他也不要了,以后晓峰靠什么意淫呀?”没有人理睬,我开了句玩笑,但笑的只有我自己。  
少爷阿伟说,“我做个游戏,算是奇闻共欣赏吧。”他扯出烟盒里的锡箔纸做起了“处女游戏”。我自然既惊且喜甘拜下风。阿伟面有得色,“昨天我在酒吧里玩锡纸,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小秘密。有锡的一面遇热就膨胀,另一面却会收缩。”我说狗日的阿伟,你小子名堂多多,哥几个在成都还得仰仗你扶持,阿伟拍着胸脯作义薄云天状,说哪在耶?(“哪里存在”的简称)  
我说我们去搓麻吧。湖北佬吴卫抬头望着浑浊的天空,第一次对黄色游戏兴趣全无,“操!真他妈无聊。大学四年怎么就连个女人都没有?未必看着两个纸人就达到高潮么?”老松接着话头说,就是就是。  
007大口大口地抽烟,“我看你两个鸟人是不是思春了?”吴卫说,“就他妈思春又怎么样?老子跟老松二毛三了还没碰过女人呢。处男无罪!谁他妈像你这头猛牛,一天到晚女人橡皮似地缠着不放?”  
我对湖北佬吴卫同志的话深信不疑。1996年还是处男的大学毕业生并不奇怪,但我知道如果在2000年,这样的人无疑就是妖怪。  
林凌奇自然不同,这个沈阳汉子我们还没进校时已经是预科班的体育生,校排球队里最高大威猛的主攻,海拔高达1米88。每当有排球比赛时,周围的观众中总是校花云集,尖叫声此起彼伏,令得林凌奇扣起球来虎虎生风。后来这个自称情圣的鸟人夜深人静时的坦白从宽常常是我们打发漫漫长夜的最好谈资。  
老松说,“007,早知道你藏着不少好货隐瞒不报,今天不吐几个出来你出不了门。”007在问候了老松的老妈后说,“你还没去电信局报到就活昏了头?放假了我到哪里找人给你这头肥猪配种?”  
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阿伟少爷。  
梁朝伟是地地道道的成都人,跟香港那个常常流露哀怨的眼神但怎么看怎么顺眼的老男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他是经管系的,球踢得不错,与众不同的是他有个有钱的老爸,前者我或可匹敌,后者自然望尘莫及。据阿伟大三时的一次酒后供诉,他老爹梁大富十年前还是个土里巴叽的小包工头,从替温江大邑的土老财们修洋楼起家,如今已在西延线开发了两大小区。这小子时不时开着一辆都市高尔夫在校园里呼啸来去,很是“拉风”。奇怪的是他骨子里居然是个文学青年,想方设法施尽种种糖衣炮弹终于打入了新闻系赫赫有名的“江南七怪”行列,成为一名隐藏在一穷二白的劳苦大众中的资产阶级地下分子,并乐此不疲地茁壮成长。  
“以处男的名义,向我开炮!”阿伟狂笑,“好说好说。老子今天就当一回英雄王成替两位兄弟开苞。”  
半小时后我们在阿伟的带领下到达了机场路。成都的门户双流机场在夜色里丝毫不显得冷漠,高速路的两边每到华灯初上时大红灯笼总是高高悬挂,大大小小的卡厅和夜总会林次栉比,大茶壶或妈咪扯破了嗓子叫喊,一如菜市场里吆喝的小贩。浓妆艳抹的坐台小姐们三五成群坐在门口,搓麻将嗑瓜子摆骚龙门阵。这样浩大的场面从所未见,令得四个陈奂生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阿伟麻利地把高尔夫停在了“缘圆园”的门口。“台费什么的你们就别管了,小费公价250,你们自己买单。”下车之前阿伟解释说,“不是老子不愿意帮处男结账哈,没这规矩,据说很不吉利。”  
这小子显然是到了窝子了,刚一下车妈咪就堆着一脸笑迎上来,“哟--王哥唆,好久都不来照顾下生意啰!”我们亦步亦趋跟在冒牌王哥身后,“红姐,找两个好的,莫把芍药充牡丹哈。今天来的全是我的死党,还有两个处男,记得喊小姐完了给人家包红包。”  
老松腆着肚子嘿嘿干笑,一副见惯了大场面的模样。可怜的吴卫面如猪肝,夹在我和007中间一言不发。  
大茶壶殷勤送上的茶水可疑的泛黄,我们只好静坐不动,仿佛待宰的羔羊。我们这几个大学同学都一个德性,心情好时都以用语言打击对方为人生一大乐事,全是清一色的反革命口淫犯,见面口中互称“哥”,随后就尽展“三阴绝户手”,专挑谁的短处“踏血”个没完。逮着这样的天赐良机,阿伟自然不会放过,“几个鸟人明明都是骚棒,龟儿子偏偏要装处。小姐来了走近看清楚点,不要搞成别个挑你了。”初来乍到的老松倒是神态轻松,“阿伟你最好积点口德,今天老子是自取其辱就算了。”  
妈咪红姐又带着一拨人入座,阿伟拍着桌子喊,“红姐红姐,光忙起拉客,让我们在这里傻等唆?”  
红姐神色紧张,附在阿伟耳边说,“别叫别叫,那几个是道上的,这一片全归他们罩,王哥,小姐来了你们自己耍,不要去惹。”  
阿伟恍然大悟说,“哦,吃白食的呀。”  
那几条大汉立马冲了过来,“狗日的!你说啥子?出去单挑嘛。”阿伟一眼瞧见带头那人腰里别着刀,脸就白了。老松和007慌忙站起来,“哥子别生气,我兄弟晚上喝多了点。”红姐在一旁死死扯住“带头大哥”,“我弟弟不懂事,强哥,小姐马上来了,来耍就耍高兴撒。”  
小姐们及时的鱼贯而入化干戈为详和。处男吴卫和朱忆松很快就被搞定,他们甚至还没看清小姐的脸,已经被红姐推过来的女人拖进了包房。阿伟说,“他两个是瓜娃子,好的还在后头。我上个月陪我老爸的一个客户来,有个叫烟的硬是可以······”    他一抬头就冲门口又进来的小姐堆里喊,“烟烟,过来撒。”我抬头一望,那个叫烟的小姐身材高挑而丰满,同行们一色的露脐背心,有意无意把该露不该露的地方袒露无余,她却穿着一条齐及小腿肚子的白色长裙,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闪发亮,很有点鹤立鸡群的味道。  
后来我们一致认定,那个叫烟的女人肯定是阔少阿伟命中的煞星,他不过在阿伟23岁的人生里出现了两次,竟然就要了阿伟的小命。酒气醺醺的强哥一把把烟拖进怀里,嘴里说着这个好这个好,两只前蹄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长裙下探入游移起来,两个马仔在一旁大声助威,“强哥有眼光,这个女的硬是巴适。”  
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想不明白阿伟为什么会为了一个小姐赔上性命,是有钱人的占有欲是为了面子还是别的什么?但007有一次问我,“你在学校呆了四年,有没有见过那样特别的女孩?”我说没有。他又问,“梁朝伟什么时候计较过打麻将输钱还是赢钱?”我说没有。见多识广的007就总结说,“阿伟也许喜欢上了那个叫烟的小姐。”  
我无言以对。虽然我无法确定23岁的房产大亨的独生儿子,大学里出了名的帅哥是否真的曾经对一个叫烟的坐台小姐动过情,但似乎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当然阿伟在我们毕业后一个莫名其妙的夜晚死于非命,跟人生中很多个古怪的瞬间一样,我们永远也找不到答案。  
在红姐声嘶力竭的拉扯下,在校队主攻007接近一米九十的个头前,两边终于没有大打出手。  
烟终究还是跟强哥进了包房,阿伟就很郁闷,一个人抱着酒瓶吹。烟像一条鱼一样游出来时,可怜的阿伟已经醉眼迷离。烟说,“梁哥,对不起。你想我了就给我打传呼嘛。”阿伟睁着醉眼说你是谁呀?007在一旁撇着嘴,“你连真名都跟别人说了,你说她是谁呀?”阿伟一弯腰,吐了自己一裤子。  
我们索然无味。老松和吴卫在惊天动地的叫骂声中草草收兵,结束了处男生涯。后来两人异口同声认为印像出奇的淡薄。  
阿伟说,“走了走了,我去趟厕所。”这句话竟然就是梁朝伟临终遗言。  
我看过很多肥皂剧或电影,往往在别人看着领衔主演神情逼真的交待比裹脚布还长的遗言黯然泪下时,我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死亡来去匆匆,在眼前稍纵即逝,脆弱的灵魂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微弱的叹息。  
吴卫在厕所外的角落看到梁朝伟时发出了一声足以划破寂夜的惨叫,这使我在此后的一年里常常在梦中惊醒。阿伟满身是血,一把锋利的匕首准确无误地从腰后深入,将腹腔的动脉洞穿。我看见自己的兄弟在血泊中无力地颤动,两眼空洞地望向黑沉沉的天空。  
我们都认定关于阿伟的死几乎就是铁石心肠的上帝刻意的圈套,因为在那把匕首精确地捅断阿伟的动脉后,我们站在路边呼号却没有一辆出租车愿意在鲜血中的生命面前刹上一脚,更离谱的是附二院的电梯在生死时速的关键环节居然坏了,所以当流血不止的阿伟躺在急救室的白床单上时,这个哲学系的运动健将已经停止了最后的痉挛。  
其间的每一个步骤环环相扣,完全是标准的谋杀。然而主犯是上帝,卑微的人永远不可能端坐法官席,呼喝一声:“来呀!把上帝那个龟儿子押上来!”  
医生半天没来。气急败坏的007一脚踹破了值班室的房门,把那个正在护士小姐的衣服里上下其手的医生拉下马来。这龟儿子活该挨了007一记铁拳,从他被搅了春梦开始神色就一直像死了老妈,最后摘下口罩时居然还面无表情地来一句,“病人的血都快流干了,你们这么晚才送来,有九条命也没用。”  
自始至终我都蹲在草地上,我已经忘记了那时的感觉,只知道时间漫长得近乎静止。老松走出来时的神情让我一看即明。   “我操!”老松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嘴里就憋出这两个字。
    (四)  
阔少爷梁朝伟从眼珠到皮肤都呈现一种晦暗的灰白色调,也许死亡的颜色就是如此吧?我想。我记得从伤口汩汩涌出的血泡急促而细密,就像一个垂死之人求生的欲望,它们冒得快破裂得更快,这表明在残酷的死神面前,人类的挣扎软弱无力。阿伟的眼睛是007合上的,此后我们再也鼓不起丝毫看他一眼的勇气。  
梁叔比我在报纸财经版上看见的那个梁大富老很多,也许是阿伟不在了让这可怜的老头一晚上就变得这样暮气沉沉。对于阿伟的家庭我并不了解他自己也少有提及。我只看到了梁叔的哀伤,却看不到哀伤背后隐藏的绝望。  
老松第一个跟梁叔握手,“梁叔,请节哀。阿伟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难过。我们是阿伟的好兄弟,我们会像你的儿子一样,陪你送阿伟安心上路。”朱忆松绝对不是江南七怪里口才最好的,但我们一直认为他是最上得了台面的人,因为我们之中没人可以像他那样很官冕堂皇的说话,不论时间地点场合,唯一的前提是只要他自己愿意。所以阿伟曾经很严肃地作过论断:“老松是个人才,这号鸟人就是个当官的胚子。”  
梁叔泪光闪动连声称谢。我忽然想起小学时奶奶走了,我爸也是这样的表情,而且从那以后老态龙钟。有时候人是不是老了跟年龄无关,也许一件事也许一个瞬间,当你尝到撕心裂肺的彻骨之痛,苍老这玩意儿立马水到渠成。  
灵堂还没布置好。一拨臂缠黑纱的人忙进忙出。阿伟的遗像挂在正中,不是那种标准像,他在笑着,嘴角向右上方歪,背景里三教的红顶黑瓦依稀可见。我当然记得那张像片,那是学摄影时我找他和007当模特儿,说他俩站一块“一壮一瘦相得益彰,颇具喜剧效果”。阿伟说很喜欢,我想也没想就送给了他。此刻我的处女作端正而醒目地悬挂在灵堂中央,梁叔说没找到别的就只这一张,我的心里剧烈的一跳。    屋里很闷,但谁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梁叔掏出中华让给我们,我说我不抽烟,梁叔说抽吧抽吧,于是我就着老松递过来的火点上。烟卡在喉咙里,我大声咳起来,觉得有股血腥的味道从喉间喷薄而出,然后纵声大哭。吴卫说,“老林你哭吧哭吧。全班人都知道你他妈比女人还爱哭,刚才你不哭还把我吓坏了。”  
在我的带动下,吴卫,老松,007以及大款梁叔都涕泗横流。  
只有我心里明白,我只有一小半是为梁朝伟哭的,我想起那样好的女朋友宁秀就这样走了,她甚至连“保重”之类的陈词滥调都没有对我说过。我一直以为宁秀走了我只不过少个人跟我争床睡,少个跟我抢饭吃,没人再逼我排除万难出人头地,没人再唠叨我只想打麻将不思上进,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啦!----”  
阿伟在照片里一脸坏笑,我却在他的灵堂里肝肠寸断。  
“孤独从来都比拥抱更真实,”007早在20岁时就作出了精辟的论述。回忆如乱箭穿心而过,我从没试过这样的感伤。  
“林雨扬,东西收拾好了吗?”“应该差不多了吧?这就走吗?”我在楼梯间里感到瞬间的不适应,只是因为宁秀忽然叫了我的全名,而在此前的四年里她从不会这样称呼她生命里第一个男人。她决定回重庆去,而不是留下来跟我在一起。后来我无意间翻到一本杂志,那上面的调查显示,99%大学时代的爱情都无疾而终,这条弱不经风的证据居然一度让我感到宽慰。  
再次走在文化路上(那是我们不知道走了多少次的地方),阳光如针,足以穿透我的灵魂和所有的思想。宁秀在一旁默默地走,人如其名安静而美丽。我送宁秀以及她的行李,当然还包括我的第一次恋爱一起去双桥子车站,宁秀没有说一个字,也许在这四年里她想对我说的每一个字都已经说完了,而她试图对我的各项重大改造也都以失败告终。  
我的回忆往往盘根错节,所以后来的我甚至忘记了我们究竟是怎样分离的,而其间我们究竟有没有说过什么!我只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沉重得像要把我压倒在地然后再踩上一脚。有时候我甚至怀疑我和宁秀倒底是不是曾经开始过一段初恋(这个用词足以令今天的我苦笑连连)?理由是她在毕业前后判若两人。我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为了给秀秀找到合适的工作而四处托人,阿伟仗义援手说要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他可以跟他老爸说要一个助理。秀秀去见工的那天上午,我幸福地做了她最喜爱的红烧排骨,庆祝我们的爱情从此跨入新纪元。宁秀回来了,她说,“我跟梁叔说我不想到川富。对不起雨扬,我要回重庆去。”  
我以为,那个叫宁秀的女孩子就这样告别了我的小屋我的成都和我的人生。她回去了重庆,会找到只属于她自己的生活吗?我曾经很想寻找答案,但想想与我何干?  
阿伟残留的气息依然在歪着嘴角的像片中微笑,他的灵魂却栖身于那只狭小的骨灰盒孤苦无依。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向我们道一声别,一如陈运生或张晓峰在清晨离去,从成都火车北站的上空水气一般骤然蒸发。当然后来我们还间或收到后两者的片言只字,但阿伟就躲在眼前的盒子里,与他,只能在偶而的梦境或静夜的回忆中遥遥相会了。    
来吊唁的人我们一个不识,除了油头粉面就是肥头大耳,地球人都知道多半是梁家生意上的伙伴。西装革履的老家伙和小家伙们一律罩着深不见底的伪装,脸上堆满职业而千篇一律的悲哀神情。我相信这些人中与富家少爷梁朝伟说过十句话的人凤毛麟角,然而他们显然对地产大亨梁叔的钞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瞧不起生意人,在骨子里坚定地与资产阶段誓不两立。  
如果与好兄弟阿伟相伴的最后几小时都被这虚伪而重复的画面占据的话,那实在太没有意义。直到那个意想不到的女人的出现,我才为死去的阿伟真正的叹息。  
那个女人竟然是烟!她依旧穿着白色的长裙,只是戴了副墨镜。我们第一次阳光中清晰地看到这个既是尤物又是梁朝伟命中苦主的女人。她实在不像个小姐,恍惚中会让人以为这是某次在阶梯教室或图书馆邂逅的动人风景。她就这样笔直地走到灵前,深深地鞠躬,然后走到梁叔的面前,“我叫烟,”她摘下墨镜,长长的睫毛下眼睛闪闪发亮,“我知道杀梁哥的凶手在哪里。”    以后的事情当然用不着我等操心。千万富翁梁大富如果想为儿子报仇的话,他可以找到一万种以上的方法。从1997年到现在,似乎身边的所有东西都在拼命的贬值。我听说那时候“买”一条胳膊要价三万,而几年以后混迹在解放碑一带靠向夜总会收取保护费的刘三哥却说,“给我五千,我让他永远消失”。  
这个社会被越来越多的欲望包裹,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沉渣泛起泥流奔涌,连人的生命都在飞快地通货膨胀着,像草芥一般予取予求。  
坐台小姐烟是如何会出现的?这个女人此后无声无息,使我们无从探究。但可以确信的是,烟至少对于他心目中的梁哥产生了不仅仅是嫖客与妓女的单纯感情,否则又何苦巴巴地自投罗网?  
婊子无情,这话听人说过很多次,我始终没能生发同感。情感这玩意儿应该和行业无关,这是我从阿伟或烟身上得出的结论。      (五)  
七月十五阿伟下葬。我们没有食言,像儿子一样陪着梁叔为好兄弟阿伟送别。崇州白塔湖向阳的那片山坡据传风水极好,坐北望南,湖光山色尽收眼底。白塔湖很早以前不过是个水库,文革时期一拨成都知青在这里挑灯夜战,完工后起了个又红又专的名字叫“向阳水库”。旅游热里这个所在又改头换面略施粉黛,很是火爆了一阵。23岁的梁朝伟就栖身在这片寂静的山坡上,他是一根脆弱的琴弦,人生的乐章尚未演奏,却戛然而断,如此颓唐地在风景中沉睡,一了百了。  
这一天我们百无聊赖,唯一值得记述的是我们第一次看到了阿伟的母亲。这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风姿绰约地站在墓前抽泣,令老迈的梁叔又一次悲痛欲绝。    “富哥你身体要紧,”这个叫许丽的女人轻轻地握住梁叔的双手,“要不我让女儿回来吧,她上个月来信还问候过你,你的身体一向不大好。”    老头佝偻着站立,直直地望着唯一的儿子,“小丽,以前的事就别提了。你让女儿回来吧,她在国外也不会开心。”  
阿伟走了,我们一度失去了在麻将桌旁继续战斗的力气,对于玉林的串串香也没了胃口。也许我们并不哀伤,但心里却空洞无物,我们甚至不愿到某个酒吧去借酒发疯,将一切的郁闷泡在百威或科罗娜的酒精里迅速挥发。1997年的盛夏,四个大学毕业生如此近距离地目睹死亡,像大洋中迷路的船,看不到生活的方向。  
大三时我被《成都晨报》的体育部主任陈阳“礼贤下士”地请了去,不用当实习生直接从记者干起。(我在这里加上引号是因为我一直搞不明白,我这号鸟人怎么也跟那个高雅的“士”扯得上亲戚关系?)老松在他退休老爸的“运动”中进了电信局,果真向着当官的道路义无反顾。007在文化路开了一家水吧取名“缘来是你”,仗着昔日校花们的频繁光顾当起了小老板,名义上是“怀念阿伟”,骨子里仍旧干着近水楼台勾引无知少女的勾当。  
“苟富贵,勿相忘”。我们是一群无知青年,所以无所畏惧。就像《大宅门》里站在黄河边的白景琦高喊着:“济南府,爷爷我来啦!”  
第二章      你你我我随缘曾邂逅,笑笑喊喊想起总荒谬。进进退退如何能永久,冷冷暖暖都必须承受。                   ----温兆伦<随缘>    
(一)  
我恍惚地记得,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我极少出门,上夜班,出差,打麻将,睡懒觉,除此以外好像没干任何对社会主义建设有意义的事情。后来的很多夜晚,我渐渐地开始轻微的失眠,大脑像一个沙漏,缓缓地把很多记忆的碎片按照它自己的意愿串连,沉淀,有不小的一部分真实的回忆可能就从那时候起消失了。  
生活被固执地抽掉了其中的糖分,剩下满嘴的苦涩。  
甲A联赛在职业化的第三个年头仍然如火如荼,那时候她还是一个韵味十足的少妇,只不过在歌舞升平的享乐中青春虚掷,总有一天变成讨厌的黄脸婆。传媒的竞争渐趋激烈,主任认为甲A的报道力量应该加强,我有幸从不知所谓的跳水,赛车之类项目脱出身来,摇身一变混入了足球记者的革命队伍。  
九月的成都秋高气爽,一年中人们少有的迈动轻快的步伐,然而川队在赛季初的频繁雄起后,到了中后期无可救药地一泄如注,这倒也与城市的某些个特征吻合----“架事”的开头高举高打大鸣大放,随后偃旗息鼓了无声息,最终一无所获黯然退场。大凡炒作往往如此。成都人懂得养生的多,懂得创业的少,但善于炒作却好像天性使然。  
成体中心在川沪大战时爆满,三年来川军几乎逢沪必败,让一向瞧不起上海阿拉的成都人好生烦闷。又一次的交锋雪上加霜,成体上空“苏XX,下课!”的呐喊差不多快要成为这个城市人民的必修功课了。在通向出口的楼梯上,我看见郁闷的主教练老苏倚墙而立,沉默地点上了一支烟。    大门外惊天动地的下课声见惯不怪,倒是刚才发布会时晚报老徐不识时务地提问让苏导好不恼火。老徐说,“苏导,咱们现在三连败后已经掉进了降级圈,而目前你是甲A中执教时期最长的不倒翁。你是否认为川队已经到了换手如换刀的程度?”老苏当时就差点跳起来,“媒体什么时候变成老板了?这个问题你可以向我们董事会反映嘛。”  
在众人高呼下课时,我与生俱来的投机天才又一次得逞。我在二楼上树起拇指说,“苏导,雄起哈!”一句言不由衷的鼓励显然令狼狈的老苏如遇知已,“兄弟你是哪个报的哟?”我赶忙递上名片,“刚跑球队,还请苏导你多照顾。”  
当晚主任捧着我的独家专访如获至宝,“狗日的小林,你头回跟队就挖到猛料了唆?下场对大连你去跟队,再接再励再接再励。”该专访声情并茂,一方面苏导大倒苦水,痛说种种不利因素,一方面恨不得割破手指写下血书,不率队保级就一头栽下府南河。第二天各报倒声一片,唯独晨报独树一帜,受到编委会一致赞誉,特发奖金两百以示激励。      (二)  
前脚刚到大连,兄弟报社的董欣早已等候在酒店大堂。我每回当班都会跟董欣同志通电话,但见面却还是头一回,不过干记者的全是脸皮厚见面熟,所以交换了名片后我们已经熟得像认识了十七八年。走走走,董欣说,“今天当哥的作东,大连的大排(一种卤排骨,巨大无比,哪有四川小菜做得精致?)绝对一流,你们四川可不会有。”  
跟北方人打交道自然少不了喝酒。喝到暮色四合时董欣已经高了,他试图压低了嗓门说话,但声音出口却惹得邻桌都回过头来,“兄弟,大连市里没什么玩儿的,你想去咱就去开发区吧。”我慌忙说,“不了,谢谢董哥。头回出来跟队我得挣表现,吃完我就回,我约了苏导谈谈明天的比赛。”董欣摇头,“操他妈!那破比赛有什么好谈的?不就4:0吗?”我一愣,“董哥你高了吧?比赛还没打呢。谁不知道大连队牛逼,今年一场没输,我想再怎么也不至四个蛋吧?”董欣看了我半天说,“兄弟,你才进这个圈,不知道的事多了去啦。”我说所以要大哥们带路啊。董欣就把头凑过来说,“兄弟,我说了你可千万别写呀!这场比赛广东那边有庄开盘了,大连让两球,工作早就到位了。”我的脑子全蒙了,后面的就没怎么听,反正董欣翻来覆去就唠叨这事。  
我无心久坐,回酒店一问,狗日的!四个主力来都没来。晚报的老徐见老苏一人坐在咖啡吧想过去搭讪,被老苏一通臭骂。我装着若无其事说,“苏导,明天打卫冕冠军,你还这么好心情唆?”老苏就撇开老徐说,“小林过来坐,什么苏不苏导的,踢球的都是粗人,哪有你们记者有文化?瞧得起就喊声苏哥。”我赔着笑说,“那我不客气了。苏哥,怎么老高,胖子他们几个都没来哟?现在火烧眉毛了,又输就悬起了。”老苏就叹气,“老高上轮神经兮兮地踢了人家一脚吃了红牌,你看见了嘛,胖子那几个龟儿伤了,这个星期都没训练,来了还不是只有看的份儿。小林你就把我们的困难多写一下嘛,回去哥子请你吃饭。”我几次想把董欣的话拿出来问,还是忍了。回房间左思右想,才把“甲A探营”的稿子传回家,标题是:川军屋漏偏逢连夜雨,四大金刚缺阵,客战连城悬之又悬。  
比赛果然是一边倒。裁判鸣哨完场时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记分牌:4:0。我在心里把球队的鸟人操了个遍,对董欣说,“董哥我不舒服,麻烦你等一会把发布会的内容跟我说一下。”董欣说好。我独自打车回了酒店,一头栽在床上。我第一次怀疑这个职业的真实性,想破头也搞不懂,当年怎么就像个五四青年一样,一个猛子扎进了这个行当?      (三)  
我捧着《足球》报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大厅。球队乘北方航空7:30的班机直飞成都,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前一夜又被热情的董欣拉去金州开发区喝酒,我心里毛焦火辣异常难受,三杯酒下肚就昏昏欲睡,好像有一个人高马大的小姐坐在身旁,我连手都还没碰过已经醉得人事不知,真是辜负了大连朋友的一腔盛情。醒来时日上三竿,球队的毛都不见了,我只好先飞北京,再转机回家。  
大学时代的我等球迷几乎把《足球》奉若神灵,记得有一次报纸足足晚了四个钟头才送上报摊,结果成都大街小巷的报摊旁全聚着球迷,我杂在里面唾沫四射地神侃,自我陶醉于所谓的“专业知识”当中。关于昨天连川之战的报道足有半个版,看了半天全是屁话。那个狗屁记者要是不知道那个“内定”的4:0,那岂非还不如我这个刚出道的黄毛小子消息灵通?要是知道干嘛又不写出来?枉自上百万的读者在那里傻瓜一样的苦等了。  
离登机还有一阵,我把报纸塞进垃圾筒然后四下里打望。坐在对面的妙龄少女引起了我的高度重视。那个女孩大约二十上下,勾着很淡的眼影,属于我在大学时归纳的气质型。一副粉红色的墨镜取代了发夹的位置箍在头顶,右耳上一口气串着三个耳环。我的第一感告诉我这是一个陌生的漂亮MM,但我的第二感却觉得她的眉眼似曾相识。我当然不会笨到走上去搭话说,“小姐,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这是我真实的感觉,但我1000%地肯定,在我说出这句上古时代的泡妞语言后,这位美女一定会杏眼圆睁地怒斥:“傻X一个!”我盘算着怎么把这场艳遇从偶然转向必然。吴卫曾经很严肃地洗刷我说,“你小子是最大的口淫犯,最典型的语言巨人加行动矮子。”  
“让那个4:0吃屎去吧!”我转动着不下念头,然后从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孩面前走过,步履轻快地登上西航的飞机,坐等机会的来临。  
我不是一个有女人缘的人,虽然我一直不承认自己很“搓”,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连珠妙语往往对同性有效,而在美色当前时却总是立即失灵。我想我的坐等不过是又一次自欺欺人的意淫,不可能存在任何的开始。但这一次竟然出现了意外。起因是一个电话。后来我一度认为我花掉8000大元(等于我当时接近三个月的薪水)购买松下G500的举动实属英明的抉择,当然我的动机是出出风头,至于由此“种下梧桐引来凤凰”纯属飞来横财。  
我正准备关机时,电话响了,居然是苏导打来的!原因是他下飞机时没见到我,问问我在哪里。看来老苏真是把我当兄弟看了,这令我有些感动。末了他在电话那头说晚上回来后给他电话,他作东“耍一下”。我正为昨晚连身边小姐都没看清的事烦恼不已,好事上门自然求之不得。我想事不过三,这第三次总不会再有意外吧?于是我说,“那好啊。苏哥你能不能把高兴和胖子叫上,你手下这几个大腕对兄弟一向不理不睬,你得帮我牵牵线。”  
我笑着关机,一抬头就看见刚才的女孩,她居然也正睁大眼看我,这让我蠢蠢欲动。“你认识川队的高兴呀!”她兴奋地说,“我原来最喜欢川队的高兴了。”我暗自得意,“你说老高啊?我跟他还可以。刚刚他们打电话说晚上回去聚一聚。”  
我的泡妞“罩门”就是常常不敢或不知道如何敲开一扇心门,现在门既已打开,问题理应迎刃而解MM当然手到擒来。  
我把靠窗的座位让了出来,此举极大地激发了MM对我绅士风度的好感。我的许多朋友都艳遇不断,每当他们以吹死人不偿命的语言屡有斩获时,我常常想爱这个东西实在是一种催眠剂,最简单的谎言竟可以当成最香甜的糖果。真诚有时候反而是勾兑工作的一队奇兵,就像我飞翔在从北京回成都的万里睛空中的所作所为。  
我的足球记者身份使我们的聊天在融洽的氛围里一帆风顺地驶向目的地。她叫许愿,一个月前刚刚回国。我想这已经足够了,至少在最初级的阶段,我并不需要了解得太多。在年方二十的美女许愿同志的“一再央求”下,我勉强同意她可以出席今晚与众位偶像的联欢活动。“那你需要我以什么来回报呢?”许愿说这句的时候直勾勾的眼神让我吃惊,我发现我似乎低估了她的智商。我没有多想,因为寂寞中的男人对女人大献殷勤的终极目的大抵只是对方的身体,他们是饥饿的狼,使劲浑身解数不过是想填饱自己的肠胃。现在的我就是一头狼吗?我在心里向自己提了一个不需要答案的愚蠢的问题,许愿靠在我的肩头睡着了,如丝的长发在我胸前翩翩起舞。当双流机场很清晰地显现在眼前时,我的脸上泛起笑容。  
我想今天晚上的故事一定很精彩。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结局。  
    (四)  
我们手挽着手走下舷梯的时候,完全像是热恋中的情侣,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每次出差我总是只身上路,回到双流机场时也总是孤身一人。我一直以为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既单调又杂乱的生活,但此时我知道,原来我终究还是个情感动物,我发现这样的牵手像是卡拉OK一曲终了四下里掌声涌动,感觉舒适而美妙。我是不是开始有点喜欢这个球迷一样单纯的女孩了?我捏了捏许愿柔软的手,没有深究这个问题。  
这个小小的问题在几分钟后便发生了意外。步出出口的时候,美女许愿轻巧地滑出我的臂弯,闪进一辆白色的凌志200,回过头来很妩媚地挥手,“林雨扬,嘻嘻,晚上见。”我望着凌志优美的屁股喷出的一股轻烟,还没从片刻的温柔中回过神来。  
我意识到许愿显然不会这样简单。我想我与许愿如果是一种男人和女人的关系会简单得多,而一个媒体记者和一个大款的关联又会怎样?因为懒惰我讨厌一切复杂的东西,所以这类事情还是少想为宜。    
秋天夜幕下的成都在街灯和霓虹的光影里暧昧而纯净。大学时代的这个时节我常常跟宁秀在学校的林萌里漫步。荷花池畔或快活林中都是身边的人们放纵自己的所在,年轻的男女在光影的背后彼此拥抱,亲吻,让青春沸腾的血液随着蛇一样游走的双手在情人的肉体中绽开,包括我自己。大二的一个夜晚我和宁秀欲火焚身,我们在校园几乎所有看起来人迹罕至的场所试图完成最后的疯狂,但很快发觉黑暗里到处是窥伺的眼睛或可疑的喘息。我们不知疲倦地走到天明,一度已经跑到教师楼昏暗的楼道中,结果竟然没能成事。后来我对宁秀说我们还是回家吧,偌大的校园早就被校友们的情欲占据,留给我们的空间几近于无。  
区区的一堵墙如何能拦阻外面的世界?我渐渐发现凡是大都市里,情欲总是像空气一样无所不在且是生活中的必需品。高墙内外唯一的不同只在于:校园里的情欲可以用感情作为交换,但在墙外,交换的方式却有很多,而其中感情的因素少之又少。需要强调的是我必须对这一论断加上一个期限,那就是1997年以前。我是看着文化路由荒凉的城郊结合部如何演变为一个另类娱乐场的人。当某种风潮席卷而过,一切的地域都无法幸免。  
我站在卡卡都门口,远远的看到了粉红色的许愿。她化着淡妆,换了一件粉红的吊带连衣裙,看起来比白天的许愿更有风韵。“你倒底是谁?我怎么总感觉像在哪里见过?”我忍不住问。这个土老冒问题果然引来了许愿的笑声,“这很重要吗?”她说,“我想你关心的决不是这个。”她很自然地挽起了我的手臂,夜色中的眼神分明有些挑逗的意味了。我怦然心动,但身体的燥热被她一针见血的回答弄得好不尴尬。  
我们在卡卡都的包房里很快就跟球星们打成一片。这天是大腕高兴28岁的生日,老板特意送上一个特大的黄油蛋糕和长城干红一打,以示对著名球星的敬意。我们进屋的时候球星老高正在吹蜡烛,大伙在一旁喊,“许愿许愿!”许愿刚看到偶像兴奋莫名,随口就说,“唉!谁在叫我?”这个喜剧式的开头为我与球星老高的友谊起到了一锤定音的效果。一众球星和小姐们在明白原委后顿时笑作一团。老苏拍着我的肩膀说,“狗日的小林,怪不得来这么晚,搞了半天是泡妹妹去了唆?”老高端着两个满杯说,来来来,兄弟伙,我们干三杯再说。  
许愿是这天晚上酒局的主角,她与每个球星酒到杯干屹立不倒,划拳骰盅无一不精!我看见胖子后来望着许愿的神色都像一团火在雄雄燃烧。重庆人老高面如重枣,在拉着我合唱一曲《左右为难》后勾肩搭背地仰天长叹,“操!老子好久没遇到过这么耿直的美女了。小林你个XX有福气。”我赶紧拍马,“高哥要是喜欢你就上撒,我跟许愿才认识不到一天。”老高听了就老大不高兴,“重庆崽儿未必还干得出抢弟媳妇的事情唆?”    我由此对国脚老高大生好感,当然由此发展到对重庆男人大加赞赏却是几年后的事。我由衷地说,“高哥,我那个重庆女朋友跑回重庆去了,我还以为重庆人都跟好多成都人一样假得很。”老高就嘿嘿地笑,“兄弟你慢慢就晓得了,大男人先立业后成家撒。我看不出一年不晓得好多良家妇女要栽在你个人精的手上。不过说老实话,我看我这个弟媳妇你可能不好对付。”  
阅人无数的老高说对了一半:许愿一直没有成为他的“弟媳妇”;而我渐渐发现我在美女面前总是辞不达意,这一致命弱点使良或不良的妇女几乎无一例外地跟我沾不上边。  
红酒是我的弱项,所以我终于醉倒。第二天许愿告诉我说居心叵测的胖子在我人事不知后对她动手动脚,结果被义字当头的老高舞动铁拳一顿暴K。后来球队中派系之争愈演愈烈,甚至发展到老高这一党和胖子那一派的到了场上打死不互相传球的地步,让历任主帅头疼不已却一愁莫展,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美女许愿同志的因素?  
好心的苏导开车把我和许愿送到附近的岷山饭店,开好房后慈祥地对许愿说你陪陪小林,然后独自回家。这份情意最终使我成为这个城市所有足记中最坚定的“保苏派”,当老苏最后还是黯然下野来找我聊天时,我为当年言不由衷的投机行为暗自羞愧不已。    
我从梦中惊醒时浑身冷汗,豪华单人间在厚厚的窗帘包围中暗无天日。许愿躺在一旁定定地注视,“你梦见了什么这么害怕?”我说一个死去的朋友来看我。许愿说那我给你倒杯水吧,然后翻身下床。她只穿着一条白色的内裤,圆润的乳房在黑暗里诱人地跳动着。我从后面一把抱住她说我不想喝水。许愿在我怀里咯咯地笑,“你这头色狼!先去洗掉酒气好不好?”我捏着盈盈一握的乳房好一阵揉搓,手感好极了。走到卫生间门口时我两眼放光说,你等着,看我不吃了你。许愿任由她胸前的尤物欢快地晃动,嘿嘿,谁吃谁还说不好呢。  
红酒的后劲大得惊人,我趴在马桶上大声地呕吐,头疼得厉害。只听见许愿靠在门边说,“你没事吧?酒量不行就别跟别人拼呀。”我说不拼行吗?干我们这行的跟小姐有多大区别?还不是陪着笑迎来送往,出卖自己混碗饭吃。我冷笑说,“我又没凌志200。”打火机清脆的一响,许愿在外面点了一支烟,“哟,生气啦?小气鬼。”我说不敢,咱贫下中农遇上一款妞正是三生有幸此生有了指望,高兴还来不及啊。许愿说就知道你这种型号的男人有意思,好玩,然后又咯咯地笑。我听着这话像有弦外之音,“什么是我这型号?未必你早就向你的偶像老高同志看齐,阅人无数毁人不倦了唆?”许愿的回答让我默然,“你还以为你碰上无知少女了呀?跟你说我在国外交过十几个男朋友,黑的白的什么都有。不过我还是觉得成都人亲切,你就比那些糙人有意思。”  
我半晌无语。许愿说你说话呀!不说我可走了。我不禁苦笑,“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啊,大小姐。”    许愿若有所思,“你刚才在梦里叫得好大声,把我吓醒了。”    我说我都说什么了?    “我听见你喊了一声阿伟,阿伟是谁呀?”    我心里一阵难过,“我一个同学,上个月死了。我想起来了,说实话你眉眼长得跟他很像。”    门外突然没声了,我把水调好,脱得赤条条地冲,心想阿伟在天有灵要是知道我连去了三次夜总会都没“耍”成,一定又要洗刷我“装处”。    许愿在门外轻声问,“你说的是梁朝伟吧?你是川大的?”    我随口说是啊,你怎么知道?    许愿迟疑了一阵缓缓地说,“他是我哥。”  
我在浴缸里一抖,脚碰到了水阀,冰凉的冷水从我的头顶兜头淋下。      (五)
我们睡意全无。
我扭亮了台灯。光线散乱地铺满了房间,有一部分洒落在许愿的脸上,泛出柔和而斑澜的神采。许愿不自觉地往黑暗中挪动,她温润的乳房悄悄地躲进白色的浴巾,像受了惊的精灵。十分钟前我想我可以轻易地进入她的身体,在水乳交融中寻找到我们各自的快乐,现在我依然可以听到她娇弱的喘息甚至心跳的声音,但是我们的距离却变得如此遥不可及。
“我记得小时候,我们家住在理工大学的后门,那里好像离城市很远,所以生活像白纸一样纯净。”许愿在光的背面轻轻地说--    从我可以记事开始,我的生活里就只有我哥的影子。我嘴馋了,他就带着我去偷田埂上一排排的葫豆。我想看连环画了,他就去机械厂的垃圾堆里一下午一下午地掏废铁,攒够了就换成连环画。我哥那时候又瘦又小,所以常常被厂里的小孩子欺负,他不还手,他说打反正也打不过,但谁也别想欺负我,因为我哥会跟他们拼命。    “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因为我是一个公主。”你现在难道不快乐吗?我问。“你觉得我应该快乐吗?”许愿说,“我再也不是公主,我只是在仿效我母亲的方式,寻找公主的感觉。”    (“嘿嘿,你是不是在心里瞧不起我,认为我水性杨花?”她问。我感到了惶恐,宁秀的影子在眼前一晃一晃。我说怎么会呢?)    我上小学的时候家里已经很有钱了,我们搬到了跳伞塔。我哥每天放学都会在校门口等我,牵着我的手带我回家。老爸常常不在,他说他会像印钞机一样挣钱,然后送我们出国读书,我妈也常常不在,她有很多男朋友,可怜的老爸好像都不认识,所以他们经常吵架,他们一吵架我和我哥就跑出去。我瞧不起身边的任何一个同学,她们说我是个冰冷的怪物,但只要看到我哥,我就会很开心,因为知道我仍然是一个公主,永远都不会改变。    (我喟然叹息说,你们兄妹的感情真好,如果我跟我哥也像这样庐有多好。)
“不,我是爱他的!”许愿坚定的语气让我震惊,“这么多年我不爱任何人。”(但他是你哥啊!我说这话时仿佛看见了阿伟,他的眼睛灰暗地望着天空。在那一刻他有没有看到她这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妹妹?)  
“我们的感情曾经那么好。”许愿盘腿坐在床上阴暗的角落里幽幽地感叹。哥上高三那一年,有一次我爸妈又吵起来,那一天吵得特别凶。我对我哥说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哥说那哥带你去找点刺激,我们去骑自行车。不是骑自己的,我们半夜里跑到科大,在一栋家属楼里瞄上了一辆。车没偷到,我们被带到了科大的保安室,在那里蹲了一晚。哥说对不起小妹,我靠在他怀里说,哥,我很开心,你为了逗我什么事都肯做。我说哥,我长大了谁也不嫁,我要嫁给你。哥直勾勾地看着我,忽然重重地打了我一耳光,说你怎么跟许丽一个X样?我们是兄妹,你懂吗?你以为你还是小孩子啊?哥从小就不理妈,实在有事就喊一声许丽。哥说你要是跟你妈一样,你就不是我妹妹。我说不是就是,你看妈过得不知有多开心。像爸爸那样有什么好?
老爸把我们带回家,他说我跟你妈离婚了,她说她要带你走,你自己作主吧。我说好,我跟妈。后来我跟妈姓,改了名叫许愿。我只是跟哥赌气,但他从此恨死了妈也恨死了我。  
“妈送我去英国读书,我想如果不是哥死了,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回来。”许愿趴倒在床上,痛哭失声,“我只想快快乐乐地生活,但是我真的做不到了。”
这个夜晚我把许愿轻轻地搂在怀里,我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像,一个可供停靠的港湾。我说小愿你可以的,你还是可以像原来那样快乐的生活。有什么东西在她的眼中一闪而过,阿伟的妹妹在怀中安然入睡。    我唯一的好大哥如今在哪里?我不确定也不想知道。有人说他一直都在成都,也有人说他去了深圳,这些疑问其实一点都不重要。我自问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对于这样一个出卖了整个家庭的男人,我找不出哪怕一条理由来原谅他。  
天亮了。我拉开厚重的窗帘,让阳光照进来。楼下的花市熙熙攘攘,又是忙碌的一天。倦了的许愿沉沉地睡着,浴巾和头发散了开来,露出美丽的胴体。这时候的阿伟的妹妹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不设防地呈现在我面前,昨夜那一刹那的冲动恍若隔世。
中午,我们去川报背后的烧菜馆吃饭。阳光下的许愿笑意款款,对着红烧肥肠和排骨汤狼吞虎咽。这个远比她的年龄成熟得多的女孩子早已学会了如何用无懈可击的微笑去遮掩内心的苦痛,一如她在那个叫爱丁堡的英伦小镇绝望地放纵,试图掩埋对阿伟的思念。    “你还记得昨晚你说的话吗?”许愿看着我说,“你说我像是一个你熟悉的人。”    我说是啊,你是阿伟的妹妹,你们笑起来的时候连嘴角都是一样地向右歪。    许愿认真地说,“其实我第一眼看着你就很亲切。”    我说是啊,朝夕相处的一群人总会同化,记得教现代文学的叶先生说过,知道什么是大学生吗?即使你只是在这里蒙头大睡四年,你毕业后还是和高中生有本质的不同,这就是潜移默化熏陶的作用。    我说,“你哥是不折不扣的资本主义份子,隐藏在人民内部好多年了。”    许愿听了咯咯地笑,我想知道你们的故事。    我说其实也没什么,比如我们经常半夜站在水房的走廊上,只穿着一条裤衩对着女生楼鬼哭狼嚎,比如有一次你哥跑到我上铺去偷书,结果被我用 梳子精确地戳中了屁眼儿。许愿哈哈大笑,说你们的生活真有意思。我说,“有时候是。校里校外的这一堵墙总可以挡住点什么,让里面的生活跟外面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但我们都觉得别人过得更好,背后的东西却什么都看不见。”
吃完饭我说,我要走了,出差回来我还没去报社报到。许愿想了想说,“我想去看看我哥。”我说好,哪天有空我陪你去。
我没提具体的时间。许愿雪白的乳房仍然在头脑中晃动,我得想想如何去面对。       (六)  
这一周许愿没打电话来。我天天在报社上夜班,编稿,发稿,要稿,传稿。记者也好编辑也罢,在行内的人眼里就是熟练工,把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新闻像剪报一样堆砌起来,最好再加上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标题,然后将就着端上了成都市民精神文明的餐桌。    主任陈阳对我愈加客气。记得去体育部的第一天,陈阳正在棋盘上把夜编部的侯主任杀得人仰马翻,我凑过去给老侯支了几招,居然令陈阳一条二十子的大龙愤死。随后我上去跟陈阳连下两盘,无一例外让他早早缴械。我得意地吹嘘初中时代表崇州队参加了首届青运会,估计水平有业余二三段云云,丝毫没发现上级领导的脸色难看得要命。后来这个“小人得志”的第一印像让我不得不走上不断跳槽的不归路。
当然我与球队苏导和国脚老高的友情迅速升温,这使我在报社备受器重。我打消了撰写一篇“0:4的内幕”爆炸性独家的念头,因为暴饮暴食的下场一般惨淡,而细水长流反倒能够长治久安,更何况我拿不出任何证据。这一年连血气方刚的贾导一句“3号隋波”也几乎让自己身败名裂,无处容身,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记者又算得了什么呢?  
足球是一个普通的饭碗而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球员,教练,足协官员,裁判,经纪人当然还有我们这些足记都在这碗里捞饭吃。这只碗看上去金壁辉煌闪闪发光,其实它脆弱得像女人的贞操或男人的谎言一捅就破。所以圈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得小心翼翼地捧着。     
过了七八月的夏休期,文化路重又繁华起来。“缘来是你”因为有昔日排球队头号主攻的存在而花枝招展,老松评价说,“这根本就是一个招蜂引蝶藏污纳垢的据点。”但说归说,一周坐五天办公室的老松总是百无聊赖,所以常常埋伏在“缘来是你”,像猎人一样等待。   
九月鹰飞,正是狩猎的季节。英俊潇洒的浪子叶开在古龙的武侠世界里浅斟低唱,但胖胖的朱忆松却说,真正的猎手甚至不需要武器,守株待兔是这个时代泡妞艺术的至高境界。我在开始时对老松的哲学抱着很大的怀疑,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个鸟人天赋惊人。那时候电信局销售公司老总朱胖子挺胸腆肚坐在他窗明几净的大班台前对我展开教育工作,“当官跟泡妞的原理都是一个妈生的,脸皮要厚心肠要狠,拍马屁抢功劳明争暗斗,处处需要你洞悉未来的眼光和独到的智慧。” 我是教授面前的小学生,只有接受再教育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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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    呵呵,我是第一个    不过,楼主你可要快点发啊,后面的已经都看完了,    你现在重发的是不是修改过的啊,哪几章有重大修改啊?
  比初稿感觉好多了,文字上面更加精炼,情节也紧凑起来.  如果你几易其稿,那么热就不热,加快修改进度,以及情节的变化,因为现在的读者忘记一本小说的速度肯定比你换一个女朋友的速度要快.
  我看着像极了一个人!
  写得很不错  想接着再看  快啊
第三章        (一)  
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改变的,在这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发生以后,人生或者自然而然或者不情不愿地分成了若干个阶段。例如阿伟的死,就让前程似锦的老松的人生翻天覆地。我想老松是一个天生的泡妞专家,不折不扣的色狼。他没有007那样壮健而性感的身体,他也没有梁朝伟那样英俊的外表,然而他巧舌如簧,擅长缠绕攻击。这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鸟人在捅破了关于处男的那层窗户纸后便如黄河泛滥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老松近来在麻局中连战连败,对此他的解释是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老松颇为感叹地说,“其实找个女人上床并不比混一顿饭吃更麻烦。”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样子。  
大三的时候老松心血来潮地加入了争夺中文系系花的行列。那系花总是白衣胜雪,抱一叠书,长发飘飘地穿过宿舍楼和一教泡图书馆,在道旁梧桐的掩映中恰似出水芙蓉,确实堪称川大的经典风景之一。参加罢同乡会醉熏熏骑着破自行车归来的老松有一次正好撞见了芙蓉出水的场景,荡气回肠间频频回望,结果一头碰在了树上,血流不止。芙蓉看见了这一幕情不自禁掩口而笑,说你不要紧吧?老松捂着伤口连说没事没事。然后芙蓉飘然离去,老松由此不能自拔。  
夜深人静时,老松躺在宿舍里叹息不已,毅然起身问谁有刀?如果不是吴卫拼死抵挡,老松定然已为芙蓉献上血书了。据不完全统计,当时芙蓉的追求者来自五湖四海数以百计。老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不屈不挠,每晚坚持在女生楼下放声高歌。老松是天王张学友忠实的拥趸,嗓音浑厚,一曲《情书》更是久经考验,参加超级模仿秀没准拿个大奖回来,然而如此真挚的初恋最终胎死腹中。芙蓉后来成了一个汽车老板的女朋友,一到周末款爷就驾着宝马候在楼下,带着美眉旁若无人绝尘而去。    中文系之花没过多久便吞服了大量眠那多宁,昏昏沉沉中坠下楼来香消玉殒。据说汽车老板举行了一次疯狂的家庭派对,一代系花惨遭轮奸。这一噩耗令可怜的老松一个月里不出宿舍一步,直到背窝恶臭难当,他才渐渐在兄弟伙们的喝斥声中回过神来。后来我们对老松严刑拷问,无辜的老松赌咒发誓说,芙蓉总共跟他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他一见钟情时那句“你不要紧吧”,一句是某天夜里他在女生楼下正唱得情到深处时,系花从六楼一盆冷水淋下,说“神经病啊你”。至于我们极尽想像之能事的那些意淫场面,不知从何说起。  
周末的晚上我们端坐在“缘来是你”,四下打望。老松抄起我的手机给两个新认识的新闻系师妹打传呼,但许久没回。老松说我操!玩腻了就把老子蹬了唆?我忍不住一口茶喷在桌上,“挨球哦老松,你以为你是潘安再生柳下惠转世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小师妹哄上床的。我就看不出别人看上你哪点?”吴卫笑着直擦眼泪,把两根中指比在老松眼前晃来晃去。老松就语重心长说,“老林小卫你们真是赶不上潮流。跟你们说这世上只有剩菜剩饭,哪来剩男剩女?你只要表现出一种优点,而正好有人看上了,那就什么事全搞定。一晚上的事情,又不是结婚生娃儿,用不着管那么多。”    我忽然就想起许愿,那天晚上什么都可以发生但却什么也没有发生,那双雪白而柔软的乳房又在我的眼前浮现。我想也许我永远都不可能像老松一样无所顾忌。我说,“老松,做爱这种事总得讲点感情嘛,要不然跟你上了趟公共厕所有什么区别?”老松随后的理论给我留下了深刻印像,并深以为然。他说,&在你把别人当成公共厕所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把你当成了水龙头?&  
我们听了全都沉默。此后的很多年里,关于“生于七十年代”这个问题被广泛地讨论,这个年代的人在如今起着越来越多的主导作用,但我总认为即便是在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中,一样的存在明显的断裂,也许1975就是一个分界,在这之前出生的,身上还有着很深的父辈的印迹,但在这之后的人们,他们更多的是以自我为中心。例如与我们同龄的中文系之花,她可以现实地选择一个大款,但一次突如其来的轮奸让她觉得生有何意,而老松口里的师妹们却可以四处寻觅“水龙头”。    生活已然如此这般,她绝非算术题的对或错那么简单明了。  
007在心满意足地对邻桌美眉进行了口淫后坐了过来。我说我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们。我说前几天我在飞机上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叫许愿,是阿伟的妹妹。  
我转述了那天夜里许愿对于阿伟的回忆,只是略去了我种种不轨的企图和行为。吴卫说,“许愿很可怜。”老松却说,“你不觉得梁叔比他们兄妹更可怜吗?”想想也是。千万富翁梁叔我们并不了解,但我想换了我站在他的角度,心中一定无限悲凉。我说,“老松,你想想阿伟他们一家,以后就该少干点没屁眼儿的事。”老松很不高兴,“我日你妈老林!俗话说苍蝇不叮没缝的蛋,老子又没干伤天害理的事,更不会去勾搭别人的老婆!”我嘿嘿地陪笑说,“对不起啊老松,我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你别往心里去。我也知道咱们几兄弟,也干不了那种事。”007对老松的观点大表赞同,对啊对啊,这叫风流而不下流。  
我拨通了许愿的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林雨扬,你终于先给我打电话了。”  
      (二)  
许愿很快就过来了。她开着阿伟那辆都市高尔夫,像一团火焰出现在我们面前。007看着一袭大红色长裙的许愿说,你真像你哥。  
我们在景立玩到凌晨三点。007特意选择坐在大厅里,他说唱歌就像喝酒,跟师弟师妹们比着唱像是划拳行令,坐在包房里干嚎像一个人喝闷酒。许愿的嗓子很好,跟阿伟的公鸭嗓完全是两码事。她跟我们每个人浓情对唱。我们唱了周华健和辛晓琪的《每个爱情都危险》。  
“再怎么为爱奉献,再怎么心甘情愿······都是今生最大的考验。”  
许愿的脸在酒精的作用下红红的,跟她的长裙一样勾魂摄魄的是她唱歌时看着我的眼神。这一瞬间我觉得不真实甚至惶恐----我看见不是许愿而是宁秀站在身边。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样的心境里想到宁秀,因为她们实在没有什么可比性,而且宁秀从不唱歌,她说她唱歌的声音很难听。但我记得宁秀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若有所思,“这歌很好听,很有道理。”  
一曲终了,四下里响起掌声。服务生把一支红色的玫瑰塞到我手里(这是川大卡厅的传统,对于歌喉婉转者的一种廉价的奖励),我递给许愿说,给你吧。许愿盯着我的眼睛说,“给我吗?”我的心里猛的一惊,我说,“是啊,你的歌唱得真是好。”    
秋天的成都夜凉如水。我一直觉得这座城市很像那些所谓的得道高僧,深通养生之道,圆转如意地在人情世故里游走,表面看来与世无争。年初我在厦门到南普陀寺上香,听同行的朋友讲了一个虚实难测的故事。说有所著名古刹的住持方丈七十多岁,由于寺里香火实在太好,甚至有大款每年固定捐上百万的缘故,因而出门也是奔驰代步。一次忽染急病送往医院,路上痛苦地高喊“阿弥陀佛,断了断了”。后来那个主治医生说出了真相,原来老和尚悄悄跑去嫖妓,结果小姐一屁股坐上去的时候听到“扑”的一响,老和尚肝胆俱裂,痛不可当,慌忙到医院急救。  
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开始数羊的时候,许愿打来电话,说刚唱了歌,兴奋,睡不着。我就把这个老方丈的故事讲给她听,她顿时在电话里放肆地大笑,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笑得斯文一点?许愿说谁让你说笑话这么刻薄?是很好笑啊。我说,“其实这个笑话很黑。我常常想,明明我很喜欢在这个城市中生活,为什么却总是习惯于这种阴暗的思考方式?”许愿想了想说,“其实城市之间哪有这么大的不同,只是你自己阴暗罢了。”我听了长长地叹气。  
许愿说,我回来快两个月了,就今天晚上开心一点,平时太无聊了。我说千金小姐的生活有时候本来就无聊。许愿说,我想去偷自行车。我大吃一惊说,别开玩笑,我不是你哥,我不会当你是公主陪着你胡闹。电话啪的挂断了。我关了灯在黑暗里接着数羊,心想我不陪就不陪嘛,何苦说什么公主不公主?  
我开始后悔了。我发现我开始在意许愿的言行举止了,而在同时我居然想起了宁秀!难道我有意无意间在把她们放在一起比较?这个念头一经泛起,就像潮水中翻动的暗涌,再也无法平息。    
  (三)  
死生契阔,与子扶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墨客骚人纵横驰骋的春秋留下的不单是诗句,其实是一种传奇而经典的色彩,远非一拨文学青年坐在图书馆外的草坪上信口雌黄所能比拟。所以我知道至少在校园生活里,当有一种纯净如雪的爱情需要表白时,没有任何语句比这句诗更恰如其分。  
我在礼拜天的早晨翻箱倒柜,试图唤起一些关于宁秀的回忆。所有的照片上都是端庄的秀秀站在川大的各个背景里一个人浅颦低笑,我踪影全无。  
我一手制造了这些美丽的瞬间,但我自己却被阻隔于风景之外。  
然后我看到了这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扶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它们存在于一张普通的贺卡里,碳素钢笔的字迹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失去了光泽。23岁的我捧着这行字泪如雨下。时间是一个伟大的作者,他忠诚地记录我们的过往,然而时间也是怯懦的胆小鬼,他能够冲淡的除了字迹还有什么?  
我给自己泡上一杯茶,在秋天的阳光里静静地坐着,像躺在柔和的情人的臂弯。  
我给许愿打了个电话,我说,“小愿,今晚有空吗?”那一端的声音冷漠而慵懒,“没空,我要陪我爸吃饭。”我呵呵地笑了说,那晚上谁陪我去搞辆自行车?    
晚上十点。成都那些娱乐的场所刚刚羞答答地拉开夜生活的帷幕,但文化路上的人们已经筋疲力竭。大多数的人必须在十一点前回到那个笼子里去,有心要把放纵进行到底的那部分这时候也多半成双入对消失在暧昧的夜色之中,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寻欢作乐。  
文化路只是一座勾兑的桥,一个不错的速配介绍所,却不是足以双宿双栖的情人旅馆。  
许愿在十点钟准时地出现在科大的后校门,开着那辆熟悉的绿壳高尔夫。我让她把车停在路边,然后坐了上去问,“有烟吗?”许愿说你不是不抽烟吗?我说我又不是惯偷,有点紧张很正常。许愿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有些犹豫,还是接过来大口大口地抽,烟依旧卡在嗓子眼里,我剧烈地咳嗽,眼泪滚滚而下。  
一支烟抽完,我说走吧。这时候的许愿像个跟屁虫,不自在地东张西望。我说咱们脸上又没写着斗大的“小偷”两个字,你这副德性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听了就站住,说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都这么大了还在保安室里蹲一晚,说不定被认出来了,还以为我是惯犯呢。我忍不住大笑,学着阿伟的口吻说,哪在耶?有我在撒。  
我对科大的地形了如指掌,而我的计划也堪称完美,事实不出我的预料。我在一栋灯光昏暗的家属楼道瞄上了一辆八成新的山地车,瞅瞅四下无人提起来就走。走到后校门时间刚刚好,这个节骨眼上校门就快关了,正是换班的时候。所以不到五分钟后,高尔夫已经在二环路上风弛电掣,尾箱里是那辆无辜被劫的山地车。许愿的脸因为过度兴奋姹紫嫣红,“原来当小偷这么容易呀!”  
我又点了一支烟,这才发觉手还在微微地颤抖,我说,“胡说八道!要不是我熟知国情,加上天赋异禀,你现在多半真的蹲在保安室了。”我对当年阿伟的失手十分惋惜,我说,“你哥总在关键时刻犯糊涂,现在成都人民谁不是一年丢车七八辆?所以现在的锁都越做越精密了,没有点鲁班或墨翟同志的遗传哪那么容易打开?扛起就走,明天随便找个修车的打开不就行了么?”许愿咯咯地笑,说就是就是,我家小区门口就有修车的。    电话忽然响了,球队的小刘在电话里气急败坏说快来快来。我忙问是什么事?小刘的声音混在一片嘈杂中听不真切,好像还带着哭腔,“高哥出事了!”  
    (四)    高尔夫从二环路上折回人民南路,车还没停稳当我就发觉今晚的回归不大对劲,一大群青年男女围住门口,人人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这场景倒很像鲁迅先生笔下那些等着蘸人血馒头的闲人。    我让许愿留在车上,一个人拼命往里挤,正撞上同事胡申。这小子一脸的兴灾乐祸,“老高这回漏子捅大了,刚才保安连开了四枪。”我大吃一惊。两辆警车呼啸而来,我远远地看到老高被带上了车。我吼了一嗓子,老高没听见。今年刚从二队上来的小刘哭丧着脸埋头经过,看到我时眼泪哗哗地流,“林哥,老高是冤枉的,你要救救他。”    我一头雾水束手无策。据胡申说,这晚老高和一拨球员跑到回归泡吧,和另一伙道上混的起了冲突,连酒廊的保安都加入了战团,最后向空开了四枪才震住了场子。老胡冲进报社就兴奋地喊道,“老子逮到独家了!”    很久以后我都对这个晚上记忆犹新,不仅仅是发生了很多故事,更重要的是我与领导发生了第一次剧烈的冲撞。到报社的一路上我拼命让许愿拨老高和小刘的电话,无一例外都是“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但从我的直觉来判断,凭我对老高同志的了解,这个脾气火爆的重庆男人绝不至于在川队的保级阶段带着一伙小兄弟溜到回归泡吧,更不会无缘无故跟别人大打出手。还有小刘在被推上警车前喊的那句“高哥是冤枉的”,更使我对胡申的描述将信将疑。    主任陈阳听完老胡唾沫四射的一通神砍后欣喜不已,立马指示“快写快写”,原则上越大越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我的疑虑刚说到一半就被领导挥手打断,“重要的是有新闻,人家明明开枪了撒,他们确实半夜三更在回归打架了撒。是事实就要弄出来。”    我一听“事实”两字就来了气,“我又没说不写事实,关键在于这是不是事实的全貌!”    主任瞪了我几眼说,“你龟儿是不是想保老高?”    我冷冷地还击,“我算哪根蒜苗能保老高?今晚球队自然会保他出来,我就怕别人拿着报纸跟你打官司,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我无心争吵,气鼓鼓离开报社。一上车我先止住许愿的话头给老苏打电话。老苏在电话里锤子锤子骂个没完,末了补一句“小林,我不是骂你哈”。我说没事没事,然后把我的想法跟他一说,老苏半天不言语,“你说的有道理,高兴这XX不是个分不清轻重的人。”老苏正在派出所救人,这使我略微放心。    次日的本地报纸真是精彩分呈,老胡弄了半天却没弄成独家,倒是商报出足了风头,他们把这件事放在头版,标题更是耸人听闻--“四枪震XX”。当然结果是大家追了半天全是假新闻,离基本的事实相差甚远。老高后来与商报一直不睦,由头正是在此。    老高当晚是接到兄弟小刘的电话赶去的,后来我们聊过这事,老高摇摇手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样子,“换了是你,有兄弟半夜打电话来说正被一群流氓群殴,你去不去救?”我感慨说,踢球的就是比看球的腕儿大,前者去趟酒吧都值得爆炒一通,而后者就是连赌带嫖谁搭理啊?我对老高总结说,“凡是新闻人物,到头来都没好下场。”      (五)  
许愿送我回家。我叫她远远地停车。老高的事情令我心情大坏,我不仅没帮上什么忙反倒险些跟主任闹翻了天。一路上我骂骂咧咧极其不爽。    许愿从头到尾都很听话,叫她在车上等着就在车上等着,不三八也不鸡婆。我说就我这犟驴德性,早晚要被领导扫地出门,许愿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谁还稀罕在那破报社干啊?你是我朋友,又是我哥的兄弟伙,去川富帮我爸不比在报社强多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对这种蛮不在乎的态度大为不满,“我就是个没出息当小记者的命,对你们资本家的生意搞不懂也没兴趣。”    许愿嘟起嘴老大不高兴,但又不便发作,她叉开话题说你都不请我去你家坐一坐呀?  
我心里正没好气,“郭家桥这一带纯属贫民窟,流氓小偷还有色狼专门在这个时段流窜做案,大小姐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许愿眨着眼说,“林雨扬你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你老实交待,是不是窝藏了美女才这么遮遮掩掩的?”  
我摇头苦笑说,“这个社会连双眼皮的母猪都有人抢着要,谁吃饱了撑得慌会跟我这种穷困潦倒的鸟人鬼混?”  
许愿就不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看过来,我分明读到其中有一种淡淡的失望。我装作不知,说你回去吧,那自行车你要骑千万别骑到九眼桥这边来,被抓了现行我不管。我扭头就走,在铁门边就对着灯火通明的茶铺喊,“刘姐,有角儿没的?”轻轻地回头间,许愿还站在桥上。我说你回吧,危险得很啊。许愿突然笑了说,“我不管,你明天要陪我去看看我哥。”  
第四章      (一)  
许愿的电话把我吵醒了,我看了看闹钟,操!才九点。我说大小姐你饶了我吧,吃我们这碗饭的现在等于半夜啊。许愿说那我不管,反正我十点到你楼下,你答应了要陪我去看我哥。我唉声叹气地爬起来,才发现天阴得厉害,绵绵的秋雨终于翻过了秦岭的屏障在成都降落。  
成都的秋雨一来了就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们一路上几乎无话。穿过成温公路就到我家,我实在没有回去看看的冲动。1991年我哥从北京转业回来,我家的变化便日新月异,记得有一个时期里,五块石批发市场里充斥着“荣兴印刷厂”五花八门的纸牌,并通过那里源源不断地在四川盆地里开枝散叶。好日子好像没过太久,我哥林雨荣羽翼未丰时意想天开地想“一统江湖”,此后家里便债台高筑,前些天老妈打电话来说我哥出门躲债不知所踪,说要是我打听到下落就让他早点回家,我在电话中勃然大怒说,“还回什么家?我巴不得他去死!”  
车过崇州我发现到处都是断瓦残垣,像刚被一伙土匪洗劫一空似的。据说撤县设市后家乡政府“励精图治”土法上马意欲建设一个“第一流的卫星城”。于是人们的头号大事就是把那些旧式的老街,书有“宫墙万仞”的文庙通通推倒,俨然一副破四旧的模样。    
阿伟的墓前空空荡荡。那张熟悉的相片里,他的嘴角向右上方歪着,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鸟样。
秋雨中的白塔湖人老珠黄,落叶满地的山坡上难见昔日的风采。  
许愿特意穿了一身全黑的套装,看上去成熟而冷艳。许愿说我极少穿黑色的衣服,如果哪天我这样出现在你面前,这说明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但她就这样站在阿伟的墓前,没有语言没有表情没有眼泪,我本以为她会感到悲伤,但透过她的瞳孔我看到的只是空洞。  
我说你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怕,太冷。  
许愿说我不害怕,以前只要跟我哥呆在一起,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害怕。这话似乎含有深意,我默不作声。良久我才叹息说,“可惜,阿伟现在不在了。”许愿侧过头来看我,然后轻轻地靠过来,把头枕在我的肩头,“他不在了,我知道。”  
远处有另一群人肃然而立,隐隐有抽泣的声音随风飘来。生命的脆弱一如这里零乱的落叶,它禁不住岁月的风吹雨打,但去了倒也一了百了,只是把无尽的伤痛留给了这些活着的人。  
在许愿的要求下我们去了山顶的小庙。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人已经不再相信冥冥中还有神灵存在,但迷茫的时候总是病急乱投医,嗑嗑头上上香捐些香火,自己给自己一点点心理上若有若无的安慰和暗示。  
走出正殿的时候,一个长须垂胸的老者从身后叫住我们,说两位有心事,算一算吧。屁话!我在心里偷笑,现在算命已然是一个职业,这类人走街窜巷摆摊设点,信口胡扯些放之于四海而皆准的废话居然也能混碗饭吃,也算是社会一大奇观。但许愿显然对算命发生了兴趣,我想这老头说几句好听的也许小愿的脸色也不会这么难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貌似道骨仙风的老头问了许愿的八字后捋须皱眉作沉思状,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以后这两年有好事,有坏事,你想听哪个?许愿神情庄重说都想听。那老头言道,“坏事是有一个你身边的人会离开你,好事是你会结婚。”我想算这老头还识时务,阿伟已经死了,至于结婚完全是扯淡!过两年许愿在二毛有二,她跟谁结婚去?  
许愿看了我一眼,眼睛里神采飞扬说,林哥,你也算一下嘛。我暗自好笑说这你也相信啊?你心情不好,我就当陪你玩玩吧。那老头听了我的八字后摇头晃脑,卖了半天关子才开始叹气。许愿就很着急,说你倒是快说呀!我想不会又是什么某年某月灾星上门,需破费多少大元才能消解之类的陈词滥调吧?这种事报社跑社会新闻的兄弟伙们见得多了,摆龙门阵时一套套的,煞是唬人。  
然而那老头一开口就击中了我的要害,这使我一直弄不明白,难道命这玩意儿居然真就可以“算”出来?老头说,“你是家里的老三对吧?你还有两个哥。”后来许愿说我那一瞬间的脸色极其难看,“像一个小偷在闹市里被人民群众当场擒获”。我确实是老三,老大不到两岁就夭折,这个遗憾曾经让我老爸老妈长吁短叹,于是我妈33岁高龄产子,我算是接了素未谋面的老大的班,白捡来一条小命。这件事实在缺乏诉说的价值,所以除了我家里人没人知道,当然眼前这个老头是一个令人惊讶的例外。  
所以他的话我不得不牢记。他说,“你看见这院里的秋草吗?你不是个长寿的人,跟它一样。”我冷笑了两声拉起许愿就走,她在我的手中挣扎着,往老头手里塞了几张四人头,急急地问怎么办怎么办?那老头苦笑着摇头时,我已经拖着许愿冲出了庙门。  
我低着头一路下山,直到忽然发现我还拽着许愿没放手时才停下来。我松开手,感觉手心里全是汗水。许愿站在面前,满脸的眼泪。  
在阿伟的墓前她没流下一滴眼泪,现在却如梨花带雨,我想一个再笨的人也能看懂这意味着什么。我心乱如麻却故作轻松,我说这类屁话你也信?许愿只是擦眼,良久才说,那他怎么知道你是老三?我冷笑说,“缺牙巴咬虱子,我的命不可能让这个糟老头说了算。你看我吃饭倍儿香搓麻倍儿来劲干活儿倍儿精神,正是个前途无量的大好青年。没那么容易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老头三句话就结果了性命吧?”许愿哧地一下破涕为笑,说你这号坏人老天怕是也懒得来收。  
雨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伞丢在庙里,我们浑身湿透。许愿指着树梢说你看。有一片半绿半黄的树叶形单影只地在雨中摇动。她轻轻地说,“树叶落了一地,但总还是那么几片坚持着,不会掉下来。”我随口说,“总要掉的,只是早晚的事。”  
许愿走到我身边,我们的距离如此接近,我甚至再次听到那浑圆的胸膛下心跳的声音。许愿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林哥,我要做你的女人。”  
我怔在原地。我们认识不到一个月,我说不清自己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的来临,还是我一直试图回避它的到来。爱情如风,我从中看不到真实。
    (二)    爱情究竟应是什么模样?这个问题我至今不明,我用去了很多空闲或无聊的时间来思索,结果徒劳无功。我记得从初中到考上川大,我一直暗恋初一时的同桌,可笑的是直到毕业我还羞于启齿而对方更不知情。大一军训回来收到那女孩从北京寄来的照片,只有照片没有片语只字,如此的结局引来兄弟们的耻笑。于是我改变了方式对新闻系的团委书记苦追不輟,连她当兵的男朋友闻讯提刀而来,我也惧不退缩。    然而我的爱情中仍然疑点重重。例如宁秀很长时间里拒绝在公共场合与我牵手而行,例如她多次提出我在这方面或那方面跟她的前任男友差距明显,例如她认为在宿舍摆摊卖方便面是没出息的行为,坚决要求我把钢笔当作投枪匕首,奋不顾身地投身到足球记者方兴未艾的行列中来。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如果说我的暗恋对像激发的是我过度自卑的话,那么宁秀对我的改造则令我的妄自尊大日益膨胀。在我的感情世界里,每一项与情感相关的东西都可以用数据来量化,都可以找到相似的人作横向的比较。我对此曾经作出了力所能及的顽强抵抗,最终还是缴械投降,对秀秀的观点深信不疑。    宁秀的离去在我看来很有点莫名其妙的意味,这不符合我凡事都希望得到解释的性格。她是我心中一个巨大的结。    车开到羊马镇,许愿说饿了,想吃渣渣面和蹄花。我有些走神。所以她连问了三遍我才听清了问题。她说,“林哥,你为什么愿意带我去偷车?”我被这一提问弄得张口结舌,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想过,至少没有认真地想过。我努力保持微笑,许愿也用笑脸相迎,她的眼神明确而坚定一望便知,我的笑容可以让她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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