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好听的天策名字字怎么样有什么意义

秦王李世民的“天策府”有多厉害,里面差不多每个都是大唐的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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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李世民的“天策府”有多厉害,里面差不多每个都是大唐的功臣
天策府是唐高祖武德四年(公元621年),秦王李世民击败王世充、窦建德联军,被封为天策上将后在洛阳所建的府邸,也是李世民日后称帝的标志性事件之一。武德四年(公元621年),李世民以右领军大都督的身份,带领大军攻下洛阳,击败王世充、窦建德联军。李世民因战功显赫而名声大振,唐高祖命他掌握东部平原文、武两方面的大权,封李世民为天策上将,并且允许他在洛阳开府——天策府。天策府雄心勃勃的李世民立即组成了一个大约五十人的随从集团,其中许多人是来自于被他消灭的敌人营垒中的杰出人物。天策府位列武官官府之首,在十四卫府之上;天策上将职位在亲王、三公之上,仅次于名义上的文官之首三师(即太师、太傅、太保)。天策上将可以自己招募人才作为天策府中官员,即所谓的“许自置官属”。大唐帝国天策府成员有杜如晦、房玄龄、李靖、尉迟敬德、程知节、侯君集、秦琼、长孙无忌、柴绍、罗士信、史万宝、李勣、刘弘基等,可以说每一个都是唐代大名鼎鼎的文臣武将。而作为天策上将的李世民,天策上将这一职位是他与皇太子李建成角力的重要筹码,尤其是自置官属的权力给予他招募人才许多方便,比如他就曾经在房玄龄建议下,将杜淹招募到天策府,以免他投入太子李建成阵营。李世民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后,李世民为皇太子,已经不需要这个臣子的职位,因此六月廿九乙酉日,天策府被废除,有唐一代未再置。本文为头条号作者发布,不代表今日头条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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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剑三忆之天策篇——独占  天策府是李世民还在做秦王时就设立的组织,后随李世民称帝成为机密机关,负责江湖事宜。虽然经过武周一代的极力打压,天策府还是成为大唐王朝在江湖上的一支秘密代表。天策弟子身着厚甲重铠,是大唐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虽然加入江湖多年,但是内部还保持早期天策府的军队编制。  他们心中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善与恶、正与邪。但是天策弟子坚持自己的信念,那就是一切以李唐王朝为本。    从小爹对我的教育就是一句话:不想当将军的士兵就不是好兵。  我一直将这句话谨记在心。    从一个最基本的士兵做起,到火长、队正。  就在我准备朝着更高的职位迈进之时,天策府校尉杜少情却硬生生地把我拨去做他的副官。这是我人生中走的最为错误的一步棋,我的仕途从此就卡在了这个副官上。  都说如果要升职必须讨得上司欢心,可是这个上司我确是难以琢磨。请不要误会他是个多么城府深沉或者心机百出的人物,他只是个流氓头子而已。  我这个职位说的好听点是副官,说的难听点就是打杂。每日由下层递交上来的士兵名册、考勤本该由他审核,但是到了最后一定会再度碾转到我的手上。同时担任天策府记室参军事的他本职应是安安分分坐在议事堂中听取会议,而后撰写发布统帅的命令。可是我打赌他从来没有好好在议事堂中待过一时半刻,每次我这个副官跟着他后面进入议事堂一定是两个人进去,散会后只有我一个人出来。  相对于官场上的懒散,杜少爷在洛阳城却是一个远近闻名的二世祖。仗着自己家世显赫,出入各种风月场所,每天被那些文件缠得焦头烂额的我还要抽空处理他老人家的烂摊子:不是今日和人抢姑娘砸场子,就是前日在赌坊和人出老千被人逮到。甚至有一回将自己抵在妓院里面给人家扫大院还债。  如果不是杜家还有个老爷在上面压着他,狠心把尚处年幼的他扔到军营里面训练。我想杜少情现在应该是个带着一群恶奴在街上调戏良家妇女的暴发户少爷。    今日我正帮他抄写着上头发布的两道新戒严军令,杜少情杜小少爷终于难得出现在了天策府一回:手里还勾着一壶状元红晃悠悠地朝我走来。他看到我后露出闪耀的笑容,四颗牙齿锃亮锃亮地露了出来:“哟,早啊!小陌陌。”  早上娘给我喝的黑米粥差点因为这句话全部化成胃酸吐了出来。我吸了口气,义正言辞地告诫着他:“杜校尉,我的名字叫做卢玄陌。不叫小玄玄、小陌陌或者是小玄陌。还有,军中严令不可以随意饮酒。”  他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呈着“大”字状大大咧咧地躺在了那条昨天羽猎营送过来的珍贵虎皮上开口:“哦,小卢卢。吃了早饭没?”  “你去死,还不如前面那个好听!”  听到我一声怒喝,他立刻精神抖擞地从虎皮上一跃而起:“这么还是叫你小陌陌好了,是你自己说前面那个好听的。”  “啪!”我狠狠地将手中的狼毫笔搁在了砚台上,怒目斜视着他:“杜少情,自己来批这些文件。”  方才腰杆挺得倍直的男人立刻如同软脚虾般趴了下去,柔弱无力地将下巴磕在桌角上看着我:“小陌陌,我昨天喝多了。不舒服啊!”  瞅瞅他那点出息……  我抽出刚刚整理好的文件,把他头搬到另一边去,一脸嫌恶地看着他:“杜少情,你给我滚远点睡。别把口水沾到我刚写好的军令上面。”  他有些委屈地看着我,“小陌陌……”  “你再敢喊那个名字试试!”我搬起身边的书朝他头上砸去,那是昨天从天策教书先生黄惊那里借来的枪部书册,一共八册书合起来砸人整一个就是杀人越货的极品。  杜少情窝囊归窝囊,一身功夫却是从小学会的正统天策功夫。当下手脚伶俐地避开了我的“暗袭”,还不忘对我露出他的大白牙。  “小陌陌,不要老是皱着眉头。要嫁不出去的。”杜少情和颜悦色地坐在我对面,摇头晃脑的给我分析了起来。“我这里待遇还是不错的,你虽每日在这里写写画画,不过总要好过那些天策军士在外面晒成黑皮。我自己都要从内心佩服我自己真是个爱惜下属的好……”  “杜少情,你要我每天向你父亲汇报你的行程吗?”我阴恻恻地开了口:“他老人家一定会非常高兴听到的。”  果然那个嬉皮笑脸的人立刻严肃了起来,我得意地一笑,跟我斗?他好歹做了我两年的上司,哪块是他身上的软肋我可都是拿捏的稳稳当当。  “玄陌,你这么急着跟我爹攀关系,是想给我大哥做妾还是……”他笑的不怀好意:“急着做我爹的另一个儿媳妇?”  我以手抚额,反复不断地告诫着自己:不要跟白痴计较,不要跟白痴计较……  他见我不理他,伸手翻看我刚刚整理好的文件。我皱起了眉头:“喂,不要乱动那些。我刚刚整理好的……”  杜少情却是置若罔闻,专注地盯着手中的那几张纸。狭长的眼微微眯起,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字里行间。  我搁下手中的笔,竟是有些愣神。很久没有看到杜少情这种表情,不是他游戏人间或者是懒散度日的模样。相反的,这样的他看上去倒像是很认真很严肃的有为好青年。  “朝廷想要废了折冲府?”他浓密的眉紧紧地纠在了一起,眼角上挑斜睨着我:“何时出了这道诏令?”  “有些日子了,不光是皇上,据说就连三公都强烈提议废掉折冲府,说是拥兵自守,其心可居。”我慢条斯理地交代着:“那天宣布这道诏令的时候你和齐家少爷急着要去看洛阳酒楼新来的胡姬跳舞,所以在会议中途就以如厕为借口溜掉了。”  方才气势逼人的男人立刻矮下了一大截,恬不知耻地笑着:“小陌陌记性真好,改天给你打赏钱。”  “收起你那一套,我可不是你的那些红颜知己。”我冷冷地将一打文件扔给他,“今儿你这么有兴致,就把这些也给我看了。”  杜少情像是碰到了火钳子般忙不迭地避了开去,他立刻提起□□开始往大门口走:“小陌陌,我要回矫骑营练兵去了。”  今天这么早就收工?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平时怎么都赶不走的家伙今天倒是溜得快。  正当我感激这个烦人的家伙终于走人的时候,眼睛落到桌子上后立刻爆发出一声怒喝:“杜少情你这个混蛋,给我滚回来把文件整理好!”  这便是杜少情的另一个最大的坏习惯:随心所欲。在他眼中看起来没用的东西就会随便乱扔,完全不顾他人的感受,每次他的到来都意味着我的灾难到来,不是文件被他弄乱就是缠着我陪他聊天。  不过好在今天这种状况是我早就预料的,所以早早地就给这些文件编了页码,跟着杜少情两年总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忙完了手头上的文件后已是下午,我理了理桌子准备打道回府,一张粉色请帖顺着之前被杜少情弄乱的文件滑了出来。  我皱了皱眉,将这份很明显不是什么好货的请帖捡了起来。翻开一看,果然是那种“念公子已久”,“泪沾襟”等等之类的邀请函。  送还是不送给他?  我看看天色,时候尚早。也趁着这个机会在天策军营多走动走动,便带着这份请帖来到了矫骑营。  算算这两年倒是很少外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收拾杜少情的烂摊子上。我叹了口气,当初我到底是哪里不对劲竟然觉得杜少情像是个前程似锦的大好青年呢?  来到矫骑营的大营门口,却有两个毛孩子挡住了我的去路,一脸正色地看着我:“干什么?”  悲哀,真是悲哀……自家人不认识自家人。我差点又要抚额叹息,却还是将腰牌亮了出来,“矫骑营校尉副官卢玄陌。”  没想到这两个新兵还是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对方一眼异口同声地对我说道:“不认识!”  ……  我的内心从悲哀转到了愤怒,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我就是这个大营的人,现在还不让我进去?我平息着内心的怒火,开口:“这个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就在这里,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校尉说了不能进去。”  杜少情,你真是胆子一天比一天大了!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对着大营怒喝:“杜少情!老娘给你十秒钟立刻出来见我。”  两个小看守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即使他们没有说话,那注视着我的目光分明在暗示着对我的不满。  我顿觉心中的火噌噌直冒,虽然我很久不曾出现在天策校场,但是还从来没有被拒之于自己的大营外面。这说出去都够做好几年的餐桌笑话了。  过了一会儿,杜少情从矫骑营中走了出来。那张平时吊儿郎当的脸特严肃地对着两个看守:“怎么回事,我刚在大营里面听到有人喊我名字,来拆台的?”  拆你个大头鬼!我怒不可遏地大步走到杜少情面前,将那张请帖大力甩在在他身上:“杜少情,拿好你自己的东西。”  杜少情接了请帖,一双眼睛没看请帖却是瞪大了瞧着我:“玄陌,你怎么来了?”  我挑眉,看着他:“怎么,我来不得?没想到当了你的副官两年,连自家大门都进不了。”说完便甩手走人。  走了还没两步便被他拉住,我回过头狠狠地瞪他:“闪开,我要走了。”杜少情立刻凑过来,满脸讨好的笑意:“哎,别生气,别生气。他们刚来的,不懂规矩。”  “杜少情,你到底在里面搞什么?还拆台子?”我狐疑地望着他:“这里可是天策大营,不是赌坊。”  “我知道,我知道。”杜少情拉着我往远处走了开去,还不忘回头大声对着那两个守卫喊道:“给我好好看着。”  啧啧,真是……德行!我咂了咂嘴,满脸鄙夷:“杜少情你到底在大营里面做什么呢?看的这么严格。”  他略带歉意地扒了扒一头乱发,“没什么,刚来的新兵。都是些皮猴子。”  哎呦喂,一个每天出去瞎逛的小少爷还训练新兵,真不知道谁训练谁?我更鄙视他了:“拉倒吧你,杜少情。天天把文件堆在那里不去处理,回回会议都缺席的你是什么?”  “玄陌你这样说可不对了,那个记室参军事又不是我要当的。”杜少情居然振振有词,满脸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我当时就跟他们说了,我不想当这个……”  “问题是你已经当了!”我恶狠狠地打断他的“牢骚”:“杜少情,你跟我老实说,当初你把我招过去当你的副官,是不是早就打算好让我代替你当这个记室参军事?”  他立刻开始眼珠子乱转:“哈哈,玄陌。我本来没想让你管的,没想到你做得那么好。哈哈,哈哈……”  瞎了狗眼……我在内心又狠狠唾弃了自己一下,早知道就不要去多管他的闲事,让这个家伙自己应付去。  “好了,这是你今天早上丢在我那里的东西。下次别乱丢了,真是麻烦。”我深觉自己和他讨论责任这个话题实在在自找没趣,准备立刻走人。  “哎,您走好!”杜少情几乎可以说是欢送着我的离去。  直到走出了天策府,我才想来一个重要的问题,我还是没有问到杜少情到底在军营里面干什么!    回到家,向来访客稀少的家门口居然停了两辆马车。  “爹!”我大步踏进了主厅,“刚瞧见门口停了两辆车,是谁来了?”  爹看到我进来便是好一通呵斥:“玄陌,你瞧你这是什么样。一点女孩子样都没有!”  哎?不是吧,爹,当初是因为你把我当男孩子养,我才会这样一点女孩像都没有的吧……  不满归不满,我还是老老实实地低下头服从命令,“爹,孩儿回来了。”  “哈哈!卢兄你莫要怪玄陌了。我瞧着她这是真性情,倒是让人欢喜的紧。”爽朗的大笑声从里屋传来,我循声望去,一个褐袍长者坐在家里的那张红木椅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这是你云世伯。”爹暗地里拱了拱我的胳膊,“还不叫人?”  “云世伯好!”我恭恭敬敬地向他行了个礼。  爹却更加怒了:“还有云世伯的儿子呢?”  ……爹,您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我这才注意到右手边还坐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男子。  “你好。”我不得不再次向这个所谓的“世交”行了礼。  云世伯捋着胡须从座位上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和云世伯就不用多礼了。你叫玄陌是吧?倒是人如其名,英姿飒爽啊!卢兄,你生了个好女儿。”  爹一个劲地推辞,“哪里哪里,哪比得上你家云槐。我倒是瞧着云槐这孩子好的很。”  是啊是啊,孩子都是别人家的好,老婆也是别人家的好……什么都是别人家的好。  我暗自腹排着,一双眼睛禁不住往娘那里瞧。她用眼神安慰着我,那意思就是:你爹还有的啰嗦呢,等会儿开饭。  肚子好饿……我暗自咽了口唾沫。真倒霉,早知道就去敲诈杜少情一顿。  真没出息!我狠狠地鄙视了一下我自己,怎么什么事情都想着杜少情,一定是在他身边待久了。不行不行,我要赶紧升职。说什么也不待在杜少情这个没出息的后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开饭,我正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双手早就拿起了筷子。爹锐利的如同小刀子般的眼神瞪着我,我这才意识到桌子上还有别人,刚刚拿起筷子的手立刻放了下来。  爹的表情这才柔和了起来,张罗着一桌人坐下,“来来,都是些薄酒淡菜。见笑了……”  红烧狮子头、荠菜虾泥卷……我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菜色神色淡然心不乱,摆出一副“其实我都吃厌了”的表情。  这副淡然的神色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培养出来的,但只要把那一桌子菜色想象成杜少情那张讨人厌的脸,做出这个表情就可以轻车熟驾了。  当初也不知道瞎了哪只眼睛,居然会觉得跟在这个人后面会前程似锦。做他的副官累的半死不说,就连不在军营之时他都能让人操心。  席间无非就是一些“你最近过的如何?”“有没有人摆你一道,有的话我立马替你做了他。”之类的哥俩好的问候语,我眼观鼻,鼻观唇地坐着,偶尔夹两筷子菜。平时一口就吃完的菜硬生生被我嚼了三四次,可以算得上是成功地扮演了一个大家闺秀。  “朝廷近日来有意要废除折冲府,我担心折冲府势力过大,朝廷可能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云世伯满脸忧国忧民地对着爹说道。  我的耳朵立马拉长了一倍,一顿饭的精彩点就在这里了。俗话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所谓的世交找上门来的重点来了。  爹叹了口气:“当年太宗皇帝用兵如神,设天策府,自居为天策上将。其位高于三公,如今由李承恩将军统领天策府。我看,能压得住这些折冲府的也只有天策府。”  “太宗皇帝设天策府虽为国为民,不过当时也是为了防止其兄夺位。乱世出英雄,当今皇上圣明,国泰民安。也无须多此一举设立这么多将军来管理折冲府。”云世伯忧心忡忡地举着酒杯感叹,“宏图大志啊……”  啊咧咧……云世伯,你来就是为了感叹吗?我深觉无趣,没想到这顿饭吃的这么无聊,听了半天尽是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和对朝廷的拍马屁以及对先代皇帝的无限敬仰,没内涵、没个性、没出息真是三没到家了。  爹也跟着他叹了口气,于是这顿无聊的宴席结束于两个老男人的长吁短叹中。    好不容易挨到了这顿饭结束,送走了云家父子后,我立马对已经开始收拾饭菜的小厮大吼一声:“停!”  顾不上小厮惊恐不已的目光,我早就一屁股坐在桌子边大口大口地吞着那些没吃完的菜。  爹从前门回来,看到我的吃相好一顿暴喝:“玄陌,你瞧瞧你这都吃成什么样子了。”  娘立刻适时地走上前劝着爹,一阵软语安慰:“子墨,你莫要再骂玄陌了。她在外面忙了一整天,还要跟着你后面陪客人,席间又吃的少,肯定早就饿了。”  不愧是我娘,说话就是两个字叫做“上道”。这番听着很上道的话立刻把我爹那张经常板着的脸哄得线条柔和,但他还是瞪了我一眼:“忙忙忙,也不知道她整天在外面忙什么。天天那么晚回来,忙了两年还是那个叫什么情的副官,跟着他后面两年都没见她有什么出息……”  刚刚还在狼吞虎咽的我立马停了下来,将筷子搁下:“娘,我吃饱了。”  “哎呀,玄陌。你别老把你爹他的话当真。”娘见我不吃以为我动怒,将起身离座的我按回了座位,“喏,乖一点。这不是你最喜欢的荠菜虾泥卷吗?多吃点……”  我摇了摇头,扛起搁在身后的□□闷闷地回了一句:“我去练功了。”  “函秀,你看看都是你容着她,她才这么没大没小……”爹仍旧在我身后喋喋不休,我懒得听他的唠叨,走到后院中发泄一般地对着院中的木桩好一阵摧残。  穿云、破风、定军、龙牙……待我将羽林枪法全部练完一通后已是气喘吁吁,我扔了□□,顾不得什么礼仪风范直接坐在了地上。  “玄陌,”爹的大嗓门还真是无处不至,阴魂不散。我无奈的叹了口气,慢吞吞地从地上站起来。小声嗫嚅着低头认错:“爹,对不起……”  “你哪里错了?”爹将我刚扔掉的□□捡了起来,放在手里掂了掂后一个甩手扔给了我,“说说看。”  我立马站直了腰,大声回答他:“错在没有吃完东西,浪费粮食。”  爹凌厉的眼神飞了过来,语调微扬:“嗯?”  不怒自威啊不怒自威……我收起了玩笑之心,正色道:“孩儿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错。”  “又开始没大没小。”爹笑骂着,将旁边兵器架上的□□抽了出来轮了两圈。  “爹爹耍枪耍的真好……”我嬉皮笑脸地开始拍爹的马匹,“虎虎生威、威风凛凛。”  “少拍马匹……”爹嘴上说归说,眼角的纹路却是往上扬起:“你爹我还没老呢!”  “是是是……”我正小人地应和着。爹手中的□□猛地对上了我,红缨枪头离我的鼻子仅半存有余,我定定的看着爹不像是开玩笑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爹,孩儿再怎么不孝你也不用大义灭亲吧……”  “放屁!”行伍出身的爹爹毫不犹豫地爆了粗口,随即又很没志气地告诫我:“不许跟你娘说我刚刚说了脏话,你也不许学!”  爹,你真是个妻管严……我咳了咳嗓子,深明大义地回答道:“孩儿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才怪,我最迟明天就跟娘打小报告。  “我刚刚瞧了你在这里练羽林枪法,怎么了?今天在天策府有人欺负你了?”不愧是爹,一边对着木桩练武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地问我问题。  练羽林枪法就是心情不好?爹,你的理由可以更烂一点吗……我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  “玄陌,你皮痒了。快说!”爹手上一个使力,那根可怜的习武木桩发出了“嗙”的一声脆响,这个举动其实在告诫我:你如果不说实话,就跟这个一样。  我把下午在矫骑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爹越听眉间越发紧皱。听到杜少情理所当然地让我做记室参军事的所有工作时,手中的□□顿了下来。“杜少情天天就让你窝在天策府给他写写画画?”  “是的。”我点了点头,有些委屈地喊道:“爹……”  “我知道了。”爹把□□放回了兵架上,拍了拍我的肩:“你今天也累了,就不要再练功了。回去歇息吧!”  什么!爹,你女儿在外面被人当苦力使,你没点安慰也就算了。什么叫做“我知道了。”?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闷闷的扛着□□跟着爹后面回了主屋,思忖着该如何和娘告状爹刚刚不仅爆粗口还拿枪头指我鼻子险些让我毁容。  “玄陌!”爹冷不丁地开口。  “到!”我听到后条件反射地挺腰肃立,目光如炬的看着前方。  爹却当没看见似的吩咐着我:“那个杜少情以后你和他少来往点。”  少来往?怎么可能做到少来往……爹,我可是他的副官。  我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爹,你嘴上说着少来往,我怎么做到少来往啊?大家都在天策府共事的,我还是他的直系下属。杜少情也就是人窝囊了点,再说还没犯到要和他断绝来往吧……”  “你懂个什么!”爹冷冷地打断了我,“那个叫杜少情的孩子总有一天会闹翻天,到时候出了事他反正是有人罩着,你呢?”  我愣住了。  爹说的话不是没道理。杜少情之所以敢在洛阳城这么胡来无非就是仗着自己是开国功臣杜如晦的后代,而我呢?  爹再大也不过是个兵部六品官,杜少情年纪轻轻就凭着家里的势力官居五品,而且在杜家人眼中这个官还嫌忒小了点。  可是,我想不通凭着杜少情这个人品能闹出什么事来。爹说他能闹翻天,我这两年看到他所谓的“闹事”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甚至好几次还是我去给他收烂摊子。  想不通,真是想不通……  爹用一副“你还早的很呢”的眼神看着我:“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不用担心,真出了什么事有爹在呢。”  我感动的两眼直冒泪光,爹,虽然不赞同你所说的,但就冲着你刚刚这句保证。我就不向娘打您的小报告了。    翌日,天策府。  准备直奔记室参军事书房的我突然想起书房里的文房四宝需要重新置办一下,貌似那里的印泥盒子都快要见底了。  我来到天策府的总仓库,对负责掌管库房的古亮打了个招呼:“哟,古亮。早啊!我来领点纸笔和印泥。”  正低头打着算盘的古亮抬头冲我笑了笑:“玄陌,好久没见你了。要多少?”  “印泥五盒,纸张什么的还是老规矩。”古亮和我算是老相识,曾和我一起在羽猎营共事过,我两年前被杜少情拨去做副官后就忙的没什么时间见面。直到他来做了库房管理才能在领纸笔的时候一起寒暄寒暄。  “近来可好?看你这个样子还在被你那个无良的杜校尉压榨吧!”古亮边给我收拾着我要的纸张还不忘抓紧时间取笑我。  我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忙活:“古亮,许久不见你跟着谁后面学坏了。都已经知道我的状况了还加了个吧字,存心的啊你?”  “不敢不敢,卢大小姐的那手羽林枪法可是厉害的紧。小的不敢领教。”古亮将我要的东西细心地放在包袱里扎好递给我,“喏,拿去吧。要不要再检查看看?”  “不用不用,”我忙摆了摆手,“你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正当我要接过那个包袱时,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卢小姐,早上好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我转过头看着这个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的儒雅男子,脑子里面不断思索着什么时候见过这号人物。  虽然想不起来他是谁,但我卢玄陌是何等人物!我立马堆上笑容,手拍上他的肩膀以示友好:“是啊是啊,真是巧啊……”  对方似乎被我这番热情给吓到了,咧开薄唇勉强笑了笑:“卢小姐来这里干什么呢?”  “来拿点纸笔。”我对着古亮摆了摆手,“顺便和我哥们儿古亮聊聊天。还有,不要叫我卢小姐,生疏的很,我的朋友都唤我玄陌。”  “哦,好。玄陌……”他礼尚往来地回答我:“那你以后也直接称呼我为云槐好了。”  瞧瞧,这不就把他的名字套了出来吗。云槐……我脑子一下清醒了过来,这不是那个云世伯的儿子吗!  昨天我只顾着低头吃饭装闺秀,压根没有去高兴记住对方的脸。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就记不住对方一向是我的坏习惯。  这个丝毫不知情的云槐兄很热乎地拿过我手中的包袱,腼腆地向我微笑:“我来帮你拿。”  如果这个云槐不是昨天刚刚认识,我一定会给他个大拇指。这才叫做好男人啊。  “玄陌,昨天真是叨扰你们了。听着我爹在那里长篇大论,”云槐略带歉意地说道。“他就是那样,一提到军府的事情就喜欢说个不停……”  云槐不愧是和我年龄相仿的青年人,尽管和他不是很熟,但是这个话题真是深得我心。  “没什么,我好歹也是在军队里做事的。谈谈这些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折冲府被废是大势所趋,家父的观点太陈旧了。”云槐说道:“自武皇之后折冲府便是强弩之末,如今圣上英明,自然无需这些冗兵来增加朝廷的开支。”  云槐说得没有错,折冲府确实是大唐开国以来最有实力的军事机构,但是一味地沿袭旧制只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被淘汰,折冲府被废,只是时间上迟早的问题。  “不过令尊的话却是肺腑之言吧。”我忍不住开口给他老爹留面子,“他们老一辈人在时折冲府也算是炙手可热,如今折冲府只剩下些老弱病残,想必对此也是心有不甘。”  他微微一笑,拱手相让:“玄陌你说得对,是在下浅薄了。”  虽曾被人夸过,但是如此礼貌周到,让人无法拒绝的赞赏却是我向来没有遇到过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束发带,“过奖了,云槐兄对于朝堂之事的看法也是推陈出新。”    我和云槐聊了很多关于政事和兵法的新看法,就这样一路相谈甚欢直至记室参军事的书房门口。  “进来喝杯茶吧!”我边打开门边向云槐发出了邀请,清晨之时杜少情那个家伙是不会在的,也只有趁他不在的时候才能邀请客人来书房里坐坐。  手刚碰到大门时,门便“哐啷”一声猛地被推开了。  哎?怎么回事,该不会我什么时候练成了金刚掌吧,杀伤力这么强悍……  “早啊,小陌陌。你今天来晚了,这样下去薪俸啊,我要扣你的薪俸。”不用抬头,不用看前方,我都知道来人是风骚无比的杜少情,不过,话说他今天来的可真是早……  杜少情满面春风地勾住我的肩膀,一副金榜题名时才有的德行。看样子他昨晚的约会似乎很成功。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恶心,这里还有外人在呢!”我有些嫌恶地避开他。得意归得意,你看看状况好不好?  杜少情这才注意到我身后的云槐。一双下吊的眼睛微微上挑,带着分不屑与傲慢看向云槐:“噢?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这里有个外人,这是谁?小陌陌。”  啊咧咧,杜少情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挑我的字眼,平常也没见你这么伶牙俐齿过!  我有些尴尬地向着木愣的云槐解释道:“这个,是我的上司。杜少情杜校尉。”  “在下云槐,是玄陌的朋友。”不愧是我们家的世交,礼貌什么的就是周到。不像站在我身边的这位,好歹也算是个功臣后代,一点礼数都没有。  “原来是云槐兄啊!”杜少情突然间变得热情好客起来,几乎是像看见几百年不见的好友般开怀大笑了起来。  反常,这家伙今天有点反常。我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这小子向来不喜欢我带人到书房里做客。莫非今天老天开眼,让他转了性?  “云槐兄的名字真是好生特别,倒过来一听,倒挺像是怀孕。”杜少情彬彬有礼,笑容和蔼地冲着云槐冒出了这么一句。  云槐一下子呆楞在原地,脸慢慢地红了起来,也亏得他很有气度地向着杜少情笑了笑:“杜兄真是爱说笑。”  “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说笑吗?”杜少情邪魅的眼半眯着注视着云槐,那副样子虽然看上去像是在笑,可我知道他是半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眼见两人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剑拔弩张,我赶忙上前将云槐手中的包袱接过,“那个,云槐。谢谢你帮我拿东西过来,下次请你喝酒啊。”说完我忙不迭地把还在跟云槐大眼瞪小眼的杜少情推进书房。  “杜少情,”正当我要把书房的大门关闭之时,云槐突然喊了一句,儒雅俊秀的面孔因愤恨变得扭曲:“不要以为什么都是你的!”  云槐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杜少情同样也是以冰冷的目光地看着他。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们两个,难道他们以前认识?    “你今天是怎么了啊?”我打开包袱,将里面的文房四宝一一拿出来摆放。方才还气势汹汹的男人现在又习惯性地躺在羽猎营的那张虎皮上,对我的话置若罔闻。  “喂,杜少情,死了啊?”  还是没有任何回音。我盯着他那有气无力的模样,慢悠悠地开了口:“那个杜少情,你昨天该不会被人轮了吧?”  杜少情顿时被我炸毛了,一个激灵从虎皮上坐了起来:“小陌陌,你这是怎么说话呢!”  天天喊别人小陌陌的家伙还来教育我怎么说话,杜少情,你的脸皮是镶金的还是镀银的,那么坚硬?  “那你干嘛大清早的对着男人说怀孕,你该不会真的……”我突然间觉得他有些可怜起来:“你放心好了,你是男的。”  杜少情终于被我那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得火大起来,他大步走到我面前,双手拍上我面前的杨木桌,发出巨大的声响。“卢玄陌,收起你的那点鬼心思。你听着,我不在的时候除了矫骑营的人其他一个也不准放进来。”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今天的态度太不对劲了。没必要对云槐那样吧!”这个小子也不知道是有心理创伤还是天生有病,一看见我把人往参军事的书房带就开始横鼻子竖眼,恨不得从嘴里喷出火来。上次古亮也是这样被他赶跑的。  杜少情一手叉腰一手撑在桌子上,下颌微微抬起,那模样活脱脱地一个流氓头子:“老子高兴!”  又是这种态度,这就是杜家的家教?老子高兴?杜老爷子你到底是怎么教育你儿子的,很失败啊……  深知流氓与无赖都不能得罪的我懒得和他计较这个问题,而且我今天很忙,没有时间和他探讨儿童教育或者是礼仪规范。我将墨倒进砚台里,专注地开始研墨。  “小陌陌,那个云槐是谁?干嘛喊你玄陌。”过了会儿,杜少情不依不饶地蹭在我身边追问。  喂喂喂,杜少情你今天很八卦知不知道?  “我父亲朋友的儿子,昨天他来了我家。”我漫不经心地回道:“而且他喊我玄陌有什么好奇怪的,我的朋友都喊我玄陌。”  “去了你家!”杜少情的声音拔高了八调,我手中握着的墨块差点因为他的大吼大叫掉在了墨汁里。  “杜少情,你吼什么吼!”我有些气恼地望着他:“他和我们家是世交,来我家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现在这个点上你好去矫骑营校场练兵了吧?”  见我开始发火他随即嬉皮笑脸起来:“哎呀呀,小陌陌。你就满足我的好奇心吧,我还有个问题,就这一个!”  “说!”我不耐烦的催促着他,加快了手中研磨墨汁的速度,恨不得将杜少情连同这墨一起磨掉。  “你父亲对他看法如何?”  说到这个我就有气,每次家里来个与我年龄相仿的人父亲就要将我与他(她)比较。然后不断恭维别人家的孩子多好多好,从小到大,我就没听过父亲几句表扬。  “很好,对他赞不绝口。”我没好气地回答他:“你问完了吧,问完了就赶紧去矫骑营练你的兵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那你也觉得那个云槐不错?”杜少情却猛地凑到我面前,目光如炬地像是在审问犯人。  “说好了就只有一个问题的!杜少情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我扔掉了手里的墨块,“你昨天不就赴了一个请约,今天就开始脑子犯浑了?”  他却和我装傻,一脸呆滞地问我:“什么请约,昨天又开什么会了?”  “就是昨天你落在这里的一张粉色的请帖,别和我说你没去。你肯定是昨天赴请约的时候受刺激了吧!”  “哦,”他毫不在乎地说道:“以前认识的一个女人而已,吵着要我娶她,我怎么可能娶她!我早就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要是在洛阳风雨场上混迹过的人都听过杜少情的名头。这个一贯放荡的人现在却来和我说他早就有意中人?  我顿觉得呼吸困难,不是生病时候的剧痛,刺痛或是阵痛,而是从内心涌泛出的心酸。就像是被丢弃在了水底,呼吸困难,连喘一口气都觉得极为痛苦。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意中人啊……我抬起头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张扬脸庞,能让他这么傲气的人看着的女人想必也是个绝色人物。  既然他有了自己的意中人,那么我呢?我是什么?他会给我什么样的答案?  想问,却又问不出口。害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所想的答案。  “对了,昨天你到底在矫骑营干什么?”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铺开纸,开始抄写今日要收的一张请令。  “小陌陌,今天天挺不错的。”某人开始左顾右盼,转移话题。  “杜少情,我们这里有屋顶看不到天的。不要扯开话题,”我心情有点烦躁,刚刚又抄错了两个字报销了一张宣纸。我将纸揉做一团,打在了正悠闲无比的杜少情头上,“老实交代!”  这个“暗器”没有打中,在中途就被“目标”截获了去。“真没什么,一群刚进来的新兵皮猴子难管教的很。”杜少情仰着头,打开我刚刚扔的纸团,“啧啧,小陌陌。你今天写的字很潦草哦!”  “杜少情这个孩子总有一天会闹翻了天!”父亲昨日的警告猛然在脑中回响了起来。  杜少情昨日在矫骑营设下的重重防护,两个看守的谨慎守卫,面对我询问时的支支吾吾、转移话题。虽然他这两年让我全权接受记室参军事的工作,但是有关于矫骑营的方面我却完全不能插手。  他每次去校场的练兵我一次都没有机会与他前行,矫骑营的参选、阅兵、审核、物资……这些通通涉及到军队方面的问题,杜少情一直没有让我参与,只是交给我一大堆发布政令的文书工作。  这种行为,是明显的不信任。  不愧是父亲,比我更早一步看出杜少情的心思。  你一定在策划着什么……连我都不能说吗?  手下一个颤抖,长长的黑色印记划过了半张纸。  “好了,今天就和你玩到这里了。小陌陌,我练兵去了。”杜少情拿起□□,这是他要出门的表现。两年了,我对这个人一举一动的含义都熟记在心,但是我从来不了解他,他到底在想什么?  “杜少情,”心中一直未能解开的心结终于被我讲出了口:“你是不是不信任我?”  他微微一愣,很快又开始笑容满面。伸出大掌摸了摸我的头发:“小陌陌,你是不是在这里闷得太久了。改天和我一起出……”  “那好,我现在就要跟你去矫骑营。”  杜少情闲适慵懒的脸上顿时出现了细小的裂纹,面有难色地看着我:“玄陌,练兵又不是出去玩。我保证,要是我得空……”  “得空?杜少情,你和齐少出去吃喝玩乐是趁着什么空?”我冷笑着,看着他的脸色一分分变地阴沉。“说不出来了吗?”  “玄陌,不是……”  “杜少情,我受够了。”我冷冷地挥开他停留在我头上的手。  你已经有自己的意中人了,请不要过来触碰我,不要碰我!  杜少情一时间僵在原地,被我挥开的手停在半空中。“玄陌,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我待在你身边两年,天天给你做记室参军事的工作也就算了,处理你在外面惹的烂摊子也就算了,你每日来这里捣乱也就算了。”我越说越觉得心酸,眼泪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淌:“杜少情,你要做什么我不会管你。可是你不让外人进这里,不让我进矫骑营。总是将我困在这里,你这就是在变相地囚禁我!”  我摘下了头上的天策束发额冠和腰间的矫骑营腰牌放在了桌上,如同赌咒发誓般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不信我,我也就不用当你的副官了,从此我们再、无、瓜、葛。”  再没去看这个人是什么表情,我推开大门准备走人。  “咔!”刚被我推开的门猛然间合上,杜少情一把拉住我,双眼雪亮的如同妖鬼,“再无瓜葛?卢玄陌,你在说什么!给我再说一遍。”  握住我肩膀的手青筋毕露,昭示着这双手的主人耐心有限。我有些吃痛的开口:“我不想当你的副官,我累了。”  “你累?”杜少情冷笑了起来,劈手捏住我的下颚,迫使我抬头看向他:“眼睛对着我讲话,我问你,你累?你哪里累?”  “哪里都累,杜少情。”我淡淡地开口:“天策府比我能力强,比我更加守口如瓶的人多的是。你何必缠着我不放呢?”  “我他妈就是缠着你了!”杜少情暴跳如雷地向我吼道,捏住我下颚的手愈发愈用力。  但是我感觉不到痛,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杜少情,你骂脏话了。我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来没有骂我。”  他呆住,半晌,他缓缓松开钳制住我下颚的手,“对不起。”  对不起?你做错了什么呢,我也说不清楚。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搞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也不清楚别人错在哪里。  刚刚我抬头对着他的眼睛,感觉不像是在看着他,反而像是在看着我自己。这让我觉得更加痛苦。  等我回过神后,杜少情已经将我刚刚摘下的天策束发额冠和腰牌重新给我系了回去。我冷冷地看着他,他却是径自走到桌案边专注地写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中的一张纸递给了我:“拿着这个去功曹参军事那里吧!”  功曹参军事,负责天策府中请假、出差、礼仪、选拔等。我看了看手中的纸,是他签发的请假令。字体刚劲有力,但是在我眼中看来却是那么刺眼。  我什么也没说,就这样带着一张请假令走出了这个书房。  走到功曹参军事那里,负责请假的天策士兵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递过去的假条。  “杜校尉居然也会签发假令?”他摇头晃脑地表示着疑惑,又抬头瞧了瞧我微红的眼睛,“这个,已经签好了。你拿去吧!”  “怎么,杜少情从来不给矫骑营的人批假?”我有些疑惑地接过这张假条,询问道。  那个士兵立刻摆出了夸张的神情,“你究竟是不是矫骑营的?杜校尉手底下的人连过节都不能回去,尤其是这两年,吃喝住全在大营里面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弄到他批的假条?”  满满一营的人都被关在那里成天训练?他到底要干什么?  无暇去想这些,对着批假的士兵勉强一笑算是回礼,我信手接过那张盖着红章的条子塞在了袖兜中,离开了天策府。    天策府与洛阳城相隔甚近,当我踏上洛阳栈道之时,竟然觉得这个洛阳城是那么无趣。  我无事可做,不,应该是说我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绸缎锦衣、糕点小吃、古玩字画、酒家、镖局、钱庄、赌坊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晃过。我脑子里想的却是今天在天策府没有抄写完的诏令和那些还没有安置好的文房四宝。  杜少情知不知道那些东西该放在哪里,还有我桌子右手边的柜子里还放着今天上头催着要交的文件批示,等别人过来要拿的时候他知不知道放在哪里?  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他根本不信任我,不和我说他在做什么,不让别人进入参军事书房。  他不让我见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见我。  卢玄陌,你真是自相矛盾。一直以来都不想跟着杜少情后面受苦受累,现在好不容易放你出来了,你倒觉得没趣了?。  正走着,前方又在上演着经典老剧目:调戏良家妇女。就是那种一群恶奴围着阔少调戏一个女子的破事。  搞什么……都什么年代了,还要在外面抢人,有点气质好不好?  正好我今日心情不爽,立刻解下背后的□□走进人群,看也不看就对方是什么人,手中的银龙枪直往对方的头刺了过去。  “玄陌,你在干什么?”  这个没有气质的阔少不光轻轻松松地挡开了我的攻击,还大声地喊着我的名字。我有些意外的看着他,大声喊道:“齐少?”  此人正是齐家三公子齐远,和杜少情是发小。也是记室参军事书房里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和杜少情一样是在风月场上的得色人物。  “我刚开始还有点不敢认,没想到还真是你啊。”齐少热情洋溢地向我打着招呼,完全不顾我们刚刚差点打一架的尴尬。在周围人看我俩的怪异目光搭着我的肩膀。“走,走,我们一起喝两杯去。”  这算什么?见义勇为的女天策和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狼狈为奸?  他对着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仆扬了扬手。“你们先回去吧,我和她要好好聚聚。”说完他便示意我跟他一起走,“前面刚开了家酒肆,我们去看看。”  待到我们刚走了两步,他似乎又回想起什么,转回去对着那个惊恐不已的良家妇女笑:“那个,下次有空再调戏你啊。”  齐少……你可以更无耻一点吗?    新开的酒肆是胡人所经营,里面不卖高粱酒或是状元红、汾酒之类的中原酒,全是些从西域过来的洋酒。齐少很豪爽地招呼着我:“我请客,你随便喝。”  “行,哥们儿之间就不客气了。”我举起琉璃杯先干为敬:“齐少,敬你的!”  “中!”齐少也是一杯见底,他身侧的胡姬起来又给我俩倒了些葡萄酒。  “玄陌,杜少怎么肯放你从那个书房出来了?”齐少三杯酒一下肚,就开始话多了起来。“要不是今天你把那把银龙枪亮出来,我铁不定都不敢认你!”  我有些心烦气躁,但是又无处发泄。只得大杯大杯地喝酒:“没什么!”  “吵架了?”齐少眼尖的瞅见我不善的脸色。  没等我回答他,他就讶异地咂了咂嘴,“没想到,真没想到。我一直觉得你脾气不错,忍杜少忍了那么久……不像我家那个副官,求她做事跟上天一样,上次我问她会上说了什么。她居然跟我说自己听去!”  齐少,那次是你自己不好。就为了看胡姬跳舞中途和杜少溜走了。  “不过你们吵架还真是难得,因为什么事情?”齐少有些于心不忍地看着我大口大口喝酒:“玄陌姐姐,喝酒不是这么喝的。你这样要喝穷我的。”  “德行!”我笑骂着,但还是放慢了喝酒的速度:“没什么事情。姐姐我忍他忍太久了,所以不想忍了。”  “不想忍了?”齐少眼睛禁不住瞪大了一圈:“哎呀,那真是太好了。玄陌你来当我的副官吧。我这里待遇绝对比杜少好!”  当他的副官?我摇了摇头:“才不呢,你跟杜少是发小。脾气什么的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你的副官跟他的副官没差。”  “杜少天天把你关在书房里发霉,我可不会!”齐少貌似来了兴趣,开始给我一一列举当他副官的好处:“我还可以给你经常放放假,你要做的事情也不过,就是帮我……”  天天把我关着?我呷了一口酒,冷不丁地打断了齐少舌灿莲花的演讲:“你说杜少情干嘛天天把我关在书房里?”  “我怎么知道?”齐少一愣,随后又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我又不是他。”  这个人为什么每次回答不上问题还可以这么理直气壮……  “哎,哎,玄陌你就到我这边来当副官嘛。”齐少还真是三句话不离老本行,锲而不舍地劝说着我,“我可以保证绝对不让你天天关在那个小破房子里面抄政令。只要你想的话,我还可以给你放月假,而且你的薪俸也是一般副官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狐疑地瞧着他:“你要我当你副官干什么?”  “没什么,就是我不回家的时候帮我瞒着呗!比如天策府有急事需要我……而且,”齐少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我以后见到杜少情,还可以狠狠地嘲笑他,放着这么好的副官不要。还被我抢过来了,哈哈……”  齐少,我宣布你可以去死了……  “洛五月这个女人,脾气坏不说。每次在我出去寻开心的时候还要向我家老爷子汇报……”齐少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到了一种可以称为慷慨激昂的情绪,“我对她简直是忍无可忍了!”  我有些尴尬地拉住快要跳上桌子做演讲的他,“那个,齐少,你不要激动,要沉着、要冷静……”  “这些年我哪里是她的上司,我才是她的副官啊……”说到最后一个“啊”字的时候,齐少的音调诡异地来了个上扬,就是那些戏子哭戏,孝子哭坟时才有的哭腔。  有这么惨吗?我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他,“算啦,齐少。五月也不是什么没帮你,而且……”  而且你这种懒散的性子也要个凶悍的女人来好好修理你一下。  考虑到齐少的自尊,还有他那捶胸顿足敲桌子的悲惨模样,我将这句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齐少的副官洛五月和我并不是很熟,但也算是彼此认识的关系。印象中的她是个能干的女军人,与我共事时杀伐果断,完全没有作为女人的优柔寡断或是斤斤计较。  这样一个能干的女人,自然是不甘心屈居于齐少这个花花公子位下的。恐怕不等齐少开口,洛五月早晚也会申请离职的。  伯牙为知己而断弦,这年头谁会为一个不赏识自己的上司没有好处地任劳任怨呢?  我仰头灌下了一大杯酒,对着齐少身旁不知所措的胡姬摆了摆手。  “两位,不用我倒酒啦?”她努力操练着自己不太熟练甚至还带着卷舌音的汉语询问着我。  我有些心烦地径自夺过她手上的酒壶对着自己的喉头浇了下去,胡姬被我略带放肆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声抱怨着退了下去。  “你这样会吓着她的。”方才还在带着哭腔唱着小白菜的齐少一见到美人受欺负后便正了脸色一本正经地纠正着我的态度。  “吓着她?”我放下了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可怜她还是看上她了?”  齐少见状有些后怕地与我拉开距离,“玄陌,你别这样。我有点害怕……”  害怕吗?我禁不住失笑。其实我想问齐少的不是刚刚那个问题,我想问他的是杜少情的心上人是像刚刚那个胡姬一样千娇百媚的女人吗?  问不出口,因为害怕失望,同时心里又抱着一点不可期盼的希望。    “你们两个关系好啊!你去帮我揍他,凭什么天天把我当犯人……”酒劲开始上来,我变得有点语无伦次,“真是烦,死……有了……人还要来烦着我。”  “有人有什么人。喂,玄陌,玄陌!”齐少的声音逐渐飘渺起来.  然后,我什么都听不到了。    醉酒的结果就是头痛,这不是问题。  问题是在你头痛的时候还有人在你耳边喋喋不休。  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娘就端着一碗醒酒汤坐在了我身边,轻声细语地问着我:“陌儿,头痛不?娘给你煮了醒酒汤,来,坐起来喝了。”  喝下一大口醒酒汤,头痛有了轻微的好转。正当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爹的大嗓门不期而至:“玄陌,你这小兔崽子。别坐在那里有气无力的,给我跪下。”  跪下?我为什么要跪下。我看着爹那气急败坏的样子不解地开口:“爹,我又没在外面欠钱不还,娘又没跟人跑了。你让我跪什么?”  “你还说,真是越大越管不住。昨天和人喝成那个样子,成何体统!”爹抄起一把戒尺,指着面前的一块空地吼道:“跪下!”  我往娘身后缩了缩,“善意”地提醒她:“娘,刚刚爹说我是小兔崽子。”  娘一双美目顿时冷意横生:“卢子墨,我看你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体统。她是小兔崽子,那你是什么,生她的我又是什么!”  爹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函秀,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看到我偷笑,又开始暴跳如雷:“玄陌,你还笑!”  “娘,爹爹昨天还骂我放……”我马上开口告状,爹眼睛瞪地比谁都大:“玄陌,你敢……”  娘冷酷的眼神扫了过去,爹立刻住了嘴,眼睛却是暗含杀气地瞪着我。  这下,真的是什么都放不出来了。  “那个,我喝汤。”我干笑着喝娘煮的醒酒汤,不敢再直视着爹那满含杀意的脸。  娘看着我大口大口喝醒酒汤的模样叹了口气,“陌儿,不是娘说你。你也大了,不要整天和那些男孩子称兄道弟的。昨天齐家三少送你回来的时候所幸是走的偏门,这传出去你以后怎么好嫁人?而且你还喝醉了,万一……”  “齐少是兄弟,不会对我图谋不轨的。”我有些好笑地朝娘摇了摇头,“他不会那么做的。”  “你还笑,昨天要不是看那小子是齐家的,我早就一枪挑了他脑袋!”爹又忍不住对我大吼大叫,刚刚平息的头痛被他这么一吼,一股脑儿地涌了上来。  “卢子墨,你挑谁的脑袋?”娘凉凉地开口,“教玄陌喝酒、拜把子结交兄弟的人又是谁?”  “函秀……”爹又开始没志气地开口求饶:“我也就说说而已。”  爹爹,你真是越来越没志气了。  我正看着爹娘两个人热闹时,前厅的小厮却是拿了天策府的军令过来。  “陌儿,上面说什么?”娘抚着我的头,语气里满是担忧:“听齐家小公子说上头放你假了。怎么还有军令过来?”  顾不上和娘讲事情原委,我忙不迭地拆开军令看了起来。  看完后我立刻走下了床,“娘,我的军服在哪里。上面让我去枫华谷一回。”  “枫华谷?”爹看见我匆匆忙忙地整理着装的样子皱起了眉:“让你去那里做什么?”  “枫华谷频见神策军踪迹,而且离洛阳最近的平顶村也有村民大量失踪。上头让我和……”我顿了顿,将□□系在身后:“杜校尉前去查看。”  娘不安地问道:“子墨,枫华谷是什么地方?危险吗?”  爹良久不语,半晌,他对我说:“玄陌,你跟我来一下。”  我忙跟着爹身后来到了前日练武的木桩前,“爹,什么事?”  爹却什么都没和我说,拿起一把□□对着木桩演示了一番天策武功里面的虎牙令套路武功。  “陌儿,”爹收了□□,严肃地问我:“爹刚演示的那套武功会了没?”  “会!”我有些不解,虎牙令是我早就学会的一套武功,对于初级天策弟子来说,是有些难学的武功。但是像我们这种在天策府待了有数些年的人来说,早就烂熟于心了。  “虎牙令一套有何招数?”  “疾如风、掠如火、徐如林、守如山、撼如雷、啸如虎。”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爹继续问道:“出处是何处,可知道?”  “孩儿知道,是出自,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之阴阳,动如雷霆。”我有些按耐不住地开口:“爹,我要赶紧去枫华谷,军令如山。”  “玄陌!”爹喝住了我,“你这么急着要去干什么,我告诉你,这次你不许去枫华谷!”  “爹!”我忍不住开口大声喊道:“这是军令,不遵守的话……”  “杜少情已经给你批了假,你可以不用去。而且,”爹锐利的目光刺过来:“杜少情肯定早就知道这条军令近日内会过来!其徐如林,不动如山。你虽学会了这套虎牙令,却根本不知道这套武功的精髓之处。”  杜少早就知道这道军令会过来……我心中猛地一沉,“爹,莫非你知道他在干什么?你告诉我,他在干什么?”  “卢玄陌,”爹一声暴呵:“你莫不是迷了心智!那个杜少情就算杀了天皇老子也不关你的事情。”  “当然关我的事情!”我毫不犹豫地反驳他:“父亲,当年我加入天策府时李承恩将军封我字号为知节,您可知道何意?”  “程咬金门下弟子字号皆为知节,当年程公对太宗忠心赤胆,在太宗兄弟争位,太宗位处劣势之时仍向太宗许诺就算是死也不离开主君。”  “爹,杜少情是我的上司。阻止上面人做错事是下人的责任,孩儿这次说什么也要去枫华谷。”  等我说完这一通时,我才发现,这是我头一次违抗爹的命令,头一次和他顶嘴。  爹后退了两步,食指颤巍巍地指着我半天才开口:“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却是字字打在我心上,我忍不住向他跪了下去:“爹,孩儿不孝。你就让孩儿去吧……”  “你要去送死我都不拦着你!”爹恨铁不成钢地将手中的□□掷在我面前:“卢玄陌,从今天开始起你不姓卢。你给我滚出去,滚,给我滚!”  我对着爹叩了三个响头后站起身:“卢公,你多保重。玄陌自今日起和卢家没有任何关系,无论玄陌在外如何都与卢家再无干戈,生不是卢家人,死亦不入卢家墓。”说到“死”字之时我早已泪千行,我还有那么多话想说,我还没有尽到做子女的孝道。  扛起银龙枪,我轻轻推开偏门准备上马奔赴枫华谷。  “玄陌。”是爹的声音!  我忙转过马,开口喊道:“爹……”  “你的羽林枪法攻势有余,防守不足。遇到比你攻势更厉害的对手就要立即逃跑,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爹依旧是那样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听完了你就给我滚!果然都说不能生女儿,女大不中留。”  “玄陌谨记在心,多谢卢公。”我有些不争气的抬手磨着脸上的泪水后甩起了马鞭,“驾!”  乌蹄马腾跃四肢迅速带我离开了卢府,我忍不住回头去看爹,他站在卢府门口,那里依旧是那副暴怒的样子看着我,嘴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是骂我“小兔崽子”还是“小没良心的”呢?我不知道。  因为我以后听不到了。    枫华谷,平顶村驿站。  我将马系在一旁的马厩边,耐心地等待杜少情的到来。  时近中午,杜少情才连同他的白马一起出现在驿站口。我立马从凳子上站起来:“杜少情!”  “玄陌!”一瞬间,他黑亮的眼中滑过了类似于惊喜之类的色彩。可是比那道色彩更显眼的是他脸上的伤疤。  伤疤?我顿时间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去他的彼此不信任,去他的吵架不合,我现在,只想待在这个人身边。  我有些手足无措地指着他脸上那显眼的疤,“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天没见你就受伤了,杜少情你不会来的路上被人打劫了吧?”  “我被人打劫?”杜少情郁闷地看着我,“谁敢打劫我?”  也是,他不去打劫别人就算不错了。但是他还是没有解释脸上的疤怎么回事!  “脸上的疤是怎么回事?老实说。”也不知道是谁下手这么狠,那疤痕貌似是被盔甲上的鳞片狠狠地划过去一般。  杜少情朝我咧嘴笑了笑:“心疼了?放心吧。留不了疤的,我依旧是那个帅气的杜校尉。”  “到底是谁打的?”别想打哈哈,我很早就不吃这套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是齐子。”  我瞪大了眼睛看他:“妻子?你什么时候有的妻子?”  “是齐子!齐家三少齐远。”杜少情不知何时也学会了我的经典动作抚额叹息,“换了个称呼你就不认识了……”  “我哪知道你们的什么称呼。”我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他干嘛要跟你打架?”  杜少情难得脸红起来,他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我:“玄陌,咱别说这件事了,成不?”  这是我头一次看到他这么求人,而且是在求我。  “好了好了,不问就不问。”我就最吃他这套,因为他很少去求别人什么。  他这才喜笑颜开起来,带着我坐在附近旅店的小桌上,“老板娘,来壶桂花酒。”  老板娘冷着一张脸将酒壶重重地磕在桌上。  这是什么态度?我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少情,他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给自己倒酒。  不,不光是老板娘,这里所有的客人都以一种奇异的目光注视着我们。怎么回事,难道这里所有的人是天策府的敌人?  手下意识地按在了□□上,杜少情瞧见了我的举动长眉一横:“玄陌,不要轻举妄动。”  “他们干嘛这样看着我们?”我压低声音悄悄问他。  “看我长得帅吧!”杜少情又开始嬉皮笑脸。  我很严肃地瞪着他:“别开玩笑,问你正经的呢!”  真是给他三分颜色就开染坊……我无奈地看着他的那张灿烂笑脸。  “坐在你东边的桌子上的男女是江湖上有名的采花大盗景和江洋大盗玉面飞狐,坐他们后面的……”杜少情向我一一道来这家小店所有人的来历。  没想到一家小小的旅店里面,大部分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当然,是赫赫有名的通缉犯。  “我们又不是来抓他们的,他们要这么紧张我们干什么?”我有些不安地挠了挠自己的手臂,从刚才进店开始,这些人盯着我们的目光就让我浑身不舒服。  “玄陌,你真的是……”杜少□□言又止地看向我,淡色的唇角挽起讽刺的弧度:“在他们这些江湖人眼里,我们天策府就是朝廷的狗。在朝廷眼里,我们天策府是从江湖里出来的草莽人士。天策府根本就是个两头都不着边的存在。”  原来如此,这种通缉犯云集的场所自然是厌恶朝廷人士的,我和杜少情便被这些人当成了最大的假想敌。  “杜少情,我们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这种被不善的目光盯着的感觉相当的不好受,我有好几次都想握起银龙枪单枪匹马宰了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客”。  “不急。”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桂花酒,对我极有自信地微笑:“玄陌,既然你来了,我自然会安全送你回去。”  既然你来了,我自然会安全送你回去。未等我慢慢体会这句话的含义,杜少情却先我一步拔出了身后的□□,高声喝道:“老板娘!”  板着一张□□脸的老板娘走到我们这桌来,冷淡地招呼着我们:“两位有什么……”  她呆板的表情转瞬间变得丰富起来,双眼瞪着杜少情,满脸的惊恐与不可思议:“你,你……”  “你想喊叫也可以,不过之前你就会被我一□□死。”杜少情若无其事地一手端着碗喝着酒,我这才后知后觉地看到杜少情的□□头正对着老板娘的喉咙。  我们这个位置正好背对着那些江湖侠客,没人会注意到老板娘正在被杜少情持枪威胁。  “平顶村村民失踪的时候其他地区有没有异动?”杜少情手中的□□在老板娘白皙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浅浅的红印:“长话短说。”  这小子下手真狠啊……一点怜香惜玉的心肠都没有。他在洛阳风月场上的时候倒没见他这么狠心过。  “没有什么状况,就是乱,乱葬岗那里突然多了好多僵尸。”老板娘脸色苍白如纸,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其他的什么,什么也没有,我就知道这么多了,可以放开我了没?”  杜少情一声冷笑,□□慢慢地从老板娘的脖颈上撤去。  “不要以为这样你就安全了,”杜少情阴测测地欣赏着老板娘被点破心思后的惊恐:“天策不光是马上功夫厉害,你敢说错一个字,我背上的这把弓可不是背着好看的。”  不愧是流氓头子杜少情,三言两语就收拾掉了一个对天策府满含敌意的贼窝老板娘。我都快要开始崇拜杜少情了:“杜少,你真是好魄力!”  “哪里哪里!”杜少情得意地解下了马上的缰绳,“走吧,我们去平顶村看看情况。”    平顶村村名失踪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失踪的全部都是壮年男子,现今的平顶村剩下的全都是些柔弱女子和老幼病残。  一路上杜少情和我的眉头都没有放松过,所到之处尽然看不见一个青年男子。就是这样一个人数过百的村子失踪了过半的壮丁,而朝廷到现在才来解决这桩案件。  “那些朝廷里的老家伙是吃白饭的吗?到现在才让我们天策府来解决。”搜索了半天尽是些关于壮丁失踪的哀诉,有用的情报却是寥寥无几。我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么多人失踪地实在太过于离奇,有什么地方可以同时隐藏这么多壮丁?  杜少情始终未说一句话,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平顶村的一条河流上。  “怎么了,杜少情?”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条河有什么不对劲的?”  “不,我也不是很确定。可是,玄陌,你好好想想。”他紧紧盯着那条河,似乎要将它看个所以然出来,“这里失踪的所有壮丁从事的职业都不同,可是他们都会去一个地方,”修长的手指指向平顶村唯一的河流上:“水是所有人都会需要的,我们顺着这条河到下游去看看。”  这番话也不是不无道理,我点了点头,走到村头的那棵大树下牵我俩的马匹。  “请问,你们是去找失踪的村民的人吗?”怯生生的女音从我背后传来。  来人是平顶村的一个杂货商人,名唤焦琪霏。看上去像是从江南过来的女子,柔弱纤细。她有些害羞地开口:“我想请你们帮我去寻我的夫君,他前些日子出去了,一直还没回家……”  “好了,知道了,我会帮你留意的。”我顾不上问她夫君的名字便牵着马匆匆地离去。  这样的女人在平顶村实在是太多了,我和杜少情遇到不少前来哭诉丈夫失踪的妇女。根据我们的判断她们的丈夫应该都会在同一个地方,到时候一起救出来便是。实在没有必要去一一询问每个失踪人口的姓名  我没想到,正是这个女人,改变了我的后半生。    杜少情和我顺着那条河流一路西下,直到了那条河流的源头。  “瀑布?”我皱起了眉头,望着身旁的杜少情:“怎么办?”  “我们从那边绕过去吧。”杜少情摇手一指包围着瀑布的山谷,“玄陌。”  “嗯?怎么了。”刚往山谷那里奔去的我勒住了马:“还有什么事情?”  “无论我们看到了什么,你都不要轻易出手。”他慎重其事地警告着我:“答应我。”  不要出手?杜少情何时变得如此谨慎,和刚刚在旅店里持枪威胁的他不像是同一个人……  尽管不能完全理解他的意图,我还是点了点头。    枫华谷的路崎岖不平,明明在山坡上看起来平坦的大路走起来竟是如此的狭窄。更加奇怪的是,我和杜少情怎么也找不到那条瀑布的源头。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跳下了马,兜兜转转的寻找使得我□□的马早就疲乏不已。  杜少情也跟着我下了马。他突然蹲了下去,抓起地上的土仔细研究。  “走这边!”杜少情拍了拍手中的土灰,示意我跟着他走,“弃马吧,这条路它走不过去的。”  我解下了马上的行李,跟着他走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  “杜少情,我还是想不通,究竟有什么……”  “嘘!”杜少情伸手按着我的肩膀往枫叶林中藏了起来,“你看下面。”  那是——  数不清的异装男女在山谷下的沼泽中来来往往,沼泽中到处都是些白色帐篷和残破土地庙,中间俨然像是一个祭坛,更令人惊讶的是站在祭坛上方的生物庞大地超乎人的想象。  “这,这是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呼喊了出来。“杜……”  “安静些。”他捂住了我溢到唇边的惊叹,“你注意看中间那个祭坛的西边。”  祭坛的西边是一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人,可以说他是这群异装男女中最像人的生物。  “那个……会不会是平顶村失踪的壮丁?”  “估计是,”杜少情突然提起手中的□□对着我背后的草丛暴呵:“什么人,出来!”  没有任何响动,杜少情微眯起狭长的眼角,冷笑:“不要躲了,我没什么耐心。”  “好了,好了,我出来就是!”  身后的草丛发出细碎的声音,走出来的是一个和下面那些异装男女装扮极为相似的妙龄女子,正横眉竖眼地瞪着杜少情和我。“汉人里面果然没几个好人,这又不是你的地方,凭什么不让我待在这里?”  汉人?我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这个从草丛里冒出来的女子,方才想起这种奇异的装扮应该是苗疆人的穿着。  “这里确实不是我的地盘,但是我允许你可以躲在那里看我们了吗?”杜少情似乎有些不耐烦,说话语气也是蛮横无比:“你和底下那群人什么关系?快点交代,不然一枪挑了你脑袋!”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杜少情,一枪挑了脑袋,他什么时候也变得和爹一样暴力了?  “哼!谁会怕你,你再敢这样凶我,我就把你做成尸人!”那个苗族女子也是不甘上下地和杜少情叫板,俨然不把杜少情的威胁放在眼里。  “找死是不是?”  “放马过来啊!”  尸人?我警觉地拉住几欲出手的杜少情,“杜少情,不要出手,她可能是五仙教的。”  五仙教,自西南成立的古老门派。精通下咒,炼制蛊毒。近年来因为帮中发生叛乱分裂成了天一教和五毒教。眼前这个女子,虽然不知道是隶属于哪个门派,都是个棘手的角色。  无论得罪了五毒教或是天一教的人,都会被下蛊以致毒发身亡。江湖上的刀光剑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莫名其妙、鲜为人知的奇门邪术。  苗疆女子得意地瞄了一眼杜少情,从鼻子里发出了“哼”声,“算你们有点见识,我是五毒教的。和下面那群天一教的叛徒可不是一伙的。”  “姑娘,我是天策府的卢玄陌。此次前来是调查平顶村的人口失踪案,如果姑娘有什么线索烦请告知一二。”我诚恳地向她请求道,对于蛊毒术法什么的我是一窍不通,惟一能给我和杜少情帮上忙的恐怕只有眼前的这个苗疆女。  “你还算是有点礼貌。我叫哥翁里,你们说的什么村民失踪我不清楚。但是下面那些天一教确实抓了些人放在尸罐里面炼化去了。前些日子尸罐被他们带到别处去了。”哥翁里虽是五毒教的教众,为人却是爽朗活泼,痛痛快快地告诉了我们那些天一教的所作所为。  杜少情却有些不相信她,“他们把尸罐运到哪里去了?”  哥翁里老大不爽地撇过头,“凭什么告诉你!”  杜少情,你和人家八字不对盘就不要插嘴了。我郁闷地开口问道:“救人如救火,哥翁里姑娘,请你告诉我们那些尸罐被运到哪里去了?”  “告诉你们也不是不可以,”哥翁里眼珠一转,略微不带好意地上下瞧着我们:“你们必须去帮我杀掉一个僵尸,它叫天兆,经常出现在乱葬岗那一边,你们把它的头提过来见我,我就告诉你们尸罐被运到哪里去了。”  “你要那个僵尸的人头做什么?”杜少情仍然对哥翁里敌意重重,刨根问底地追问道。  “因为我打不过他!”哥翁里脆生生的声音让我有些无语。  这个哥翁里,就某些方面和杜少情真的有点像。看不惯的东西,一定要铲除掉。  “好,还请你信守承诺。”我拉着仍然不依不饶的杜少情下了山坡去牵马。  “卢玄陌!”直到下山杜少情忍无可忍地甩开了我的手,“你真是蠢到家了,你怎么可以自报家门!他们这些下蛊的都是要用对方的生辰八字的。”  那你干嘛不拦着我……  我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我爹今天把我逐出家门了。所以我今天开始不姓卢了。她下咒也咒不到我。”  “什么!”杜少情颇有些意外地喊道:“你爹他……真把你赶出家门了。”  “他说我跟着你后面不安全,还说你近期之内会干一些很冒险的事情。”  “玄陌,我……”  “杜少情,你不用跟我说什么了。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会离开了。”我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脸上那道鲜明的疤痕,“我一天不待在你身边你就和人打架闹事,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要跟在你后面。”  听完这番话语,他爽快地笑了起来,“好!”    顺着路边的标牌,我和杜少情兜兜转转地来到了乱葬岗。  乱葬岗顾名思义,就是坟地。我握紧了手中的银龙枪,谨慎地盯着周围的一景一物。除了些呱噪的乌鸦在啃噬着腐肉,鲜少有其他生物的踪迹。  “那个蛮族丫头,该不会是拿我们开涮吧!”杜少情一边用□□挑着周围的草丛一边恨恨地埋怨道:“什么僵尸,什么尸罐子。我看根本就是在唬人。”  “那你怎么解释我们看到的祭坛和那个大的不像话的怪物?”虽然对于蛊毒术法知之甚少,但是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总要心存敬畏一点。我看了看天边逐渐西沉的太阳,决定放弃寻找,“天黑了,杜少情,我们还……”  杜少情抬手一枪对着我刺了过来。  枪柄擦着我的鬓发呼啸而过,等我反应过来之时,血肉分离的沉闷声响自我耳后响起。  “玄陌,和我背靠着背。妈的,从哪来来这么多僵尸!”杜少情猛地收回手中的□□,和我背对而立。我这才发现,刚刚人迹罕至的乱葬岗一下子冒出了数不清的蠕动的青灰色尸体。被杜少情斩杀的僵尸还在地面上不断颤动着。  “因为天快黑了所以就出来活动了吧。”我取下发带将□□和手紧紧地缠在了一起,“杜少情,你可别在这里死了。我这个月的薪俸还没到手呢!”    “嘎吱!”□□扎在骨架上的刺耳声让我禁不住眉头一皱,我甩了一下枪头,粘腻的腥绿色血液从枪头上缓缓地滴了下来。  身后的杜少情也是微微松了口气,“玄陌,我看应该没有了。”  “你杀了多少个?”我厌恶地看着那些还在地上轻微颤动的尸体,飞起一脚踢了开去。  “可能二十个,或者是三十个。”杜少情也不管地上有没有尸体,就地坐了下去运动调息。“你呢?”  “估计没你多,但是肯定超过十五个。”在那种紧张的情况下,谁还有心情去计算那个东西,只能看周围的尸体估算了。我靠着他顺势坐了下去,“我想那个天兆的家伙应该不在这些僵尸里面,棘手的家伙都是最狡猾的。”  真的是有些累了,对于近两年来很少出手的我来说,这次的工作量似乎有些超过负荷了。  杜少情懒懒地开口问我:“要不随便带个人头回去交差吧,那个叫什么天兆的估计跟他们长的也差不多。”  这个家伙!以为我们还是在天策府开会吗,可以中途溜走?  我摇了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我去找找,这些僵尸不除掉迟早会是祸害。”  刚起来走了两步,便闻到了空气中异样的腐烂味。  “玄陌,后退!”  长年以来培养的过人反应救了我一命,我急速往后退了开去。却还是被从黑暗中伸过来的利爪刮到了前襟。腥甜的血气在喉间翻涌,我狼狈地将银龙枪插进了地底,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形。  杜少情一个利步冲到了我的面前,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在我面前出手。  突、崩、灭、穿、疾、御。奔雷枪术六招一气呵成地被杜少情运用了出来,枪如奔雷,势如闪电。惊瀑落雨,地崩山裂。那个攻势迅猛的僵尸被他连连打趴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嘎!”僵尸的骨节发出了散架的悲鸣声,杜少情收回了□□,目光冰冷地看着那个僵尸散落成了碎块。  一瞬间,他似乎变成了那个和我初遇的杜少情。桀骜不驯、冷静自制、那双清冷的瞳孔带着对弱者的藐视和不屑一顾,理智到近乎无情的他。  让我觉得他是那样陌生而又可怕,可是我就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这一面,才决定跟随着他。  “这个应该就是天兆了。”杜少情利落地砍下了那个僵尸的头颅,“这下应该能交差了。”  “应该是。”我走上前去,忍住恶心的感觉用银龙枪挑着那具尸体,翻看着还有没有什么能证明它身份的东西。“这个是?”  从那个僵尸身体上掉落的是一串鲜红欲滴的绯色链子和几张散落的纸张,上面的字迹模糊地难以辨认。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些东西收了起来,“杜少情,我们回去找哥翁里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和杜少情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和哥翁里约定的地点。  “这个应该是你要的东西了。”杜少情依旧是那副冷傲自制的模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哥翁里有些惧怕地往我身后站了站,“玄陌,他怎么了?”  这个,应该叫做本性的体现吧?我笑着安慰她:“你不用管他了,你看看这个是你要杀的天兆吧。”  哥翁里打开包裹查看过后点了点头,“就是它,上次我差点被它打伤了。看不出来你们还有两手。”  “得了,少在那里讲废话。那些尸罐到底被运去了哪里?”杜少情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哥翁里,“快点告诉我们,我们还等着回去复命呢!”  狡猾的笑容浮现在了苗疆女子脸上:“就是你们刚才去的地方啊。”  什么!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狡黠的女子,这么说……  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心底慢慢地浮现出来。  我将从天兆身上拾到的纸张递给哥翁里,“哥翁里,这些是从那些僵尸身上搜到的东西,你看看你能不能帮我们读懂它。”  “我试试,你的忙我比较高兴帮。”哥翁里冲杜少情做个鬼脸,杜少情仍旧是那副冰冷的神色,面无表情地走下山坡:“我去牵马。”  哥翁里有些吃力地辨认着纸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符号,缓缓地念着纸上的字迹:“致琪霏吾妻,当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每天醒来都会看到自己身边有一群僵尸,可是他们不攻击我。我很害怕,我不敢去河边看自己的样子。  “每日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意识也开始渐渐失去了。我开始不害怕那些僵尸,可能因为我们是同类。”  “致琪霏吾妻,这是我最后一次写下这些文字了。时间不多了,我想你,每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我都在想你,想我们的家,想我们不可能拥有的孩子,琪霏吾爱……”  哥翁里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纸,一时间竟是泣不成声:“玄陌,后面的字都是乱的,我没法认了。”  “我想请你们帮忙寻找我的夫君……”  “他前些日子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焦琪霏,那个娇弱的平顶村女子的身影兀得浮现出来,原来,她的夫君,就是天兆。  我和杜少情刚刚杀死的那些僵尸,就是平顶村消失的那些村民。  “不会的,那些人……”我手足无措地看着走回我身边的杜少情,“少情,我们刚刚杀的好像是平顶村的村民。”  杜少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上了马,依旧是理智冷静地命令道:“既然事情都清楚了,我们回去,玄陌。”  “你这个人,好没感情!”哥翁里略带哭腔地冲着杜少情喊道:“僵尸都比你有人性。”  “算了,哥翁里。”我拉住欲上前和杜少情一拼死活的哥翁里,“他就是那个性子,你说也没有……”  哥翁里脸色大变地拽着我的衣襟,声音因惊恐而变了调:“玄陌,你,你被僵尸抓伤了!这个,尸毒会传染的。”  “你说什么!”杜少情劈手将我从哥翁里手中夺了去,惊慌失措地注视着我前襟上的血迹,“玄陌……”  “哥翁里,快说,要怎么才能治好她!”杜少情狠狠地拉住哥翁里的手腕:“快点治好她!”  哥翁里急得都要哭了出来,“没有办法治的,这个,要去请教主她们……”  “快点告诉我你们的教主在哪里!”杜少情暴躁地逼问着哥翁里,我急忙上前拉开他几乎要掐断哥翁里的手,“少情,不要逼她。我没事的。”  他终于停下了疯狂的逼问,却仍是不敢置信地望着我。  我从脖子上解下被天兆抓碎的玉佩,向他解释道:“我身上的血,是被玉佩碎片刮到的。天兆没有抓伤到我,它抓碎的是玉佩。”  他这才缓缓地放送下来,如同失而复得般抱着我喃喃自语道:“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没事,杜少情。我们回去吧,顺便回平顶村把天兆的遗物交给他妻子。”我抱歉地向哥翁里挥了挥手,“告辞了,哥翁里。谢谢你帮了我们这么多。”  “我,我是看不惯天一教的那些叛徒才帮你们的。”哥翁里不甘示弱地瞪了眼杜少情,“你们回去吧,汉人。快点把那个疯子带走。”  疯子?我有些好笑地看着杜少情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的脸孔。无奈地摇了摇头。  “死丫头,下次见到她一定扒了她的皮!”回平顶村的路上,杜少情恨恨地赌咒发誓道。  这两个人,都是小孩子脾气……    回到平顶村后,杜少情向村民解释了天一教利用活人做僵尸的事情,并且安抚着惊恐的村民,向他们保证天策府会立即派兵处理这件事情。  我走到焦琪霏身边,将天兆的那串链子和信纸交给了她。  方才神采奕奕的女子看到那串项链后神色黯然了下去,“夫君他……”  “对不起,是我们……”我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其实是我们杀掉了她的夫君。  “你的丈夫死在了枫叶泽那里,他被天一教做成了僵尸。下次见到他,他估计也不会认识你了。”杜少情走到我身边接完了我的话。  这个解释……我有些难过地看着那个失去丈夫的女子。  她泫然若泣,我却无可奈何。无论是怎样好听的解释,她的丈夫终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走吧。”杜少情拉着站在原地不动的我,“现在应该回天策府,让他们派兵支援,我们现在最该做的事情,是回去通知将军。”  他永远是那么的理智,有些事情无论我怎么去想,它还是会按照自己的轨道发展。无论我怎么去看待,它还是会发生。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做自己能做的。  我和杜少情近乎是一路飞奔着赶回天策府。  “玄陌,”临近洛阳城时,杜少情突然开口,扑面而来的风声让我听不太清楚他所说的话,他看着我前襟的伤口微笑:“如果我一定要死在一个人手上,那么我会只想死在你手里。”  我抓着缰绳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秦王殿,天策府重地。  杜少情已经进了秦王殿述职,我坐在记室参军事的书房中焦急地等待他的归来,这个我以前最厌恶的书房,竟然成了我现在唯一能等待杜少情归来的地方。  刚刚在秦王殿门口遇到了云槐,他目光古怪地看着我:“玄陌,你居然活着回来了。”  我有些不悦地看着他:“云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少情为人奸诈凶险,你们这次的枫华谷之行,居然都能毫发无损地归来,真是叫人钦佩。”云槐意味深长地留给了我最后一句话:“不觉得你们的枫华谷之行,太过于顺利了吗?”  正当我苦思冥想之际,杜少情满脸疲惫地推开了书房大门:“我回来了,玄陌。李承恩将军命我明日就带领矫骑营围剿天一教。”  明日?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快?  “天一教近来势力不断壮大,是有原因的。”杜少情揉着眉心叹了口气:“他们从五仙教中分裂后投靠了南诏,这次在枫华谷大量试验尸人就是为了助南诏侵入中原。不光是南诏,还有吐蕃都是他们的背后靠山。所以围剿天一教的行动必须速速进行。”  这么急?明天就要去围剿,矫骑营的士兵能敌得过那些使用歪门邪道的苗疆人?  你们不觉得这次的枫华谷之行太过顺利了吗?云槐最后的警告  杜少情早就知道那条军令会过来。爹在我临走前的怒吼。  我看着杜少情忙碌的模样,似乎完全投入了围剿天一教的行动中,那种井井有条的安排,倒像是早已事先得知天一教会有所动作一般。  “杜少情,”艰涩细弱的声音自我喉中费力地发了出来,“你知道天一教的行踪多久了。”  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下吊的眼眯起紧紧注视着我:“你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明明没去过枫华谷,为什么知道天一教制造僵尸的地方叫做枫叶泽,你是这么跟焦琪霏说的,她丈夫在枫叶泽被做成了僵尸。”那个时候的我被天照的情深所感慨,竟然没有注意到杜少情的这个破绽。  “半年前我就知道了,天一教不光是在枫华谷,在其余的地方也在制造着僵尸。”杜少情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地向我陈述着事实。  我的心脏仿佛被浸泡在冷水中般,冰凉,迅速渗透了四肢百骸。  “为什么,你不早点上报这个情况。你知道就因为你的知情不报,死了那么多人!害得那么多家支离破碎,”  “玄陌,”他冷冷地打断了我,讽刺的笑容再度回归到他的脸颊上,“你忘了我在驿站跟你说过的话了吗?天策府,是朝廷的狗。捡回猎物的狗才会被主人所赏识,若是半年前大肆追捕天一教,只会打草惊蛇,抓回来的,顶多是两个小头目。你看,现在我们逮到了更大的猎物,不是吗?”  “我为了这次能够成功,训练了半年矫骑营。就为了对付那帮该死的苗人。”他张狂地近乎不可一世,眼神中满是胜利在望的喜悦,“平定了那群苗人我就会被提位为将军,你不高兴吗?玄陌。”  不高兴,我一点也不高兴。我不要那样的成功,踩着无数人的鲜血和泪水换来的荣耀。  “杜少情,既然是半年前的事情,为什么你要把我变相地关在这个书房里两年?”这是我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反正大家都已经摊开了台面,索性一次性说个清楚。  他望着我,眼神由浅至深,由深至浅。有些悲凉地开口:“因为你不是我的人,玄陌。记得我们遇到的时候吗?”  我当然记得。两年前,我还是矫骑营的火长,一手羽林枪法在营中罕逢敌手,被提升为新兵的教头传授武艺。  杜少情适逢在矫骑营中检阅士兵,和我切磋武艺。以攻防有术的奔雷枪术全胜。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卢玄陌,”随即便不容人置喙地向我宣布,“明天起你就是我的副官,我叫杜少情。矫骑营校尉,明日你就到记室参军事书房报到。”  “我当时就听过你的名字,一直在想你是什么样的人。然后我就看到了你,坐在那群人当中和他们有说有笑。”  “你的身上,有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那种鲜活的生命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我看见你的笑容,就像是没有被驯服的野猫。”  “然后我就想杀掉那些和你说笑的人,因为你在对他们笑。我从那个时候就一直想把你从他们那里夺走,你只能对着我说话,你只能对着我笑。然后我成功了,你再也没空去矫骑营,你只能看着我。”  “可是我只能把你囚禁在天策府里,你一回到自己的家。我就没有任何办法,所以我在风月场所出入胡闹,就算你是在家里也必须出来见我。”  那些我自以为是的不信任,那些被我所不能理解的变相囚禁,原来竟是这样简单的事情。  竟是那样可笑,我们以为自己都在追赶着对方,其实只是不被对方所理解的互相追赶。  “杜少情,你疯了。”我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看着他那执着到几乎癫狂的眼神一步步后退到了墙角,“我不信你,你是在骗我。”  “既然你不信我,”他走到我的面前,将我围堵在那方狭隘的天地。低下头在我耳边温柔地低声细语,“你大可以杀了我,玄陌。”  “我说过的,”像是情人之间的低低喃语,“如果我一定要死在哪个人手里,我只愿意死在你手里。”  他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脖颈上,危险而又温情地注视着我的惊慌:“我不会还手的。我之所以会疯了都是因为你,如果你变成了我的人,大概我就不会这样害怕你被人夺走了。可是一旦你乖乖地待在我身边的话又不像是你了。”  “与其那样无趣还不如让你杀了我,玄陌。”杜少情发出了愉悦的低笑声,深厚的内力震得我耳膜微微阵痛。“你现在这样惊恐地缩在我怀里的模样,我一个人看到就够了。你可以掐死我的,我害死了那么多人,平顶村的村民,焦琪霏的丈夫……”  那是最致命的情话,也是最危险的诱惑。  我伸出另一只仍在颤抖的手,对着他的脖颈卡了下去。    大年三十,除夕夜。  本该是合家团聚之日,但是对我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似煎熬。  已经是夜深人静之际,而我要等的那个人却依旧没有归来。就在我忍不住要出门寻找之时,前厅传来了木门的咯吱声响。  “少情!”我三步并作两步向他奔去,将他浑身上下检查了遍,“怎么样,你有没有事?”  “没事没事,”杜少情拉住我的手走回了里屋,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流氓气势:“你男人我,已经把事情都搞定了。”  早上我起床之时便看到杜少情的字条,告诉我他要去卢府一趟让爹承认我卢家人的身份。这一走便是到半夜才回来。  “真的没事?”我用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杜少情,不,不是怀疑,是压根就不相信。爹的火爆脾气怎么可能会让他毫发无损地回来。  这个宣称自己“没事”的男人终于被我犀利的目光看的没辙了,他解开自己的上衣,一大块青紫淤血出现在他的腹部。  “你爹说了他承认你是卢家的人,也承认我是他家的女婿。不过……嘶,”杜少情发出了轻微的吃痛声,“玄陌,你少擦点药酒,我最讨厌这味道了。你爹还说如果不好好对你他就会像今天这样给我一拳。”  原来如此……我禁不住笑了一声,这种做法倒是很符合爹的作风。  “好了,不用擦了。”杜少情忙不迭地穿好上衣,满脸得意地指着腹部向我宣称道:“这可是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誓言。”  男人跟男人之间的誓言,真是出息……  我将桌上盖好的碗推到他面前,“吃吧,我爹肯定没给你饭吃。”  方才还沉浸于男人誓言的某人立刻掀开碗盖,激动万分地拿起筷子狼吞虎咽,一边吃还一边感慨:“娘子你真是料事如神,岳父太狠心了。本来以为大年三十会给我好脸色看,没想到从进门开始就没让我吃过一点东西!一直给我灌酒。”  我当然知道他会不让你吃东西,因为小时候他也这么罚过我。过了近二十年爹的惩罚制度还是一点改进都没有。  杜少情风卷残云地解决掉了那碗饺子,吃完后拿起碗冲我深情款款地宣称:“为了证明对你的好,我现在就去刷碗。”  “你会刷碗吗?杜少情。”我支着下颚,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他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还会刷碗?  杜少情的气势稍有下降,但仍是自信满满:“我可以向何妈学。”  果然,这个家伙还是没摆脱掉自己的少爷习性。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杜少情,我的杜少爷,今儿是除夕。我早就把下人放回去过年了。”  我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碗,走到水池边洗涮。杜少情很狗腿地跟了上来:“那我向你学好了。”  真是……脸皮堪比城墙厚。  厚脸皮的男人看着我刷碗,还不忘挽回自己的面子:“其实,玄陌,我就是喜欢看你刷碗。”  “尤其是喜欢看你腰上面和腰下……”  一个冷眼飞了过去,“杜少情,明儿的饭还是我做。你还想不想吃到?”  杜少情的流氓气势立马消失地无影无踪,忙不迭地点着头。  这个小子,有的时候还是很好对付的。    除夕之夜,天策府按例会在府内燃放烟火庆祝新年。杜少情带着我上了房顶,等着即将在子夜时刻燃放的烟火。  “冷不冷?”他解下了身上的披风裹在我身上,“我下去给你拿件衣服?”  “不用,烟火都开始了。”  远处传来强大的爆裂声,金色的烟火有如流星般在黑色的天空中绽放着异彩。楼下传来无数小孩的嬉笑打闹声,欢庆新的一年到来。  烟花一朵接着一朵,争奇斗艳,五光十色。我看得有些乏累,禁不住向杜少情靠了靠,却发现他早已在一旁打盹。  我伸出手将他额边的散发慢慢捋到耳后,他的确是累了。  因讨伐天一教有功而当上天策府的宣武将军后,他再也回不到从前的生活。他要忙着对付那些朝堂上的政党,家族内的争权。有多少人眼巴巴地瞅着这个机会想要将他推下台,有多少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的位置。  现在的他每日频繁出没于天策府,过去那个眠花宿柳,整日无恶不作的杜少情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展现在人前的他是一个改头换面的  他很累,即使是很累他在睡梦中仍然是警醒的。  杜少情猛地睁开双眼,握住我伸过去的手,看到是我后略带歉意地笑了笑:“我居然睡着了。”  “那就不要看了,我们回去吧。”  他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将我拽了回去,“不用,难得看到烟花,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  知道他的倔强脾气,我也未反驳,靠着他的肩膀继续看着那些不知疲惫的烟花。  瞬间辉煌,瞬间熄灭。  “玄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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