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最适合拯救人类——《星际穿越》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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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新网“名家/新秀”专栏作家。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凯利商学院金融学及房地产学兼职教授，世界华人不动产学会理事会理事。主要研究房地产市场、房产政策、房贷抵押证券及信用风险定价。马里兰大学史密斯商学院计算金融学博士。现任美国安富金融工程集团董事总经理。陈剑最新文章
　　【财新网】（专栏作家 陈剑）诺兰的科幻大片《星际穿越/Interstellar》首映的周五，我虽然出差在外，但为了这部期待已久的电影，依然兴致勃勃地找了一家酒店附近的影院观影。虽然稍微迟到了几分钟，还好影片的精彩部分都没有错过。如同诺兰之前的《记忆碎片/Memento》、《盗梦空间/Inception》一样，这也是一部烧脑大片，涉及虫洞、引力波、相对论、黑洞、五维空间等等天体物理的概念，据说其科技顾问是现代物理方面的大拿，可见诺兰为了这部硬科幻大片还是做足了功课。
　　（以下有剧透，读者须慎重。）
　　故事发生在并不遥远的未来，地球由于环境恶化，粮食歉收，人口大量减少。就连美国这样的超级大国也不再设置军队，而把大量人力物力投入到农业中去。主人公Cooper（奥斯卡新晋影帝马修-麦康纳扮演）原来是一名NASA飞行员，由于航天项目的裁减，现在也成了一名种植玉米的农夫。
　　话说有一天，他带着儿子、女儿在观看棒球赛（可见老美有多迷棒球），突然漫天盖地的沙尘暴席卷而来，遮天蔽日，有如帝都。在他回家之后，发现女儿房间里由于没有关上窗户而留下的沙土痕迹竟然呈现二进制的图形编码，而其指向的经纬度，就在一处离家不远的地方。
　　他和女儿冒冒失失地闯进这个荒废的场所，却发现这里是NASA隐藏的秘密基地。原来美国政府早已知道地球的环境已经恶化到不可挽回的程度，氧气将日渐稀薄，而最后一个幸存的人类也将窒息而亡。而此时在土星附近突然出现了一个虫洞，而虫洞的另外一侧居然存在着12个有可能适合人类生存的行星。NASA已经送出了12个先行者，而传回的信息已经排除了9个，马修被赋予最后一次耗尽资源的任务，在这剩下的三个星球中找到一个适合人类生存的新伊甸园：这是人类幸存的最后一丝希望。
　　一个星球距离最近，已经探明有水和适合的大气，但是先行者没有发回任何信息；
　　一个星球异常寒冷，但是先行者Mann博士发回了适合居住的信息；
　　一个星球情况不明，是同行宇航员Brand（安妮o海瑟薇扮演）的男朋友所在的星球，所以她极力以爱的感召作为理由想说服Cooper选择这个星球。
　　说到底，不管多么高深的量子物理理论，不论多么感天动地的爱情，最后还是要面临一个多重选择的问题。但是Cooper的运气实在是差得让人难以置信，第一个星球上虽然有水和空气，但是频繁的滔天巨浪根本无法让人生存；第二个星球上的Mann博士发回的竟然是假信息；在浪费掉两次机会之后，已经没有足够的燃料去第三个星球了，Cooper最终利用黑洞引力加速，让自己坠入黑洞，给Brand以足够的反作用力前往第三个星球，完成拯救人类的B计划。
　　这道三选一的题目，让我想到一道常用的华尔街面试题。题目并不复杂：在三扇关着的门后，只有一扇有奖品，如果你随机选择一扇门，随后主持人打开一扇空门，请问你是否改变选择？这道貌似简单的题目考的是条件概率：不改变选择则获奖的概率是三分之一，改变选择后获奖的概率是三分之二，因为在第一次选错的情况下改变选择一定会得奖。但是不少的面试者都坚持不改变选择其原来的选择，这除了与统计学的知识没有掌握好之外，还和心理学家芒格在其名著《误判心理学》所提到的“避免不一致性倾向（Inconsistency Avoidance Tendency）”误判相关。芒格提到：在进化过程中，为了节省运算空间，人类的大脑会不愿意作出改变，即“避免不一致性的倾向”。这种倾向在人类早期可以有助于更快地作出决定，并使得我们的远祖能够通过群体协作而获得生存优势，因为如果每个人的反应总是不停地改变，那么群体协作就会变得很困难；但在现代社会，这一进化特性将会使人们的认知出现大量的错误。
　　让我们再以一道华尔街面试题为例：假设有一种罕见疾病，其发生率为1%，而某种仪器对这种疾病监测的准确率为99%；出于简化目的，我们假设类型I和类型II的错误率均为1%：即真正患者有1%的几率被检测为健康，而健康人有1%的几率被检测为患者。如果某人被检测为患者，他的真正患病概率是多少？这依然是一道条件概率题目，其计算过程非常简单，但是答案却非常出人意料。有兴趣的朋友不妨自己做一次。
　　华尔街为什么会出这种面试题？这是因为在做消费者行为建模的时候，一定要分清楚绝对概率和条件概率的区别。以最近非常红火的P2P借贷为例：美国的许多无抵押的P2P借贷都是根据借贷人的信用分数来确定其风险等级的，比如最大的P2P借贷公司Lending Club就把其借贷人分为35个等级，借贷利率由低到高。但是往往发现根据简单的信用分数来区分风险的时候，初始低风险的借贷人往往在一段时间之后违约的风险大大上升，甚至超过中等风险的借贷人。这是由于信用分数是基于消费者24个月之内对于任何一个贷款违约的概率进行建模，其模型变量为违约的绝对概率，而在贷款偿还中后期的违约率已经距离借贷人获得信用分数关系不大，因为之前的信用高分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信息量减少，而高分数的借贷人也很有可能在此期间由于种种原因信用下降，导致违约率上升。同样，在经济危机时，以前的高信用分数借贷人往往其遭受打击更大，条件违约率的上升要大大高于低信用分数的借贷人。不了解这一原则，就会在发放贷款，风险管控时错失先机。
　　让我们再回到《星际穿越》的故事中去，如果Cooper在随机做出了选择洪水星的决定之后，收到了来自Mann博士的消息，他应该改变他的选择吗？根据我们上面提到的原则，如果Mann博士的消息是他的星球不适合生存，那么Cooper应该改变他的选择，直接去Brand男友的星球。
　　电影中Mann博士发来的消息是他所在的星球适合生存，但是这一消息的准确度有多高呢?电影中Cooper做出第二次错误选择的原因是：Mann博士是最出色的宇航员，一代人杰，具有超常的理性。但是根据经济学的基本原理：理性人首先选择的是自己的生存，而非种族的延续。这样一来Mann博士的消息的可信程度就大为可疑了：因为不论他去的星球是否适合生存，出于自保的目的，他都会发出肯定的信号，因为他知道人类已经没有足够的资源把不宜居星球上的探险者一一救回。
　　那此时我们就面临着一个难题：不论真实状况如何，Mann博士发回的肯定的信息都无法证实。如何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呢，其实影片中已经有了答案：和Mann博士同时送去寒冷星的机器人由于不愿配合他撒谎，被他破坏了。假如机器人的程序设定为不能撒谎，那么Mann博士的信息只有获得机器人的确认之后才能被接受。故事中似乎没有设定这个细节，而估计如果有这一程序的话，Mann博士会以机器人已经损坏为理由敷衍过去。但即使如此，我们依然可以估计Mann博士撒谎的可能性有多大。假设Mann博士撒谎的可能性为1%，但他一旦撒谎必然会破坏机器人，而机器人的自然故障可能性也是1%，那么如果Mann博士声称机器人出了故障，他撒谎的几率是多少？
　　假设Mann博士撒谎和机器人自然损坏的相关性为0，那么经过简单计算，我们可以得出：在机器人损坏的情况下，Mann博士的陈述为假的概率略高于50%。在此情况下，Cooper依然应该选择Brand的男朋友去的星球。此时他选择洪水星的正确概率依然是三分之一，选择寒冷星的正确概率略低于三分之一，选择第三星球的正确概率略高于三分之一。同时，我们还可以证明，只要Mann博士在不利条件下撒谎的可能性高于机器人的自然损坏率，Cooper都应该选择第三星球。
　　当然了，这样Cooper就会在第一次做出正确选择，而本片的精彩程度也将大大降低，所以诺兰先生让一位农夫宇航员来拯救人类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艺术归艺术，下次NASA再有这种探索太空的使命时，千万别忘了带上一位计量经济学家，因为他们不但通晓理性人的经济选择，做起条件概率题来，也犹如砍瓜切菜一般，是一把好手。■
　　作者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凯利商学院金融学及房地产学兼职教授，世界华人不动产学会副秘书长
责任编辑：张帆 | 版面编辑：黄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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