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游戏,一只眼睛是花 游戏一块土地.土地可以活动,移动土地让那只大眼睛出去就可以,黑色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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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五代泉人 于
20:58 编辑
& && &&&五十年前,一位没有上过一天学的老工人,给我讲了一个关于辈分混乱的故事,就是几句话。我因此知道了在中国的近代史上,在清朝时期,在中国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一场日俄战争。并且因此知道了,什么是人的辈分,以及人的辈分如何进行简单的划分。
  这部中篇小说,演绎的就是这个故事。内容牵扯到一对父子,一对母女,还有孤独、饥饿、友善、无奈、机缘、命运、生存和本能,当然,还有爱情,以及中国过去年代曾经的孱弱和无可奈何。
  所有的故事,都是虚构和想象的,而且有些混乱。
& && &第一章& &&&赵家堡子
& && & 赵家堡子,是一个小村,位于安东的西北,有十几华里路程。堡子不大,只有五六十户人家,二百多口人,世代以种田为生。
  一条泛着黑色的土路,从堡子的东边穿过,两三米宽的样子,南北走向。马车和牛车经年累月的行走,轧出深深的车辙。路的两边,是半人高的茅草,一丛丛一簇簇,盘根错节,一岁一枯荣。春夏季节,到处是一片葱茏,是那种乌青的深绿色,高的地方,甚至可以没过人的头部。在微风的吹拂下,就像是绿色的波涛,起起伏伏。到了秋天,萧瑟的北风吹来,那茅草,会长出灰白色的草穗,每一根主茎上都有,满眼都是飞扬着的小尾巴。细微的种子成熟以后,轻灵无重,随风飘洒,就像是纷扬的白絮。而到了冬天,茅草开始逐渐的枯黄,等到一场如约而至的大雪降临,那茅草就泯灭在深深的积雪之下了。只有深藏在土壤下发达倔强的根茎,还在默默孕育着新芽,以等待来年重新的萌出。
  土路的东北边,是一片绵延的丘陵,花岗岩质地,是长白山的余脉,怪石嶙峋,森林繁茂,流水潺潺,广阔无垠,一眼望不到边。山的上面,长满了白色的桦树,冷峻伞形的松树和柏树,还有稀落的柞树、槐树和榆树。周边的土地肥沃极了,冒着怡人的油光,要是插上一块三角形的木板,保不准明年就会长成可以居住的马架子。
  堡子里百姓的生活,平淡而宁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基本自给自足,已经上百年了。他们都是本分的农民,大多是本地人,还有一部分是从山东和河南来的。是过去灾荒年景,为了活命,从本土闯关东过来的,有一些则是从山东、河南投奔而来的亲戚。原先是庄客,由于勤恳和不啬力气,为了生存,在山间、草地和荒坡,开垦出一块块属于自己的土地,春种秋收,并因此逐渐融入了当地社会。
  土路的东边,靠近山脚的地方,住着七八户人家,与堡子西边连片规整的房屋,形成明显的对比。这些屋子不但小,而且矮,显现着简陋,建筑质量也有明显的差别。他们的院子都不大,是土房,有的两三间,有的三四间。扎起的院墙,有着稀疏的篱笆,一些长短不一的树枝,胡乱地插在地上,围成自己的院落,甚至连偶然窜来觅食的野猪也能钻进去。他们都是二三十年来投奔本地亲戚的新户。
  七八户人家中,有一处靠近大路的小院,院子的主人只有爷儿俩,父亲叫张继福,山东来的。为了纪念曾经的山东故乡,张继福给自己的儿子起的名字就叫张山东。他是一位特别朴实厚道的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国字脸,精血充足的大辫子,乌黑乌黑的,老粗,歪歪扭扭地耷拉在脑后。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剃须,胡子拉碴的。长年累月的劳作和煎熬,粗手大脚,深深的皱纹刻在满是灰土的脸上。因为长久没有刮除前脑壳的毛发,爆长的短发,刺啦啦地生着。
  人生的凄苦和生活的不顺利,让张继福早年就死了媳妇,难产死的。他只能孤身一人,含辛茹苦,艰难地把三岁的儿子养大。他的儿子张山东,今年已经二十一岁,光绪九年生的,已经长成了大小伙子,只是还没有娶亲。虽然堡子里的乡亲并不欺生,但他们毕竟是外来户,家底薄,土地也少。再说,堡子里的人口也不多,说个年纪般配门户相当的闺女不容易。老张早就想过这件事,已经给儿子看上了村西老李家十九岁的大闺女,叫英子。前些日子,已经托媒人去说了。老李家好像对儿子也算满意。等到定下来,过了春,天气暖和了,就过礼,然后就修缮房子,秋天就可以让他们成亲,来年就能生个大胖小子。
  这是一处简易的院子,典型的东北民居样式,坐北朝南,土坯房。三间正房,两间厢房,用黑土和茅草混合着泥水建成,房顶也是茅草的。房子的前脸,有着方型的窗户,细格子的窗棂,去年糊的高丽窗纸,已经发黄。东厢房是个厨房,有一个大锅台,还放了一些生活用的家什,水缸,酸菜缸,靠墙角摆着一堆秋天劈好的木柴。厢房的旁边,是茅房和猪圈。大门前是一条纤细的小道,窄窄的,邻居的七八处院子,就交错建筑在小道的前后左右。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年猪还没有杀。因为心里有事,张继福一觉醒来,天还没有亮呢。窗外白蒙蒙的,雪仍在下着。炕已经有些凉了,大冬天的,冷,他想再续些柴火。屋里黑乎乎的,老张在炕桌上摸索着,寻找着洋火,找到后,擦了一下,点着了炕桌上一盏陶制的油灯,屋子里便昏然地亮起来。他披上那件脏兮兮的老羊皮袄,蹬上厚实的老棉裤,来到门边,拿了几根木柴,塞进炕洞子里,一些烟雾和火苗便冒出来。他有些尿急,想到院子里解手,推了一下房门,推不开,使劲地推,还是推不开,那房门仅仅是开了一条细小的缝隙。
  老张咳嗽了一声,喊他的儿子:“小东,小东,快起来,大雪封门了!”
  雪下得有些邪乎,鹅毛大雪,已经两天了,老天爷也不知道歇歇,厚厚的雪,得有膝盖高。呆会儿,必须把院子里的雪打扫干净,已经和小东他姑姑和姑父,还有两个要好的邻居说好了,头晌午就过来帮忙,今天就要杀年猪呢!老张琢磨着今天的事儿,想。
  二十多岁的小东,正是贪睡害困的年纪,听到他爹喊他,在炕上翻了一个身,嘴里不情愿地咕哝了一声,又睡着了。
  时候还早。老张望着炕西头蒙着头继续睡觉的儿子,不再忍心再叫他。见儿子翻身,露出了一只胳膊,赶忙爬过去,把儿子的胳膊塞进被子里。儿子也不容易,打小就死了娘,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日子一年一年的过,土地里刨食,山野上打柴,从年初一直忙到年尾,一个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都是辛苦艰难的日子。到了晚上,更是难熬,陪伴着的,就是空旷的房屋,山野里狐狸和野狼粗犷的嗥声,还有山鸡和猫头鹰凄厉的鸣叫。要不就是睡觉,躺在炕上,辗转反侧,看着窗外惨淡的月光,面对着绵绵寂寞的长夜。也只有在这大冬天里,粮食收完了,大雪下个不停,寒冷无比,才能猫冬一阵子,有些功夫串串门,与堡子里的同龄人唠唠嗑,拉拉堡子里还没出阁的大闺女,唠唠邻家俊俏轻骚的小媳妇,还要谈一谈来年的生活打算,期盼能够过上富裕无虑的日子。
  从大门出不去,老张又回到炕上,先用一根长长的布腰带,扎好提着的大棉裤,然后戴上枯黄色的狗皮帽子,来到窗户下,小心地推开窗户上部活榫的窗棂。一阵寒气迎面扑来,呦,好冷!他跳出窗户,一下子陷了进去,雪快要没到膝盖了。他吃力地挪到东厢房,打开门,在黑暗中摸出一把铁锹,然后顺着院子里的路径,摸索着铲起雪来。一铲一铲的,把雪扔到没有东西堆积的院墙边,以尽可能的清理出院子里大一些的空间。
  雪仍旧下着,好像已经小了些。用了多半个时辰,总算清理完了从东厢房到屋门口的雪,然后再清理大门到猪圈和柴房的几条路。老张“喝哧喝哧”干着,头上冒着热气,已经汗津津的了。必须都清理出来,还要把院子的中央清理干净,杀年猪的时候需要空地儿,还要支起一口大锅,摆上杀猪刮毛的案子。
  临近过年,堡子里的乡邻,家家户户都在忙年,一些家境好的人家,老早就杀了年猪。堡子西边小东他姑父家,就是前些天杀的,自己还去帮了一天的忙。吃了喝了,临了走,他姑姑还给割了一大块肉,肥肥的,老厚的膘子,足有四五斤呢!当时,在他姑家吃完杀猪菜,就已经说好了,今儿个自己家里也要杀年猪。也已同西邻的马大哥和北邻的狗蛋哥打好了招呼,请他们过来帮忙。杀年猪可是个大事情,是一年辛辛苦苦忙碌的最后犒劳。而且,今后几个月的油水,也全指望这年猪了。
  虽然土地里刨食,但是衣食无忧。老张家就是爷儿俩,有七八亩地,在东山坡下。虽然远点,每年也有好几千斤的收成,吃饱饭没有问题。前年买了两头小猪仔,一年多的喂养,长得膘肥体壮,得有一百二三十斤。还养了几只鸡,听到老张已经起床,现在正“咕、咕、咕”地叫着乞食呢。过一会,就给它们撒把高粱。因为生活过得有些紧巴,猪也没长大,去年就没有杀年猪,是小东他姑家给了十来斤肉,才算过了个年。今年就必须杀了,晚上炖一锅,灌一些血肠,有现成的酸菜,还有秋天做的粉条,在东山树林里采集的蘑菇,要做一大桌子菜,好好地吃一顿,解解馋,热闹热闹。剩下的那一头猪,等到再长大一些,要是老李家答应了小东的婚事,正好可以用做过礼。那时候,就又有两个月的好日子过了!
  日子就是这样过的,慢慢地熬呗。虽然家里没有女人,就俩大老爷们,日子过得有些恓惶,但是年还是一定要过的。粘豆包也要蒸,大黄米昨天就泡上了,已经发好,就在炕头的大黑瓷盆里。蒸粘豆包,只能是请小东他姑姑干了,还要麻烦狗蛋嫂子过来帮忙,明天就做。豆沙和糖已经掺合好了,糖是托马大哥在安东城里买的,是红糖,花了四个光绪铜板呢!好多年了,街里街坊的,家家户户关系都不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用不着谁啊。
  张继福的姐姐家就在堡子北头,靠近村边,两口子是早年从山东一块闯关东来的,奔着姐夫的一个远房叔叔。那时候,张继福才二十来岁,在山东和父母一块过。那一年,光绪爷刚刚做了皇帝,山东大旱,饿死了好多人,带着一双儿女的姐姐和姐夫,实在活不下去了,只好闯了关东。光绪十年的时候,山东又遭了灾,大旱加上蝗灾,还有土匪横行,父母都死了,实在没有办法,张继福只好独身一人,愣是走着,一步步来到了丹东这赵家堡子,投奔已经扎下了根的姐姐和姐夫。
  关东这地界好活,即便是干长工,打短工,也比山东强。这里人少地多,土地肥沃,只要肯下力气,饿不死人。在姐姐姐夫的帮助下,在赵家堡子的东山脚下,老张开了一块无主的坡地,才开始是四五亩,后来又扩大到七八亩。虽然也是靠天吃饭,仅仅是三四年时间,生活就安顿下来,就能够吃饱饭了。后来,因为堡子里没有闲置的空地,就在这堡子的东边,紧挨着马大哥家,盖起了这一处院子,成为了邻居。
  二十三岁的时候,生活安顿以后,在姐姐和姐夫的张罗下,他娶了村中老王家的二闺女。那是一个很俊的闺女,过日子的一把好手。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第二年就有了宝贝儿子,为了纪念曾经的山东老家,他就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张山东。留一个念想。他也时常怀念那曾经的山东故土,青岛的西边,胶州。谁想到,第三年上,媳妇又怀了孕,临产的时候,难产,堡子里又没有郎中,硬生生地就死掉了,孩子也没能保住。现在就只剩下他们爷儿俩,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恓恓惶惶、凄凄惨惨,已经快二十年了。没有女人的家,根本就不像是个家,日子难着呢!他早就想,赶上合适的,再娶一个媳妇。但是因为堡子小,女人少,没有机会,而且一个人拉扯着儿子,条件也不好,就这么拖了下来。
  老天有眼,雪,渐渐地停了,天仍旧特别的冷,老张的胡子、眉毛上,都染上了一层白白的霜。铲完了院子里的雪,天已经大亮了,只见儿子小东揉着眼睛,从屋里走出来,去小解。老张赶紧招呼儿子:“小东,解完手,把灶房里你姑的大锅取出来,支上。”
  小东“嗯”了一声,赶快去了茅房。然后,小东又到厢房里,把一口大铁锅搬了出来,用雪擦洗干净。这是昨天后晌,他从姑姑家里背来的,自己家里的锅太小。他又从东厢房的墙边,找来了几块砖头,摞起来,不够,又去搬了两块石头,在院子的中央,摆成三角形,支起一个锅灶。杀年猪需要很多的热水,擦洗,刮毛,还要捣腾猪下货,都需要热水,晚饭炒菜炖肉,也需要热水。小东支好大锅,又从灶房里抱出一些劈好的木柴,将一些干净的雪铲进大锅里。帮忙的邻居们来了,就可以点火了。
  对于堡子里的人来说,杀年猪,可是家里的一个大事,是要请人帮忙的,邻居家的孩子们也会跑来看热闹。
  刚刚拾掇完,准备歇口气,老张想啃一口玉米面饼子垫巴垫巴,正在这时,邻居马大哥和狗蛋哥,就相约进了门。他们是多年的邻居,一个是西邻,一个是北邻,十几年了。老张赶忙迎上去,让进屋里,坐到炕上,还顺手将烟簸箩递过去:“来,先卷一颗。”
  “不抽了,不抽了。趁着雪停了,赶快干吧,说不准下半晌还要下呢。”马大哥特别地干脆。
  这时候,小东已经将那头最大的黑猪从猪圈里赶了出来。那是一只健壮的猪,不是很肥,憨憨的,不知道就要被杀,迈着小碎步,在院子里闲逛,还去嗅了嗅老张刚刚从灶房里搬出来那张厨桌。厨桌是过一会用来将猪摆上去宰杀的案板,在地上,杀好的猪肉会弄脏的,干活也不方便。
  “先把火点着。”马大哥对小东吩咐道。
  小东从灶房的柴火垛里,抱来一些棒子秸,拿几根塞到支好的大锅下,用洋火点燃了几片棒子叶,埋在锅下的棒子秸里,吹了一口气,那火便“呼呼”地着起来。他边拿边续,又拿了几块细小的木柴放进去,那火就更加地旺起来,长长的火舌老高,空气中也充满了生活的味道。
  杀猪可不是谁说杀就能杀了的,是个技术活。老马就是一个杀猪的好手,四邻五舍杀年猪,都愿意请他帮忙。临近过年了,老马就几乎天天忙起来,这家干了那家干,十分辛苦,但也可以得到很好的招待,好吃好喝。一些大方的乡邻,还会给他割上几斤肉,或者送一些猪下货,作为酬劳。
  这时候,老张的姐姐和姐夫也如约而至,那是一对五十多岁的老夫妻,有着满脸的沧桑。邻居的几个孩子,听到老张家杀年猪,也跑过来看热闹。
  大伙站在院子里,瞅着那头还在溜达的黑猪。这会儿,那猪,忽然见到了这许多人,发现情况不对,好像有一些紧张。老马经验丰富,慢慢地靠向前去,趁着那猪不注意,一下子扑上去,抓住了猪的一只后腿,几个人就赶快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猪摁在地上。那猪,声嘶裂肺地叫起来,蹬着腿,挣扎着。老马麻利地用两根早已准备好的细麻绳,熟练地将猪的两只前腿和两只后腿分别捆住,大伙就松开了手。那猪躺在地上,一个劲地哼哼,也老实了。
  老张拿来一根门杠,从捆绑着的猪的前后腿之间插进去,和老马两个人,把猪抬上了旁边的厨桌,那猪又开始大声地嘶叫起来,想要挣脱捆着的绳子,几乎就要从厨桌上滚下来。几个人围上去,摁着猪,以不让它挣扎。老马拿着一把长长的单刃刀,足有一尺长,在猪脖子的部位比划着,找着位置,又让老张拿了一根细木棒,捅在猪的嘴里,以免猪在垂死挣扎的时候暴起伤人。
  杀年猪,必须得是有经验之人,要直接插进猪的心脏,才能一刀致命,否则死不了,那猪会死命的挣扎,还得重新捅刀,特别危险,那猪也受罪。老张的姐姐从屋里给老马拿了一件破褂子,罩在他的棉袄外面,以免在杀猪的时候,让猪的血和粪便溅到他的身上。
  一刀子进去,那猪更加痛苦地嚎叫起来,拔出刀来,血,便从猪的下胸处狂喷而出。老张已经准备好了一只大木盆,开始接猪血,不能浪费,还要灌血肠。为了不让猪血凝固,老张手里拿着一截高粱杆,轻轻地搅动着盆子。过了一袋烟的功夫,那猪的血,便流净了,猪也渐渐地没有了声音,不动了。
  趁热,赶快刮毛,大锅里的水已经开了。老张摁着已经死去的猪,老马用一把弯弯的、宽宽的刮毛刀,从猪的头部开始,“嗤、嗤、嗤”地刮着,不时地用滚烫的热水进行冲洗,猪毛不但柔软了,也一块弄干净猪皮上常年淤积的污垢。经过一遍遍的刮削和冲洗,原先那黑黑的猪的颜色,变成了干净的白色,细腻起来,就光板没毛了。
  然后就是开膛破肚,扒出猪的内脏,盛在一个大木盆里。猪的内脏,呼呼地冒着热气,弥散开来,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清洗内脏是一个特别精细的活,一时半会儿干不完,尤其是大肠和小肠,要反复地清洗,还要反复地揉搓。接下来就是分解工作,先割下猪头,放在一边。然后沿着猪的后脊的中部,把猪分割成两扇,再卸下猪的前后腿,就光剩下猪的肋扇了。这是老马的拿手好戏,三下五除二,一只整猪,半个多时辰,就大卸八块了。厨桌上放不下,老张又从屋子里拿来了一张草席子,将分解开的猪肉,一块块地摆好。这么些猪肉,一时半会吃不完,在这大冷的天,用不了半天就会自然冰冻,到了晚上,一块块地码在正房门口的大瓷缸里,然后盖上盖,即便是到了开春的时候,仍旧不开冻,可以食用好几个月。
  从头晌一直忙活到过晌,午饭也没有吃,都有些饿了,但是活还没有干完。尤其是老张,因为高兴,也不觉得饿,干得特别起劲。接下来,还要洗下货,还要灌血肠,还要准备晚上的杀猪菜。而晚上的杀猪菜,才是今天杀完猪后的收尾节目。老张抬头看了看天,十分过意不去,赶快招呼正在忙着清洗下货的小东,停下手中的活计,先到堡子里杨掌柜家的百货店打五斤高粱酒来,晚上喝。自己也不干了,开始专心忙活晚上的杀猪菜。
  杨掌柜家的百货店,在堡子的中间,不远。小东赶快到屋里炕厨的抽屉里拿了几个铜板,提了一个栓着绳子的酒坛子,急匆匆地出了门。
  老马说:“不饿,不饿,早上起得晚,吃饭也晚,一天两顿饭,晚晌一块吃就行。”
  趁着几个人拾掇着猪下货,灌着血肠,老张赶忙拿刀割了一块后腿肉,带着一些腿骨,足有四五斤,又在肋扇部位有膘子的地方,拉了一大块。腿骨肉是炖的,有膘的肉是炒的。一会儿,掺加了作料的血肠灌好以后,也是杀猪菜的一道主菜,放入锅中煮熟,然后切成片,也可以做酸菜的时候,将血肠白肉一同放进去,味道会更加的浓香,十分解馋。
  烧热水的大锅是现成的,刷洗干净,再铲上一些干净的雪,续上几块木柴,放进去切好的大块腿骨肉,再放上一些八角和桂皮,就可以煮了。不一会儿,那锅就开了,白色的热气,混合着肉的香气,弥散开来,飘得老远。快熟的时候,再放上一些其它作料,比如酱油和盐之类,那肉,就成了。
  东北的冬天,没有青菜,老张又从酸菜缸里捞出了两颗酸白菜,攥攥水,从一个柳条筐子里拿出了一把宽粉条,还有一些在夏秋季节到东山林子里采摘的蘑菇。蘑菇必须用水发一发,腿骨肉快熟了的时候,与粉条一块放上,好吃极了。待客必须实诚,要做许多菜,不能不够吃。现在已经是六七个人了,菜做好了,还要喊上老马嫂子和狗蛋嫂子,姐姐姐夫家的两个外甥也会来家里吃饭。这是当地的风俗和传统,每家每户都是这样。过年了,亲朋好友通过杀年猪,一块聚一聚,吃一顿,拉拉呱,唠唠嗑,好好地处,还能联络感情。
  外面忙活的差不多了,腿骨肉已经炖熟,老张在厢房灶锅上炒的菜,也已经端上了炕桌。天仍旧阴沉沉的,但是没有下雪。冬天的日子短,早早的,天就渐渐地黑了下来。杀年猪,加上拾掇下货和灌血肠,大家忙活了多半天。回到屋子里,老张关上门,然后点燃火炕,屋子里马上就暖和起来。大家围坐在炕桌的四边,兴高采烈,饥饿难耐,望着热气腾腾、漂着厚厚的一层油的菜,垂涎欲滴。
  老张热情地把年纪最大的老马哥让到炕头的里面,挨着窗户,那是主位。还有狗蛋哥和姐夫,尽量的往里靠,里面暖和。因为炕桌小,炕桌边就只能坐大人了,三四个孩子,包括小东,就不能上炕吃了。老张用一只大瓷盆,将腿骨肉、血肠和粉条、蘑菇,盛了满满的一大盆,放在炕西头的炕沿边。大人们还没有动筷子呢,几个孩子就不管不顾地狼吞虎咽起来。一年也难得见到几次荤腥,孩子们就像是一些馋猫,吃的畅快淋漓,就像是抢一样。
  老张坐在炕沿边,赶快给大伙倒上酒:“喝,吃!”他说。
  忙活了将近一天,不饿是假的,大伙净挑肥的肉夹,都不喜欢吃瘦肉。肥肉油水大,抗饿,而且特别香。
  几大块肉下肚,饿劲就缓解了,不怎么饿了,就开始喝酒。都是庄户人家,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神情,但是大伙的话拙,话不多。
  三两酒下肚,一个个憨厚的脸上就都红彤彤的了,话也开始多起来。谈的最多的,就是庄稼,就是土地,就是收成,还有孩子。
  老马哥一副关心的样子,斜了一下身子,几乎就要倚到炕头的炕厨子,关切地问老张:“小东这孩子,二十多了吧,怎么还没有说媳妇?不能再耽误了,咱们家人不多,没有负担,小东又是个好孩子,要抓紧。”
  “已经说了,就是还没有定,是村西老李家的大闺女,叫英子。”老张回答说。“大秋的时候,我托杨媒婆去问的话,介绍了咱家的情况,老李家还算满意。这不,前几天还问了小东的生辰八字,请人算了算,说是特别合。我打算过了年,开春以后,暖和了,就去过礼。”
  小东的姑姑第一次听说这事,接口道:“老李家的大闺女我见过,是一个漂亮闺女,还本分,小东这孩子真有福气。唉,就是打小死了娘!”说着,想起了以前的往事,就要掉泪。
  老张赶快接过话头:“他姑,大过年的,就不提过去的事了。来,来,马哥,狗蛋哥,姐夫,咱们喝酒。”
  大伙又端起自个的大黑粗碗,喝起酒来。
  小东他们一同吃饭的是四个人,最小的马芽子,是老马的老儿子,半大小子,今年十五岁,嘴里还嚼着肉呢,转过脸来,向老张嚷嚷道:“张叔,张叔,俺们吃完了,再给我们舀点。”
  “好咧。”老张嘴里答应着,赶忙从炕上下到地下:“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肥的还是瘦的?”
  “肥的。”马芽子答道。
  大锅里煮的肉还多着呢,这里的人实诚,都是自家孩子,哪有不吃饱的,可劲造。老张从锅里捞了两大块有着肥膘的瘦肉,在案板上切碎,搁进端来的盆子里,怕不咸,又舀了一大勺汤,开玩笑地说:“管饱,管饱,你们几个臭小子,谁要是不吃得弯不下腰回家,明天就不谁吃饭。”
  听了老张的话,炕上的大人们也都哈哈地笑起来,继续开着孩子们的玩笑。老张赶忙又坐回到炕上,继续劝酒。快过年了,又是猫冬的季节,有的是时间,杀年猪吃杀猪菜,不吃个一两个时辰,不喝倒个一个、两个,就不是东北人的性格。
  即便是长久不见荤腥,一下子吃了好多肉,也是非常腻。孩子们不喝酒,三下五除二,一会儿就吃饱了,盆子也空了出来。老张说:“我再去做个酸菜汤,又清口,又解渴,还暖和。”
  酒,差不多每人都已喝了半斤,老张有一些晕乎,他酒量小,但是还没醉。在这堡子里,所有的大老爷们,差不多都能喝一斤酒,村南头的大嘎子家,三十岁出头,一顿饭就能喝二斤,还不耽误下地干活,是堡子里顶有名的。
  老张顺手又向火炕洞子里塞了几块木柴。天已经黑下来,他瞅了瞅大门外,好像是又飘起了雪花。不要紧,明儿都没事,黑灯瞎火的,回到家,也就是唠嗑和睡觉,没有什么营生可干。
  老张来到厢房,从酸菜缸里又捞出了一颗酸白菜,小的,攥攥水。用酸菜做汤,不需要多少酸菜。又从房下的椽子上,拽下几只干辣椒,又去盛肉的大锅里捞了一块猪肉,进到屋里,酸菜切碎,猪肉切片。灶膛里的火,还有一些余烬,他又续进去几根柴火,那灶底又燃烧起来。不用刷锅,是刚才炒菜的锅,倒上一点肉汤,放上八角和干辣椒,再放进酸菜和肉片,倒上水。一会儿,那锅就开了,冒着热气,透着酸菜特有的味道,十分诱人。
  大冬天的,没有别的作料,要是有点葱姜,再有点青蒜,就更好了,但是没有。老张给每人盛了一碗,端上炕去,自己也坐下来。酸菜汤很好喝,很开胃,几个人“呼啦、呼啦”地喝着,因为热,声音特别大。
  在这大冬天里,屋外下着雪,没有人走动,而在这暖暖和和的屋子里,在这烫得屁股蛮舒服的火炕上,在这过年的氛围里,杀了年猪,吃着杀猪菜,有亲戚,还有邻居,一块喝着酒,唠着嗑,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是一种什么人过的日子,简直就是大财主的日子,痛快!
  老张心里美滋滋的,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总算快要熬到头了。等到秋天,农闲了,儿子小东结了婚,有机会,自己也续个弦,找一个老伴。一个人的日子太苦了,冷冷清清的,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就是一个人,翻来覆去的,难眠。没有女人的家,没有女人的男人,不是人过的日子!
  老张打了一个激灵,哦,走神了。他又开始招呼大伙儿喝酒。老马哥酒量大,喝一斤没有问题,虽然种着地,但是有手艺,是个木匠,还会杀猪,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喝酒,自己陪不了,他只能一个劲地让着酒。一个堡子的,又是邻居,老马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喝着,大口大口地吃着。狗蛋的酒量也不差,喝不过老马,也差不多。就是姐夫不行,从年轻的时候就不行,最多三四两吧,要是喝个半斤,马上就睁不开眼了,就要睡觉去了。
  大家继续喝着酒,渐渐的,就有一些高了。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心跳加速,耳朵中血液的脉动,影响了听力,大伙说话的声音都特别的大,仿佛他人听不清似的。尤其是老张的姐夫,因为酒量不行,半斤酒之后,已经醉眼惺忪,眼皮也抬不起来了,咕咕哝哝的,甚至嘴里说的是什么,别人也听不懂,已经有些絮叨起来。老张的姐姐是一个本分的农家妇女,一辈子就知道丈夫,知道儿女,知道下地干活,见到当家的有一些醉了,也不敢阻止丈夫,赶快起身去到厢房的灶台,舀了一碗酸菜汤,给丈夫端过去,嘴里小心地嘟囔了一句:“当家的,喝点汤,别喝酒了。”
  姐夫大大咧咧地、夸张地摆了摆手,嘴已经不大利索,咕哝道:“没、没事,没事,我没、没喝多,还早呢。”
  老张见此,知道姐夫喝的有点多了,但是也没有说。亲戚门上,又是姐夫,自己不好阻止。何况,老马哥他们还没有喝足呢。
  老张正在为难犹豫之时,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了急促促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开始敲门。大晚上的,谁呀?老张下了炕,打开门,走进来一个人。借着灯光一看,是狗蛋哥西邻老冯家二十多岁的二小子,名字叫虎子。
  虎子气喘吁吁地说:“张叔,狗蛋叔,我大哥到安东卖山货,听说,前几天,老毛子和日本鬼子在旅顺口打起来了!”
  啊,又是日本鬼子!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大伙停止了吃饭,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虎子,仿佛虎子就是日本鬼子、就是老毛子。已经醉了的姐夫,一下子酒就醒了,张着大嘴,脸上流下汗来。都知道,老毛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就占领了辽阳,日本鬼子更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甲午年的时候,日本鬼子就曾经在旅顺口进行过大屠杀,在咱安东无恶不作,杀死了好几万中国人,还强奸中国女人呢!
  姐夫颤颤巍巍地问:“虎子,怎么回事,坐下,喝口水,慢慢说!”
  虎子道:“我哥说,日本人偷袭了老毛子在旅顺口的军舰,老毛子对日本鬼子宣战了。还说,光绪爷已经宣布中立,划了咱们辽东这边为老毛子和日本鬼子的交战区,让他们在这儿打呢!”
  老马一听,“腾”地站起身来,急慌慌地说:“情况不好,大伙儿还是赶紧散了吧!”
  大伙的酒劲,一下子就没了,好像大祸就要临头,赶紧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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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乡土气息,已读完,盼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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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五代泉人 于
10:52 编辑
第二章& & 情况危急
& && & 日本人和老毛子在旅顺口打仗的事,就像是瘟疫一般,一传十十传百,堡子里的人都知道了。
& && & 七八年前,甲午年的时候,日本人曾经占领过旅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与清军作战的时候,还多次炮击大清百姓的居住区,侵扰城市和乡村,残杀无辜人民,辽东一带的百姓深受其害。尤其是在安东,日本人突破了鸭绿江,打败了大清军,直接占领了安东城,镇压大清百姓,掠夺百姓财富,人们至今记忆犹新,仿佛就在昨天。但是眼下,日本人与老毛子的战争,虽然是在大清的国土上,但是毕竟与大清国的百姓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它们争夺的是在大清的利益,喜欢的是大清富饶广袤的土地,光绪爷都宣布中立了!旅顺口离着安东的赵家堡子,毕竟有好几百里路呢,事情还没有来到头上,日子还要继续地过下去。
& && & 几天之后,看看什么大事也没有发生,人们紧张的心情,又逐渐平复下来。
& && & 开春以后,积雪开始融化,大地暖和起来。广阔的田野,肥沃的土地,绵延的东山,浩瀚的森林,已被春风唤醒,到处充满了生机。路旁绵延的柳树丛,枝条已开始变成嫩紫的颜色,长出了米粒大翠黄色的苞芽。桃花已经含苞,不久也盛开了,是美丽耀眼的粉红色。山间的梨树,有着矮小的个头,互相簇拥着,洁白的花儿,就像是白色的海洋,有的甚至占据了半面山坡。但是,气温还是忽高忽低,尤其是北风强劲的时候,气温一下子就会降下来。到了晚上,屋里的火炕还要点起,要不就难以入睡,只要闲着没事,人们还是早早地钻进被窝,盖上厚厚的棉被,以抵御夜晚仍旧不去的寒流。
& && & 这几天,张继福特别高兴。村西老李家通过杨媒婆捎来口信,说是特别中意小东的人品,是个好后生,同意了十九岁的大闺女英子与小东的婚事。那可是一个很俊的闺女,堡子里的人都认识,就像是一枝花,人见人爱,前去求亲的人家可不老少。总算快要熬到头了,这些年的操劳和辛勤没有白费,儿子小东已经长大成人了。老李家是赵家堡子的老户,当地人,家境富裕,只有两个闺女,有十几亩的好地,都在近村,家里还有耕种的老牛呢,不愁吃不愁穿的!尤其是英子,一个大闺女家,不仅人长的水灵,贼俊,而且知书达理,上过两年家塾,识得字,眼里有老有少,女工也是一把好手,绣的花蝴蝶,活灵活现的,就像是会飞的一样。
& && & 小东更是美滋滋的,秋天就要娶媳妇喽,还有半年多的时间!结婚毕竟是人生的大事,也是美事,他早就充满了渴望,甚至梦寐以求。在早先,爹爹给他商量,说是要托人给他说说老李家的大闺女为媳妇,他的心里就暗暗地高兴。他认识英子,与堡子里没有结婚的后生们聊起谁家的姑娘漂亮,都会对英子竖起大拇指。媒人去说亲以后,好些天都没有回信,他的心里一个劲地着急。这下好了,老李家同意了。小东天天高兴的合不拢嘴,还经常哼着二人转《夫妻串门》的小调,干活也特别的带劲,就像是拾了个金元宝。
& && & 翻出这些年的积蓄,老张计算着,开始准备儿子的婚事。多年以来,老张和小东省吃俭用,除去每年的口粮和油盐酱醋,基本没有其它花销,因此攒下了些许钱财,光银元就有十来块。每年都有余粮可以换钱,夏秋季节的赶山,采摘一些蘑菇、榛子、核桃和其它山货,晒干淘净,卖给山货贩子,也可以弄一些钱。到了冬天,猫冬时节,爷儿俩也会冒着严寒,到东山的老林子里下套子,如果运气好,也能套到大兽,比如野猪、狐狸、狍子和艾虎,有一次还套到了一只野山豹,把堡子里的人都惊动了,豹子的花皮可是珍贵的皮毛,一张就可以换十多块银元呢!即便是套到一只兔子或者野鸡,爷儿俩也会很高兴。珍贵的冬皮可以卖钱,肉则可以解馋,慰劳缺乏油水的肚子,也可以分送小东的姑姑家和其他乡邻。
& && & 双方都同意了婚事,接下来就是下定。老张家作为男方,必须先行一步。依照风俗,老李家也要挑选一个好日子,举行谢亲礼。并且借用这个机会,相一相未来的女婿,仔细瞧一瞧女婿的身体貌相,人品学问。如果有什么毛病,痴傻瘸拐什么的,或者是疤瘌眼,可不行,必须把把关。结婚是人生的一件大事,也是家庭的大事,女方家养个闺女也不容易,含辛茹苦的,要花用许多的钱财,因此作为补偿,男方家的彩礼也是免不了的。
& && & 婚事定下来以后,老张就开始张罗彩礼的事。不能过分的小气,要多置办一些,以尽可能的拿得出门,要不人家看不起。堡子虽小,也有俗成积累的规矩,人们往往都会遵循。老张先是托人从安东扯了两块不同花色的洋布,剪裁以后,作为未来儿媳妇结婚穿戴的衣裳。又让小东到堡子里杨掌柜家的百货店,买了两坛子好酒,是陈年的高粱烧。看看礼物太轻,又麻烦了一次邻居马大哥和狗蛋哥,用了一天时间,把猪圈里剩下的那头猪也杀了,割下两只后腿,装在柳条筐里。剩下的猪肉分了分,给小东他姑姑家几斤,给老马哥家几斤,给狗蛋哥家几斤,还剩下了好多。天气渐渐的暖和以后,剩下的猪肉,肯定留不了太长时间,老张只好又到杨掌柜家的百货店,买了三个铜板的海盐,把肉放进门口的大缸里,腌制起来,就不坏了,以后慢慢地吃。
& && & 一切准备妥当,是日,近午,老张烦请杨媒婆,带着小东,还有小东的姑姑和姑父,作为男方家长委托的代表,来到了村西头的老李家。亲家主要的亲戚朋友也来了,英子她叔,还有一个小姨。小东用一个大礼盒,携带着定亲的衣料,两只猪后腿,还有四块光绪银元,提着两坛子酒,作为见面礼和彩礼,一并放在未来老丈人堂屋里的方桌上。因为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小东一副紧张的神情,不敢正眼去瞧和蔼的岳父,两只手互相绞着,腿也有些哆嗦。
& && & 一个堡子里长大,小东早就认识英子,而且十分倾慕。在一些偶然的场合也会见着面,但也就是互相认识而已,从来没有说过话。放下礼物,趁着大人们说话的间隙,他偷偷地瞄了一眼英子,只见英子羞怯地坐在屋里的炕沿边上,脸上红扑扑的,一副幸福的眉眼,偷偷地斜视小东,一言不发。
& && & 亲家制作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由英子的长辈相陪,小东的姑姑和姑父入了席,上炕,拉呱,唠嗑,说着客情的话,赞扬着英子的勤快、明事理,叙说着小东的老成持重,是庄稼地里的一把好手。同时,亲家母还煮了一大锅面条,一碗一碗地盛起来,浇上肉、蘑菇和木耳制作的卤子,分送左邻右舍,还有看热闹的小孩子。吃面本身就是一个比较奢侈的事,以此告知邻居,自己的大闺女已经定亲了,已经有人家了。
& && & 小东作为未来的新婿,是男人,可以上炕吃饭。他在炕上胡乱地吃了一点饭,没有喝酒,菜也没大动,就说饱了。看到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英子,仍旧坐在炕尾边,他赶紧走过去,殷勤地小声说了一句:“英子,先吃饭。”
& && & 英子没敢抬头,见到小东,脸“唰”地一下子红到了脖根。她怯怯地回答:“我不饿。你去吃吧。”
& && & 这是小东第一次正面看英子。虽然堡子不大,这些年来,因为年纪差不多,彼此认识,甚至互有好感,偶然也会在路上遇见,或者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也能远远地望到熟悉的身影。但是因为少男少女的羞怯,还有传统的礼法,他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也没敢正眼瞧一瞧对方到底长得什么样。
& && & 这真是一位好看的闺女,贼漂亮!红红的脸蛋,笔直的鼻梁,一对忽闪着的大眼睛,仿佛会说话。英子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棉衣,紧身合体,凹凸有致,就像是贴在身子上一样,朴素而大方。下身着黑粗布薄棉裤,没有臃肿之感,脚上穿了一双自己做的单布鞋,淡橘色的鞋帮上面,各绣着一朵绿叶牡丹。一双乌黑的大辫子,梳得整整齐齐,一根舒服地耷拉在胸前,另一根则自然地分垂在背后。她就那样静静地坐在炕沿边,目不斜视,朴实安静,就像是一碗水。
& && & 小东两眼看得发直,仿佛是在做梦一般。他真想与英子好好地唠唠嗑,甚至亲近亲近。但是,面对着一屋子的人,他不敢。定了亲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得是时间。过一天,找个晚上,约上英子,一块到堡子大西边的泡子边去玩,再唠嗑亲热不迟。他深情地看了一眼英子,微笑了一下,赶紧又缩回去,去陪丈人爹和姑父。还没有真正成亲,他不愿意让老丈人家认为自己不正经。
& && & 吃饭的间隔,亲家两口子又翻出了家中的黄历,与小东的姑姑和姑父,商量着两个孩子成亲的日子。必须选一个好日子,吉利。最后定下来,光绪三十年,农历的九月二十八,是黄道吉日,适合嫁娶。到了那时候,大秋也收了,又到了农闲的时节,正好可以举办孩子们的婚事。
& && & 定亲之后,老张和儿子小东,约请了几位邻居,就开始动手拾掇房子。
& && & 房子是现成的,已经住了十多年,风吹日晒,烟熏火燎,有一些破败,有时候墙壁上还往下掉土渣。大门也得换了,还要请木匠打一个炕桌,做一个放被子、搁东西的炕厨子。家中所有的东西,都要见见新,最起码也要重新漆一遍。堂屋三间,是正房,仍旧老张住,因为他是老人。东厢房两间,可以做新房,重新泥一泥,还要裱糊一下窗子。因为没有住过人,过去没有火炕,也需要重新砌一个新炕,以对付漫长寒冷的冬天。然后把东厢房里的锅灶移出来,再盖一间西厢房,盛放些杂物。
& && & 这是暂时的安排,夏天到了,雨水多了以后,一定要天天去赶山,尽量地往深山老林中去,多采集一些蘑菇,尤其是珍贵的猴头、红蘑和松茸,晒干以后卖给山货贩子,多弄点钱。冬天到了以后,要往老林子里去,多下一些套子,套一些大兽,攒下些冬皮钱。有钱了以后,就在东边的堡子口,给他们两口子盖一处新院。那时候,小东和英子,就会有孩子,自己也可以当爷爷了。还有,小东结婚以后,自己的年龄也不大,如果有机会,就再寻一个老伴,好好过下半辈子的日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没法过。
& && & 定了亲以后,就没有了往日的扭捏。英子也经常过来帮忙,洗洗刷刷,收拾屋子。修理房子的时候,也能打打下手,和和泥巴,就像是一家人一样。按照当地风俗,未婚妻基本等同于妻子,又不用办理什么手续,定亲就是一种对于社会的宣告,只是没有举行仪式,两个人还没有正式生活在一起。
& && & 大一些的活,仅仅爷儿俩是干不过来的,需要找邻居帮忙,小活就不必了。修葺内墙,还有东厢房的火炕,都请了小东他姑父和马大哥。剩下的零碎活儿,爷儿俩忙活了十几天,屋里屋外整修了一遍,连猪圈也重新砌了一下。总算是像个家了。因为没有木头,篱笆墙没有修补,等到天气暖和以后,到东山上砍一些手腕粗细的直木,或者是桦树,解成板子,顺着老篱笆墙埋好夯实,再绑上固定的木条就行了。
& && & 猪圈空了,老张又专门赶了一趟杜家屯集,买了两只小猪仔,放进猪圈里喂着。居家过日子,必须精打细算,老百姓都是这么过日子的。那猪要想长到一百多斤,可以宰杀了,怎么着也得一年多。必须把庄稼伺候好,等到英子过了门,家里又多了一口人,光吃喝就是不老少的。还有油盐酱醋,衣服鞋袜,洋火洋油,都是开支。老张盘算着未来的日子,信心满满,想得很细。
& && & 节气不饶人,眼看就到了四月中了,正是谷雨时节,辽东的天气,就像是续了木柴的火炕,一下子就热起来,也到了作物播种的时间。棒子是一年的主要粮食,全年的吃食就指望它了。还要种一些豆子和高粱,豆子好拾掇,不用施肥,只要雨水充足,收成就会不错。到了冬春季节,就可以多做一些豆腐,既营养又好吃,都喜欢。高粱要播种在大田的北边,因为长得高,不能遮住棒子地里的阳光,边边角角的地带就行,收获了,主要是饲喂猪和鸡。老张每天都在筹划着地里的活儿,种子已经准备好了,还修理了一下有些生锈的老犁。时季已到,马上进行播种,要不会耽误农时的。
& && & 然而,仍旧不断地传来关于日本人和老毛子打仗的消息,各种传言都有。有人说,鸭绿江那边的大韩,已经被日本人占领了。那里可是不远的地儿,离着安东很近,过了河就是。听说,南边的旅顺口和金洲那边,日本人和老毛子打得更凶,动用了军舰和大炮,双方死伤了好多人,把大清国的百姓也殃及了,许多人被打死,成千上万的人流离失所。堡子里的人,尤其是甲午年时知道日本鬼子屠杀大清国百姓的一些乡民,还有一些特别胆小的人,感觉更加不妙,甚至开始收拾细软,准备到安全的地方躲避,或者准备去投靠辽西那边的亲戚。
& && & 辽东这边很危险,是大清国为日本人和老毛子划设的交战区。日俄两国军队,在大清的一些主要城市周边,还有战略要地,已经聚集了几十万人。因为人心惶惶,都四月中旬了,已到了农耕的时候,许多人还没有心思进行农事,仿佛将有什么大事发生。安东地界,离着大韩就是一条河,太近了,占领了高丽的日本兵,为了支援旅顺口、金洲的日本鬼子,说不准哪一天就会打过来。甲午年的时候,日本人就是从大韩那边过来的,占领了安东城。这小小的安东,可经不起日本人、老毛子的战车和大炮的折腾。
& && & 因为住在堡子的东头,离大路很近,有一天,老张突然发现,在东边的大路上,经常见到了一些行色匆匆面色焦虑的行人,有的赶着马车,有的赶着牛车,拖家带口的,大包袱小提兜,就像是躲避瘟疫似地向西北大路方向疾驶。一打听,他们都是从安东那边过来的,是临近鸭绿江的百姓。那边的情况更是紧张,因为害怕日本鬼子做坏事,抓夫、强奸甚至是屠城,他们都是去投奔辽阳、锦州或者奉天的亲戚。没有亲戚的人,就去辽西,或者到西北方的某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一下,看看以后的情况再说。见到这样的情景,堡子里的乡邻,就更加地慌张起来。东邻老马大哥,已经收拾好东西,带上一些必须的食物、钱财和衣物,给老张打了个招呼,带上嫂子和孩子,就走了。堡子里还有十几户人家,见到情况不对,也陆陆续续地赶着自己的马车或牛车,带上值钱的财物,沿着大路,向西北方向逃去。
& && & 老张也开始做着逃离赵家堡子的准备。他害怕极了,甲午战争的时候,日本鬼子对于大清百姓的疯狂杀戮,就像是没有人性的畜生,他也听说过很多,那时候小东才十几岁。现在的堡子里,为了吓唬不听话的孩子,老百姓还常说,“你要是不听话,日本鬼子来了把你抓走。”
& && & 果然,四月末的一天,日本人的军队,突然从大韩那边强行渡过了鸭绿江,浩浩荡荡的开了过来,占领了安东以北的许多地方,围困了宽甸、九连城一带的俄军,屯兵布防,与老毛子展开了激战。全是大炮、战车,高头大马,还有戴着平头帽,身着灰黄色军服,腰挎大洋刀,耀武扬威的日本军人。听说,他们见到男人就要抓夫,强迫大清百姓充当他们的夫役,如果不听话或者逃跑,抓住就要杀死。
& && & 怎么办,秋天就要娶媳妇,都已经准备好了。地也没有种,来年的口粮咋办,明年不饿肚子吗?老张爷儿俩,天天能够见到从安东方向逃难过来的人群,听到一些日本鬼子在大清国做的坏事,情绪受到感染,精神特别紧张。老张忽然想到了亲家,不知道亲家作何安排。当天晚上,便带着小东,去到村西头英子的家,与亲家商量下一步的打算。他还准备到小东他姑姑、姑父家问问,看看他们有什么想法。
& && & 亲家也是六神无主,急得团团转。他一共两个闺女,英子是老大,还有一个妹妹叫娟子。亲家一见老张父子,心里充满了感动,眼泪几乎落下来。他告诉老张,这儿太危险了,他已经决定,带着两个闺女,连夜就走,一刻也不耽误。亲家是要去好几百里外的辽阳,去投奔一个远方亲戚,是表哥。
& && & “亲家,我们先出去躲躲,到辽阳她表叔家。婚事先搁一搁,回来以后再说。你和小东,也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下,再不走就有些晚了。”亲家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对老张说。
& && & 老张也知道情况的危机,明白亲家的无奈。他见亲家准备动身,便与小东一起帮助亲家收拾东西。亲家有一头耕牛,还有一辆牛拉的木排车,正好可以使用。老张又帮着亲家把可以带走的东西全部装到车上,之后,又一同穿过堡子,送亲家来到东边的大路上,目送亲家的牛车,缓缓地向西北方向行去。
& && & 望着亲家的牛车,渐渐地消失在夜幕之中,老张的心里愈加不安起来。亲家现在就走是对的,英子姐妹两个闺女家,在这儿不安全,日本人和老毛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时常欺负大清的百姓,闺女家更危险。太不安全了,明后天,收拾一下必须的东西,就与小东也走,外出躲躲,到西边的盖平、营口一带。就是不知道那边有没有日本人和老毛子,是否比这儿安全。
& && & 小东的心里更是难受,尤其是看到未婚妻英子,无助地坐在牛车的后尾,一副凄惨、不舍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怨恨,几乎落泪。婚期都定好了,日本鬼子却来了,又没有谁去招惹他们!现在已经是五月初,英子这么一走,生生的就分开了,秋天的婚事,看来也难以如期举行了。小东心里有一种想法,也想与英子一同走。可是,英子没有过门,又不是正式的夫妻,一同行住,这叫怎么回事。再说,还有爹呢,自己走了,爹一个人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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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五代泉人 于
11:43 编辑
第三章& & 父子蒙难  
&& “拾掇一下东西,明天早上咱们就走!”
& && &送走亲家,老张望着垂头丧气的儿子,不再犹豫,语气坚定地说。
  面对大军压境、已经过了鸭绿江来到安东地界的日本人,老张决定立即与儿子外出逃难,到西北安全的地方避一避。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老张就醒了,小东也起了床。他们随便吃了点东西,赶紧收拾衣物,从炕厨子里找出还剩的四块银元和三十多个铜板,又到灶房里看了看可以带走的吃食。有十来个窝头,一叠煎饼,五六个硬邦邦的面饼子,都带上。还有一块没吃完的咸肉,五六斤的样子,齁咸,也装进布包里。厢房粮囤里有得是粮食,还有许多地瓜干,但是难以携带,只好继续放在厢房里,锁好门,等到以后回来再吃。老张家里没有排子车,只有一辆独轮车,也装不下多少东西。他把吃食和咸肉,装进独轮车的筐子里,又把两床被子卷一下,用绳子捆好,放在独轮车的另一边。
& && &不能再耽误了。老张锁好大门,推上独轮车,与小东急匆匆来到了东边的大路上。
  大路上没有一个行人,静悄悄的。老张打眼向西一望,突然见西北方向的大路上,有着飞扬的尘土,遮天蔽日的,仿佛是刮起了大风。他感到奇怪,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大队的日本兵,举着日本膏药旗,正在浩浩荡荡地向赵家堡子方向开过来。随后就听到了炮车轮子的碾压声,马蹄践踏在土路上沉闷的踢踏声。老张一下子惊呆了,怔怔地站在路边。
& && & 啊,日本鬼子来了!老张突然清醒过来,立即呼喊小东,推着车子,就往家里跑。回到院子里,气喘吁吁,想着刚才的险境,心里仍旧惊魂不定。他赶忙把篱笆院子的大门关上。还嫌不牢固,又拿了一根粗棍子在里边顶住。他和小东进到屋子里,关上房门,又将一根顶门杠支在横栓的下部,好像有了一点安全。
  “日本兵过去以后再走。”老张一屁股坐在炕上,喘着粗气,给已经吓得有些木纳的儿子说。
  “嗯。”小东一片茫然,呆坐在炕边。
  日本人的军队来到赵家堡子东边的大路上,一看旁边是个村庄,就停了下来。他们是从大韩方向渡江过来的一支,为了迂回包围俄军,从西边的大路穿插过来,准备进攻宽甸那边的老毛子部队。
  大路上的日本兵,黑压压的一大群,得有上千人。他们在路边休息以后,开始扎帐篷,一些日本兵,支起行军锅,准备做早饭。几个挎着洋刀的日本军官,叽里咕噜地商量着什么,还用手指点着堡子里的房子。日本人似乎有一个计划,要征用堡子里乡亲们的住房,作为自己暂时驻扎的营房。日本军队的突然出现,封锁住了通向西北方向的唯一大路,堡子里有一多半的乡亲,还没有来得及逃走,就被堵在堡子里了。堡子里一片死寂,人们不敢出门 ,不敢发出响声,寂静的有些可怕。一个日本军官,带着一个会说日本话的中国人,来到堡子里,好像要视察什么,咿哩哇啦的交流着,没有人能够听懂。一些被日本兵抓了夫的中国人,穿得破衣烂衫,低着头,胡乱地坐在路边的草丛里,情绪低沉,面无表情。
  情况十分危急。
  老张和小东,终于熬到了晚上。他们胡乱地吃了些饭,约摸着日本兵可能休息了,收拾了一些简单的逃难物品,准备趁着天黑就走。必须离开,如果明天日本鬼子进了村,把人们堵在家中,再走就来不及了。
  到哪儿去躲避呢?老张心里泛着嘀咕。在东北,老张并没有其他亲戚,只有这堡子里的大姐和姐夫。他也想,要不就往东山上跑,到山里去躲一躲,暂避一时。山里面安全,日本兵肯定不会去山里抓夫。可是,堡子东边的大路,已经被日本人的军队和炮车占据了,堵住了东北方向的路,根本过不去。而且,大山里没有人烟,没有住处,只有树木和动物,还有野狼、黑瞎子和老虎什么的,根本不安全。他想,只能往辽西方向跑,往朝阳、赤峰方向跑,甚至往承德方向跑,尽可能远离辽东地区,远离这已经被好几万日本人和俄国人占领的安东地区。
  必须得走了,日本兵进了村,就晚了。老张特别担心。
  趁着夜色,老张爷儿俩蹑手蹑脚地来到堡子边,准备摸黑向西北方向绕过走。刚一出堡子,突然发现了一队巡逻的日本兵,有十几个人,皮鞋踏出“咔咔”的声响,肩上扛着洋枪,明晃晃的刺刀泛着寒光。许多日本兵,点起了篝火,有好几十处,迤逦在老长的大路上。老张和小东一见,吓得趴在了地上,不敢动弹。看到日本兵过去了,老张又领着小东回到堡子里。看来大路是走不通了。爷儿俩慌慌张张地穿过堡子向西的小路,试图从堡子里插过去。又穿过堡子西面的一些房子,绕过已经驻扎在大路上的日本兵,然后跑进了西面的大田。
  大田是一些平整的土地,有着灌溉的沟渠,还有行走、分界的小路,田边种了一些稀疏的槐树和柳树,作为界标。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方向,跌跌闯闯的,时不时地摔倒。老张父子先是往西跑,然后又约莫着向北跑,想要绕到北边的大路上去。也不知道跑了多长时间,终于钻过一片密集低矮的柳丛,找到了西北边的大路。老张回头一瞧,突然发现儿子小东不见了。他们跑散了。老张很是着急,赶快回头找。他小声地呼唤着,但是没有回应。找了一会儿,四周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他小心的钻进柳树丛,紧张地趴在那儿,屏住呼吸,开始等待,期望儿子一会儿能够出现。可是等了好长时间,什么声音也没有,也看不见任何人影。老张几乎绝望了。他继续趴在地上,把耳朵贴在地面上,仔细倾听着远处是否有小东的脚步声。但是没有,只听到山野杂草丛中的昆虫,发出急促的或者轻柔的鸣叫,回荡在寂静的原野,回荡在漆黑的、闪烁着斑斑星光的夜空。
  老张父子俩失散了。
  在路边的柳树丛中,老张焦急地等待着,在黑暗中张望着,期盼着失散儿子的到来。等待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看看天色快亮了,仍旧没有见到小东。他一夜没睡,很是困顿,而且又饥又渴。他想,自己绝对不能让日本人抓住,抓住就麻烦了,不是被日本人折腾死,就是让老毛子的大炮炸死。他必须赶快离开这儿,日本人还在赵家堡子呢,自己并没有完全脱离危险,依稀可以看见大路那边日本人点起的一堆堆鬼火般的篝火。他坚持着,从树丛后面爬出来,沿着大路,一个人开始向西北方向跑去,就像是疯了一般。
  老张没有停歇,奔跑了好长一段时间。他知道,他也可能在前面的路上遇见儿子,那是他们约好的前进方向。但是没有。
  天渐渐地亮起来。
  饥饿,心里害怕,一夜没睡,再加上劳累和失去儿子的焦急,老张急火攻心,实在跑不动了。在路边,他找了一块比较安全长着茅草的拐角处,一头扎了进去,他要睡一会儿,太疲惫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醒了过来。耀眼的阳光,穿过茂密的茅草,照在他的身上,暖洋洋的,他打了一个喷嚏。他仔细回忆着昨天晚上的经过,心里充满了害怕和懊恼。为什么不抓紧儿子的手,为什么不慢一点跑呢!虽然睡了一觉,他仍旧感到非常的累,而且很饿。他摸了摸后背上的布包,还好,窝头还在。他掏出一个窝头,啃了一口,难以下咽。渴得厉害,嗓子里就像在冒烟,他决定到前面有人家的地方找点水喝。
  老张的心里充满了焦急,挂念着儿子小东的安危,他最怕的是小东被日本鬼子抓走,要是那样,自己可怎么活啊!但是,光在这里等待是没有用的,必须到前面的屯子里,到人多的地方去打听,才可能找到儿子。决定了以后,他又开始没命地继续往前跑去。
  虽然人迹稀少,逃难的大路上,偶然也会碰到其他逃难的人。每到这时,老张都要赶上去,问询一下,是否见到过自己的儿子。他描述着儿子的形象,每见到一个人都是如此,但是仍旧没有消息。
  老张还是没命地向西走,因为特别的劳累,速度开始慢下来。他本能地知道,东边、赵家堡子和安东方向,是不安全的。他必须继续向西、向北走,因为那边才是没有日本人和老毛子打仗的地方。差不多又走了十几里路,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屯子,就在马路边的不远处。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物景,依稀记着过去曾经来过这个地方,大概距离赵家堡子七八十里地。他进到屯子里,试着敲了敲屯子边一户人家紧锁着的大门,没有回音。他又敲了几家房子的大门,还是没有回应。人去屋空,屯子里的人,昨天见到日本人从大路上过来,知道非常危险,所有的人都逃跑了。在屯子的中央,在一棵大槐树下,他发现了一口水井,辘轳和绳子都在。他赶忙跑向前去,打上一桶水来,痛痛快快地喝了几大口,然后瘫坐在井台上。
  距离盖平还远呢,距离营口还远呢!他想。他又喝了一些水,就着水,吃了几口窝头,这一会,精神头明显足了一些。
  老张琢磨了一下,是否在屯子这儿等待小东。可是,儿子到底去了哪儿,是否会走这条路,他不敢确定。在家里的时候,他同小东说过,计划到营口那边去,尽可能地往西北方向、往辽西那边走。但是,儿子从来就没有出过远门,这一些地名,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根本就没有去过。休息过后,老张又喝了几口水,把剩下的一块窝头也吃了。最后他决定,还是继续往西北方向走,越快越好,越远越好,赶快离开这险恶的辽东地区,远离日本人和老毛子。
  困了,就找个地方睡一觉,饿了,就啃两口窝头。才开始,老张没舍得吃腌肉,一来是太咸,二来那是些非常宝贵的食物。他背着的那些腌肉,得有五六斤。后来,过了三四天,也不知道到了哪儿,窝头没有了,煎饼也没有了,所有的食物都吃光了,他开始吃那些腌肉。因为肉太咸,吃到嘴里渴得不行。没有水,他就在路边撸一把槐花解解渴。那槐花,有些甜,而且水分很大。有时候,实在没有办法了,他就挖一些粗一点的草根嚼一嚼,要不就吃一点细嫩的树叶,润一下嗓子。
  就是天太冷,尤其是夜晚的原野。出门逃难的时候,老张准备好一块带上被子,因为日本人的突然出现,他和小东吓坏了,没有来得及,只是一人带了一件棉袄,直接穿在身上,但是下身却是单薄的夹裤。白天走路还好,急匆匆的,不会冷,甚至还会出汗。而到了晚上,没有住处,只能寻找路边避风的茅草丛,或者是一处避风的凹地,再拔一些茅草垫上,和衣而卧。他尽量蜷缩着身体,将棉袄往上拉一下,盖住头部,以让上身暖和一些。但是下身却裸露在外,生冷生冷的。第二天,腿部的麻木和疼痛,让他都不敢走路。
  一天近午,在临近盖平的一处路口,老张遇见了一支老毛子的军队,大概是从奉天或者辽阳那边开过来的。这边老毛子很多,老张早就听说过,老毛子已经在大清的东北呆了好多年了。那些俄国军人,骑着大洋马,拉着大山炮,戴着黑色长毛的貂皮帽子,远远地就能看见,大路上铺天盖地掀起的尘土。正好旁边有一座山坳,他吓得赶紧躲了进去,找了一处浓密的茅草丛躲起来。过了好半天,直到后半晌,听到大路那边没有动静了,他才警惕地走出林子。
  窝头已经吃完了,腌肉也没了,什么吃的也没有了。饿,天天的饿,饥饿始终伴随着他,有气无力,煎熬无比。如果遇到屯子和人家,老张就讨一口饭吃。都是中国人,一看是逃难的,知道是从安东那边过来的,是为了躲避日本人和老毛子的战火,是逃命的,多半给一口饭吃。在没有人家的地方,他就挖点野菜充饥。年年在地里忙活,可以吃的野菜他都认识,蕨菜、灰菜、柳篙芽之类,比比皆是。遇到茂密的林子,他也会进去找一些蘑菇,趟子蘑和黄蘑等,生吃,就是不好下咽。在一些溪水丰富空气潮湿的地方,如果遇见腐朽的树干,也能见到黑亮松软的木耳,特别的鲜嫩,摘一些,放在嘴里一嚼,嘎吱嘎吱的,可以果腹,也可以解渴。
  不记得自己走了多少天,日出日落,艰难险阻,老张走入了一片山区。那山区,绵绵延延,有着许多莲花状的山峦,奇峻叠嶂,绿树幽幽。这天的中午,他爬过一道高坡,顺着一条蜿蜒的小路,总算来到了一个群山环绕中的傍山小镇。饥饿使他的身体特别的虚弱,腿部也开始抽筋,一个劲地颤抖。主要是饥饿,他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一点饭食,肚子一个劲地“咕噜”。身体疲惫,四肢无力,他感到,自己可能会随时昏倒在地,他实在坚持不住了。
  这里是长白山的一个支脉,周围全是山峦和奇峰,跌宕突兀,几乎是无峰不奇峭,就像是人间仙境一般,自然风光十分秀丽。打眼望去,就像是一幅无穷无尽的天然画卷,舒展在广阔的大地之上。
  老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进到小镇,实在走不动了,就倚在路边的一个斜坡上暂时休息一下。他感觉,这应该是辽东的一个镇子。他十分饥饿,必须去讨点饭吃。他吃力地挪动着步子,来到小镇就近的一条小巷。那是一条石质的小巷,不宽,三四米的样子,南北方向。他想找个行人,打听一下这是什么地方,但是因为过度的虚弱,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 && & 老张走错了方向,走错了路。原来已经到了鞍山的千山地界,在鞍山的东南方向。千山离鞍山不远,有几十华里的路程,老张曾经听说过这个地方。他想,这里是山区,地理险峻,交通不便,应该已经比较安全。二十来天的逃难,老张几乎没有吃过一次像样的饱饭,人瘦得不成样子,满脸的污垢,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往前走。
  畔山的小镇,是一个山间的洼地,朴实秀丽,四周全是大山,民房憧憧,炊烟袅袅,名字叫毕家屯,离安东的赵家堡子,得有八九百华里。因为人员密集,城市繁华,商贾云集,仿佛是一片净土,人们生活安详,路上的行人,看不到一丝恐慌的情绪。
  饥渴难耐,老张见到了一处临街的大院,黑砖到顶,漆黑的大门特别显眼。他想,这应该是一户富裕人家。他走向前去,吃力地摇了摇大门上的铜环,希求好心的主人,能够给一口饭吃,而且他也非常的渴。
  听到敲门的声音,“吱呀”一声,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六十多岁的年纪。她见是一位破衣烂衫的乞讨者,和蔼可亲地问道:“先生,你有什么事?”
  “大娘,我是逃难来的,请给一口饭吃吧。”
  这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微胖,穿戴干净,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一个时期以来,她已经多次遇见这样的情况:“安东来的,还是金洲来的?可恶的日本人和老毛子!进来吧。”
  老张感恩戴德,知道遇见了好人,道:“我是安东来的。那边的日本人和老毛子打得可厉害了,许多人都跑了。”
  听到门口有对话的声音,从大门里又走出来一位老者,一看到老张,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招呼道:“请进。”然后又回过头去对老伴说:“雅娟,去给这位先生弄点吃的。”
  这是一位微胖的男人,是老太太雅娟的丈夫,满脸红润,戴着一顶黑色丝质的瓜壳帽,中等身材,穿着一袭灰色的长衫,文质彬彬,他姓曲,大名曲韶华。
  老张进到院子内,慈祥的老太太赶紧搬来了一只方凳,让他坐下,然后又去到厢房,用盘子端来了三个白色的馒头,还有一碟咸菜,一碗热水。老张眼睛里充满着饥饿,一下子就抓住了那三个馒头,也没说一句谢谢,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已经好多天没有正儿八经吃过东西了,因为吃的太急,噎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不要急,慢慢吃。“曲先生说着,给老张递过那一碗仍旧冒着热气的开水。
  曲先生是一位乡绅,大名曲韶华,曾经考中过秀才,是这小镇上的一位体面人士。他的家境殷实,开着一间店铺,就是大院临街的门面。店铺主要经营的是日用百货,还有售卖山货之类。曲先生虽是和善之人,可惜命中无子,六十多岁了,没有一男半女。尤其是家中的老妇人,天天吃斋念佛,慈眉善目的,一副菩萨心肠,街坊邻居,多有赞誉。
  老张吃了馒头,喝了热水,心里热乎乎的,充满了对曲先生夫妇的感激。他心中一动,突然“扑通”一声,给曲先生夫妇跪了下来,满含热泪地说:“恩人,谢谢救命之恩谢,谢救命之恩。我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为了躲避日本鬼子,从安东跑到这儿。我和儿子失散了,我的村庄赵家堡子也被日本人占领了,我没有亲戚,没有地方可去。请先生发发善心,收留我吧。我什么都能干。”
  逃难出来二十多天,凄惨坎坷的遭遇,心理的煎熬,已经使老张没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他见曲先生夫妻是良善之人,家道也好,而这小镇,也已经远离了辽东那兵祸之地,他突然萌生了要为曲先生打工的想法,以暂时解决吃饭和睡觉问题,不至于病饿而死。
  老张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曲先生显出为难之色。但是,旁边善良的曲夫人见不得这般情况,没等先生开口说话,便满口答应了下来,连忙说:“行、行、行。你就到前面门头上帮忙吧,我家也不缺你一口吃的。”
  曲先生心中思量着,打量着老张。他见老张也像是个忠厚、本分之人,一脸的诚实,很是同情他的遭遇,便答应了老张的请求,说:“好吧,那就留下吧。在门头的柜台上打打下手,收收货物。东厢房有炕。”他又回头对着自己的妻子说,“雅娟,去给这位先生弄点热水,洗洗脸。一块找一些被褥出来,把东厢房收拾一下。”
& && & “行。”曲夫人连忙点头。
  见到曲先生和曲夫人是如此慈悲之人,老张向曲先生和曲夫人连连地鞠着躬,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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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母女离散
金洲的东北部,有一个濒海的屯子,面向外海。村民们亦耕亦渔,生活富足,可为无忧无虑。它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历史的渊源和出处不清楚,说起来不雅,有一些粗俗,肯定有一个故事,几乎所有的人都感到迷惑与莞尔,它叫:马屎屯。
  屯子南部的不远处,有一片耸立的山地,是丘陵,不高,几十米的样子。那山丘,面积有数十平方公里,凸然独立于周边的平原,视野开阔,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是一块难得的战略要地。四年前,八国联军侵略中国的时候,俄国人以防范义和团的名义,占领了这块地方,并且进行了驻军。在山上修建了军营和炮台,老粗的炮筒子,射程就有十几里地。虎视眈眈着周边大清的土地,还有东南方向广阔的大海,扼守着通往旅顺口的战略通道。
  马屎屯是一个大屯,可为富庶之地,人口密集,有人家二百多户,八九百口人。因为靠海,又广有土地,周边村镇成片,方圆几十里以内,城市繁华,商贾汇集,多开风气之先。尤其是东部和南部地区,上百年来,商品繁茂,物流通畅,货利往来,加之形制渤海口,扼守着大清国首都的海上要道,是大清的军事、经济重镇,历来被朝廷倚重。
  已是仲春时节,大地一片浓绿,马屎屯的乡亲,纷纷开始备耕。下了一场透雨之后,一夜之间,满山的杏花和海棠花,就突然绽放开来,在春风的抚慰下,花枝飞动,白色和粉色的花儿,灿烂得耀眼。新春刚刚播撒的油菜籽儿,也相约生长着,一下子就窜得老高,遍地都是翠绿,花儿也开放了,在些许绿叶和纤细杆茎的衬托下,颜色更加浓艳,满眼都是金黄。一些忙碌的蜜蜂,“嗡嗡”地游走其间,还有彩色的蝴蝶,在花间畅翔穿梭,时而逗留,时而翩翩舞动。
  屯子的南部,靠山的脚下,住着一户人家,是一对母女,只有两口人。母亲叫翠珍,四十来岁的年纪,夫家姓王。翠珍的命运可为多舛,前年死了丈夫,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只有这一个闺女,没有男丁。过去,丈夫活着的时候,为了生活,到了渔季,也去下海捕鱼。前年的七月份,丈夫伙同村子里的几位船家结伙出海,没想到,在黄海遇到了南来的台风,都五天了,渔船也没有回来,几个人都淹死了,尸骨也没能找到。丈夫死了以后,家里就像是新盖的房子,大梁突然断了,一下子就垮了。娘儿俩无依无靠,生活艰难,就指望着房子东边不远处的那几亩耕地生活。
  女儿今年刚刚二十,名字叫花姑,是一位大闺女了,还没有说婆家。她是一位漂亮的姑娘,瓜子脸,白皙的皮肤,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有着闪亮的眸子。个子不高,乌黑的头发,梳成一根粗长的辫子,足有半米长,青春、健康的气息洋溢在她的脸上,花枝招展的,是屯子里许多未婚小伙子心仪的对象。因为贼漂亮,一家姑娘百家问,两年多来,到翠珍家给花姑提亲说媒的人,几乎踏破了门槛。但是翠珍一直没有同意,一是花姑刚刚死了爹,正在守孝,二是花姑的年龄不到二十岁,还小。最深层次的原因,是翠珍自己不愿意。命运本来就够凄惨的了,母女二人相伴相依,艰难度日,要是花姑出嫁了,就剩下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的,日子可怎么往下过啊!
  好几个月了,在旅顺口那边,日本人和老毛子,天天打仗,互相炮击,攻城略地。金洲的百姓,虽然离着旅顺那边尚远,但也是个个如坐针毡。听说,死了老鼻子的人了,老毛子的阵地,血流成河,日本人的尸体,漫山遍野。大清的老百姓,也被无辜殃及,死了好多人,一些村庄被夷为平地,人们流离失所。而且,老毛子和日本鬼子,为了军务需要,竟然不分青红皂白地强行将中国人抓夫,用以运送给养和军需,拉拽辎重。而且因为给养匮乏,日本人和老毛子,不经大清国允许,强征当地百姓的粮食和物资,强占民房,时有强奸大清国女人的暴行发生,老百姓孤立无助,不堪蹂躏,逃难的人群就有好几万人。
  老百姓都知道,日本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前几年,甲午战争的时候,在咱们金洲,日本人就祸害过老百姓,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还在旅顺口进行过屠城,杀害了好几万无辜的大清百姓,人们现在想起来都怕,一说到日本人,就像是在说魔鬼!
  金洲的情况很是紧急,日本人的军舰,经常在外海转悠,说不准哪一天,就与南山的老毛子打起来。因为离着老毛子的军营太近,远远就能看见,马屎屯里的许多人,都走了。因为曾经的经验,为了不被日本人和老毛子的战争殃及,翠珍母女也想外出逃难,以躲避一时。可是,两个女人家,孤儿寡母的,怎么走呢,又能到哪儿去呢?
  果然。五月初的一天,日本人的部队,突然在军舰大炮的掩护下,在马屎屯旁边的海岸上进行了抢滩登陆,围困了金洲外围,目的是为了切断旅顺老毛子与辽阳一带主力在陆路上的联系。日本人集中了大量兵力,疯狂地进攻老毛子在南山的军营和阵地,炮弹就如同下雨一样,“咣、咣、咣”的爆炸声响个不停,冒起的冲天黑烟,蔓延到好几里地以外。尤其是小个子的日本兵,也不怕死,就像是疯了一样,不要命地向老毛子的阵地反复进行冲锋,死伤巨众。
  因为马屎屯的地理位置,中午时分,日本人的炮火还没有停歇,大量的日本伤兵,就齐呼啦地被抬了下来。带着白袖章的日本医兵,不经乡亲们同意,拿着枪,强行驱离村民,征用老百姓的房屋,当做临时战地医所,一些房屋也做了日本人的营舍,如遇村民阻拦反抗,立即就地枪毙。手无寸铁的乡民,被日本鬼子的蛮横做法吓得要命,就像是惊弓之鸟,一下子四散开来,各奔东西,外出躲避。
  翠珍母女一见如此,更是十分慌乱,没有了任何主意。情况紧急,二人什么也没有带,急慌慌地从炕席子底下摸出了仅有的六块银元,一人带了三块,藏在夹袄里,门也没有锁,就跟着邻居许大哥一家,冲出屯子,向西北方向没命地逃跑而去,以尽快远离这儿的日本鬼子,远离日本人和老毛子的战场。
  到哪儿去呢?事情突然,翠珍与闺女花姑,没有地方投奔,一下子失了方寸。当天夜里,在七八里外一个山坳的林子里,翠珍与花姑呆了一晚,一同避难的还有许多乡亲。因为什么也没有来得及携带,吃的东西也没有,到了第二天早上,饿的不行,只好走出山间,寻一口吃的。四处看看,没有人家,什么吃食也没有,娘儿俩只好到就近的油菜地里,拔了一些油菜苗充饥。看到山麓的崖壁上有槐树,槐花已经开了,一串一串的,花姑不顾槐刺的危险,爬上树去,折了几枝子槐花,二人总算填饱了肚子。
  到了中午,逃避日俄战祸的人群,仍旧源源不断地向这边涌来,然后没有停留,又急哄哄地向北方而去。翠珍见状,与花姑商量,看来家是回不去了,不能在这儿等死,决定跟随着其他逃难的百姓,继续往北,然后去锦州,投奔花姑的大舅。花姑的大舅是翠珍的亲哥,在锦州做生意,已经好多年了,有自己的一间门头。
  什么吃的也没有,沿途遇见的人家,也是十室九空,娘儿俩饥肠辘辘,没有饭吃,饿得厉害。翠珍特别后悔,前一天,她刚刚蒸了一锅发面的玉米饼子,就在房梁上的篮子里挂着,因为日本人的突然进村,当时吓坏了,急慌慌地就出了门,忘记了携带。没有办法,才开始,遇到村居人家,就去乞讨一口。人们见是逃避兵乱的娘儿俩,是从金洲来的,很是可怜,大多不啬,往往施舍几口。可是走了五六天之后,快到瓦房店了,沿途都是荒山野岭,几乎没有了村子和人家,就只能找一些野菜,或者撸一把树叶充饥。到了晚上,没有地方睡觉,就找一处避风的去处,母女俩相拥而卧,瑟瑟发抖,暗暗啜泣,叹怜着不幸的命运,怀念着被日本人占领的村庄,聆听着山野里动物们凄厉的鸣叫,吓得难以入眠。
  已经远离金洲的地界,娘儿俩有一些安心下来,这边相对是安全了。可是,听过往的行人说,老毛子不甘心被日本人打败,加紧了在盖平的军事调动,调遣军队占领有利位置,修建临时炮台,加紧运送弹药到和给养,防备日本人的进攻。甚至以安全为借口,在辽东地区的一些城市宣布戒严,严加盘查来往的中国行人和货物,为了备战,还大肆征购、抢夺大清百姓的粮食。母女二人开始犹豫起来,看来前方也不安全,那边全是老毛子的地盘,说不准哪一天,日本人就会打过去。
  母女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到了一个岔路口,不知道方向,也不知道如何行走。她们停下来,希图遇见一个行人,打听一下通往锦州的道路。娘儿俩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仅仅是吃了几把野菜,饥饿难耐,头晕眼花。虽然花姑的棉袄里藏有几块银元,但是沿途没有人家,难以买到食物。娘儿俩在路口的土沿上坐下来,准备休息一下,看看周边有没有槐树和榆树,以弄点槐花或者树叶暂时充饥。刚刚坐下,翠珍打眼一望,只见土路左边的大路上,忽然翻起了一片灰黄色的尘土。母女还在犹豫之际,突然看见一支老毛子的部队,出现在前方的视野里。那些老毛子,骑着大洋马,拉着大炮车,戴着大檐帽,穿着大翻领的长外套,留着棕红色的大胡子,黑压压地向这边开了过来。
  “快跑!”翠珍一看情况不好,向闺女花姑大喊一声,二人同时就向右边的一片茂密的山林方向没命地跑去。
  年轻的女儿花姑,心里特别的害怕。前些年,天杀的老毛子,还有日本鬼子,在中国的土地上,没少祸害大清国的女人,一些被老毛子盘踞的城市更是如此,他们纪律松懈,无法无天,就像是禽兽一样。跑着跑着,花姑稍一分神,没有看见路上的一块石头,一个趔趄,突然摔倒了。她坐在地上,疼得不行,挽起裤脚一看,腿也摔破了,流出了殷红的血。她撕了一块布条,随便包扎了一下,坚持着爬起来,希望跟上母亲。可是环顾一看,没有了母亲的身影,母亲不见了。她四处张望着,也没有看见母亲,只好一瘸一拐的,暂时藏到了旁边的茅草丛里,吓得瑟瑟发抖。
  趴在草丛里,花姑一下子没有了心智。茫茫荒野,举目无亲,怎么办?她开始暗暗地哭泣起来,期望母亲一会儿能够回来寻找自己,可是,等了半天,也没有见到母亲的影子。
  老毛子的部队,有着老长的队伍,源源不断地在花姑趴着的左边大路上行过,激起冲天的尘土。大洋马拉拽的炮车,“哐当、哐当”的,车轮足有一人多高,震得大地一个劲地颤动。步行的俄国军人,成松散队形,身着灰黄色的军装,穿着大皮靴,个子高高的,肩扛长枪,行进在前面,刺刀发着寒光。大军渐渐地过去以后,紧跟着的,是一些被俄军强行征用的大清国百姓夫役,留着长辫子,衣着杂乱,挑担拉车,一个个汗流浃背,垂头丧气,神情默然。再后面,是押运的俄国军人,神情戒备,保卫着运输物资,防范着夫役们的逃跑。
  老毛子的部队,足有上千人之多,浩浩荡荡地在大路上行过,一个多时辰才过完。花姑吓得趴在茅草丛里,紧闭着双眼,不敢窥探,心里一个劲地扑腾,直到老毛子的部队过去了好长时间,她才缓过劲来。她小心地站起身来,准备到林子的那边去寻找母亲。远远望去,在右边的林子处,有几个蠕动的人影。她的心里有了希望,那里面可能有自己的母亲,在等待自己。她赶快揉了揉已经红肿的膝盖,瘸着腿,一跳一跳地追上去。总算赶到了,但是里面没有母亲翠珍,只是一伙逃难的人群。她无助地坐在地上,四处张望着,等待着母亲的出现。可是天已经擦黑了,也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
  花姑不敢离开,就呆在山林附近,她怕走了以后,母亲回来以后找不到她。夜幕渐渐地降临,母亲还是没有出现,她开始着急起来。没有地方可去,也没有可吃的东西,她非常的饿,只好进到林子里,四处踅摸着,希望可以找点可吃的野菜。她发现了林子边缘的杂草丛里,长着一些灰白色的白蒿和明叶菜,她知道可以吃,就拔了一些,放进嘴里,暂时缓解一下饥饿。白蒿有着淡淡的苦味,难以下咽,明叶菜鲜嫩可口,多有水分。为了活命,她还是尽量多吃了一些,直到有一些饱感。
  为了等待母亲,当天夜里,花姑没有走,就在林子里找了一处茅草浓密的地方,把茅草压伏,垫在身下,凑合着过了一夜。林子的深处,不时传来动物的嗥声,可能是一些山狐已经发情,正在寻找伴侣。还有悉悉索索走动的声响,可能是野猪带着幼崽,在四处觅食。花姑吓得够呛,肿胀的腿部生疼,也不敢呻吟,她紧紧地抱着身边的一棵小树,生怕野兽会突然出现在身边,没敢睡觉,一直熬到天明。次日一早,仍旧没有见到母亲,她想,母亲可能已经去了别处,只好又回到大路上,看看母亲是否在岔路口上等待自己。在岔路口,她遇见了一群北去的人,也是逃难的,花姑的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她感觉,因为害怕,母亲可能已经走了,到前面去寻找自己。便尾随着那几个乡亲,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北方走去,期望在前面能够遇见母亲。
  一天多了,花姑都在寻找母亲,但是没有一点音信。遇见其它逃难的人,她也会走上前去,打听一下,问问他人是否见过。她也想,要不就返回原路,重新寻找,但是又不敢。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迷了路咋办?而且她也拿不准,母亲现在到底身在何处。老毛子的形象实在是太吓人了,人高马大的,她十分害怕,不敢自己单独回去。
  就这样走了几天,花姑仍旧没有找到母亲。因为离家的时候走的太过慌张,没有携带吃食,她几乎天天饥肠辘辘。仅仅几天时间,已经面黄肌瘦。白天赶路,如果遇到好心的人,她就讨一口饭吃,实在不行,就到路边剜一点野菜。渴了,就在路边的溪水中,捧一口水喝。而到了晚上,没有地方居住,就在路边茂密的树林里,或者草丛里,找一处避风、安全的地方,和衣而卧。好在天气已经暖和,她的身上穿了一件红花细布的夹袄,聊以遮蔽风寒。
  一不小心,花姑与母亲失散了。
  她没有花夹袄里的那两块银元,一是没有人家,难以采买,无处可花,二是不舍得,路途还远着呢。
  这一天,花姑一个人在大路上走着,遇到了一辆骡车,正在路边休息,是从复洲逃难过来的人家,要去盖平投奔亲戚。她的腿部仍旧肿着,疼痛难忍,一瘸一瘸的,实在走不动了。她顾不得自己是一个闺女,向前祈求说:“大叔,俺和俺娘失散了。我是金洲那边逃难来的,要去锦州,请捎一捎脚吧。”
  大叔姓苏,一家三口,夫妻之外,还有一位十多岁的儿子。同病相怜,也是逃难的,苏大叔见花姑可怜,就在骡车的后边角,拾掇出一块地方,让花姑搭上了车。花姑从夹袄里摸索出一块银元,小心翼翼地递给苏大叔,以作为感谢。苏大叔没有接,摆了摆手,说:“可怜的闺女,不用。就是捎个脚。你留着吧,从这儿到锦州,还有好几百里地呢,你的腿还伤着,以后用得着。”
  苏大叔一家,是复洲人士,与金洲离着不远,是一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心肠特好。他们算是乡邻,见到花姑孤身一人,一个闺女家,与自己的母亲失散了,很是同情。到了吃饭的时候,便让自己的妻子给了花姑两个玉米饼子。花姑已经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吃过饱饭了,激动地接过饼子,没几口就吃完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苏大叔和大婶,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感激。
  再往前,就是盖平了,苏大叔的目的地到了。到了盖平的城南门楼,花姑下得车来,向苏大叔深深地鞠了一躬,说着谢谢。苏大叔好心地向她指点着锦州的方向,告诉花姑大致行走的路线,然后一家人就进城投奔亲戚去了。
  在辽东地区,花姑有许多亲戚,大多务农。只有这一个舅舅,在锦州做生意,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她没有去过锦州,甚至没有离开过金洲,没有出过远门。她知道,失散了的母亲,肯定也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一定会去锦州找舅舅。作为一个闺女家,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去锦州投奔舅舅,是她唯一的选择,而辽西那边,也才是安全的地方。
  盖平是一座不大的城市。离开了好心的苏大叔,花姑赶快寻找着商家小店。因为兜里有银元,可以购买一些食物,这样,就不用再饿肚子了。走了好多家,她用一块银元,买到了一大批食物,主要是一些点心和锅饼之类,还在一个小店里买了一些卤制的猪肉,她用蒲包包好,又向掌柜的要了一只口袋,把买的东西装进去,背在身上,顺着苏大叔指引的方向,继续想西北方向走去。
  有了吃的,虽然没有找到母亲,花姑的心情大好。
  不知道又走了几天,前途仍旧一片迷茫,但是总算不再挨饿了。饿了,花姑就随便吃点锅饼或者点心,渴了,就在路边的河沟里弄点水喝。只是晚上睡觉的问题不能解决,虽然在一些人员密集的村镇也有马车店,但是一个闺女家,不好意思住宿,而且,夹袄里就是那几块银元,她也不舍得花。有时候,由于行路慌忙,等到天黑了,又往往错过住宿的客店。茫茫的长路,大多没有人家,只有陌生的田野,还有奇峻的山峰,根本就没有人烟。她只能尽力在夜晚的时候,找一处僻静安全的场所,或者林中,或者崖下,或者山洞,或者茅草地,藏起来,偷偷地睡下。既要防范可能出现的坏人,还要提防吃人的野兽。
  几天之后,袋子里的吃食虽然还有,因为天热,开始发霉,尤其是熟肉,发出阵阵的恶臭,吃了以后,她开始拉肚子,浑身无力。虽然口袋里还有几块银元,但是沿路没有村镇,没有郎中,没有商家,甚至连人烟也没有。
& && &&&沿着通往前方的路,花姑进入了一片丘陵地区,群山绵延,峰峦挺拔,怪石嶙峋,溪水潺潺,植被丰富。花姑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她想打听一下应该行走的道路。在一个山脚的路边,总算遇见了一个打柴的大叔,她急切地走向前去。大叔告诉她,这是鞍山的地界,是千山地区。花姑一听,蒙了,从盖平出来,应该向西北方向走,而她,却走了东北方向。花姑走错了路,她无助地坐在路边,哭起来。本来是要去锦州找舅舅,结果沿着北去的路,一路走来,好几天了,她竟然到了鞍山的东南,来到了千山地界。怎么办,再回去?实在走不动了,而且已经生病,腹泻折腾得她不轻。
  她把所有的食物都扔了。她曾经听说,车前子可以治疗拉肚子,就在附近的路面找了一些,也没洗,就直接吃下去。但是不管事,肚子仍旧的疼痛,而且腹泻不止。因为饥饿难耐,并且脱水,她就在路边灌木林中,找了几只青色的浆果,放进嘴里嚼一嚼,暂时缓解饥渴,就是太涩。已经一天多没有吃东西了,她浑身发冷,天旋地转,而且头疼,就像是要炸开一样,她知道自己病了,可能是吃了腐败的食物引起的。必须坚持下去,她想,继续往前走,只有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屯子或者小镇,才可能有郎中。
  傍晚时分,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花姑非常害怕,山间的小路上,没有一个行人,只有路边的丛林,在淅沥的雨中嗦嗦作响,好像有人在偷窥,更加瘆人。她想找个地方歇一歇,但是浑身已经淋透,也没有可以休息之地。她开始不断地打着寒噤,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可能发烧了,是腹泻引起,还有冷雨的淋浇。她继续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行,透过冰冷的雨水,依稀看到前面的不远处有一个村子,她感到了希望。她继续坚持着,踉踉跄跄的,几乎就要摔倒。她想,必须到前面的村子里投宿,找一位郎中,在这雨天,寒冷无比,又生着病,要是现在就倒下去,可能就永远也爬不起来了。
  花姑迷离迷糊,身体极度虚脱,浑身无力,神志还有一些不清。她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山间的小路,蹒跚前行。前面果然是一个村子,影影绰绰的。她快行几步,进到村子里,来到一个就近的小巷,见到街边有一户人家。那人家,有着黑色的砖墙,高高的,大门上有着铜质的门环,门缝里射出微弱的光。她坚持着挪向前去,想敲一下大门,期望能讨一口饭吃。但是,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昏昏沉沉,头晕目眩,一下子扑倒在那户人家的门楼洞子里,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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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困中之缘
& & 下了一夜的雨,暑气顿消,清早的气温,甚至还有些微凉。天刚蒙蒙亮,雨停了。没有点油灯,老张在厢房里就着黑,摸摸索索地起了炕,开始穿衣服,他一大早要去井沿上挑水。井沿在西邻,是一眼石井,不远。每天早上都要挑两担水,一天的用水就够了,然后做早饭。这已成为老张的习惯。
  给主家干活,伙计们往往起得早。自从逃难避祸来到千山的毕家屯,在自己最落拓不堪的时候,身心疲惫,几乎饿死,是曲先生收留了自己。一个时期以来,老张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精神也好了许多。他从内心里感谢曲先生,感谢曲先生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更加地勤勉。曲先生是一位慈善之人,态度温让,为人随和,对于老张没有任何苛刻之举,简直就是视若家人。甚至在饭食上,老张与曲先生夫妇也是一样,没有区别,一个锅里做饭,然后分食。见老张衣衫破烂,曲先生就让夫人从箱柜里挑了几件自己的衣服,送给老张。他现在身上穿的那件绸布褂子,还有下身的灰色裤子,就是曲先生送给他的,干干净净,利利索索,就是有点不大合身。
  毕家屯是一个好地方,四面环山,地理位置绝佳,风景优美,是山间的一处洼地,黎民聚集,商业繁华,有上千户人家。
  生活安定下来以后,老张时常挂念着失散的儿子。但是没有消息,甚至都无法进行打探。不知道辽东和旅顺口那边日本人与老毛子的战争打得怎么样了,传言不断。有的说是日本人胜了,有的说是老毛子胜了。听说在辽阳的会战,老毛子大败,死了成千上万的人。在大清的土地上,两个外国鬼子打起来,争夺的是中国的土地和权益,还殃及大清的百姓,这上哪里说理去!
  生活有了着落,有了安身之地,老张心里特别的满意。他从不计较得失,没白没夜的,只要曲先生吩咐,只求有口饭吃。他的活儿也不累,就是协助曲先生打理门头上的那两间店铺,针头线脑,油盐酱醋,日用百货之类,捎带着收卖山货。因为屯子里百货类店铺不多,生意尚好。然后就是做饭,一天三顿饭,听从曲先生的安排,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共三口人吃饭,用不了多少时间。老张的勤勉表现,曲先生看在眼里,心里十分的满意,认为他忠厚老实,是个可交之人。老张已经与主家建立了融洽的关系,深得曲先生的信任,就像是一家人。
  打开黑漆的大门,一只手提着扁担,另一只手提着两只木桶,老张小心翼翼地迈过大门的挡板。台阶是大理石的,长年累月的踩踏,加上刚刚下了雨,很滑。在湿漉漉雨水的映衬下,台阶发着淡淡的亮光。突然,他的一只脚踩在了一个东西上,软绵绵的,老张吓了一跳。仔细一瞧,是个人,趴在门边大理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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