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个扫地的蜀门铲子和尚加点使劲往太阳悬杂 会死吗

求问一下,我在汽修厂上班,今天下午下班扫地后因为要倒垃圾,所以把铲子放在地上,然后一辆丰田正好撵到_百度知道
求问一下,我在汽修厂上班,今天下午下班扫地后因为要倒垃圾,所以把铲子放在地上,然后一辆丰田正好撵到
车面防撞面打碎事厂怪我没收拾铲造我倒垃圾铲放路旁边准备倒完垃圾再收拾丰田司机快直接撵责任应该我负全责厂说说工具要放应该放位置我才班刚刚半月根本没我说厂规定求帮助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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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丰田修理厂目修车惨保险赔关健说没钱赔拿没办拖吧能让自吃亏
他是来安装东西的,不是维修
吃一堑长一智。上班就是这样,方方面面都得照顾到,丰田车应该有保险吧?是丰田的什么车?
越野车也有贵的和便宜的。我觉得肯定有保险。有保险应该可以全赔。他要是非找你要钱最多给他300块钱。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赔,因为你有责任但他肯定也有责任,你就说没钱,拿不出来。先问问他想要多少,觉得麻烦不想拖着能接受就给他。就当花钱买个教训。他要的太多就话你就说没钱。给不了你。
今天就知道结果了
丰田的事,tmd的眼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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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在外也不愁初升的太阳(二)
青青园中葵
一   七岁时,我上学了。读书识字是我向往已久的事情。小时候,我很喜欢听大人讲故事。五六岁时总是缠住母亲,要母亲讲故事。母亲没读过什么书,知道的故事不多,很快就讲完了。我就去找我的哥哥们。比我才大几岁的哥哥并没有讲故事的才能,他们识字的课本和借回家的小人书使我感兴趣。哥哥借来的连环画,我都先抢过来翻一翻。不识字,只能看看图画。有的看图不明白意思,半懂不懂,就缠住哥哥们给念一念文字。哥哥们念一会就不耐烦了,他们看连环画不愿意读出声音。我可怜巴巴向母亲哭诉求助,母亲不问青红皂白过来就训斥哥哥,让他们给我读一段故事。并说:“你们自己也要看,那么读出声音来不是一举两得吗。”这使哥哥们很伤脑筋。他们结结巴巴单调乏味的朗读一点不能使我满意。我很悲哀,一心想识字。后来当我长大了,也能一卷在手津津有味地读书,从书籍中获取知识得到享受,我就时常想:或许那时总是缠着哥哥们给我读连环画,对于年龄不大的少年哥哥们勉为其难了。但是,如果我有个弟弟,就一定每天都读书讲故事给他听,让他也分享这读书的快乐。给他知识的启蒙,浇灌精神营养,让他健康聪慧,将来比我强。
 上学读书识字,将要实现我的愿望,背上书包,我心怀欢喜又忐忑不安。从此,我跨出了家中的门槛。将来,一路风顺,我会象哥哥姐姐那样识字读书,然后象父亲那样工作挣钱。可是,上学第一天,我就受到了挫折,感受到求知的不易。   入学第一天,教室里,老师给同学排队分配座位。刚刚入学的小朋友彼此还很生疏,一个个怯怯地站着。望着满教室陌生的面孔我手足无措,被老师拽到一个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有几个留级生显得很活跃。他们已经在学校读了一年,因为学习不好,没有升到二年级。一位男留级生趁老师不在时到我座位上要抢走我的椅子,将他的瘸腿椅子换给我。我不让他,留级生个子高,很霸道,他当胸一拳把我打倒,把椅子抢了去。我打不过他,又不敢离开位子去告老师,只能坐在摇摇晃晃的椅子上。这使我愤愤不平,这个世界原来这般弱肉强食。放学时,急切切想回家的小朋友呼啦啦往外跑,人们拥挤着出教室。一阵混乱,我的铅笔盒打翻在地,一支心爱的铅笔又被人踩断了。满肚子委屈伤心地回到家。母亲听了我的哭述,大大地安慰了我一番。答应再给我买一支好铅笔。晚上,又特别地让我和她睡在一起。   晚上,我偎依在母亲怀里,闻着母亲身上温馨的气息,噙着母亲的乳头,怀着满足和幸福,忘却了白天的烦恼。对于孩子来说,母亲的怀抱是最温暖,最舒适,最安全的了。充满温情,是幸福的天堂。就是如今,我早已成年,经历了人生的许多风风雨雨。每当生活中经受挫折遭遇失败,依然渴想能扎进母亲怀里,偎依着哭上一场。让母亲温柔的手抚摸我的头,给我试去眼泪。但我不能这样做。男子汉,现在应该是我给年老的母亲以保护和安慰了。   虽然上学之初,我遭受挫折,过了一段时间,我就渐渐适应了学校的生活。我努力学习,认真听讲,严格遵守学校的纪律,争做一名好学生。   我们开始学习语文和算术。教我们语文的是一位叫韩梅的女教师。韩老师很年青,象个中学生。苗条的身材,白皙的脸庞,鼻子旁有几点细细雀斑。扎两条辫子。天冷时脖子上围上条红沙巾,映衬着青春焕发的脸庞真好看。她讲话轻声慢气,尾音总喜欢带啊字,并拖的长长的。我很喜欢韩老师,我觉得她有点象我姐姐。我甚至想见到姐姐时向她建议也买一条那样鲜艳的红沙巾。   我喜爱上韩老师讲的语文课。我也分不清是因为我喜欢韩老师进而喜爱听语文课呢,还是喜爱听语文课而更喜欢韩老师呢。大概互为因果吧。   课堂里很安静,荡漾着韩老师甜润悦耳的声音。“古时候,没有发明文字,我们的祖先用图画记事。打了一头羊,就画上一头羊啊。抓到一匹马,就画一匹马啊。看到天上的太阳,就画一个圆圈。月亮呢,就画上一个半圆形啊。象形文字是我们最古老也是最基本的汉字啊。这种字大部分我们一看就会认识啊。比如‘日’就是古时候画的太阳。现在啊,为了书写方便,把它变方了。‘月’一个半圆形,这是月亮缺的时候。‘水’,古时候画三条水纹线。‘火’,用木材架起来燃烧着。同学们,你们看这些字好不好记啊?”韩老师问。   “好记。”我们齐声回答。   “是不是很有趣啊?”   “有趣。”   “你们喜欢不喜欢学语文啊?”   “喜欢。”   韩老师又接着给我们讲下去。人、口、手,大、小、多、少,上、下、左、右,这些一个个陌生的笔画简单的汉字,被韩老师一讲解,变得格外生动有趣。每个字都有它的来历,故事和秘密。她教我们认识汉字,就象是在猜迷,画画,做游戏。韩老师还教我们念诗。她站在讲台上轻轻摇晃着身子,双手拍着巴掌:   一二三四五,   金木水火土,   天地分上下,   日月同今古。   上语文课,同学们都抱着极大的兴趣,听课都很认真。   当然,也有节外生枝的现象发生。班上几个留级生就很不安份,有两个男留级生总是别出心裁,惹事生非。
 “大”,韩老师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上这个大字,转过身讲解着。她喜爱用具体形象的事物来给字做解释和说明,这样便于同学理解和接受。“一个人伸开双臂,分开双腿,就是大。天地之间,宇宙万物,人是最了不起的。所以一人称大。大分开的腿中间多上一点,就是太。”她在黑板上“大”字下面加一点。   一个男留级生在底下嚷:“老师,我听别人说,男人是太,女人是大。因为男人比女人多一点。”同学都笑起来。男同学笑的哈哈的,女同学掩着嘴吃吃地笑。   年青的韩老师白皙的脸刷地红了。“不许胡说。”   韩老师虽然很生气,她的脸红了很长时间,她没有惩罚那位胡说八道的留级生。平时,韩老师上课从不罚学生。有的老师就经常惩罚那些不听话,喜爱调皮捣蛋的学生。罚他们站一节课,或者放学留下来不准他们回家。把学生家长叫到学校告一状,借家长的手把学生揍一顿。韩老师不罚学生。向家长们谈学生情况都是一分为二地先说些同学的优点长处,然后婉转地谈谈缺点不足。说的家长不由得连连点头,都说韩老师好。那时,我以为所有的老师都是象韩老师那样,后来我才知道并非如此。
教我们算术的老师也是女的,我就不喜欢她。她给我们上算术课干巴巴的,一点也不生动,面无表情,比韩老师差多了。她给我们出算术题总是鸭子鸭子。
三只鸭子加两只鸭子
七只鸭子减四只鸭
十二只鸭子比八只鸭子多几只鸭子?
我听说她家中养了不少鸭子。那时,小镇上许多居民家中都搞一点副业,种种菜,养养鸡鸭,以贴补微薄的工资。我有时觉得,她那张黄瘦扁平的脸就象一只退了毛晒干了的板鸭。她的热情恐怕都倾注给了鸭子,而不是学生。   在学校,一旦适应起来,很快显示出我在学习上的实力。课堂中,我的理解力和记忆力都有很好的表现。小学二年级,我开始能勉勉强强读书了。我先是看短篇童话故事,后来识字多了,就读长篇小说。那时许多字我还不认识,结结巴巴我还是看的津津有味。我把李逵看作李达,把水浒读成水许,受宠若惊读作受龙若惊,鬼鬼祟祟念鬼鬼崇崇。虽然别字满眼,囫囵吞枣,还是看了不少书。读书使我幼小的心灵渐渐丰满起来,书中的人物和故事丰富了我的思维和想象,我的思想就象长出羽毛的鸟一样在广阔天空遨游。书籍成为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捧起书来我什么都会忘记。吃饭也总是母亲从手中抢去书本,将碗送到手上。我又会将书要回来,一边看书,一边吃饭。书中的故事我读的津津有味,而嘴里的饭却不知咸淡。我最喜欢的是木偶匹诺曹的故事,还有尼尔斯骑鹅旅行记。小布头,宝葫芦。各式各样的小人物,小精灵,以及他们有趣的故事,深深地打动我的心,长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在我童年的幻想中,时常我会同它们一起旅行玩耍,同它们交朋友。   晚上,我看书时常看到很晚。如果手上有本我喜欢的书,哪怕通宵不睡也非一口气读完。夜里看书太晚,母亲就会干涉。一方面怕伤害我的眼睛,另一方面怕浪费电。我就悄悄躲进被子里打着手电看书。古人读书有凿壁偷光聚萤为灯,我的条件比他们优越。不过,电池消耗很大。为了节省电池,我捡来一些旧电池,用钉子在底部钻几个眼,灌注点浓盐水,可以延长使用时间。这方法也记不清谁教的,用木盒子装电池,连上线,萤光如豆。看的眼睛挺累。这恐怕造成更大的浪费,更大的伤害。   有一次,我借到了一本很厚的书,书名是<>。书的封皮都没有了,边角都已破烂。我爱不释手,反反复复看了很长时间。这本书给我带来许多愉快的时光。带来幻想,也带来恶梦。阿拉丁的神灯,辛伯达航海船,无数的巨人,鬼怪,海盗。那时我也看了安徒生的童话故事。我觉得不如<><>有趣。只是朦朦胧胧地留下一种美的悱恻的映象。而当我又长大许多后,对美的欣赏有了更高的追求,心灵里总是被一股悱恻惆怅情绪所缠绕,对安徒生及他的童话,我就有了种深深的同情与爱意。   自从我认识第一个汉字,此生就和书籍结下不解之缘。我认识的第一个汉字是“日”。我想,我们的祖先仰望天空那普照万物一切生命之源的太阳,写下这样一个象形文字:日。我无法想象他们会是怎样一种感激崇拜畏惧的心理。我努力地从我们祖先创造的一个个文字中去体验感受我们祖先的内在心理。我赞叹他们伟大的智慧,吃苦耐劳精神。感谢我们的先人给我们留下这么丰富宝贵的遗产。我也感谢我的第一个语文老师韩老师。她的语文课上的真好。正是她引导我走进知识的大门。韩老师教我们语文课一直教到三年级。三年级下半学期我们换了个语文老师。新老师是个男的。虽然他上课同学们反映也挺不错,但我总觉得不如韩老师。我以后就再也没有遇见象韩老师那么叫我喜爱的语文老师了。我上中学时,听说韩老师嫁了一位部队上的年青军官,后来就随丈夫调走了。我以为,韩老师一定很幸福。她的丈夫一定很爱她。象韩老师这么年青漂亮,这么热爱生活,热爱工作,热爱孩子的人,一生一定会很幸福的。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韩老师教我们认识心字。她说:“心是一只浅浅的小碗,里面盛了三点情。一点献给亲人朋友;一点献给大自然;最后一点留给自己,放在小碗的中间。”我知道韩老师正是有着这样一颗心。
二   清晨,东方现出一片柔和的鱼肚白。银白的曙光渐渐变得绯红,朝霞映在千家万户的窗棂上。天越来越亮,小镇从黎明中苏醒了。街道上狗儿穿过马路,麻雀在屋檐树梢叫个不停;早起的人们在各自家门前生起煤炉子,小镇弥漫着青青的炊烟,和淡淡的晨雾融在一起。母亲很早就起来了。她从街上买菜回来,把我们几兄弟一个个叫起来。在门外屋檐下点起小煤炉生火做饭。我从水缸舀瓢水拿毛巾擦把脸,就去帮母亲看煤炉子。早上时间很紧张,上学时间快到了,饭还没烧好。炉火不旺。我拿只破笆蕉煽使劲煽,煤烟熏的我泪水直流。有时来不及就用开水泡碗冷饭,没有菜拌点酱油匆匆吃了赶去上学。冬天里,棉衣棉裤又厚又硬,穿在身上铠甲似的。每天早晨从热被窝起来,光溜溜的胳膊腿往棉衣裤里穿,肌肤一碰硬硬的棉布,冰冰冷,触电似的,瑟瑟缩缩直打战。早晨起床这一关实在难过。风从门的缝隙里吹进来,望着窗玻璃上的霜花,我丢下棉衣,又缩进被窝,哼哼叽叽赖着不起来。时间不早了,我该上学去了。为了哄我起床,母亲把小煤炉提进屋,将我的棉衣棉裤在炉火上烘一烘,烤一烤,向我递过来。喊:快穿,趁热乎。我抓过棉衣裤,一打挺从被窝里起来,将带着烟熏火燎味的棉衣棉裤飞快的套身上。   我读书的学校是所铁路子弟学校,建在镇子郊区。学校面积很大。六十年代校舍都是平房,一个很大的操场。操场旁一大片空地,杂草丛生,孤零零几座不知有主无主的坟。还有一处凹地积着一洼雨水。同学们下了课喜欢到那片空地玩耍。在草棵里抓蟋蟀,逮蜻蜓,摸爬滚打。夏天到水洼洼抓小蝌蚪。   我们班里四十几个学生,一半是男的,一半是女的。两人一张课桌。老师安排座位时,将男同学和女同学的座位交叉地穿插开来。一男一女共一张课桌。第一张课桌男同学坐左边,女同学坐右边。那么,第二张课桌就女同学坐左边,男同学坐右边。据说这样可以有效地阻止上课期间同学们讲小话做小动作。我想,老师们如此这般煞费苦心,也还是收到了一定效果的。那时,我们虽然小,男女界线却很分明。男同学与男同学玩,女同学与女同学来往,倘有谁越轨,就会遭到同伴耻笑。   同桌的男女同学时常闹磨擦,主要是领土纠纷。一张小小的课桌,两个人写字,手肘常会相撞。于是,桌面上划道线,谁也不能超过。这一道楚河汉界有时并不公平,女同学总是要委屈些。男孩子逞霸权主义,把分界线向外扩张,象当年的楚霸王。如今,在那些长大了的男孩子女孩子中间,情况就不一样了。犹其在那些结了婚成了家的男孩子女孩子中,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受委屈的恐怕就不是女的而是男的了。这种现象我觉得倒是挺有点幽默的,就象历史上刘邦终于战胜了项羽,当然,男孩子还不至于跑到乌江边去哭泣。   和我同坐一张课桌的是一个很文静的女孩子。小巧玲珑,扎两条细溜溜的小辫,穿着洁净。她总是喜欢穿件玫瑰色的红衣裳,我暗地叫她玫瑰小姐。这是我新近看的一篇童话故事里的一个公主的名字。识字不多的人喜欢用新名词给人起绰号。童话里的玫瑰小姐一次被女巫施了魔法,沉睡了一百年。后来一位王子见到沉睡的玫瑰小姐,爱上了她,于是,玫瑰小姐就醒来了。这个童话真有意思,一个人能沉睡一百年。我身旁这位玫瑰小姐没有这种经历,虽然我曾经对她也有过这种担忧。夏天的时候,白天长夜晚短,贪玩的同学到了下午就会打瞌睡,老师让学生到学校午休。吃过饭同学们来到教室,一个个趴在课桌上睡觉。玫瑰小姐每次都睡的很香,快到上课时间被同学的吵闹声唤醒,等不及什么王子来唤她。醒来后,抹一抹口角涎水,理一理零乱的鬓发,冲我不好意思笑一笑。我的担心显然多余。别的男孩子都在课桌上划条分界线,我不想因为她叫玫瑰小姐就是公主了不划分界线。一开始,我也想显示一下大男子主义,将分界线划在五分之三地方。一般来说,我是腼腆害羞的,安份守已。这条分界线只要她坚持抗争一下,我很快就会妥协。她居然没有异议,只是写字时尽量侧着身子,将大片空位让给我。我觉得这样倒挺不错,很好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这条分界线没有什么意义,就把它擦掉了。有一次,过六一节,同桌的她带了一把漆的红红的形似大饭勺的琴到学校里来。我们都没见过这琴,有同学问她是什么。她回答说是小提琴。她妈妈给买的,教她学拉小提琴。她妈妈是小学校里的老师,很注意她的培养。联欢会学生表演节目时,她上台用小提琴拉了一支曲子,吱吱呀呀,我们也没听懂。不过音乐老师很赞赏,说她琴拉的挺准确。音乐老师的夸奖使她兴奋的不的了,大声说她将来要报考音乐学院,当个小提琴家。
 在一张课桌,我们和平共处一年之久。这期间我与她还是很少讲话,更没有在一起玩耍过。虽然我也很羡慕那些青梅竹马的故事,很想讲一个譬如我考试时笔坏了,正着急时,我的同桌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借给我一支笔。或者一次在我蒙受不白之冤时,我的同桌勇敢的站出来为我作证,洗刷我的冤屈。然后开始一段纯洁浪漫的故事。不过我没有这个福份也就不想去生编硬造浪漫故事。那时,我们虽然年龄小,还很有点封建呢。以后过了许多年,我们都已成年,偶尔还会在小镇的路上相遇。她当然没有当成小提琴家,也同我一样靠顶职留在小镇上当一名小学教师。我们会彼此相视一笑,问声好,话还是不多。有一天,我在路上遇见她,见她身边带了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小姑娘那么洁净,可爱,小巧玲珑,穿着鲜艳的红裙子,打扮的象朵花似的,活脱脱一个当年的玫瑰小姐,居然手上也提了一把小提琴。无疑,是她女儿。我真想问问小女孩,她上学和谁同坐一张课桌,是不是一个缅腆的小男孩。他们之间有没有领土之纷,课桌上还画一条楚河汉界吗?   我在小学读书时,我们班里还有一个挺特殊的同学。这个同学大名成玉全,小名阿全。除了老师,我们都叫他阿全。阿全一个字不识,智力相当一个三岁孩童,也不知怎么入的学,并且升到二年级。听说年级主任是他家邻居。当然,不仅仅是因为邻居。在一次全年级师生大会上,年级主任就说:“我们的学校是工人阶级贫下中农开办的学校,绝不能把工人阶级贫下中农的子女关在校门外。”   阿全年龄不小了,小学生中显得个子老大。窄脑门子小眼睛,嘴唇向上翘到塌鼻子一块,一副乐乐呵呵滑稽模样。   由于阿全的到来,班上的空气活跃了许多。下课,同学们围住阿全,问这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阿全口齿不清闷声闷气回答:“成玉全。”   “几岁了?”有同学问。阿全伸出一个巴掌五个指头,却说:“三岁。”同学们开心极了。   阿全时间观念很淡薄,经常迟到早退。有时正上课,阿全背了个书包,勾着头,弓着腰,一冲一冲走进来。旁若无人,一路撞着桌椅乒乒乓乓,走到后面自己座位上。老师特意给他安排在最后一排。一是阿全个子大,再则他反正不听课。同学们不由自主都扭头望着阿全。他笑呵呵,冲大家做个鬼脸。同学们被逗的咯咯笑。老师不满地敲敲讲台:“安静。成玉全,坐下。”   阿全一个字不识,书本文具一件不少。他的父母真是用心良苦。阿全的本子始终是崭新的,上面没有一行字。有同学恶作剧,上厕所偷偷去撕阿全的本子当手纸。阿全对这种坏行为很不满意,嘟嘟囔囔,不知骂些什么。他自己从不用新本子当手纸,拉完屎,很便当地一提裤子就走了。所以阿全身上,犹其是夏天,经常有股臊哄哄的味道。这使阿全很长时间都一个人坐张课桌,没人愿意和他同桌。虽然如此,阿全还是用他的排泄物将全班同学的嗅觉大大刺激了一下。   有一天,正上算术课,忽然教室后面一阵躁动,接着一股奇臭在教室弥漫开。这股奇臭由后向前直扑上讲台,熏得老师立刻噤了声。往后一望,肇事者是阿全。原来阿全早上不知吃了什么,撑得拉了一裤裆屎。自己把裤子脱下来,稀屎蹭得到处都是。地上,桌子,椅子上都有。学生个个捂着鼻子逃出教室,叽叽喳喳,议论纷纷。阿全吃的真多,拉那么大一泡屎。有一位和阿全家住在一起的同学说,他亲眼看见阿全早上吃了四个肉包子。同学们听了更是群情激奋。那年月,早上能吃上肉包子,绝对是资产阶级生活水平。一般工人家庭,早晨都是吃前天晚上剩饭。水煮一下,尽是锅巴,弄得饭里红红白白。再掺上点老白菜邦子,洒上点盐,只求填饱肚子。肉包子只是逢年过节才有吃,平时那就太奢侈了。阿全居然早上能吃四个肉包子,同学们捂着口鼻,艳羡地盯着那些松软黄稀象大豆酱似的东西,赞叹不已。   阿全一泡屎搅了一堂课。算术老师自认倒霉卷起臭裤子,让阿全提着,把他送回家。几位平时表现积极的女同学,用盆子端来水,用抹布擦去桌椅上的屎。又提水冲洗教室地面。几盆脏水浇到教室前的花坛里,第二天,那几丛韭菜兰就蓬蓬勃勃开了一片白色喇叭花。   第二天,班主任老师表扬了这几位做好事的女同学。说她们不怕脏,不怕臭,发扬阶级友爱精神。是学习雷锋好榜样。使得女同学都不太讨厌阿全了,希望他能给她们多创造一些得表扬的机会。   男同学对阿全也自有喜欢的地方。阿全个头大,力气大。我们班同学一与别的班同学闹磨擦,马上唆使阿全上阵打冲锋。阿全一上阵对方立即作鸟兽散。有的男同学恶作剧,唆使阿全追赶女同学。阿全干这事最开心,一直追到女厕所,吓得女孩子提着裤子往外跑。 
阿全在我们班呆了一年,三年级转到其它班级。继续追逐女孩子,继续用他的排泄物刺激同学们的嗅觉。他还准备和我们一起上中学,那时提倡普及初中教育。
我在中学读书时,还听说阿全一件趣事。在中学时,学生都下工厂学工劳动,阿全整天无事在工厂里东游西逛。一次,他爬上一辆停在工厂内的火车头,东摸摸,西拽拽。这辆火车头加足了燃料,烧足了气,正准备出库。司机刚下车有事去了。阿全到处乱摸,一下把汽门拉开。蒸汽推动车轮,火车头开动起来。阿全开了火车,却不知怎样才能关上。他慌慌张张下不了火车,急得团团转。火车头越开越快,驶过两个道岔,推翻一块警冲标,撞到另一辆停在铁道上的机车头停下来。阿全撞的头破血流,被保卫人员赶来带走了。这事非同小可,如果这辆火车头一直驶到正线上,那么与正线来往的列车相撞那可了不得。一想到这严重后果,工厂领导背脊都冒凉气。责成保卫人员严肃处理。阿全关了一晚上,保卫人员面对这傻呵呵的白痴实在无可奈何,将家长叫来训一顿,又把阿全放了。阿全开火车,令一贯威风凛凛的大车们不免有些沮丧。同学们都对阿全佩服得不得了。事情过了许久还是小镇上的佳话。 
八十年代,举国上下掀起经商热,阿全也开了一家小零售商店,经营百货。据说还是挣了一些钱,因为残疾人营业可以少纳税。小店营业执照上的大名成玉全。阿全是名符其实的老板,他家中的人充当伙计。我们时常看到这位憨态可掬的零售店老板弯腰弓背拉了辆木板车,他那年老体胖的娘迈着小脚一扭一扭跟在后面,逢人便愁肠百结的说:“啊,我的阿全今后怎么办呢?只有现在多给他积点钱,不然,我们一走,谁养他呀。”阿全在一旁一副笑呵呵无忧无虑模样。   时间把我们的经历都变成为故事。我早年的同班同学阿全的故事,如今还流传在小镇人们的口头上。看见他,就令我又想起少年读书时的情景。
许多作家笔下,儿时的故乡,永远是那么美丽亲切感人。山区的边城,平原的荷花淀,江南的小桥流水,北方的原野牧歌;无论是远山还是老城,都洋溢着诗情画意。孩提时的旧事,津津乐道。感怀岁月,情结难解。我居住的小镇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称道的地方。没有历史,没有风情。新兴的小镇大多是外乡人,顺着铁道线四面八方聚到一起,没有什么共同的风俗,语言混杂不堪,南腔北调。
 这一带地处丘陵,没有崇山竣岭,不见广阔地平线。不高不平,坎坎坷坷。绵延土岗生长着稀稀落落的茅草和矮树,掩盖不了风化的沙土,一片赤黄,满目索然。河流曲折而又平缓,穿行其间,冲出一小片一小片平原;平原上座落着村庄;庄稼地里四季变化着各种颜色,春绿秋黄。冬季里,一场小雪,落在地里的都化了,只有上年割了稻谷的禾蔸积着雪,一朵朵象白开花馒头。夏天,哗哗一场小雨过后,池塘沟渠蓄满了水,稻田里一片蛙鸣。小镇的郊外,有着许多小水塘,小镇的名称XangTang似乎就与这些小水塘有着密切联系。田梗旁土坡下,大大小小的水塘点缀其间,增加点许风景。   水塘不大,一亩或半亩面积,星罗棋布。一年四季,水清似碧,晶滢透澈。平静的水面映着几片荷叶;塘边围着簇簇青草,有的还矗着几棵老树,苦楝、桑榆、杨柳等,在水面留下曲曲折折的倒影。有的水塘很深,有的很浅。水虽清,塘底却淀着厚厚油油的黑泥。黑泥里隐着泥鳅,黄鳝,小鱼,小虾,螺丝蚌壳。这些水塘是小镇的孩子们经常玩耍的去处。在我儿时的记忆中,这些小水塘消磨了我许多童年的时光。   春天,拿了根小竹杆栓上鱼线鱼钩到水塘里钓鱼。不知道什么缘故,我钓鱼总是收获不大,十之八九空手而归。有时候,守候在水塘边,手握竹杆站老半天,盯着水面上鹅毛管做的浮标,眼都酸了,浮标也不动一下。有时候那白色的浮标又动个不停,我每每提钩,就是钓不上鱼。间或使劲一甩,提起一条还没手指粗,寸把来长的小棍棍鱼。我不会看水色,不会撒米打窝子,春天里原野的景物使我神不守舍;直挺挺杵水塘边,那长长的身影使水里的鱼儿望而生畏。当然,有时也会有点意外收获。有一次,我守候在一口水塘边,握着钓杆,盯住浮标,放轻呼吸待鱼儿上钩。水底的鱼饵我上了一条好肥的蚯蚓,钩杆上的绳足可以拴头牛。对岸一个男孩也在钓鱼。他频频起钩,一会儿提起一条巴掌大的鲫鱼,一会儿又提起一条。鱼儿提出水面,活蹦乱跳,银鳞闪闪,真让人妒嫉。我知道这水塘有鱼,听说三年水没干过。我耐住性子守候,终于,有鱼儿碰勾了。白色鹅毛管浮标轻轻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又动一下。我屏住呼吸,两手握紧竹杆,眼睛一眨不眨,拉好架式准备起勾。鱼儿吞勾了,浮标动两下忽的往水里沉去。当机立断,我攒足了劲往上一提,感觉手中沉甸甸,心里欢喜极了,是一条大鱼。双手握杆一用力,鱼勾差点甩上天。一只黑黑的东西出了水面。定睛一看,勾子上一只小乌龟四脚朝天划呀划。   对面那小男孩看见我钓起一只乌龟,乐得哈哈地前俯后仰。我啼笑皆非,恶狠狠按住龟背往下取钩。小乌龟四脚挣扎着乱爬,一只龟头使劲往壳里缩,费了好大劲取下鱼钩,一看,钩子直了。   这只小乌龟作为我一天钓鱼唯一的收获带回了家。我找了只盆子,装上水,把小乌龟放里面。小乌龟在盆子里四脚划水游来游去。那种不慌不忙四平八稳的样子挺有趣。我把小乌龟从盆里抓出来,放在地上,在它的背上驼上许多东西催它往前爬行。小乌龟挺胆小,把头和脚都缩进乌龟壳不肯出来。这丧气样子,使我想起小镇的人们一句骂人的话。妻子不贞而男人又不敢干涉的人被称为缩头乌龟。当然,乌龟也并不总是这么倒霉,被作为骂人的拟物。相传龟鹤皆有千年之寿,因此,过去,人们向老年人祝寿时又以龟鹤作比拟。有人考证这乌龟是自蒙古人统治中国后名声就给败坏了。   小乌龟放在家中养了很长时间,后来失踪了。不知是死了被谁扔出去,还是自己爬走了。关于乌龟,我还能讲出点故事来,当然不是那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龟兔赛跑的故事。 
有一次,二哥和三哥出去钓鱼,抓了两只很大的乌龟回来。这两只乌龟真大,看着吓人,有父亲上班穿的大头皮鞋那么长。一身老皮,满头皱纹,硬壳壳上蚀着各种图形,一副饱经沧桑的样子。更可怕的是在那皱巴巴的老皮上贴着许多吸血小蚂蝗,一只只米粒那么大小。那时没有谁吃乌龟,逮着小乌龟就给小孩玩。乌龟很能活,不给吃,不给喝也能活很久。据说最怕蚊子叮它,一叮就死。蚊子叮死的乌龟壳点火熏蚊子特别厉害,一熏就落下来。一旦没熏死的蚊子叮人又特别凶。被这样的蚊子叮过的人又会怎样呢,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一条有趣的反生物练。有的人得疟疾打摆子据说是蚊子叮的,不过这种蚊子并不是因为被乌龟壳熏过才这么历害。   两只大乌龟使母亲犹豫了一阵。揪着乌龟的小尾巴掂量掂量还是舍不得扔,决定烧了吃。用开水把乌龟烫死,剖开来。乌龟身上的蚂蝗看得令我心惊。母亲用小镊子将蚂蝗除去,洗干净剁成一块块,放入铁锅,加上生姜大蒜,两只乌龟烧了一小盆。烧熟了,热气腾腾端上桌,我畏畏缩缩吃了两块,还挺香。虽然疑心会吃了蚂蝗,禁不住嘴馋,一块接一块还是吃了不少。   据说蚂蝗是烧不死的,吃到肚里也会活,还会生许多小蚂蝗,越繁殖越多,把人的血吸干,从你的肚脐眼里钻出来,你就完了。吃了乌龟肉后,我疑神疑鬼,总期待着肚子什么时候痛起来,钻出许多蚂蝗。时不时,撩开衣服看看肚脐眼儿。   两只乌龟充实了我们长年填罗卜白菜的肚子,现在才知道是高蛋白,能防癌抗衰老,只有高级宾馆饭店的酒席上才能吃得上,贵得吓人。如今乌龟王八身价百倍,有人又把这联系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夏天,天气渐渐热起来,镇上的男孩子开始往水塘跑。深的地方不敢去,只在浅的水塘边上玩。一个个赤身裸体象下饺子似地扑通扑通往水里跳。玩水,摸螺丝抓泥鳅。塘底厚厚的烂泥被人群一搅,翻起乌黑的泥浆,浑浊不堪。小水手全然不顾,一个闷子扎进水里,用手抠着烂泥里的螺丝和蚌壳,憋不住气了,呼噜一下冒上来。互相掷烂泥打水仗,一不小心,就被灌一口浑泥汤子。脱下的衣裤随便丢在草地上。小的脱得一丝不挂,大一点袒着赤脯穿条短裤。有时中午下水塘玩水,兴头上竟忘了下午的课。上课老师见缺了许多学生,就会循着小路寻来。眼尖的同学老远看见老师来,喊一声,慌得个个从水里蹦起来,水猴子似的四处躲藏。树丛,土坎,池塘边庄稼地里乱钻。   学校禁止学生下池塘玩水。有一个五十来岁姓洪的女教务主任特别热衷于抓这件事。开会时,三令五申。据说,她就有一个儿子玩水时在一口水塘里淹死了。她儿子死的时候正是我们这么大。有一年夏天,学校一个年轻的男教师青春焕发热力四溅,带领一班学生到镇外一个很大的水塘里学游泳,洪的儿子也去了,结果不幸被水草缠住淹死了。年轻的男教师引咎自责愧悔万分,跪在洪的面前请求宽恕。悲哀的洪扶起年轻教师,说:“孩子,起来,不怪你。”那时的人们宽厚善良,如今要发生这种事,那官司准打的轰天动地。洪只有这一个儿子,虽然她没有怪罪年轻的男教师,仍抑不住心底的悲痛,她总是用悲哀的腔调对同学们说:“如果我的儿子不淹死,都有十八岁了。”她逢人必说,祥林嫂似的。她儿子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不过,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同学们都没见过她儿子,所以她儿子的死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洪老师一旦发现有同学下水塘,就会一直走到池塘边,一个个点着名字,威胁要缴衣服裤子。水里的光光头立刻惊恐万状,一个个夹着屁眼从水里溜上岸。没穿裤子的猫着腰双手捂着胯处,飞快地抓起裤子套上。当洪老师转身走开时,穿了裤子的就嘲笑没穿裤子的。没穿裤子的就解嘲地说:她那么老,什么没见过。   为了躲避老师,有时玩水就跑到离学校远一点的水塘里,一边玩水一边摸螺丝。那时,摸螺丝是孩子们经常干的活儿,可以一举两得。摸的螺丝提回家砸碎了喂鸡鸭,大的蚌壳可以挖出肉来烧着吃。因此,摸螺丝成了孩子搪塞家里大人玩水的好借口。夏天,下午上课晚,使得好动的孩子很难捱过炎热而又冗长的午休。如果有谁说一声去玩水,小伙伴呼啦啦往池塘里走,到塘边扒了褂扑通通跳下水。玩够了,从水塘里爬上岸,身上水淋淋也不擦,脱下短裤头使劲拧把水再穿上。光着脊背,一路走一路的阳光就晒干了身子。于是套上小褂,径直往学校走去上课。路旁的夹竹桃,花开得红艳艳,修美的叶儿密密簇簇,揪片叶子夹在嘴里吹口哨,吱吱叽叽。有一个叫小波的同学,口哨吹得特别响,还能吹出鸟样的声音。   小波是个很活跃的同学,个子不高,却很机灵。玩水也比其他人好,别人不敢去的深水塘也敢去。可惜他意外地早早地就死了。不是在水里淹死的,虽然小镇每年夏天都会淹死人。小波却是被夹竹桃毒死的,凶手是他的父亲。一次,小波生了病,大概就是感冒发烧肚痛之类吧。他那当铁路养路工的父亲自以为懂点医道,不带他上医院,找了点草药熬给他喝,里面放了许多夹竹桃叶子。小波喝了之后,七窍流血竟给毒死了。   这个小波同学是我所认识的同龄人中第一个死去的人。活泼泼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他不再同我们一起下河摸螺丝,玩水。他坐的那张课桌一直空了半个学期。学校围墙边那簇簇夹竹桃依然美丽蓬勃生长着,枝叶婆娑,花朵红艳艳。每当我走过这里看到这些妖艳艳的夹竹桃,就会联想起那被毒死的小波同学。这美丽的植物竟有那么可怕的毒性,以后的生活经历告诉我,许多貌似美丽的东西同时具有很大的危险性,使我不得不提高警惕,谨慎小心。
 我的同学小波被毒死的这一年,我在那些小水塘里学会了游泳,当然只能会狗刨式。据说地球上的生命是从水里慢慢爬行到陆地上的,从鱼类进化成爬行动物,又扶着树枝慢慢站起来。我这陆地上的生物又能够回到水里,象鱼儿般游着,别提多高兴。忍不住得意洋洋告诉三哥,我会游泳了。谁知三哥竟是叛徒,告诉了母亲。母亲听说我下池塘玩水,竟变了脸色。她只限于我们在池塘边小水沟里钓钓鱼,摸摸螺丝,而不允许去深水塘游泳。她唠唠叨叨,把下深水塘描绘成很危险可怕,并又说起洪老师那倒霉的儿子淹死的事。我奇怪,她竟跟学校那位洪老师腔调一样。可怜天下父母心。
四   我家住的那栋房子是简易平房。屋檐低矮门窗狭窄,青灰瓦,土坯墙。这还是六十年代初小镇上各单位组织工人自己动手盖的。那时有句口号: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据说大庆的工人就是靠双手在荒原上干打垒,盖起一座座低矮的土坯房。安营扎寨,因陋就简,开采出一大片油田,甩掉了我国石油落后的帽子,为中国人民争了气。   干打垒房子简陋不堪,刮风下雨天,墙上透风,屋顶漏水。冬天,为御风寒,墙缝和门窗糊上纸,风一吹呜呜响。雨天,屋外哗哗啦啦屋里淅淅沥沥。屋地放上一只只脸盆接水,叮叮咚咚,水滴打着铁盆,响成一片,欢快悦耳。父亲披上雨衣,登上房顶,修了这里,另外地方又漏起来。硬纸板的顶棚给雨水浸得一块块水渍,形成许多莫名其妙的图案。老鼠在顶棚里做了窝,时常呼呼隆隆跑来跑去。有时打架打得吱吱喳喳。如果我一人晚上呆在家中,听到顶棚上声响,就会紧张起来,把家中所有的灯打开,爬上床缩进被窝,蒙头盖脸。待听到开门声,母亲回来了,才松口气,被窝里探出头,已是一身汗。   小时候,我特别怕黑夜。我以为那些妖魔鬼怪都是在黑夜里出来活动。天黑不敢一人出门。去屋外小便,只有三五步也战战兢兢。夜里被尿憋起来,无奈地拖拉着鞋趄到门边,拉开一条窄窄的缝。黑夜眈眈,暗藏鬼魅。我手端冲锋枪朝黑暗中打一梭子弹,再丢两颗手榴弹,嘴里念念有词,哒哒哒,轰隆隆。想象中,妖魔鬼怪逃的逃,亡的亡。我感到安全了,将肚子使劲向前送去,从门缝朝外撒尿。尿还未尽,急忙关门,唯恐门外黑暗中潜伏的鬼魅又反扑上来。第二天一早,母亲开门闻到尿臊气,骂道:“撒尿多走几步,别在门口。”端盆水往地上冲去。   六六年夏,我家住的那栋房子要大修了,几户人家搬进工厂,临时借住在一空厂房里。这是一间很大的房子,几户人家各自在角落里用木板苇席围出一小间。大房子中间空场地大家共用作烧饭及堆放杂物。一帮男孩子睡在厂房门口一客车箱内。这节车箱原是用作战备指挥车的。六十年代,北方边境几声枪响,全国都在备战,这种战备车,战备物资到处可见。战备车外面蒙着厚厚的防弹铁皮,里面有工作室和休息室。中间一个四方型用钢板水泥砌的堡垒,一个小门几个枪眼。不过,如果敌人打到了家门口,躲在这堡垒里我想也没什么用。我们这些小孩睡在休息室,木板钉的上下铺,象火车的卧铺。十来个五六岁到十几岁的娃娃,一个病休在家五十多岁的老头是我们的头。老头姓孙,干瘪瘦小,脸蜡黄蔫吧拉叽,据说肝不好。他年青时当过兵,参加过抗美援朝。   住进工厂,有许多方便,用水用电都是公家的,烧煤也不要钱。为了省钱,我们经常到煤台去拾煤。提只旧篮子,用粗铁丝弯成耙子。煤台的煤堆成山一样,但那种煤不好烧,很大的烟。我们捡那种烧过的二煤。火车头到煤台加煤,总要把炉子里的煤灰放干净,我们就从那灰堆里捡没有烧尽的小煤块。二煤很好烧,火又旺,又不冒烟。捡二煤的人很多。那年月,人们一分钱搿两半花。火车头一放炉灰捡煤渣的一拥而上,飞快地扒着。尘土飞扬,烟气迷漫。弄得捡煤渣的人一个个灰头土脸。   捡煤渣总是在铁轨上钻来钻去,火车来来往往很危险。为了抢在别人前头,跟着火车头跑,有的小孩在火车开着时扒上跳下,时常有捡煤渣的人被火车压断腿,有的还被压死。每当火车压死人,就象赶场似的出现许多围观的人。我从来不敢去看死人。有的同学去看过压死的人,回来绘声绘色。残缺不全的尸体,到处迸溅的内脏,切下来的脑袋像球似的滚出老远,听得我即恐怖又恶心。   学校放暑假还没有开学,白天我们这些孩子不拣煤渣就在工厂里到处游荡,四处乱钻。爬上高架天车,登上照明灯塔。草丛里逮蟋蟀,屋檐缝掏麻雀。有时爬上厂内停放的火车头,东摸摸西看看。坐在驾驶室司机皮椅上,嘴里呜呜叫:开车喽。   我们住的那间厂房后面有一片空地,杂草丛生。一条很少走火车的铁轨锈迹斑斑隐在杂草中。我们这些小孩常到那里去玩,捉迷藏,打游击。有时草丛中突然窜出一只黄鼠狼,吓人一跳。回去跟大人一说,大人们也吓一跳。住在工厂里的几户人家都养了鸡。开初,随意放在户外。白天在草地里寻食,夜晚蹲在屋旮旯。接连几天总是丢鸡,于是,拣点砖瓦木板在房子墙角处搭起鸡窝,把鸡都关起来。   虽然搭了鸡窝,还是会被偷了鸡。黄鼠狼真厉害,它能钻进屋里,把鸡窝上的插销拨开,把鸡偷走。都说黄狼成精了。   老孙头说:黄狼会装扮成女人惑人。有人看见过月亮很圆很白的夜晚,一个苗条妖冶的女人一扭一扭走来。穿着高跟鞋走路咯咯响,脸白白的,披散着头发。走到人家的鸡窝旁,把门打开,掏出鸡把鸡脖子扭断,吸食鸡血。胆大的人看见,拿了大棒悄悄上前去打。猛一棒,只听哗啦一响,女人不见了,一股很臭很臭的气味,直熏得人晕头转向。再一瞧,打碎一瓦罐,偷鸡女人无影无踪。那女人原来是黄鼠狼精变的。咯咯响的高跟鞋是脚踩两只鸡蛋壳;身子直立,两只前爪举着根木棍,上顶一瓦罐,瓦罐上扣一草帽,草帽顶放点玉米穗作头发。走路扭着腰肢,将尾巴夹在两腿中间。故事有点恐怖,但很刺激,撩动人心,使人有点浮想联翩。   战备车箱里没有电灯,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清。点上一支蜡烛,萤光摇曳,暗暗的什么事也做不成。吃过晚饭,我们都早早地爬上床,听老孙头讲故事。老孙头常给我们讲他在朝鲜的经历。 
朝鲜在我们国家的北方,冬天特别冷,冰天雪地。志愿军在战壕里,手脚都冻僵了。零下几十度,不小心,耳朵都会冻掉。在野外拉屎撒尿都很困难,撒出去的尿很快结成冰,动作慢一点,鸡巴都被冻住。尿完在裤裆里捂好久才恢复过来。我们听得哈哈笑,不由得把裤裆夹夹紧。   老孙头咳漱两声,摸摸下巴,继续讲他朝鲜的经历。在朝鲜打仗很苦,人们在战壕里吃雪就炒面。更糟的是武器差,装备差,美国佬的飞机大炮特别厉害。有一场战役,朝鲜方面的情报不准,没配合好,志愿军整个军被人家包围住。大炮飞机狂轰滥炸,人跟割麦子似的一片片倒,全报销了。打了败仗,志愿军司令彭德怀见到朝鲜军司令金日成,怒气冲冲甩了两耳光。因为这两记耳光,金日成怀恨在心,十年后,把志愿军的坟都给扒了。   说到这里,老孙头愤愤地说:“他娘的,这小子忘恩负义。志愿军帮他打美国佬,死了那么多人。不然的话,狗操的早成美国佬的俘虏了。”   老孙头除了讲他抗美援朝的故事,还给我们讲了许多神仙鬼怪的故事。每天吃过晚饭,太阳落山,天色朦胧,车箱里首先黑下来,大家爬进车箱躺在一张张床上。昏暗的烛光将人笼罩在幢幢暗影中。老孙头讲着故事,他是山东人,一口浓重的家乡口音,鼻子似乎有点通气不畅,讲话鼻音很重。他的故事有声有色,我们听得津津入迷。   有一个男人早晨出门,遇见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子抱着一卷布独自在野外行走。男人觉的奇怪,上前问女子为何一人行路?女子忧愁地说:“家中父母逼婚, 逃出来的。”男人色迷心窍,将女子带回自己家藏起来。   过了段时间,这男人出门遇见一道士。道士对他说:你身上有邪气,必有大祸临头。男人将信将疑,悄悄回家从门缝往里看。只见一青面獠牙的厉鬼,在一块布上画画。画完,将布往身上一披,厉鬼就变成漂亮女子。这一看男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找道士求救。
 道士给男人一张符,让贴在门口,鬼见符就不敢进门。男人回家,贴上符,战战兢兢躲在房内。厉鬼回来见符,怒不可遏,原形毕露,张牙舞爪,撕碎道符,冲进房内,抓住男人掏出心脏,血淋淋而去。   那户人家见男人被掏了心,大悲,找来道士。道士作法,与狞鬼搏斗,终于把狞鬼抓住锁进一葫芦里。男人胸膛洞开死在床上。家人求道士救活男人。道士念经,杀只猪,将猪心塞进男人胸膛。过一会,那男人果然醒来。   讲完这恐怖的故事,老孙头一本正经告诫我们:出门在外不要与不认识的女子搭话。犹其是漂亮的女子,很可能就是妖精变的。谁要是被妖精迷上,那就大难临头了。过去发生过许多这种事情。妖女媚人,皇帝丢江山,百姓丢性命。我们听得将信将疑。   虽然将信将疑,对陌生的漂亮女子乃有点侧目而视。听了老孙头讲了许多妖精鬼怪的故事,吓得我们这些娃娃战战兢兢,一致要求晚上睡觉不要吹熄蜡烛。   夜里,我躺在床上,脑子里总是出现老孙头刚刚讲过的故事里厉鬼的可怖形象,赶也赶不掉。尿急起来,不敢出去,使劲憋着,肚子都胀痛了。我的下铺不知为什么也在床上翻来覆去,床摇得哗哗响。我探头向下望望,床下小声说:“喂,尿尿吧。”我一听,急忙从床上爬下来。真奇怪,我们一起身,呼啦啦大伙一个个都爬起来。下了车箱不敢走远,就在门口排成一排,一片哗哗啦啦声。个个急急忙忙,边尿边东张西望。尿完连忙往车上爬。看着一个个都爬上车箱,我也急了,尿柱一收,就往车里爬去,几滴热乎乎的尿液滴在大腿上。最后剩下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一见大家都上车了,吓得哭哼哼,没尿完往车上爬,剩下的尿全尿在裤裆里。   老孙头还给我们讲了更为恐怖的故事。他给我们讲僵尸的故事。听了这故事,我们都屏住呼吸,毛骨耸然,有人不小心咳一声,大伙吓得一颤。后来,就要求不再讲这吓人的故事。老孙头乐乐呵呵:“好好,不讲了。” 
听大人们说,老孙头是个性格梗直脾气很倔的人。为了修我们住的房子,他找单位领导评理,吵起来,把办公桌都掀翻掉了。那些领导都有几分怕他。但是我们这些孩子不怕他。八月,正是小镇最热的季节。中午,老孙头嫌战备车里闷气,搬张木板放在外面阴凉地睡觉。有时,看他睡得正香,顽皮的小孩子拿了草棍棍去捅他耳朵鼻孔。把他弄醒后,气得他吹胡子瞪眼,吼声如雷。爬起来去抓小捣蛋。小家伙机灵地逃得远远的。他挥手顿脚威胁一番,又躺在木板上。他假睡着,眯起眼睛看远处的小家伙。当小家伙们以为他睡着了,又来捣蛋。冷不防伸出手一把揪住。拎住耳朵,得意地说:“跑不了吧。”伸手到小家伙裆里摸一把小鸡鸡,再塞一把破笆蕉扇给小俘虏,命令给他打扇。小俘虏乘乘地劳动,破扇打得叭叭响。老孙头满意地四仰八叉躺在木板上眯着眼打起呼噜来。老孙头午睡时,喜欢光着上身,只穿条短裤,仰面朝天,手脚舒展地伸着。有时,胯下久难见阳光的地方痒起来,将手伸进去搔着。隔着层布搔得不过瘾,退下裤头搔起来,枯瘦的手在那乌黑黑毛丛丛的地方抓得喀喀响。抓着抓着,那根筋也就挺起来,一阵快感,老孙头眯起眼,觉得就象和老婆干那事儿一般,舒坦极了。自从生了病以来,那事好久没干了,老孙头怕自己这病躯经不住那流泄,会耗了阳气。再说自己也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了。搔一阵,他迷迷糊糊躺在木板上又打起酣来,全身一丝不挂,那簇密毛丛中黑家伙也疲软地耷拉下来。   老孙头正睡得香,一个邻居妇女走来,看见老孙头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两腿间那黑乌乌毛茬茬家伙暴露无遗,大叫道:“黄狗晒蛋喽。”叫声引来一大帮妇女。围住老孙头嘻嘻哈哈乐不可支。老孙头从梦中惊酲,翻身爬起来,提提裤头,嘟嚷着:“大惊小怪,没见过。”“哈哈哈....”围观妇女又是一阵哄笑。   僵尸鬼怪的故事又恐怖又刺激,我们既想听又怕听。我更喜欢的是老孙头给我们讲的狐仙花妖的故事。那些故事中大都是些善良似人的妖精,很是迷人。这些美丽动人的故事,长久地留在我的记忆中,使我少年的心活泼地跳,激起无数的幻想遐思。   老孙头给我们讲花仙子的故事。美丽的花仙子来到人间给人们带来快乐,善良的人经过磨难在花仙子帮助下终究得到幸福,干坏事的坏人都没有好下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讲完一个故事,老孙头惯常用一句话作总结。   我最喜欢听老孙头讲的许多爱情故事。这些爱情故事中女子大都是些妩媚的狐精,男主人公大都是些忠厚的读书郎。这些人与狐,人与鬼的爱情故事,缠缠绵绵,极富人情味。
老孙头讲故事每次都是这两个字开头:“从前。”然后停顿下来吧搭两口烟管。现在无故事,我的想像会带着我从现在飞越时空到从前里去,和故事里的主人公一起悲欢离合喜怒哀乐。老孙头每讲一段我们正听的聚精会神他就会停下来吧搭他的烟管,令我们着急,不迭的催促他快讲。烟管并不经常冒烟。有机灵点的小家伙看烟斗熄了,讨好的拾起火柴想给他点上,老孙头却用手拔拉开。他老婆子反对他吸烟。我们车厢里的小孩子全唯老孙头的命是从,很具有权威。不过老孙婆一来,老孙头立刻没了脾气。   夏日黄昏,晚霞辉映着天空,明亮亮的,从敞开的门照进战备车箱。老孙头正给我们讲故事,老孙婆登上战备车叫老孙头吃晚饭。她站在门口,一下遮挡住门外的天空,逆光里老孙婆又高大又健壮。粗手大脚,脸庞颧骨老高,身上穿的衣服带着股樟脑球味。亮起大嗓门,车箱内嗡嗡地响。老孙头嘎然停止讲故事,翻身落床,服贴贴跟着老孙婆下车。我们也一个个跟着鱼贯而出。   老孙婆高大壮实,老孙头干瘦矮小,但他们感情很好,是好心肠厚道人家。三年后,老孙头肝病恶化,死在家中,留下老孙婆和四个半大小子。悲哀的老孙婆对前来吊唁的众邻里乡亲边哭边说:“他真是好人啊,连睡觉都不打呼噜。”   好人也终究会死的。有时,让人不理解的是好人比坏人死得早。老孙头给我们讲了许多故事,总是谆谆教诲我们要做好人,要提防坏人。他曾给我们讲过一个大人国的故事:遥远的古老的大人国里,人人脚下有一片云。好人红云,恶人黑云,普通的人是白云。如今,我早已成年,仍向往着老孙头讲的大人国故事。是童心难泯还是沧桑阅尽。我时常想,如果我们的社会里,人人脚下边也有一朵云,显出人的本性,人人能明善恶,辨忠奸,那该多好啊。
五   新学期,学校来了个新老师,姓罗,教我们年级数学。罗老师个子很高,足有一米八几。从他身材高度来看,显得瘦了些。仍不失潇洒英俊。脸庞五官鲜明,犹其那两条浓眉,直刺太阳穴。一头硬板刷式短发。据说,学生时代是一名蓝球好手。并且唱歌也很好,他的嗓音清晰圆润,有着厚厚的低音。课堂里久久回绕着他的喉音。   罗老师的妻子也在我们学校教书,教语文。不是教我们这一年级,教低年级。她个子很矮,椭圆形的脸白白的,小巧文静,显得很弱。这样的弱女子是教不了高年级的,只能教低年级。要我想,去幼儿园更合适。
 这对夫妻看来感情很好,我总是见他们成双成对走在路上。如果是上市场买菜,去的时候,女的挎着蓝子,蓝子是空的。回来的时候,就是男的提着蓝子,蓝子里装满了菜。去学校上课,两人都会夹本书,一高一矮并着肩亲亲密密。他们总是从我家门前那条路走过,我会观察他们,觉得这对夫妻挺有趣。那时,小镇上的夫妇还不习惯成双成对并着肩逛马路。他们身材相差那么大,女的只到男的胸部,并排走在一起,真是引人注目。   一天,在同学家,做完数学作业,我们议论起罗老师。学校里的老师常是我们学生议论的对象。同学们都说教我们数学的罗老师比过去的王老师讲课好,不会翻来覆去总是提几只鸭子加几只鸭子,几只鸭子减几只鸭子。只是他经常布值些作业让我们回家做,使我们对他有些意见。别的老师不布置家庭作业。当着同学母亲的面,我们又议论起罗老师的妻子,说起他们夫妻俩身材的差异。我随便冒了一句:他们俩一个那么高,一个那么矮,怎么在一起睡觉啊。我的意思是一个身材高大,床要加长。一个个子矮小,只需一张儿童床。同学的母亲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不止,不知她把睡觉理解成什么意思了。笑得我莫名其妙。同学母亲笑过之后,还意犹未尽,第二天,我看见她兴致勃勃,把这句话告诉邻居妇女,态度很猥屑。以后还在我母亲面前说起这件事,母亲听了也笑起来。我当时还不明白这么一句寻常话为什么引得她们那么开心的笑。后来,我的阅历和知识都增多了,懂得汉语词汇委婉避讳用法,才明白她笑的原因。知道床的功能有两个,睡觉是一个功能,而睡觉这个词又往往被人暗示另一功能了。   这一年,元旦过了没多久,小镇下了一场小雪,学校放寒假了。我们隔壁邻居家里来了个做客的小姑娘。小姑娘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很得大人们的欢喜。她会唱歌会跳舞,时常表演节目给左邻右舍们看。我被她的歌声吸引,也随着母亲去看她表演。 
小姑娘十一二岁,头上扎红绸带,梳一条黑长辨,脸蛋白晰鲜嫩,睫毛长长的。花格子红袄,蓝裤子,虽然没下雨,却穿一双绿胶鞋。她手拿一根细细的柳树枝,挥动着,作骑马状,边歌边舞。   “美丽山岗辽阔草原成群牛和羊,   白云悠悠彩虹灿灿挂在蓝天上,   有位姑娘手拿鞭儿站在草原上, 
轻轻哼着草原牧歌看护(着)牛和羊......”   她的歌声带着童音稚气,清脆响亮,真好听。我一下就被她迷住了。我很少和女孩子交往,学校里的那些女孩子我还没有特别的兴趣。班里有一个女同学曾引起我的注意,是个眼睛大大的皮肤白白的女孩,参加过学校宣传队,上台唱过样板戏,我家的表叔数也数不清,嗓子清亮亮的。她学习却很糟。一次课堂考试她偷偷抄书,被老师抓到缴了她的本子,罚她站在课堂里。她勾着头,脸上却无羞愧之色,东张西望。这使我对她口味大减。顺便说一句,这种唯美主义倾向非常糟糕,以后生活中使我在选择女朋友时长期陷于苦恼之中,吃尽了苦头。这位隔壁来的小姑娘唱歌比那女同学唱的样板戏还好听,又纯又甜,舞姿那么活泼。她还是一个勤快的姑娘,人不大却很能干。在邻居家烧饭洗衣服,还负责照看一个刚刚四个月的小表妹,母亲对她赞不绝口。这更使我对她钦佩起来。   我家的院子和隔壁院子相连,中间只有一道篱笆墙。我站在院子里,守候在篱笆墙边,一连几天看着隔壁姑娘进进出出的身影。我很想能引起她的注意。   冬天,木槿树落光了叶子,篱笆墙稀疏了许多。风将落叶吹得滚来滚去,堆在墙角。隔壁院里竹杆上晒的几件衣服被风吹得飘飘舞舞。一件衣服从竹杆上飘下来,掉在地上。我看见了高声叫。随着我的叫声,隔壁小姑娘走出来。她拾起衣服冲我笑了笑。我很高兴能有个藉口和她讲话。   我结结吧吧问:“你自己,洗,洗衣服?”她点点头“嗯”一声。   我又问:“都,都是你,你的衣服。”。她摇摇头:“不是。”我搜肠刮肚找不出话来。我很为自己缺乏机智的语言而懊恼,很想和她聊一聊自己读书的学校,聊聊新近看的电影。甚至想扯开喉咙唱一只歌,就唱新近看的电影地道战的歌。:“地道战,嘿!地道战,埋伏下兵马千千万。”管他跑调不跑调,让她开心一笑我会很快乐。可是我没有这个勇气。   屋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她哎呀一声,赶紧跑进屋。我站一会儿不见她出来。从篱墙上探探头,扒个豁,钻过去,踅到她门前。   她在屋里正忙着。她坐在堂屋里一张矮椅子上,抱着才几个月的小表妹,给小表妹把屎。屎拉在地上,小小的一堆富士山状。拉完屎她给小表妹擦净屁股,放到床上,从后面厨房铲一点柴灰盖住那堆屎,然后用铲子铲掉扫干净。她做得那么老练从容,象个小家庭主妇,我赞叹不已。屋里迷漫着屎臭味,可我觉得不亚于鲜花的芬芳。   隔壁的姨妈回来了,看见我笑模悠悠道:“哟,小昕,来玩啊。”走过我身旁,伸手扭把我的脸蛋。隔壁姨妈三十来岁,胖胖的脸部肌肉丰满,胸脯鼓胀得快把衣裳钮扣撑破。   我有些不自在,站一旁,不知是走呢,还是再呆一会。胖姨妈从她手里抱过婴孩,当着我的面,撩起衣襟,露出肥白的胸脯,将那肥嘟嘟的奶子送到婴儿嘴里。我赶紧移开目光,招呼也没打,跑了出来。   这些日子,我没事就站在院子里向隔壁张望,当隔壁小姑娘出现在院子里,鼓起勇气同她打招呼。我知道隔壁这勤快的小姑娘叫小菁。晴暖的冬日,午饭后,人们三三两两,在家门前聊着天。小菁抱着小表妹出现在小院里。人们要求小菁唱段样板戏。小菁清脆地应一声,将小表妹交给她姨妈。站在院当中,黑辫一甩,到胸前,两手攥住,挑起柳眉,睁圆杏眼,唱道:   “咬住仇,咬住恨。咬碎仇恨强咽下,仇恨入心要发芽。   不低头,不后退,不许泪水腮边挂,流入心田开火花。 
万丈怒火燃烧起,要把黑天昏地来烧垮......” 
人们拍手叫好,可我觉得没有那放羊的歌好听。为什么不唱美丽山岗辽阔草原。小菁告诉我,姨妈不让她唱。有人提意见,那首歌是黄色曲歌,不健康。要唱革命歌曲。小镇发生了一些事,街道上,有人贴了大字报,对一些现象提出了批评。许多人围着观看大字报。小镇最高的房子俱乐部屋顶安了几只大喇叭,每到吃饭时间都放广播。一天三次。早晨是《东方红》。雄壮有力的乐曲特别振奋人。“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傍晚,是《大海航行靠舵手》。“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雨露滋润禾苗壮,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轻快的旋律使人们一天的紧张疲劳放松下来。每次放完歌曲就念大批判文章。从广播里听到,有一个叫三家村的黑店被抓了起来。黑店?听起来有点象故事里说的卖人肉包子的。再一听才知道原来是三个作家。他们写了一本书,叫<>。夜话?他们夜里的悄悄话被别人听去了,结果就倒了霉。不过街上的事没引起我的注意,我正为隔壁小姑娘而神魂颠倒。   每天,我长时间在篱笆墙边转悠,为的是能看见她。她很忙,里里外外进进出出,能和她搭上话我幸福的不知所以。一天没见到她我就茫然若失,坐立不安。一会儿扒着篱笆看一看。一会儿又扒篱笆望一望。小菁里里外外忙着家务。洗衣,洗碗,烧饭。我跟着她进进出出,一会院子,一会厨房。小表妹睡觉时,我鼓起勇气邀小菁到我家玩。她站在篱笆墙边有点犹豫,左右望望,捋捋头发。我帮她扒开木槿树枝条,她弯腰钻过来,开心地跳一下,咯咯笑。家中没有人,我请她到屋里,殷勤地翻出我的连环画小人书给她看。我家有一台收音机,方方的木壳子,前面有一层布,声音就从布里发出来。那层布我觉得就象戏台上的幕布,里面有人在演戏,只是永远关着幕布拉不开。   那时,收音机很少,更没见过电视。我家这台收音机还是父亲到外地出差带回来的。父亲很喜爱,放在床头,从屋外接了根很长的天线进来。天线端子盘了许多铁丝象个蜘蛛网,一根长竹杆高高地绑在窗前杨树梢上,拖下一根长长的铜丝。父亲下班没有别的嗜好,听听收音机是他主要的乐趣。吃过饭,躺在床上休息,将收音机端到跟前,扭动开关。收音机噼噼叭叭响一阵,就会传出来音乐和讲话声,仿佛从天上飘来的。父亲听的神情专注,微微眯起眼陶醉其中。父亲的收音机很宝贵,我们只有在父亲不在时才敢打开来偷偷地听一会。我请小菁听收音机,帮她调台,来来回回扭着开关。一阵乱七八糟的杂音过后,哗哗声中传来一阵音乐,有一个女人在唱歌。小菁爬到收音机前凝神听着。一会,抬起身不满地:“这收音机里怎么总在下雨似的,声音也太小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觉得惭愧起来,想把声音调好一点,扭扭开关,没有作用。我想起父亲听收音机时,声音不好就会去外边旋转一下天线。我对小菁说:你等一等。到屋外搬了架梯子靠树上。小菁问:你干什么?我说:修天线。爬上梯向树上攀。小菁也跟在我后面爬上木梯。一前一后,摇的树枝哗哗响。我蹬着树杈去转天线,谁知树丛中竟藏着一窝野蜂。酣睡的蜜蜂被我们惊醒,嗡地飞出来。它们那鼓鼓的近视眼把我当成偷蜜的大狗熊,立即向我们发动进攻。这些野蜂可不好惹。我吓得叫一声,赶紧后撤。小菁妈呀一声跳下木梯。她真灵活,一下窜进了屋,还嘭的把门关上。我连滚带爬下了树,却被小菁关在门外。几只野蜂追来,我回身扑打着。一只野蜂飞来叮在我的脖子上,一阵刺痛,我使劲拍一巴掌,将野蜂打落在地上。小菁这才开了门。我逃进屋气喘吁吁,脖子上火辣辣地痛,用手捂住。小菁有点不好意思,问我:“痛吧?”   我哭丧着脸,用手摸摸脖梗,肿了个大包。吐口气,没好意思呻吟,说:“有点。”   傍晚,人们回到家。我的脖子一直歪歪着,痛得呲牙咧嘴。小哥听说我被野蜂蜇了,凑上来朝我脖上看看,激动地叫:“嘿,好大的包。”母亲把他拨拉开,扶着我的脑袋看了看,用手在我脖子上摸了摸,嘴里说道:“活该,你跑哪里去疯了。”说着带我到隔壁找胖姨讨奶水,说用奶水擦一擦可以消肿去毒,就不痛了。   来到隔壁,小菁不在,胖阿姨正在奶孩子,见到我笑嘻嘻:“是不是偷蜜吃了,馋嘴。”在我眼面前从衣襟里掏出肥白的大奶子用手一挤,就滋了半小碗奶水。   母亲将我推到她面前,说炉上正烧饭,就回去了。胖阿姨一把抓住我,不怀好意地盯住我,得意地笑,窘得我一脸通红。小哥也跟过来,站一旁吃吃笑。   胖阿姨向小哥瞪一眼。“去去,怎么,你是不是偷不到蜂蜜想喝点奶呀。”小哥吓得赶紧跑了出去。   胖阿姨一把将我搂在怀里,用手沾着奶水在我脖子上揉搓起来。边揉边说:“谁叫你乱钻,谁叫你馋嘴偷蜜。”   我争辨:“我没偷蜜。” 
胖阿姨将我的头按在她胸脯上,堵住我的嘴:“小鬼头,越来越不老实,当我不知道。滑头。”   我的脸埋的胖姨温暖松软的胸脯上,喘不过气来,一股奶腥气呛得我头晕。擦一阵,胖姨停下来,手一松,我抬起头喘着气。胖姨乜笑着用手拍拍我的脸蛋:“好些了吧?”   我感觉脖子上似乎不再痛了,挣开她的手。“不痛了。”脱身跑回家去。   一天黄昏,晚霞的余光映照着西边的杨树梢,母亲在院里收拾晾晒的衣服。篱笆那边隔壁的胖阿姨抱了一叠尿布,对母亲说:这几天,一只小猫闻到我家的腥味,总是往我家里钻,篱笆墙都钻了一个大窟窿。她要把窟窿堵一堵了。   母亲笑着说:“是吧?这只猫真够调皮的,该打。”两个女人都哈哈笑。   我不能肯定这是不是说我,还是真有这样一只猫,心里有些虚。以后一连几天,我没再敢到隔壁去。小菁也很少在院子里露面。有时见她抱小表妹出来,看见我又回身进屋。
 又过了几天,听说小菁要回家了。下午,大人都去上班了,我在院里踮脚朝隔壁望望,几天没见小菁,我很想能跟她再聊一聊。隔壁静悄悄,我百无聊赖徘徊许久从前门转到屋后。屋后有一棵李树,三月,李花开满树一片雪白。风一吹,雪片似的花瓣纷纷的落到我家窗前。六月,小小的李子还没成熟,就会有小朋友爬树偷摘李子吃,夜里常听到胖姨妈骇人的叫喊声,驱赶那些偷李子的小毛贼。腊月,树上没有李花更没有李子。我爬上了这棵李树,比偷儿还慌张,骑着树杈探头向窗内望。胖姨不在家,我下树又绕进前面院子。隔壁门虚掩着,一推开了。里面悄无声息,我探探头,轻轻走进去。   小菁正带着她的小表妹躺在床上睡觉。我蹑手蹑脚走近床边。她正睡得香甜,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睑,脸蛋红扑扑,柔柔的黑发散落在枕上;一床花被盖住她的胸,一只胳膊搭在被子外面,真是一个睡美人。我看着这小睡美人,怦然心动,情不自禁伸手摸一下她赤裸的胳膊。小菁睡得很熟,没有动。我大着胆又摸了一下她的脸蛋。小菁的眼睫毛抖动了一下还没有醒。这时,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欲望。我呼吸急促,手心发热,忍不住俯下身在她脸蛋上亲一下。温软香酥,我一触即起。亲毕,心慌得要命,赶紧退出来。左右望望,没有人,溜回自己家中,心砰砰跳,担心那一下会被人看见。很长时间兴奋不已,嘴里滑腻腻余香满口,总在想这件事,我亲了她,我亲了她。我全部身心都洋溢着一种感情,许多年以后,我才把这种感情理解为爱情。
六   很久很久以前,每逢农历十二月三十的夜晚,都会有一个叫夕的妖魔降临人间。夕是一个吃人的妖魔,肆虐成性,给人间带来很大的灾难。人们战战兢兢度过恐怖的夜晚。后来,有一个叫年的英雄不畏强暴,为民除害,把凶恶的夕赶跑了。人们兴高彩烈,黎明燃放起鞭炮,欢庆除夕,迎接新年。这是个很动人的童话,流传至今。据说,这就是春节的来历。   在我的儿童时代,童话传说已经很久没有人讲了,这被谴责为封建迷信。一年一度的春节总是给小镇的生活增添点忙碌的气氛。春节到了,节日的来临,主要体现在吃的上面,有钱的没钱的都在准备着年货。小孩子们喜气洋洋,盼望着新年快点来到。女孩子要做新衣,男孩子要买花炮。大人们奔奔波波,他们辛劳了一年,过年也没能松口气,如果口袋里还有点钱就无所谓了。老人们对过年有一种慌恐的情绪,就象是人生跨过去一道坎。我时常会听到他们感叹:又过了一年,又向死神迈近了一步。   这一年的春节我特别高兴。母亲说:今年小昕整十岁了,生日要好好过一过。母亲破例给我做了套蓝咔叽布新衣服。平时我都是捡哥哥的旧衣服穿。新衣服做得特别肥大,使我整个人都象是缩在簇新的衣服里。裤脚和袖子挽起两圈还嫌长。这样,即使再过两年,我长高了,也还能穿。我童年时代的生活是在贫困中度过。说来也惭愧,如果不是那危言耸听,预言人口爆炸提出计划生育的马老头子被打倒,恐怕我还不能出世。因为我已经有了一个姐姐,三个哥哥。当然,根据物质不灭定律,我还会以其它的形态出现。或许变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那样也许就好多了。我现在还保存着一张那时我们四兄弟的合影照片。清一色四个小平头。身穿咔叽布蓝学生装,蓝裤子,足登蓝球鞋。这是我们当时最好最时尚的衣着了。那时照像还是很隆重的,不象现在照像机那么普及,随时可以咔嚓来一下,还是彩色的。那时照像只能上照像馆。
为准备春节,母亲已经忙了许多天了。买肉,买菜,打扫房内卫生。我和哥哥也里里外外帮着扫地擦门窗。因为忙,家中养的两只小母鸡无人顾及,傍晚没有关起笼子,被黄鼠狼偷走了。   黄鼠狼我见过,跟只猫差不多大。贼头贼脑鬼鬼崇崇,总是一溜烟横窜过马路,钻进田野草丛中。我听说过许多黄鼠狼成精作怪的故事。老孙头说黄鼠狼会装扮成女人,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黄鼠狼在危急时会放臭屁,趁敌人被熏的掩住口鼻时逃走。这狡猾的小东西,我们对它既厌恶,又感到神秘兮兮的。   过年餐桌上少了两碗鸡肉,这对我们口腹是一个巨大损失。母亲惋惜着,责怪几个儿子没有及时地对狡猾的黄鼠狼提高警惕。我的三个哥哥就象三个小和尚似的互相推卸责任谴责对方。   那时候,我们平时很少吃到肉类。猪肉是国家计划配给的,每个月每人只有一斤。过年时,特别优待,每人能有两斤猪肉。如果买猪头猪脚这类东西,一斤可以换两斤。人们对饥饿还记忆犹新,大家只注重数量而不求质量,不约而同都盯上猪头猪脚。一只猪长不出两只头八只脚,那么就得早早地去食品公司排队。这件事经常指派大哥去,排半天队,蹭一身油水,提半只猪头或一对猪脚回来,他怨声载道。   当一对肥白的猪蹄子蹬上我家的砧板,小镇上响起了啪啪的鞭炮声。家家户户厨房里飘出阵阵香气,令孩子们个个垂涎三尺,这又会勾起我们对小母鸡的思念。不过,对于吃的东西,我的欲望还不怎么强烈,我最喜欢的还是放鞭炮和燃礼花。在我小的时候,过年母亲不肯多花钱,只给我买两挂一角钱一串的小鞭炮。我舍不得一起点放连响,一个个拆开单放。拿一只小鞭在手上点着往空中一扔,一个清脆的炸响。再就是用一截小竹管作炮筒,弯根铁丝做架子,将一只鞭炮填进炮膛点着引线,啪的一声打出去。   小哥有几个大炮仗,一点起来惊天动地。他是在街口别人点大挂大挂的鞭炮没有响尽时抢来的。我也跟着一起到街上转悠,那里的商店和镇政府单位会在自己大门口挑着竹杆点上一大挂长长的鞭炮庆祝节日。霹霹崩崩声中,引来一帮半大的男孩子。鞭炮有的落地没响,大家就冲进硝烟里去抢。有一回,我伸手抢了个大鞭炮,谁知是慢引,落地没响,抢到手上炸开来。震得我手掌发麻,虎口生痛,两只手指熏得黑黑的。再抢花炮,我吃一堑长一智,先用脚去踩,踩熄了再捡起来。   三十的夜晚,我们一家围着母亲包饺子。父亲经常是在外上班。母亲一边包饺子,一边等待着父亲,直到半夜十二点才歇下来。年年如此,这是传统。母亲说是守岁。我很想能陪着母亲一起守岁,可是不到十一点,眼皮就沉重得睁不开了,爬上床,倒头就睡着了。旧年和新年就在我的睡梦中悄然更替。   我一直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长大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子汉,象父亲那样一肩挑起全家生活重担。我满怀豪情壮志地对母亲说,将来给她挣大钱。母亲竟嗤之以鼻,说:“我可指望不到你们。”她摸摸我的脸蛋。说:“你们只要一个个平平安安就好了。”我真是无法容忍母亲的轻蔑。   我的爷爷同母亲不一样,他对我们几个孙子一直寄于厚望。记得,还是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的春天,爷爷千里迢迢从东北老家来到我们居住的江南小镇。为了迎接爷爷的到来,父亲在房山墙挨着又盖了间小房子。父亲盖房子的时候,我和哥哥们动员起来,提着土箕四处拾砖头石块。父亲砌墙,我们搬砖,铲泥浆。房子低矮黑暗,抬头能看见顶上的灰瓦。我们用旧报纸将墙壁屋顶糊了起来。我和哥哥们住进了新盖的小黑屋,爷爷住在堂屋后那间早先姐姐住的小房里。   爷爷七十岁了,满头白发,烁烁苍苍;一绺银须,飘飘洒洒。拄着支木杆虬然的手杖。在我的映象中,他老人家是个乐天派,热心肠。我曾听母亲说过爷爷这么一件事:在镇上的小商店,有个男人和营业员争吵起来。营业员说那男人买东西少给了一角钱,那男人说没有少给钱。各执一词,争吵不休。爷爷恰巧在边上,他息事宁人,掏出一角钱给营业员,把那素不相识的男人劝走了。这件事,母亲很有些耿耿于怀。一角钱,在她的帐目上,很可以派些用场,她不喜欢这样不明不白送掉一角钱。   爷爷不以为然。他说人生最宝贵的是快乐和健康。爷爷若大年纪,不远千里,一个人从东北来到江南。据说,他老人家一路上兴致勃勃游山玩水,观赏江南风光。我家现在还保存着一张爷爷在杭州西湖畔拍的照片。爷爷对杭州这六朝古都赞不绝口。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是名不虚传。爷爷坐在平湖秋月的亭榭里一张太师椅上。波光粼粼,杨柳依依;爷爷神采奕奕从天堂里望着我们。   爷爷祖籍在河北,祖上世世代代在那片辽阔的黑土地上辛勤劳作。爷爷年青的时候,黑土地上闹灾荒,家乡实在呆不下去了,他独自一人离开故土,去闯关东。爷爷的闯关东,对我们的家族来说,不亚于红军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他背井离乡,一路风尘;烈日酷暑,雪雨风霜。还有呼啸而来,席卷而去的关东响马,真是历尽艰辛。时隔半个世纪,到爷爷下江南时,已然今非昔比。他已是儿女成群,孙儿绕膝了。   爷爷在小镇呆的时间不长,主要是他对小镇的气候不适应。夏天,酷日炎炎,气温高达摄氏四十度。蝉噪聒耳,溽暑蒸人。热浪阵阵搅得人昏头昏脑,喘不过气来。夜晚,人们热的一夜一夜失眠,躺在蚊帐里任着汗水从身上流下来溽湿床板。燠闷难耐,户外有一丝风,也许凉爽一点,蚊虫的叮咬又叫人受不了。人们流着汗,躲在蚊帐里打着赤膊,狼狈不堪。挥动着扑扇,想往着冬天的日子。冬天到来却也不好过。北方西伯利亚的寒流从高空降下。寒风怒号,阴雨霏霏,万物萧索,草枯叶黄。天刚见黑,人们早早地哆哆嗦嗦钻进被子,缩成一团,好一阵子才用体温将被子捂热。。我的爷爷他经历过北方隆冬里的冰雪严寒,然而,江南乘戾无常,忽冷忽热,阴冷潮湿的气候使他难以抵御。春天来临,江南小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飘忽忽灰蒙蒙。树木房屋在茫茫细雨中显得影影绰绰。行人们打着伞,瑟瑟缩缩,一个个一副极不愿出门的样子。天空到处飘着雾状的水汽,一开门窗就吹进屋。到处湿叽叽,潮糊糊,叫人即缱倦又惆怅。丝丝缕缕,无边无际,飘飘忽忽,无孔不入的毛毛雨也令爷爷神情沮丧。他住的房子,墙壁那么薄,窗户也不糊纸,北风总是从缝隙往里吹,屋里屋外一个温度。不象北方,外面冰天雪地,屋里火炕烧的暖暖烘烘。他唠唠叨叨,咀咒着天气,总是说要回北方去。唯一使他快慰的,将他羁袢在江南小镇的是他的四个孙子。   爷爷来了,母亲会特别做些好吃的。有时她会称上半斤肉,一小把韭菜,和上点面包饺子。饺子煮熟端上桌,香气腾腾,但是我们吃不上。不是过年,那是给爷爷一个人吃的。餐桌前,爷爷拿着筷子笑咪咪看着我们,给我们四个兄弟每人夹一个饺子放在碗里,说:“吃完饭再吃,饺子最后吃,一打嗝都是饺子味。”   一张四方桌,爷爷坐首席那张旧藤椅上。父亲坐对面,我们分坐两旁。母亲在一旁忙着。爷爷很健谈,吃饭时,也滔滔不绝。饭桌上,爷爷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个财主和一个农民都炫耀自己的财富。财主请农民吃饭,八仙桌四条腿,一条腿下垫了只金元宝。农民请财主做客,把四个儿子叫出来蹲在桌下,一个儿子抱了条桌子腿。财主自愧不如。   爷爷坐在八仙桌旁吃着母亲专为他包的饺子时,心满意足。我想,这时,如果有哪位自以为富有的人来向他夸比财富,爷爷一定会叫我们去抱桌子腿。当然,我会很乐意地去抱上一条冰凉的桌子腿的。这样,爷爷就又会赏我饺子吃。   爷爷对孙子们的偏爱真是无以伦比。他以为他的几个孙子个个出类拔萃。爷爷给我们讲英雄的年勇敢除夕的故事,启发我们内在深藏的英雄气概。我每当听到这些英雄的故事,就会热血沸腾。遗憾自己没有出生在那洪荒年代,没有拔山举鼎的盖世神力,没有叱咤兰台的大王雄风。但是,有一件事也证明了在我辈之中仍有着藏龙卧虎不凡之人。   江南的春天气候多变。这天,天气十分闷热,乌云从四面堆来,天色越来越暗。中午下起了大雨,天空隆隆地响着雷声。我们一家正和爷爷一起坐在堂屋吃午饭。大家围着桌子,爷爷还是坐在那张旧藤椅上,喝着酒,父亲陪着他。屋外,雷在低低的云层间轰响。大雨哗哗啦啦,如瀑布倾下。屋内仍很热,为通风门大开着。爷爷兴致很好,高谈阔论,父亲唯唯诺诺听着。母亲忙着添饭上菜,我慢慢往嘴里扒着饭,眼睛盯着桌子中间那碗红烧肉。那年月,我们家餐桌上是很少能见红烧肉的,一个月也就那么一两回。每次,我们兄弟都自觉不向那里伸筷子。都是母亲给我们每人一人分几块。今天大概因为爷爷在,母亲迟迟没给我分肉。觊觎许久,实在忍不住,我向那里伸出筷子,瞄一眼父亲的脸,夹一块肉赶紧缩回。忽然,就在这时候,天空一道耀眼的闪光,照得屋里雪亮。一个明晃晃的火球从敞开的门钻进屋,在饭桌上掠过,屋里转了一圈攸忽从爷爷眼前又钻出门去。只听“喀察”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这只火球在大雨中落在马路对过一根电线杆子上,炸开来,劈下一截电杆木梢。响声过后,空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味。   我们全家惊得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醒过来。爷爷望着屋外乌云翻滚,大雨滂沱的天空,神气凛然地说:“我们当中有有福之人啊,我们都是沾了他的光。这一个雷子要是在屋中炸开,全家都得完。”   事后,过了许多年,我还记忆深刻,惊心动魄。如今回想起爷爷的话,我思忖着这有福之人是谁?爷爷已经故去。难道会是当时坐在桌子末梢拿眼瞄着父亲的脸,小心翼翼将筷子伸向红烧肉的那么个其貌不扬的小家伙?   爷爷的谶语,在我四十岁时仍然是个谜。   小时候,每年,我们几兄弟无论谁过生日,母亲都给小寿星煮两个鸡蛋。哥哥们过生日,我都能沾上点光。过生日的哥哥吃两个鸡蛋,我就能吃上一个鸡蛋。我过生日吃两个鸡蛋,哥哥们是没有蛋吃的。我心安理得。道理很简单,哥哥过生日,我吃一个鸡蛋,母亲仅多煮一个鸡蛋。我过生日哥哥们也跟着吃,那么母亲就得多煮三个蛋,当然就得慎重了。   今年是我的十周岁,母亲特别重视。新年伊始,母亲说:十周岁的生日要隆重过一下。自从母亲说了这句话,我就一直在盼望之中。   春节过后,天气越来越暖和,街上的狗儿撒着欢,公狗追逐着母狗。这动物几经劫难,被人们一会宠爱有加,一会大加杀伐,饱览世态炎凉,仍然无忧无虑地顽强的活着。春暖花开,家中的老母鸡要孵小鸡了。自从这只母鸡的两个伙伴被万恶的黄鼠狼偷走,劫后余生,承蒙我们几兄弟关照,过了一段时间安逸日子。饱食思淫欲,现在发起情来。她不再下蛋,天天趴窝里不出来,偶而出来一下,羽毛蓬松,咕咕乱唤。母亲因势利导,放了几只鸡蛋在窝里让老母鸡孵了几天。再从街上买回十几只刚出壳的小鸡雏与老母鸡放在一起,从窝里把鸡蛋拿出来。   一夜之间,鸡蛋变小鸡。老母鸡头脑简单不辨真伪,把这群小鸡视如已出,呵护倍至。离开窝带着它们四处觅食,找到食物自己舍不得吃,咕咕唤来小鸡。   下雨天,老母鸡躲在篱墙矮树丛下,将小鸡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中。滴滴嗒嗒,树叶上的水珠落下来,打湿了母鸡身上的羽毛。小鸡从母鸡腹下钻出来,歪脑袋看看天,调皮地伸出小嘴去接树叶上滴落的水珠。小雨滴冰凉,小鸡缩缩脖子,甩甩脑袋,叽叽地又钻进母鸡羽翼下。这情景很是动人。如果有谁这时去搔扰母鸡,想去抓小鸡。老母鸡就会一改温情脉脉的样子,凶狠地扑上来在你手上狠啄一下。   大自然中潜伏着很多危险,有野地里出没的黄鼠狼,还有天上飞的老鹰。我小时候经常和小朋友一起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一个人当老鹰,一个人当母鸡,其他人做小鸡。小鸡一个接一个牵住前面的人的衣服躲在母鸡身后,母鸡站在最前面张开双臂护住小鸡。老鹰围着小鸡团团转,试图冲过母鸡抓住小鸡。母鸡带着小鸡同老鹰周旋,大家玩这游戏很开心。老鹰灵活敏捷,母鸡牵着一长串小鸡显得尾大难调,被老鹰转几转,扑几扑,人仰马翻,小鸡一只只被抓走。   那时,小镇的上空经常出现老鹰。空中飞翔的老鹰并不象我们小朋友做游戏的老鹰那样总是得逞,经常抓走小鸡。有老母鸡的保护,小鸡还是安全的。有一天,我在家中听到外面老母鸡叫声不停。出去一看,在房前隔马路那片蔬菜地里,老母鸡将小鸡拢到身边,全身羽毛竖起来,仰脖长唤。天空一只老鹰在盘旋,时时低低地俯冲下来,掠过这群小鸡的上空。老母鸡张开翅膀,一见老鹰飞来的黑影,便奋不顾身扑过去。老鹰终于慑于老母鸡的拼死精神,始终不敢下来抓小鸡,盘旋一阵飞走了。   我站在地垄上看了许久,真没想到这小小的母鸡在凶悍的老鹰面前表现得那么勇敢。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舍身忘死,再弱小的动物都会变得凶狠好斗起来。我即欣赏凶悍的老鹰,也欣赏勇敢的母鸡,这种景象以后我就很难得再看到了。如今,小鸡不用母鸡孵,养鸡已是机械化。老鹰已经在小镇上绝了迹,天上飞的只剩那些灰不溜球鬼精灵的麻雀。我觉得这有点象我们现如今的社会。   小鸡一天天在长大,我的生日也越来越临近了。两个月前一团团毛绒绒分不出性别的小鸡,长大了几倍,羽毛渐丰,已经明显公母有别了。母亲指着一只雄纠纠的小公鸡对我说:“过生日那天就杀它给你吃。” 
我仔细端详那只小公鸡,喂食偏心地多丢给它一把米。那是只红色翻毛小公鸡,秃脑袋,光屁股,两只翅膀很可笑地往前翻翘着,神气活现地样子。翻毛鸡长得飞快,在鸡群中显得健壮挺拔,在院子里踱着步,趾高气昂。一身稀疏零落的杂毛很是难看。有一次,我看见它打起鸣来,昂首挺胸,站在一堵矮墙上,翻卷的羽毛阳光下闪着光泽,光光的屁股蛋子鲜红饱满。我高兴地跑去告诉母亲。   母亲在厨房里案板上磨刀霍霍,对我说:“别急,它神气不了几天。”   据说,小公鸡是大发物。大发,嘿,就是说我要吃了这只小公鸡,就像发面馒头一样,个子直往上窜,长大好几倍。我咽着口水,兴奋不已。月儿圆圆的夜晚,我躺在松软的被窝,洁净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我的脸上。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吃了那只小公鸡,一夜之间长了一大截。又高又大,身强力壮,有着超人的力量。北方边境战火纷飞,我风驰电掣奔向那里。
电话: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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