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斧手和300英雄战场血斧小圆监军哪个好

车辚辚马萧萧_起点中文网_小说下载
扫描下载起点读书客户端
  车辚辚,马萧萧。一队人马在夕阳的斜照下前行。热风如焰,天地如炉。  走在队伍前面的旗官一手持定一杆帅旗,一手握住缰绳。双腿夹紧座下的马,身躯时不时地因为大风而轻晃两下。旗杆上是绣着“令狐”两个黑体大字的帅旗。随着劲风吹动,旗面呼啦啦作响。  行进的车马碾压着路上的碎石,发出沙沙辘辘的声音。队伍进入一处山口,两边是高约数百丈的山峰,怪石嶙峋,杂树丛生。盛夏时节,山中白雾弥漫,远远望去山中一片苍翠。这倒为平淡乏味的行军增添了一丝色彩。  队列中的士兵一律腰悬腰刀,身披重甲,左手按定佩刀,右手挽住一匹高大健壮的军马。军马身上披鞍附轭,显然是由战马匆匆转为运输马匹来用,军马拉着一辆辆大车,车身庞大,从车轮碾过的痕迹和发出的声音来看,车中的货物显然分量不轻,也真得用这种耐力极好的军马来拉才行。  队伍的中间,是骑着一匹黄骠马的沧州总兵令狐信。看上去是一个年近半百的北方汉子,剑眉薄唇,长长的面孔,眉头微皱,像是一直在担心着什么。他身材魁梧,盔甲鲜明,官阶也自是不低,然而却对左面的一个人执礼甚恭,神色颇为恭顺,就连骑马前进的时候也让他半个马头。  这个人头发也已经花白,面色苍白,下颌光溜溜的没有一根胡须。从服色和帽子上看,应当是皇宫中的一名太监。当时的军中制度,惯用太监来作为军队的监军,来避免大将拥兵在外,扯旗造反。这名太监身上围着狐裘披风,披风里是紫色绸面的布袍,布袍外面的前胸后背上系着铠甲。整队人马大约一千多人,要数他穿的最多。可能是山口中的风太过凛冽,或者由于他平时养尊处优,没受过什么苦,他还是经受不起。在马上缩作一团,竟然瑟瑟发抖。  “王公公,喝口酒吧。”令狐信将他怀中的一个酒壶递了过去。  骑马走在左面的老监,叫做王公公的。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扁了扁起皮干破的嘴唇,从马鞍上直立起身子,伸手接过酒壶。他用手慢慢拧开壶盖,把酒壶凑在嘴上饮了一口。  好烈的酒!只觉一条火蛇从喉咙窜进小腹,便如同一条火线猛烈地燃烧起来。原本干得冒烟的喉咙略微滋润了些,整个人觉得舒服了许多。他盖上酒盖,把酒壶还给了令狐信。  “他妈的鬼天。”王公公口中喃喃骂道,一面侧过脸来对右边的令狐信说道,“我说令狐大人,大家伙走了一天了,眼见天要黑了,是不是要扎营造饭了?”  令狐信心中暗笑:这王老公像是纸糊的一样,金枝玉叶一般的娇气。这几天的连续行军中,不是喊着头晕,就是嚷着目眩耳鸣。在路上遇见破庙山洞,略可遮阳的地方便要进去歇马休息。这可苦了令狐信,被来自大营中的王振公公一封封的军书切责,责令他两天之内必须赶入紫荆关。  “王公公,大营来信切责咱们行军迟缓,说是有意迁延日期,恐怕要怠误军机。说信中说两天之内不到紫荆关,军法从事。”说完这句话,左手一抖,将一封密函展开,就要递与王公公。  左面的王公公眉头一皱,双目斜睨了令狐信一眼,右手在空中虚挡了一下:“得了,令狐大人,你明知道我王山不识字,干么给我看信。不停就不停吧,你这番公忠体国,又识大体.,等到了中军大营,差使交卸了,我可得好好保举你一下。”  被这个叫做王山的太监软中带硬的话一呛,令狐信便是心中一凛,心道:你王山是王振的侄子,我看在王振公公的面上才对带了三分谦让。你锦衣卫无非是个打横炮窝里横的角色,老子杀山贼刀头饮血赚功名的时候,你在哪呢?想到这里,嘿的一声干笑,嗒然不应,索性给王山来了个哑口无言。  王山见他面有不服之色,心中有气,气哼哼地回道:“咱家是什么出身,想必你也知道。这次大军跋涉在外,一起押送王振公公北征途中得到的这批珍宝,回去之后定是高官厚禄,圣上高兴了,皇家恩泽自是绵绵加被。你我只该勠力同心,何必互相拆台,互相给对方上眼药呢?”  令狐信见他口气松动下来,双手作揖,赶忙回道:“公公所说正是鄙人肺腑之言,鄙人在路上申明军纪,多加管辖,也是为了两位公公的令誉着想。望公公明察。”令狐信一路上多次劝解王山在兵站上吃拿卡要,勒索威逼,虽是合乎国法人情的好事,心中想起王山乃是王振手下的锦衣卫俭事,是信任得用之人,得罪了他恐怕将来吃消不起,也是惴惴不安。  旁边的参军杜钰赶忙将话题引开:“这次大军出发确实事出仓促,五十万大军北征瓦剌,堪堪准备了两日,竟然便开发前线,虽是我军虎噴义勇之师,然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眼见一路上官军粮草接济不上,所过之处供应不及时,军士自相惊扰。兵法有道,趋百里者争利,必蹶上将军。公公……”  “得了!”眼见杜钰还要说下去,王山对这些文绉绉的狗屁韬略向来反感,急言打断:“你一个小小参军,懂什么国家大事?你也不用和我说这些兵法,我只知道王振公公英明睿断,自有主张!瓦剌小国,屈屈五万兵马,我军十倍多过他,一人一泡尿,淹也淹死他们!”  杜钰脸一红,便退在一旁,悄然不言。  王山也自觉刚才言语失态,咳了两声,说道:“大伙儿长途跋涉,也疲累得很了。这里风大,也凉快,就在这里歇息一会。来人呐,传令全军停下,歇马造饭!”  令狐信索性眯起双眼,由他发号施令算了。  两旁山峰远远望去一派青葱,淡淡的薄雾升起,仿佛蕴含了无限哀愁的样子。
  起风了。黄沙漫天飞舞。  士兵坐在马旁,利用车马之间位置挡风,拿起怀中的干粮啃了起来。时不时还要唾出口中的沙子。  佐领马宪是令狐信的开路先锋。是一个身高七尺的虬髯汉子,面阔盈尺,一双豹眼,手持一对开山巨斧,看上去凛凛生威。坐在马上身如铁塔,巍然不动。  行军过程中,猛然一眼瞥见两只黄兔隐没在道旁的草丛中,生的甚是肥大,心中高兴,连忙端起硬弓,搭翎引弦,只听嗖的一声,两只黄兔竟然同时应声而落。行军将士见先锋亮出这一手绝活,都纷纷欢呼鼓噪起来,夸赞他武艺了得。  马宪哈哈大笑,心中甚是得意,吩咐亲兵去把黄兔捡过来,掏肚去肠,洗剥干净,架起来铁锅,升起柴火,油滋滋地炒了两大盘兔肉。他把腹背等处兔肉比较肥美的地方,留下一些给自己,其他的头腿没什么肉的地方,分给地位较低的校尉。等到了士兵手里,却是连兔毛都没得一根。士兵闻着兔肉的青草般的香气,暗暗咽下馋唾。  他端着兔肉走到中军,叫道:公公,将军,下酒菜来了!  王山一见,脸色登和,连连呼酒。他本是酒肉之徒,要不是劳什子进宫的时候被一刀子割去,多半还会是个酒色之徒。在宫中颐指气使惯了,平时好酒好肉不离口。出兵在外,漠北偏偏是荒凉的地方,有钱也没地方挥霍,几天下来,肚子里的油水也就渐渐熬干了。他是个去势的男人,行军打仗确实辛苦,引得他时不时地发点女人似的小性。众军将都是粗鲁汉子,看不顺眼,见他无故作威作福心中瞧他不起,要说他真正劣迹,却也没有多少。  王山呵呵大笑,拿起杯盘碗筷,让道:令狐兄弟,咱家和你岁数相近,原本也是穷苦出身。来来,你我小酌一杯,这几日的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  令狐信在官场浪迹已久,听到这里,心说给面子就得兜着。举起酒杯,笑道:公公说的哪里话,承蒙公公瞧得起,小将才有这次为王振公公效劳的机会。先干为敬!先干为敬!  说罢,叽的一声,仰头将杯中酒喝净。  王山笑道:好好好,令狐大人人品武艺均是难得。这一次出兵在外,想兄弟这般凭真本事不走门路随驾出征的,算是少见又少见了。咱们都是为王振公公办事。你好好当差,咱家一定保举你!哈哈哈!  王山一阵干笑,也兹留的喝光一杯酒。  按说这酒是北地新酿的高粱酒,酒味辛辣,与他宫中喝的宫廷御酒不可同日而语。行军途中走得辛苦,有这烈酒喝着,觉得比宫中美酒不遑多让,论甜畅美则过之。  “请!”  “请!”  两人互道了个请字,筷子变上下翻飞,兔肉夹到嘴里,嚼了个昏天黑地。  杜钰在旁边看着暗暗摇头,心想堂堂千人统军之将,竟也饿的这般厉害。  他不知道这次出征过于仓促,粮草准备不及,大军过处都是自行采办粮草。往往前面军队将粮食买光了,后面的军队就只能抢粮,再后面的军队便抢不胜抢,只能饿着肚皮。要说王山也真够意思,竟然挣来了起码的军粮供应,这一千来号本部兵马是吃喝不愁。比起饿肚子打仗的大营中的士兵,要好的多了。  那边的令狐信又陪了一杯,笑道:公公慢饮,军法言统兵之将不能饮酒,今天高兴,兄弟陪着饮了两杯,已是尽兴了。兄弟要去查看大营,公公慢饮,慢饮。  王山正举起酒杯端在嘴边,听令狐信这么说,便放下酒杯,回道:将军请便。  正在这时,令狐信突然拔起腰刀,仓啷一声腰刀出鞘,嘿地一声低吼,全力朝王山砍去!  王山吓得一哆嗦,杯中酒浇在了身上,嗓子眼里冒出两个字:啊!你……  声音斯噶难听,中有不尽的惊恐之意。  话未说完,便在此时,王山便觉眼前咔的一声巨响,一团黑影在刀前飞起!  这是自己的头吗?王山拿手抱住了头。  待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根狼牙箭,被令狐信奋力砍为两段。  如果不是令狐信手疾眼快,这一箭狼牙巨箭多半要射中胸膛,贯穿而过!  王山吓得双腿发软,从马上滚了下来。  令狐信却没功夫管王山怎样,奋力一刀砍下冷箭后,便策马向前,大喊道:有埋伏!护住公公!这一支冷箭射来煞是有力道,自己的手竟然隐隐发麻!  说罢,翻身上马,双腿力夹,向前奔去。  刚才马宪端来兔肉的时候,正值黄沙弥漫,风声甚大,什么也看不清,听不清。没料想贼寇竟然趁此时前来劫营。他心中一阵后悔,不该任由这王山胡乱下令,贪图凉爽,把大军安营在了山口。这样两边山峰上来人却又如何?想了一会,心中又是急又是恨,举目四顾,四面山峰中仍是安静如往常一样,心中略宽。  他心中盘算,嘴上没闲着:杜钰,整顿军队,防止敌人两侧伏击!  话音未落,他就冲在了阵前。  前军前锋马宪正在兀自大骂:狗贼子,前来一战!  原来马宪正吃着兔肉,忽然前面传令兵报告,:有大营令兵骑马来见。  他拿着一部西洋千里目镜,定睛观瞧,一见确是本部兵马令兵服色。只见马上之人,矫健雄壮,英气不凡;胯下之马,奋蹄狂奔,其声如雷。真是人也英雄,马也矫捷!马宪心中暗暗为这四个人马上身手喝彩。忽听前方令兵喊道:  来人通名!三百步止马!  对面的人却似充耳不闻,令兵以为是风声太大,听不到自己的通报。于是提高嗓音,声音震耳欲聋,大喝道:“来人下马通名!”  “来人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二十步!”  令兵奋力大喝,声闻者莫不震悚。  前方四人仍是策马奔腾,胯下良驹奋力向前,道路上砂石狂飞,气势惊人。马上人呼和声不绝,是四个虎背熊腰的莽大汉。  传令兵提气喝道:  “一百步死!”  来人似乎听到了,眼见人马奔腾如雷,势不可挡,当真如万里江河滔滔奔流之势,有撼天拔地的声色!当快要越过百步距离时候,四名军兵喝止声响起,四匹马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立时站住,长嘶一声,前蹄翻腾在空中,挥舞个不止!马的嘶叫声还在山峰间回转不休!
  马宪松了一口气,正要传令手下兵卒将绊马索,鹿角撤下,压住阵脚的弓箭手见主将呼出一口气,神色大为安定,都不自觉地将手中硬弓低了一地。前方四匹骏马如此之急,想必军情十万火急,再说了,对待中军大营王振公公派出的传令兵,虽说不至于大开门户,列队迎接,然而军中皆是畏惧王振的煊赫权势,人人都不自觉的软了下来。是以作为寻常事例的音符勘合,都可以缓一缓再验。  便在此时,马宪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浑身汗毛直竖。  他记得,八年前在中山攻打漠北黑云寨时,被放冷箭时也是突然心中一凛!  他定睛凝神观看了一下前方的四位使者,忽然之间神情变得极为狰狞,右手一抬,便要喝令放箭。  然而,前面的四名飞骑却反应更快,见机更快。  几乎没有给马宪留下发令的空裕,敌方胯下的四匹宝马便如同风驰电掣般的飞奔起来。  马蹄初动,竟然如同疾风快电一般,眨眼之间便到阵前。士兵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快的马!  马宪便是从马的身上看出了蹊跷。朝廷本无良马,出产良马的地方本来是河套和关外,此时都被瓦剌占据,军中不可能有如此良马。  传令兵连忙呼和:七十步!放箭!  目瞪口呆的马宪所部士兵还是晚了一步,待端起强弓,地方来马早已奔到大军前五十步左右。  待马宪喊出“杀”字,却见前方四人,马不停蹄,正拈弓搭箭。  这四人皆是马上射箭,胯下良驹奔腾如虎,马蹄下碎石乱飞,马背上颠簸可想而知。却见四人都是马上身形,稳如泰山,在引弓之际,臂稳身凝,整个人便如同石刻泥塑一般,有渊停岳峙的气象。只闻得嗒的一声,几支长箭的离弓之时发出的声音连成一气,发出一声长音。可以看出,这四人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武士,所以引弓射箭的时候也能做到协调一致。  听得嗤的一声,四枚长箭,一支向自己射来,两支射向方应迅捷端起弓弩的军中娄烦。  马宪大喝一声,身子一拧,硕大的身躯像是陀螺一般从马背上斜射而下。同时右手反手将大刀拽出来,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奋起神威将长箭砍飞。  两名军中娄烦见机略迟,已被长箭穿胸而过。鲜血奔涌而出,身子竟随着长箭飞出之势向后便倒。  马宪落地后,便喊道:主公,小心冷箭!  最后一支箭,射向的是监军王山!箭如流星,百步穿杨。  原来王山嫌前面的车马驶过后扬起的风沙太大,特意骑马赶到队伍靠前的位置。自己心中却幻想起来了,小时候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领军大将横刀立马,身先士卒的故事。他自以为武功低微,兵法韬略更是一点儿都谈不上,所以他在前方布置了一番,颇有几个士兵为之遮掩,这样一来英雄当的既威风又稳当。更妙的是,吃喝的时候,不用嚼的一口黄沙。  令狐信虽然觉得主将位置,过于靠前容易出问题,但看军中密报,前方相隔两天路程的地方,就是王振所在的中军大营,心说王山要怎么样就由他,总不至于中军大营都被攻破了吧?他担心的倒是后方被袭,前些日子听说驸马朱能,因为掩护大军撤离,两万兵马被杀的片甲不留,他心中很是担忧,匆匆饮过两杯便要起身查看后营。与此同时,听到前军呵斥声不止,远远地隔着黄沙仿佛看到朝廷的四匹候骑来见。  就是这一瞬间,令狐信心中念头盘算的急快。事发突然,他心中判断敌情,拔刀,展箭,上马,喝道,如同行云流水一般,不愧为行军多年的老将。  待得他奔到阵前,敌方四人勒马停下,接着拨马便回。很明显,这四个人是冲着王山来的。  令狐信怎会让这四个人劫营后全身而退?当即便拍马向前。宋宪一看主将奋勇向前,连声呼喝,二十余骑军中好手一声唿哨,闯向前去。  只看到前方四人不知使了什么身法,在马背上滴溜溜一个转身,就像是平地上打了个旋一样容易,轻巧巧的转过身来。这一下子成了面朝对方,倒骑飞马,眼中所见,是两旁倒退的青山,和飞速后退的追兵。  四个人从马身下方,掏出一杆黑黝黝的东西,接着呼的一声,一团耀眼的亮光混着黑烟炸开。  令狐信见事不好,厉声大喝:  是神铳,散开!  然而已经晚了,神铳中的铅丸碎石像是漫天的蜂刺,又像是混着疾风的魔爪,沾着死,蹭着亡,向他这方刮来!  神铳中的弹丸飞散开来,来势又猛,轨迹更是不可捉摸,更兼数量之多,如牛毛密网一样。不同于武林中寻常的飞镖暗箭,有形迹可寻,高手可以听风辩器,信手斩落便是。就算是不会武功的寻常武夫,情急下挥刀连砍,封住门户和周身要害,也可以保住一条性命。但是这米筛一样的天罗地网实在是凶险万分,就算孙武再世,庞涓复生,在这种情形下也只能束手无策,闭目等死。  令狐信大喝一声,从马镫上直立起身子,探身向前,在这电石火光的一瞬间,真难为他当机立断。只见他运力在手,仓啷一声拨动刀柄,一把宝刀在他面前翁翁的旋转起来。他右手拨动刀柄,左手不失时机地按住刀身之中的借力点。一把相当沉重的兵器,在他手中像是在街头卖杂耍似的,挂着风声,呼啦啦地转起了圈子。他越转越快,一把宽不过尺的军刀在他面前像是一张钢盾,将射来的铅子弹丸反击回去,竟然没伤到他分毫。  令狐信侥幸仗着一手盖世神功“旋刀神盾”避过了神铳的射击,他身后的军士却没有这般幸运。他们奋力挥舞马刀的同时,还是被弹丸打中。许多人胯下坐骑被打中,登时马失前蹄,摔下马来。后面的来人往往躲闪不及,摔下来时便已经受了重伤,又被来马一踩,当时气绝身亡。  一时间,战马悲撕叫声,士卒呼痛声,马蹄踩踏声,弹丸反击之声,响彻山谷。只听得大军之中,人人变色。
  二十余骑本部精锐,策马向前,本拟要将前来劫营的四人生擒活捉,谁料被敌军的神铳轰得体无完肤,简直是落花流水。令狐信心中一阵痛惜,又是愤怒,这二十多人随他冲锋陷阵多年,眼见生龙活虎的军中精壮汉子刹那之间一脚便跨进鬼门关,他胸中的恼怒实非言语何以衡量。只见他扬起军刀,不住地拍打胯下马,泼喇喇的追赶上去,誓要将这帮贼寇碎尸万段。二十多人中,侥幸不死的只剩下五人,这五人眼见主帅如此骁勇,虽是神铳威力惊人,此时此刻,也是舍生忘死,争先效命。五人中,先锋佐领马宪气愤填庸,不住地破口大骂:贼子休走,和你马爷爷决一死战!  这十余匹马,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弹指之间便奔出四百余步。  这时忽闻得蹄声得得,像是春天的闷雷,一个接着一个,又像是惊涛拍岸,却比惊涛来势还要猛烈。两旁山峰中,一大群宿鸟呼啦啦地飞起,慌忙逃命。只见左右山峰,树木青葱之处,隐隐出现一支彪悍的人马。原本两侧山峰与官道相距甚远,然而这两队敌军,所骑的无一不是冲锋陷阵的良驹,又借助从高山之上猛冲之势,刹那间便到眼前。  参军杜钰大喊:“弓箭手,射箭!”  仓促之中,弓箭手纷纷拥上前去,待引弓放箭时敌人便已经冲到近前。  原来令狐信虽然军中纪律严明,但是这次护送这一千多辆人马之中,大半不是宿昔他所带领的沧州兵,而是王振给他安排的亲兵。可是这王振又懂得什么行军打仗,军旅兴革的事情了?竟是把整个兵部给翻了过来,安排一些酒囊饭袋领兵不说,还吃空额喝兵血,临上阵了,又捉了一些沿途百姓供他驱策,只是图出征之时声势上壮大,全然不顾军中是徒有其表,外强中干。兵不知将,将不识兵,这又怎么能挡住如狼似虎的敌方骑兵。  果不其然,待射得几轮弓箭,只见对方骑兵有的镫里藏身,有的从坐下拿出盾牌狐皮之类的遮挡,竟然是应付裕如,骁勇善战。只见左右两侧骑兵冲到近前时,均抽出马刀,冲着令狐信的士兵砍来,真如砍瓜切菜一般。令狐信原来的沧州老卒还好说,虽然身处厄境,犹能死战。王山带来的京城兵原本就是老百姓,一见这开兵见仗的阵势,只吓得手也抖了,腿也软了。交兵不一会儿,只听得大军之中哭爹喊娘之声此起披伏,有些军中无赖竟然大哭大喊,言说军中败了。士兵一听,更是人心惶惶,丢盔弃甲,皆欲先走。许多士卒干脆不打了,慌忙之中连马也顾不上骑,便徒手逃跑,都怪爹妈只给生了两条腿,逃命都不够用。  这样一来战场形势登时逆转,原本一千多人的大军竟然被这三百余好手冲得七零八落。军中参将杜钰喝止不住,阵前正法,登时提刀砍了四五个逃跑士兵,军士震悚,只能硬着头皮回来死战。也幸亏有这一千多辆大车,车高马大,杜钰命令士兵以大车作为遮蔽,用长矛在车后不断投刺,略可支应一会。可是这一千多辆大车绵延数百步,首尾不能相应,刹那间便有好几段被敌方冲破。杜钰定睛观瞧,这帮人下手极为毒辣,竟然是不放过一个活口,砍杀劈刺之际手法极为干净利索,杜钰心中一寒,这难道便是瓦剌大军?  在前方追敌的令狐信此时已经知道前来劫营的是瓦剌大军。他追着追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马蹄声,似有数百人军队奔来,接着便是刀枪相交之声。令狐信心中一凛,原来前面四人故意引开我,却把大批部队用来冲杀我军,是个声东击西之计。令狐信暗骂自己糊涂,行军半生却犯了这么简单的错误。于是拨马便回,要去救援中军。  前面的四人原本奔得甚急,见令狐信要回营,也是拨马而回,要拦住令狐信厮杀。令狐信在马上双手握住大刀,大喝一声,反身便甩了一圈。只见右手的一个武士,手持神铳,倒转了过来,用作狼牙棒去硬砸他的军刀。令狐信应变急快,手中一抖,改砍为刺,如同猛鹫冲天,刺将回去。两人见识到对方的厉害,都是拨马避开。另外三匹马这时兜转过来,竟要实施迂回之法,把令狐信困死在这里。幸得此时,后面的本部五骑赶上前来,截住了这三人。只见先锋马宪连声呼喝,声若炸雷,手中两板开山巨斧像是疯了一般,劈砍撩泼极为骁勇。这三人转而去对付马宪,一个使长枪,一个使弯刀,一个用的却是一柄月牙铲。长枪刺向马宪胯下马,弯刀砍向前胸,使月牙铲的这个人极为狠辣,竟然斜刺里猛地朝马宪肋部打去。马宪身上冷汗涔涔流下,左手巨斧护住马匹,右手巨斧荡开弯刀,眼见得月牙铲将要及体,却无能为力。这时突然仓啷一声,一条锁链挥出,正打到月牙铲上,马宪暗叫一声侥幸。手中巨斧更如雨点一样使将出来。那使铁链的人赶到,原来正是喝令的令兵,只见他手持一条长约丈余长的铁链,每个铁链像拇指般粗,又重又长,令兵膂力甚强,用力挥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宋宪一命。那另外三人此时也已赶到,各挺兵器加入战团。  那使长枪的人首先不支,被马宪等四人为主,长枪的矫健灵活的优势发挥不出来,论起重量又不能和巨斧相比。堪堪交到二十余合,被令兵的铁链缠住枪杆,只晚了那么一眨眼的功夫,马宪的巨斧便已斫到,只听得波拉一声,连头带肩被砍为两段,他胯下之马犹自冲了几步,远远地走开。那个使弯刀的汉子手法颇为灵动,短兵相接,贴身肉搏,竟有两人给他砍伤肩膀,或者划伤手腕。他见事不好,清啸一声,招呼同伴逃走。这时令狐信和那汉子,你来我往拆了六十余回合。见那人气力悠长,法度严谨,显然是功夫颇为精湛。令狐信心想再不发力,更待何时,连忙夹马近前,一柄军刀使得像是疾风快雨一样,呼呼挂着风声,果然此人手忙脚乱,也可能是兵器不合手,被令狐信一着“青龙出水”,倏忽之间刺中头部。此人嘿的一声,缩梗藏头,这一下子头是保住了,头盔却被戳将下来:只见头上毛发,前面是黑发,后面却是光头。  不好,竟然是瓦剌骑兵!
  那瓦剌武士头盔被击落,登时气势大衰,只听得他口中连喊带打呼哨,想要招呼同伴撤退。  令狐信正是求之不得,他惦记着所押运的大车,提声喊道:兄弟们,回援大营!  马宪等人打得正酣,眼见再过几十回合便可把对方两个人制住,无奈军令如山,只能虚晃一枪,前后护住主帅,撒马便回。  几匹马转眼就回到大营,没遇到什么阻碍。开路的令兵挥舞着一条丈余铁链开路,被铁链击中的人口吐鲜血,从马上摔下来。令狐信在马上看到这名令兵,在攻杀战退之际,手下颇为干净利索,又是狠辣至极,心中又是奇怪又是赏识:我座下竟有如此人才!  在激战的士兵看到主帅回来了,士气大振,都抖擞起精神,纷纷奋勇杀敌。  四面的瓦剌骑兵,眼见再战斗下去便要吃亏,只听得敌酋鸣金一声,都是纷纷撤退。  果然是令行禁止。进攻时如同狂风一样猛烈,发令止步的时候,像松林样安如泰山。  令狐信望见敌军的威武军容,心生惧意,心里盘算着:这四百来号沧州老兵是我起家的根本,军中的精锐所在。硬拼下去,成功歼敌固然可喜,万一有个闪失可连老本都赔进去了。于是下令略作追击便退回,立刻检点兵马,查看死伤情况。  这一仗下来,令狐信的沧州四百号老兵竟然死了一百号人,其他的六七百号王山的亲兵竟然死伤过半。  令狐信看到随军的车厢,大半被敌军以狼牙棒,重戟,铁椎等重兵器砸烂,里面的珠宝,金银哗啦啦散落一地。可想而知,王振这次北出打仗,在路上的搜刮,竟然全部聚集在这里。  军中嚎哭之声不绝于耳,到处是士兵的惨叫,战马的悲号声。  先锋马宪是个火爆脾气,他打了个败仗,心中恼怒,手中的马鞭劈头盖脸地朝嚎哭的士兵抽去,一边抽,一边骂:奶奶的!哭有个逑用!再哭老子抽死你!  更有士兵,原本出兵在外就是抱着升官发财的想法,现在不光钱财没见到,甚至命差点都搭进去了。看到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偷偷的藏在怀中,回家后买房置地,娶妻生子,再也不打仗了。  他们如意算盘拨的正响,可惜被旁边的执法士兵冷眼看着,不一会儿就被倒绑双手,像提溜小鸡一样,提到阵前。不一会,马宪指挥着行刑队,马鞭子在他们背上开了花。  监军王山,从瓦剌骑兵冲杀过来的时候,连军也不监了,赶忙翻身下马,找了个地方躲了多了起来。领头的做了好榜样,下面的人必要甚之,抱头鼠窜之余,被骑术精湛的瓦剌骑兵冲击得溃不成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大军竟然烂成一片。令狐信心下大怒,看到王山的这个样子,就要提刀砍他脑袋,参军杜钰赶忙劝住:将军,这是兵变,砍脑袋的!  令狐信铁青着脸,策马来到王山面前,哼的一声,死死盯住王山不动。  这时候,远方奔来一匹探马,蹄声得得,甚是匆忙。  军中吃了瓦剌军队的大亏,一声唿哨,几匹马便奔向前去,将他截住。  只见马上使者脸上带伤,铠甲上都是鲜血,胯下马嘴旁喷着白沫,显然是长途奔跑所致。只见他从马上,摔了下来,跌跌撞撞地奔了进来。他一下马,便软瘫在了拦截军士的身上,只是嘴中兀自喊着:王公公,我要见王公公……  王山咳嗽一声,漫步走到面前,定了定神,说道:你是何人?所报何事?  来人当然是军中使者,所报当然是军情。这两句问得可真是多余之极。  军士喘着气,用一种哭腔喊道:公公啊,大军,败了!  你说什么?!  王山猛然跳了起来,他暴喝一声,公鸭嗓尖的让人汗毛竖起。  军士粗略的说了一下,王振公公由于行军拖延,被瓦剌的骑兵赶上。瓦剌的统军元帅叫做也先的,年纪轻轻,却甚是会用兵,又极为骁勇。朝廷的五十万大军行军到土木堡这个地方,瓦剌的兵事先把有水的河沟全都占了,军中缺水,士兵掘地三丈都没水,坚持了几天,军心大乱。也先这厮极为狡诈,谎称求和,说是让我军前去饮水,要趁着大军移兵饮水的时候,前来袭击。我军哪知是计?士兵争抢队形不整,被这厮奸计得逞。也先的人马冲击下来,将我军冲杀的七零八落……  说到这里,使者伏地痛哭,极为哀痛。  王山听了后,神色木然,他淡淡的问道:王公呢?王振呢?声音撕噶,像是有几天都没有饮水一样。  死了!被护军将军樊忠用铁椎打死了。  王山楞在当场。  过一会儿,他苦笑道:主辱臣死,主辱臣死……  他唠唠叨叨零零碎碎的说个没完,一会儿又眼睛直愣愣的说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令狐信和先锋马宪,参军杜钰皱眉商量了一下,前方已经被瓦剌击溃,很快便会转过来,这三百多人,该如何是好?  不久之后,西方的落日在掉落天际的最后一刻,闪耀了一下光芒,三人都是猛然一抖。他们的眼睛也从使者的身上,瞟到了王山的身上,最后则是死死地盯在了这批财宝上面。  盯了不到一炷香时间,王山的脑袋就滚到了地上。  王山的眼睛兀自睁着,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神情,仿佛死亡是令狐信帮他做了一个最好的选择。  令狐信伸脚在车辕上一点,身体轻飘飘地跳到了车上,厉声喝道:  诸位都听了!这王振叔侄素日在朝中专横跋扈,陷害忠良。如今苍天有眼,教王振这个老贼在乱军之中给人杀了,实在是大快人心。不瞒兄弟们讲,咱们后面不到一天便有瓦剌的大军掩杀而至。现在进不能进,退了,丢了这批财货,朝廷一样砍我们的脑袋!我令狐信年过半百,本不愿反,如今为了大伙的身家性命着想,也不得不反了!大伙儿可愿一起发难?  待得令狐信说出一个反字,军中将士都是凛然一惕。然而他们略为一想便明白了如今的局势,财货动人心,有道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当令狐信问到可愿一起发难的时候,这些军士脑子里已经转过了数十个念头。最后无路可走,只能轰然答了一声:  愿往!  事到如今,已成骑虎难下之局。军中有些奉公守法的军士,不愿冒着脑袋搬家的危险造反,然而四处终究是令狐信的亲兵居多。他们一想,所谓天高皇帝远,就算将来皇帝砍我脑袋,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眼下火烧眉毛的是,当下别让令狐信砍了我脑袋,活过今天再说吧!于是,或是言不由衷,或是形势所逼,也就附和其议。其实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令狐信呵呵大笑,当下口出号令,指挥着士卒拆开马车,搬下金银珠宝,开始吆三喝六,大肆瓜分起来。又叫军士把那打伤的,不能奔跑的军马当即宰了,饱饮马血,接着剥下马皮,拆下马肉,充作军粮。  士兵往来忙活的大为兴奋,比战场冲杀之际还要热闹几分,人人奋勇争先,若是那财宝是瓦剌武士,只怕已经畏惧军中气势,早就望风而逃。  令狐信扬手把那名令兵叫了过来,笑眯眯地望着他道:小兄弟,我看你战场厮杀之际身手硬是了得,你叫何名?愿不愿意随我逍遥快活,山中称王去啊?  这明明是要抛弃总兵的高官厚禄,转而做贼。  只见令兵规规矩矩地磕下头去,说道:  我叫向通。  愿随将军鞍前马后,牵马执鞭,效犬马之劳。
  京师中的大国恩寺是个好去处,临近端阳节,这里的人都流行赶庙会。人人扶老携幼,家家户户把门一关,从大清早就开始四处游逛。人声鼎沸,摩肩接踵,王子王孙乘兴而来,丫鬟婆子们也难得放个假,跟主人出来透个气,连街上的乞丐都眉开眼笑,因为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乞讨,可以多讨得几文钱度日。寺庙前面卖小吃摊位林立,卖杂耍的,卖花灯的,榨香油的,卖针线的,耍蛇的,逗狗熊的,乃至测字看相,说书唱戏的,无所不有,最是热闹无比。寺庙中的僧人并不是什么念经参禅的清修和尚,一个个脸上堆了笑,脸上闪着油光,双手合十,见到来庙里面进香火的还愿的小姐丫头们,便眼睛不住的乱窜,口称施主实则见到了金主,称呼一声檀越实则甚于见到了菩萨。  这大国恩寺香火历来很盛,先是由于根底深厚,庙宇堂皇,有钱人家官宦子弟都来这里记名出家,求个长大后无病少灾,平步青云。再者是,自从一帮西方梵僧住寺挂单之后,来这里求菩萨送子的太太们说道颇有灵验,传说是送子观音时常云中显灵,自回家后,往往有娠,把个经年膝下荒凉的老夫妻乐得老泪纵横。种种富贵繁华,不可胜言。  京城之中的盐商曾柏期之女,叫做曾妙可的,替妈妈进寺还愿来了。她父亲原来初到京城之时,家里生计颇为窘困,小的时候,曾妙可有个头疼脑热的毛病,往往无钱医治,把曾夫人逼得没法子,只好对着家**奉的观音大士许愿,在曾妙可成年之际若是身体安泰,百病皆无,当持一口长素,念经终生,还要广结善缘,再塑金身。  曾妙可的母舅叫做吴允的,是城南益德绸缎铺的倒插门女婿,见曾夫人礼拜菩萨煞是勤快,不由得心中好笑,说是菩萨要长着耳朵,天下人苦也求他,难也求他,升官发财也求他,岂不是把他聒噪死?曾夫人叹一口气,说道自己只是图个心安。丈夫投靠在内廷官中买办曹公公门下,先是帮着买点柴火木炭,后来不知走了谁的门路,坐起了盐商的买卖,在京城一带富得流油,家里殷富自不必说。城中故老有句话,叫做:曾柏期短咸盐,京城人喝淡汤。曾家声势,可见一斑。  这天曾家小姐乘着一顶绿呢小轿,一个贴身丫头管伺候起居,一个老婆子管着问答应对,分派事项,前后两个轿夫都是家里的奴仆,一行五人从寺庙的角门慢慢的度将进去。寺中的知客僧连忙报至本寺的兼寺,兼寺叫做性空的和尚笑眯眯地迎接了出来,见到了小姐婆子们打了个问讯,口念佛号:阿弥陀佛,曾小姐光临敝寺,真是蓬荜生辉,恕小僧未曾迎迓之罪。  那老婆子吩咐轿夫落轿,搀着小姐走了出来,笑着对性空说道:“小和尚忒煞多礼,我们自己来的,怪你什么未曾远迎之罪啦?”  说着从怀中解下一个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封书信,说道:  “这是夫人给你的信。”说完轿夫从轿中端出一盘金银,又接道,“这是夫人年下许下的五百斤佛前海碗灯油的钱,剩下的四百两银子是给大雄宝殿佛祖塑金身使的,另外还有一千两,留给寺院买田置地,充作庙产吧。”  金银早有知客小僧接了过来,性空打开书信一瞧,略略扫了一眼,已明大意,接过话头笑道:  “原来尊夫人想拜佛求子,聊解膝下荒凉。只是这馈赠过于丰厚,小僧受之有愧啊,哈哈”  他一笑之下,言笑晏晏,本来长得便很清秀,笑容映衬之下,更显玉树临风,和蔼可亲。  这一行人边说边往庙里走。这是供达官贵人的家眷在寺庙游览朝拜时,晚间休息居住的房舍,四处茂林修竹,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虽然比不上大户人家的富贵妖娆,然而胜在朴素整洁,别有一派自然的风味。  几人略谈过几句闲话,便即退下。  曾小姐从随身包裹中,取出一本《金刚经》,端坐在一盏青灯之前,开始念起了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她人长得很清秀,声音像风铃一般,清脆好听。  丫鬟和老婆子端立在一旁不动,听着小姐念经,随时伺候着。这一卷金刚经是代替曾夫人念的。曾夫人这两年屡患疾病,身体不爽,曾妙可之父曾柏期的小妾庞丽儿生了个儿子后,就更是郁郁寡欢。曾小姐进寺还愿,实则是在佛前祈祷,希望借着宝刹的的灵气,为母亲求福,尽尽孝心。还有一件事母亲临行之前没有说,那就是心中问寺中僧人还有无良方让她再生一子。如有办法,务必告知,必以重礼相谢云云。  曾小姐忽然闻到一股很好闻的香气,不是檀香,不是麝香,心想不知到寺庙里中了什么奇花异卉,竟然香气如此特别,直是让人熏熏然欲醉。她说道:“邓妈妈,把窗户关一下,好香的气味。”  还没等说完这句话,一张嘴竟然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眼皮直是睁不开来。她心中一惊,我在为妈妈抄写读诵经书,怎生如此惫懒?要振作起来,却是不能,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酸,头颅越来越沉。那邓婆子和丫鬟却是脚步踉跄,膝盖酸软,竟然晃了两晃,身子软倒在地。  曾妙可头一歪,昏睡在了佛灯前。  这时听得咔咔,像是木门开启时关键摩擦的声响,吱扭扭地响了一阵。房间里,青色纱帐围着的绣床之中,半部原本铺平的竹席卷了起来,接着随着声音的异响,原本万籁无声的房间之中,忽然多了第四个人的呼吸喘气的声音。月光透过窗外松柏树之间的空隙,投射下来,那半边卷起的绣床黑洞里面,慢慢的伸出一双手。  这双手上面骨节突出,筋脉暴起。  这是一双男人的手。
  只见一个黑色身影慢慢地从在床边床下探出身来,两只大手在绣床上用力一撑,一个脑袋露了出来,脑袋上光滑洁净,一根头发也没有。只见他慢慢移动着身子,压低呼吸,像一条鬼影一般从黑黢黢的洞口里面蹓了出来。淡黄的佛灯照亮了他的脑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傍晚时分和曾小姐说话的性空和尚。  性空佝偻着身子走到曾小姐近前,其时正值夏天的炎热时分,虽然寺庙里多植有翠松绿柏,然而房屋上的砖瓦被白天的烈日烤的发烫,到了入夜屋子就闷热起来。曾小姐为了纳凉,只穿着一袭淡黄色绸纱衫裙,看上去楚楚可怜,身形苗条,颇有风姿。只见她微闭双目,一双丹凤妙目恰好弯成月牙。她脸蛋像是喝醉了一般,带着一缕砣红,在黄色的海灯下别具一番可爱神态。  性空俯下身躯,在曾妙可的云鬓上嗅了一下,只觉得花香淡雅,沁人心房,这香气又像是根羽毛从鼻孔里钻了进去,一抖一抖得,直痒到心里。他兴奋得喘着粗气,像一只找到咸鱼的猫,煞是欢喜。  就当性空欢喜无伦之时,忽听得窗外传来“哈哈哈”的笑声,笑三声,停两声,再笑三声,又停两声。像是恶作剧,又像是调侃,忽远忽近,难以捉摸。性空先是头皮一紧,借着见没有人进来骚扰,便乍着胆子小声叫道:哪位师兄在外面?  窗外人不答,仍是不远不近,时不时丢泥土,打窗户,弄得性空狼狈不堪。性空凝神细听,等到这声音快到房屋近前的时候,双掌从腰间猛地击出,正好是韦陀掌里面的“花开见佛”。门闩霍啦啦的断开,跟着身形一送,跳将出来。这一套听音,击掌,纵身跳出,直是快捷无比,毫不拖泥带水。  然而他迈着游云掌的步法,在房屋前后左右细细查看了一番,仍是不见有人。他心中一毛,听说这大国恩寺原本住有狐仙,每当深夜之际,就喜欢拍窗户,扔石块,与人开玩笑。今日的经历,会不会是个老狐仙?要知道世上鬼神之事多为虚妄,只存在人心之中,性空平日作恶不少,是以心中颇有心病,一遇到可疑之事便即胡思乱想。  性空屏气凝神,想到不可自己吓唬自己,他定了定神,就要抽步往回走。这时候,只听得“啪”  地一声,光亮亮的脑袋上一片火辣,已是被拍了一下。这一拍令他汗毛乍起,口中一张便要惊叫出来,一想到左右住的都是前来进香的官宦家属,只好强自忍住,冷汗却从脊背四肢慢慢的渗将出来。  什么人?!他怒喝一声,声音却颤巍巍的有些发抖。  他壮起胆子,猛地一转身,却是一堵粉刷的干干净净的砖墙,不见有人。  他小声念叨:“阿弥陀佛”。平时不修道,临时念佛,就像是学子临场再去读书,只怕也晚了。这时只觉得后背被猛地一戳,自己便站立不住,一个趔趄,腾腾疾奔几步,扑地倒了。性空伏地一滚,展开伏虎拳中的地涌金莲式,身躯翻将过来,转了几转,右脚一磕地面,两臂护住身躯。再定睛一看,只见门前大松树上蹲着一个人,身形潇洒,笑吟吟地望着他。  好个狗贼,性空暗骂道。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身来,冷冷的道:夤夜之际,不知有贵客造访。尊驾不告而来,所为何事?  那人笑道:我住在庙中,天气太热睡不着觉,出来玩耍,不意冲撞了大师,还望恕罪则个。  言语虽然还算彬彬有礼,然而腔调油滑,语含戏弄,让人一听便知毫无诚意。  性空强忍怒气,慢慢地道:这是官商家眷歇息的地方,男女有别,所谓瓜田李下,君子不可不警惕些。如要四处玩耍纳凉,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那人呵呵一笑,跳下树来,倒负着两手道:没事,这里有杂耍百戏好看,我看完便走。  性空知道他是故意戏弄自己,然而心中好奇,不知对方要说出什么来。嘴中还是问了出来:  “尊驾在看什么把戏?”  “哈哈,无非是个王八摔了一跤,在地上转了一圈,扎手扎脚的,甚是不雅。大师……”  他还要再说,性空呸地一声,叫了一句:看拳!一招“开门见山”朝这个人猛打过去。走到近前,发现这人不到二十岁年纪,身穿一袭青衫,上面油渍点点,甚是落拓。然而长身玉立,浓眉细目,眸子中精光湛然,一见即可知道是个厉害人物。心下不敢怠慢,招到中途,陡然变化,成了韦陀掌里面的一招“双风贯耳”,同时下身脚尖倏地弹起,要踢对方下阴。这几下又是干净利索,使出来威风凛凛煞是好看。然而他虽然快,对方却比他更快,只见这个人左脚向外一撑,右手一抬,搭上来拳的劲力,身形一转,避了开去。接着一着肘底开花,右拳变掌击他的后心,左手攥拳藏在肘底,“着!”一声清喝,已然撞上他腰间肾俞穴。  性空晃了一下,觉得腰间剧痛,闷哼了一声。身子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这个人轻笑一声,抬起脚来,用脚跟在他身上踩了几个周身大穴。他自言自语道:猫偷咸鱼,踩了老鼠夹子喽……  说着便要将他抬到草堆树丛里,待到将屋里昏迷的三个丫鬟婆子小姐救醒了,再作理论。正当此时,只听得从远及近走了两个和尚,他听到这两人步履沉重,脚下绵实厚重,以内力修为而言,和这性空小淫僧不可以道里计。当下手无兵器不敢恋战,连忙一个燕子三点水,几下跳跃,就奔到了几丈之外。  他找了处竹丛树林,矮下身躯,凝神屏息,细细观察。  前方慢慢踱过来两个胖大和尚,只见来的僧人身长甚伟,比寻常人高了两个头还不止。他们手持一盏竹皮黄色灯笼,说说笑笑,飘忽而至。笑声肆无忌惮,却略带醉音,显然是饮了酒后出来闲逛。他们走到近前,发现一人躺在地上僵直不动,再走上查看,原来是本寺的监寺性空。当下“呀”的一声,扶起身来,一僧人运手如飞,刹那间啪啪连点几个周身大穴,劲力之强,认穴之准,实所罕见。
  那两个僧人出手如风,呵呵大笑,将性空拉了起来。性空满面羞惭,说道:小僧不才,多谢两位大师相救。  站在左首的那个和尚身穿一袭血红也似的僧衣,头戴铁箍,一条袖子从肩膀上耷拉下来,随意地系在腰间。右首的那个僧人服饰上相似,只在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精光灿然的骨质手串,粒粒串珠摩挲得颇为润泽,每颗都雕作人头骷髅之形。两个人身高极高,头颅和五官长得比别人大许多,看起来颇为怪异,举目抬眉之际透出凶悍之气。  带铁箍的僧人笑道:性空师傅,在这里干么?声音远较一般人为粗,雄厚浑浊,像是把一个言语响亮的小人放在了喉咙里,再大声喊将出来一样。然而舌头根发硬,咬字不准,可见是边地僧人,初到京师,汉话还没能讲的纯熟。  性空连讲带比把刚才放迷香,快要得手之际,被个青年人出手捣乱,力战不敌,最后点倒在地。那两个血衣僧人一边听,一边嗤嗤地笑,把性空羞惭的无地自容。几句话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解说清楚,两人低头沉吟,叽里咕噜地飞快的说了句什么。  那带手串的僧人用汉话说道:我三人将这人捉了过来,与你打一顿出气。  三人计议已定,料想那个青年汉子跑的不远,就在附近搜寻了起来。性空被打倒时候脸朝地面,摔得鼻青脸肿,昏了过去。竟没听到那个人逃往哪个方位,三个和尚料想是这人顺着房舍的后院边角小门,逃得远了。于是四处胡乱找了一番,拐弯抹角,赶忙追了过去。渐行渐远,脚步声细碎,渐不可闻。  那躲在竹林树丛的青年人见是个空隙,赶忙从树丛里跳出来,蹑手蹑脚,脚尖点地,几步奔到房屋之中。他打算将曾小姐背走,先行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留下丫鬟婆子,料想寺院中的僧人不会与她们为难。  进屋一看,佛灯前的曾小姐不见了。一怔之下,微一哈腰,冲到里屋里的绣房之中,撩开纱帐,待要细细的检视。忽听得阴惨惨的嘿嘿一笑,迎面拳风劲吹,煞是凶恶。青年汉子赶忙使一招“铁板桥”,双脚用力下沉,扎在地上如同生根,腰部发劲,向后身躯猛地一弯,几乎与地面平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这一招迎面拳避了过去,拳面离眼皮不过数分数毫,他头上冷汗直流,暗叫一声惭愧。借着右脚点地,就要往斜刺里避开。对面之人变招极快,手腕一翻,猛地食中两指探出,搭上眼皮,就要抠他眼睛。  这青年人躲无可躲,待到身子避开只怕已经变了瞎子。他心思电闪,急中生智,将头颅猛地往后一挺,借着这一跃之势,总算保住了一对招子,对面人的两根手指却插到了嘴巴里。对方觉察到不妙,赶忙左手急打过来,要将他头颅拍碎。青年人举手上架,心念一狠,上下牙床使劲咬合,要将对方手指咬断。本来在寻常武学之中,没有这招咬人手指的招数。就算是街头泼皮,在寻衅斗殴之际,咬人跺脚也是下流招数,谁要是这么做了,周围人都会瞧他不起。  可是形势太过危急,这青年汉子的性子本来就洒脱不羁,此时此刻更是只求保命脱身,什么招数务必堂皇,惹人耻笑的念头统统抛在了九霄云外,只是狠命咬下去。对面来人暗叫不好,连忙缩手,总算缩得及时,两根手指未曾咬断。但是却被对方上下牙齿咬住,他不缩还好,借着这一拽之力,两根手指上连皮带肉被撕了下来,鲜血直流,深可见骨,直痛入心扉。这人被咬了手指,心下大怒,非要将对方碎尸万段不可。正要挺身激斗,忽听得对方暗器打来,面对面赤手相斗,还能忙中偷闲打出暗器。可见暗器功夫极为高明,不由得他心中一寒。两者相距本来就近,这下躲也躲不及,只好心中一横,运气于顶门,一缩脖子,索性由他打一镖算了。待到暗器飞来,这又是什么飞蝗石飞镖了?原来是咬下他手指的血肉指甲,混着口水,吐了过来,直吐了个满面桃花开,狗血喷头。  这人气得胸膛快要炸了,差点吐出血来。只是顾忌着寺庙禅院之中,竟有淫僧放迷香,暗害进香女眷的事情,怕声张起来,东窗事发,万夫横指之下,遮掩不过。所以手下虽如疾风密雨一般,又凶又狠,嘴中却是咬紧牙关,不发一句恶语相向。那青年汉子则是怕发出声响,众人围观之际,三人成虎,这曾小姐原本是个待字闺中的冰清玉洁的少女,众口之下,与她名节有亏,所以也是闭口狠斗。两人虽然是性命相搏,势如水火,在紧咬牙关,保存名节之处却心意相通。  待斗得二三十个回合,青年汉子心中吃惊,只觉得对方膂力甚强,防守严密,更兼皮糙肉厚,自己打一拳拍一掌往往不在乎。他心下骇然,在拳脚上便渐渐弱了下来,只求脱身。在性命相搏之际,最忌讳的便是心中忌惮,果然不到数合,被这人右臂一圈,拼着让他打了一掌,将他的两手收在怀中,左手却猛地打出,只怕拍到肩膀上,这一下子只觉得肩膀如同掉了一般,身躯摔在了地上,像是散架了,只觉得浑身关节,四肢百骸无有不痛。青年汉子连忙两脚瞪地,使了一招“倒骑龙”,身子几乎贴着地面飞了出去。他心中暗想:三十六计走为上,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总之是溜之大吉。待到奔到外屋,只听得绣床呼拉一声,原来那人也是猛里一跃,追了过来。  他心下骇然,赶忙施展轻功,眼见快要跑出房屋之际。只见屋外一拳直击过来,方位,力度,拳风,与绣床上这人相差无几,知道是来了帮手,不敢恋战,使了一招“云梯纵”,身子拔离地面,在空中翻了个滚,两掌护在了头前,朝着那窗户打了过去,意欲破窗而出。
  青年人从窗户冲了出来,使了一个鹞子翻身,总算平安落在地上,不曾摔倒。落下后只见对面有六盏马灯齐刷刷地照来,耀眼生花,可见来人举动极为无礼。他借着灯光望去,一共有六张灯笼,五个人都是身材高大,形如铁塔,身披血红色的僧衣,五人之中一人戴着骷髅手串,不必细想,这五人必定是师兄弟了。剩下一人鼻青脸肿,神情愤怒,是性空。只见这个青年人,原本油渍点点的青衫上带了斑斑血迹,不只是他流的,还是被他咬过的人流的。  他居中而立,面对着对面的强敌,神色木然,看上去极为倔强。  这时,屋中交手的那个人也奔了出来,他神情激愤,眼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咔咔直响。他四面一探,劈手拽过一根铁棒,就要上去教训这个咬他手的青年人。六人中有人赶忙拽住了他,拿出止血,祛瘀的药,给他敷上。  性空和尚笑道:阿弥陀佛,施主可识得这个守株待兔之计?  众僧人开怀大笑,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是人人自鸣得意。  原来那两个血衣僧用藏话交谈了几句,都以为这个年轻人躲在暗处,且以众敌寡,若是逼得狠了恐怕让他逃走了,反而捉他不到。于是假装走远了,那个带铁箍的僧人从密道进入曾小姐的房间,性空和戴着骷髅手串的人去招引同伴,只等着这个年轻人进屋去寻找曾小姐,便把门一堵,这叫做瓮中捉鳖,明知曾小姐的安危会让这个年轻人只身犯险,却是个守株待兔的计谋,赌得就是这个年轻人的侠义心肠。没想到一试便成,当下不禁洋洋得意。  性空见他不说话,接着道:这位施主,敢问尊姓大名,好叫我知道是栽在了谁的手下?  那青年人微微一笑:在下名叫杨清风。区区之人,不足挂齿。  星空一听,果真江湖之中无此人物,当下胆气便壮了些,朗声说道:你深夜之际,来犯我寺庙,该当何罪?  那杨清风仰天打了个哈哈,换了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道:我当何罪?那身披佛衣,行禽兽之事的人,***女,又该当何罪了?我看应当身入无间地狱,受火烧,刀砍,油炸,铁汁灌口,刀山加身,是也不是?  性空恼羞成怒,便道:我把你这放肆的小贼!在“恶珈蓝”面前,还敢油腔滑调?一会拔了你的牙,割了你的舌头,看你还夸口吗?说完哈哈大笑,声音中大有报仇的快意。原本他面容秀美,今晚遭到大大的折辱,恶念陡生,有道是相由心生,所以望上去颇为狰狞,浑不似平时模样。  杨清风听到“恶珈蓝”的名号,心中猛地一震,原来听师傅谈到过,这恶珈蓝是藏地的密宗人物,师兄弟一共六人,取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叭咪吽”作为名头,珈蓝相当于汉地佛法中的金刚。他们是藏地密宗的六大护法,武功据说远在江湖中一般的帮会掌门人之上。听说他们以人骨,死尸作为法器,男女双修,半正半邪,武功路数不可捉摸。本朝建立之初,严刑峻法,驱除密法,如今虽然相隔日久,这六人也不曾往汉地来,没想到今晚集聚于此。  杨清风只道今晚必无生还的希望,然而一股求生之念猛烈地上升起来,让他觉得不能束手待擒,他念头急转:这可怎生脱身?忽然之间,他仰天大笑。  众僧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一僧恶语恶言地问道:你笑怎地?  杨清风在心中急想:我为什么笑,我为什么笑?他现在实在是被制得束手无策,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走,是以仰天大笑,勉强掩饰心中慌张。他又笑了几声,说道:没想到恶珈蓝大大有名,竟然以多欺少,六个成名人物欺我一个无名小卒,可笑啊可笑!  众僧微笑道:这怨不得我,谁让你这小子找死!  杨清风正色道:小子无才,愿正大光明地决一死战,是胜是败,让我输得心服口服。倘若倚多为胜,以大欺小,我是死也不服!  一僧人甩开僧袍,咧开一口黑牙笑道:那今天老爷就让你死得服气!说罢,拉开架势,就要打上前去。  杨清风大喝一声:且慢!  那人一竦,便即站住,喝道:你待怎样?  杨清风面上含笑,心中欲哭无泪,不住地想:我待怎样,我待怎样?实则他也不知道究竟要怎样,只是知道这帮恶僧武艺超群,自己战他不过,拖延时间而已。  过了一会,他便已经有了主意,只见他清清嗓子,朗声道:你们一个个长得那么高,又生的这样凶猛,我踮起脚尖只怕还不到你的下颌。你们打起我来轻而易举,我打起你们难比登天,你们说,这公平不公平?这是比武艺,还是比个头?  众僧人哈哈大笑,虽然他说的近乎儿戏,倒也有几分道理。  一僧人笑骂道:没办法,回到你娘肚子里面呆上几年再出来吧!  一僧人淫猥地笑道:你娘当初跟了我,没准你还高点!  众人骂声不绝,又说又笑,言语粗鲁又是下流。性空听到众僧不住口的狠骂,虽然是粗言秽语,弄脏了耳朵,然而终究是为他出气,是以微笑而立,喜闻乐见。  待众人笑骂呼和声稍低,杨清风接着道:咱们比武,一是要公平起见,叫我心服口服,是也不是?二是要放低声音,否则被远近的住寺家眷听到了,说大国恩寺高僧夜晚寻衅斗殴,与各位高僧清誉有害,是也不是?三是要为大师的师兄弟报仇,是也不是?  他说一句是也不是,众僧就轰然答一声是,这三句话互不相关,尤其第三句话,更是文不对题。然而在这帮番僧听来,却是说到了他们的心里,是以不住地点头称是。  性空在一边听着,忽然觉得不妙,狐疑道:姓杨的,你又耍什么花招?是汉子就比试,打赢了就让你走,这般推三堵四,可是怕了?  杨清风白了他一眼,也不搭理:我有个法子,诸位大师斟酌一下可行与否。这房中有个绣床,我站在绣床上,便和诸位大师差不多高了。大师站在地上,这般比试武艺,紧闭门窗,外面就听不到我们打斗。如能攻上这张绣床,便算我输,那便是……  说着,两手捧在脑袋上,向前一推,做了个认输后,提头相送的手势。  诸僧会意,纷纷点头称是。  杨清风又道:只是我们不可再比拳脚,那位带铁箍的大师,两指上的风光,诸位大师想必都见了。咱们来比兵器,各秉一口利剑,一对一,英雄会英雄,就在剑上决胜负如何?  那个带铁箍的僧人从房屋出来后,两指上少皮没肉,青白色的骨头暴露在外,诸僧虽然凶恶,然而想到自己的手指也变成这副模样,心中也是阴涔涔地不自在。更何况这小子不知使了什么邪法,竟然将手指咬得深可见骨,中原之地有一门“啮指功”也说不定,所以杨清风说要比兵器,众僧都是求之不得。  杨清风见众人无异议,心中甚喜。  有个项带金项圈的“恶珈蓝”忽道:不成!不成!  众人奇怪,杨清风更是大惊失色,他勉强定住心神,竭力装作若无其事样子,回道:  哦?大师有何高见?  那僧人是六人之中排行第五位的“咪珈蓝”,为人甚是小心谨慎,狡黠多智,他想了想,藏地僧人不惯于用剑,这姓杨的蛮子说不定使剑厉害,当下便道:  不使剑,使铁棍比!  说罢抖了抖手中的铁棍,杵在地上丁丁作响,听声音是生铁所铸,少说也有五十斤沉  他此言一出,众珈蓝都觉得他为人精细,所料必中,都是附和其议。  杨清风放下心来,说道:既然都说定了,那便请了。  说罢,两脚一点,从窗口中闪身进去。  六个“恶珈蓝”和性空怕他逃跑,紧随其后,奔到绣房之中。  杨清风被那带铁箍的恶僧拍了一掌,胸口肩膀兀自作痛,勉力支撑之下,眼冒金星,其苦万状。杨清风蹦到绣床上,果然与六个“恶珈蓝”个头相若。他伸手接过铁棒,拿在手中,右腿弓步向前,持棍在手,一抖一送,手中铁棍翻上空去,使了一着“腾蛟起凤”。只听得霍啦啦的一声,绣房之中尘土四溅,纱帐与床顶齐飞,木茬与雕板同碎。  众僧立在前面,守住门户,随手挑开飞在面前的木板,不给他有可乘之机。
  自古以来,绣房之中多是巫山云雨,春闺恩爱之处,连白乐天的《长恨歌》中都写到:“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可见绣床是琴瑟相协,温柔旖旎的地方,像杨清风这般奋力一击,一铁棍将绣床的床顶打得稀烂,用作比武擂台的,恐怕是开天辟地以来头一遭。  杨清风傲然道:哪位大师前来赐教?  六珈蓝中的“嘛珈蓝”博学多识,在武学上见闻最广,在一旁叫道:  你那不是棍法,是剑法。  杨清风不得不佩服这个僧人的眼光,这招腾蛟起凤确实是一招剑法,用剑时须得沉肩滑步,右手圈转,一抖之际举剑上撩,用以破解敌人兵器下砸之势。他是化用剑法为棍法。当下他也不争辩,只是淡淡地答了句:  咱们说好的用铁棍比试,可没说用棍法还是剑法。  性空在底下叫道:你这厮!死到临头还在自骄自大!待会让六位神僧教训你!  杨清风微微一笑,将铁棍横在胸前,使了一着“拨草寻蛇”,护住门户,向六个珈蓝说道:  “派谁来赐教,可商量好了吗?”  六个人低声商量了一番,这六个“恶珈蓝”中,带铁箍的是“呢珈蓝”,虽然是同仇敌忾,复仇之心甚是激烈,然而由于手指受伤,不能上场。“嘛珈蓝”见识颇多,但是生性谨慎,在未曾想出破敌制胜的方法来,也不愿上场。六个人思来想去,选来选去,最后推举大师兄“嗡珈蓝”上场。  这个“嗡珈蓝”年约五十岁年纪,只见他脸作黑红之色,面宽盈尺,眼若铜铃,两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内里修为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见他迈步向前,两手一张一合,将铁棍夹在两臂之间,也立了个门户,杨清风看来,依稀便是汉地武功之中的“拨火烧天”,然而方位劲力皆是似是而非,不由得摇了摇头。  那嗡珈蓝见他摇头,还以为他是故意轻视自己,心下恼怒,喝道:看棍!  说着,铁棍猛地向前送去,呼呼挂着风声,就要戳道杨清风的胸口。杨清风将铁棍立在怀中,左脚右脚在绣床上一踩,咚的一声,两道相反的劲力作用开来,杨清风的身子像是陀螺一般,越转越快。铁棍在他身旁化作一道钢罩,将他拢在其中。嗡珈蓝的铁棍被不时地荡开去,始终无法攻到圈子之中。  那呢珈蓝曾经和杨清风一阵恶斗,虽觉得这人身法灵动,变招奇快,然而内力修为平平,自己满可以对付的来。哪知道手中一拿起兵器,武艺竟然如此了得,当下不禁骇然,又是大呼上当,平白无故的被他骗了根铁棍过去。  那咪珈蓝有所不知,这杨清风是化名。真名字却是藏头裹尾,唤作杨戚风,是西岳华山蔡经门下一名高徒。他使的这一招,便是华山剑派无数名家耆宿呕心沥血,千锤百炼,创作出来的一招得意之作:名叫孤梅开春。该招身体旋如陀螺,包裹严密之际,正像是数九寒冬,寒威肃杀,天地万物尽皆萧索。可是萧索之际,太阴转为少阳,无限生机正在此时孕育而生。杨戚风在此时身体急转,然而眼睛片刻不离敌人身躯,等到可趁之机,便突刺一剑,快如雷霆闪电,教敌人难分难躲。便如同数九寒天,桥边屋角,有腊梅凌寒开放,虽只一枝,便将这寒威肃杀之气一洗皆无;花虽一朵,却已春意盎然,大功告成。  果不其然,那嗡珈蓝连刺数下,都被荡开,正当寻隙再刺的时候,杨戚风嗤的一声,手中铁棍直击过去,真如雷霆霹雳一般。那嗡珈蓝大惊失色,胸口一缩,总算他功力深厚,在这临阵对敌之时,胸口陡地缩进三寸,免了铁棍穿胸,横尸当场的下场。然而即便如此,也是被杨戚风戳中胸口的檀中要穴。只见他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昏了过去。  剩下的五珈蓝呀的一声怪叫,奔了上来,挥铁棍挡开了杨戚风进击。那六名番僧之中,小师弟“吽珈蓝”自小跟随在大师哥身边,两人情同父子,感情最深。看到大师兄被戳翻在地,怒喝一声,冲向前去。原本说好的,比试一场定胜负,如果杨戚风胜了便让他走,这一下事发突然,情之所钟,吽珈蓝把这约定抛在了九霄云外。  杨戚风见到来者戴着一顶佛帽,约是二十上下年纪,下巴两颊却密密麻麻地长满了络腮胡子。这人冲上来后,便全力猛攻,一根长度齐眉的铁棍在手中使出来,如同是近身短打的两两把匕首,又像是一根链子枪,忽长忽短,变化如意。斗到这时,杨戚风方知六名恶珈蓝虽是同门师兄弟,但是武功技艺各有不同,当下不敢小视,凝神拒敌。斗到十余招上,吽珈蓝手握住铁棍中间,凝神聚气,左右连击,要让杨戚风左右支绌,难以应接。  杨戚风心念一动,见这招依稀便是双手峨眉刺招数的“二鬼扣门”,又像是判官笔中的“声东击西”,心思电闪之间,挺棍击打对方左肩,眼见吽珈蓝右边棍梢打到,铁棍圈转,当的一声,被对方来棍击中。风清扬借着这一击之势,身子转了一个大圈,从腋下运力经过腰间只贯透到棍尖,嘿地一整闷响,棍尖戳中了对方小腹。吽珈蓝一声大叫,口中鲜血狂喷,摔在地上。  杨戚风见好就收,想说句胜负已分,就此别过,但不等他说话,嘛珈蓝和叭珈蓝各挺手中长棍,迎了上去。嘛珈蓝着地滚进,长棍几乎贴着绣床床面,杨戚风的脚底横扫,那叭珈蓝则随着嘛珈蓝亦步亦趋,挥舞铁棍猛击对方上盘,呼喝进退之际,手上精光灿然,扰人心智。原来叭珈蓝就是那个带骷髅手串的僧人。只见两人进退闪避之际配合身为默契,要快都快,要慢同慢,若是一个趁险冒进,另一个便挽起棍花护住他周身要害。
  杨戚风初遇这种攻守兼备,配合极为严密的棍法,一时一筹莫展,只能见招拆招,随手应付。他本来用剑,仓促间转而用棍,虽然是使棍用剑法,然而两种兵器在形状,器用,练法上截然不同,又怎能混而为一?  他被“呢珈蓝”一掌拍在胸口,只觉气息受阻,恐怕受了严重的内伤,刚才连败两僧,更是竭心用力,否则怎能一击便中?这下劳力分神,车轮战后,剑招上的威力不觉逊色了几分。  两僧见状大喜,当下不再猛力进击,只是救此攻彼,救彼攻此,想让这个姓杨的小子疲于奔命。再斗了二三十个回合,杨戚风变招稍慢,小臂被对方铁棍拂中,只觉上身一阵酸麻,手中重五十斤的铁棍直要捏拿不住,心中一急,剑招上更见散乱,几回合后,更是险象环生。  脚下连退,不知不觉退到了绣床里面。  地下两僧见对方只顾退让,料是对方力脱,赶忙跨上绣床,要将对方打得脑袋开花,脑浆迸出。  这两人只顾进击,却忘了跨上绣床,需要迈上三尺多高的床板。就在两人争先恐后,跳上床去得时候,攻守相应,彼此相援的格局立马打破。  杨戚风果然抓住破绽,一声清啸,棍尖上隐隐闪出光芒,棍尖急抖,嗤嗤作响,眨眼之间,手中长棍便向对面连点八下,虽有前后之别,可是手法奇快,看上去就像是同时而作。  两僧眼见就要攻上绣床,却被对方诡异棍法击中,两人惨叫一声,各捂着膝盖,髋,肩窝,眼角之处,败退回来,惨呼连连。  性空及剩下的“咪珈蓝”心中诧异万分,想不到这个内功平平的年轻人,剑法竟然一精至斯,可真是后生可畏了。  只见杨戚风咚地一声,将铁棍柱在床上,喘息不已,汗水已湿透衣襟。  刚才击败两僧的招数真是华山派剑法中的“无边落木”,取自唐朝大诗人杜子美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诗句之中。  恩师蔡经曾于一日召集弟子试演,当时风急天高,正值金秋,华山之上,落叶金黄,被风一吹,林海之中,似有无边金叶滚滚而来,美不胜收。  只见蔡经借着一跃之势,手中长剑在空中连划几圈,每圈都间不容发地向空中落叶刺去,等到落地一看,单是剑刃之上就套中了二十四枚叶片,地上被击中的落叶想必更多。  蔡经落到地面,手捋长须,面含微笑,对自己这手绝技也是颇有敝帚自珍之意。不过当日蔡经也未将话说满了,还说自己技艺不精,若是到了登峰造极之时,岂止落叶,简直空中飞舞的雪花都能闪击而中。  师伯岳行之默然不语,若有所思,他门下的弟子却显得不以为然,似乎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神奇的剑法。但是毕竟神技惊人,他门下弟子还是纷纷露出了艳羡之意。  杨戚风学剑之时,心思灵动,颇让蔡经青眼相待,于是蔡经将绝技倾囊相授,杨戚风大喜,从此刻苦习学,用心体会,可是由于功力尚浅,一跃而起,就只能击中十来片树叶。  在和二僧拼斗的危机关头,手底下突然使出一招杀手锏,威慑之势可想而知。眼见七位僧人在进屋比试之前,神威凛凛,气吞如虎,进屋之后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胜败之势,转眼之间扭转。  眼见杨戚风连败五名密宗好手,己方气势衰竭,六名恶珈蓝中的“咪珈蓝”站起身来,他从众人打斗伊始就在旁边冷眼观察,这时出来索战,众位师兄弟按照平时对他的了解,都认为他已经十拿九稳,都是精神为之一振。  杨戚风虽然连连取胜,精力亦为之消耗不少,可是形势所逼,今日势必你死我活,然后求生,凭着一股勇悍之气,勉力支撑下去。  咪珈蓝虽然也是身材魁梧,脸上却颇为瘦削,一部山羊胡子,开口说话时长抖啊抖得,惹人发笑。看人时目光锐利,闪动处凛然生威。咪珈蓝瞪视了杨戚风良久,说道:小子,你剑法不错,你师父是谁?  杨戚风笑道:承蒙各位谦让,胜得一招半式,何足挂齿。  那僧人闭口不应,将铁棍立在身后,左掌推开,眨眼之间便到眼前,这人虽然身材臃肿,然而身法之快,实所罕见。待到近前,杨戚风举棍相应,僧人左臂圈转,身子一斜,蓦然间铁棍斜刺里击出,这一招极为阴险狠辣。  杨戚风辨明来势,使出一招“苍松迎客”,举灌棍上架,待到对方铁棍荡开之际直削下去。哪知道这一招使到中途,突然觉查到对方铁棍上有股黏力,将自己铁棍吸住,招不成招,只能从中断绝。杨戚风急忙往里撤棍,然而棍一旦与对方铁棍接触,就如同碰上了泥淖藤草一般,闪躲使招之际颇为窒涩。  杨戚风心中大骇,曾经听师傅讲过,魔教中有一门邪法名叫“附骨吸髓”,刀兵相交之时,往往能粘住兵器,使人招不成招,无论比劈砍撩刺,躲闪腾挪,始终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更加阴险毒辣的是,这人可通过兵刃吸取他人内力,让人打斗一刻,便内力全失。世间无耻阴毒之术,无过于此。当下心中存了畏惧,于是兵刃颇不愿与之相交。  可是“咪珈蓝”会使什么“附骨吸髓”了?原来,他用的乃是一根磁铁棒,在争斗之际能吸住对方兵刃,不知他兵器之利的人,往往气为之夺,疑神疑鬼。眼下他又故技重施,果然杨戚风躲闪不及,被他的磁铁棒粘住。  咪珈蓝大喜过望,连忙借着粘连之力,连搅带拉,和杨戚风比起了内力。杨戚风的长处贵在灵动潇洒,较量内力非其所长。棍上一感知到对方劲力,登时气为之蔽,胸口说不出的烦恶难受。  底下的众僧见“咪珈蓝”连连得手,欣喜之情见于颜色。性空和尚,如同溺水之人遇到浮木一般,更是手舞足蹈,欢呼雀跃。
  “咪珈蓝”左手忽拳忽掌,忽拿忽推,配合右手铁棒的挥打挑拨,比起“叭珈蓝”和“嘛珈蓝”的分进合击之法,虽在周密细致、环环相扣上有所不如,然而招数使出来更胜一分灵动。咪珈蓝一待手中铁棍粘连住对方的时候,便左手挥出,或劈或撩,去夺杨戚风手中的铁棍,好几次杨戚风被他拂中,险些被震得兵器脱手。  二人你来我往,已经斗了不下五十回合。杨戚风心中暗暗佩服对方的武功家数。在华山之上的时候,常听师父谈到,边地荒蛮,川藏云贵之地,虽然是文教风俗不甚开化,然而武功传承,却别具一格,往往招数狠辣,令人难遮难挡。他当时虽然面上谨听教导,不敢出口反驳,实则有些口是心非,略有腹诽之意。这固然和杨戚风武艺精湛,传承高明有关;另一方面,也和他阅世尚浅,未曾得遇海外名人一较高下,少年心性,未免自我托大了。  而今杨戚风一人之力连战六僧,在危急关头克敌制胜,于剑招武学上的体会,远比平时师兄弟切磋要深入得多。原本有些少年轻狂,被这一场剧斗磨去了十之八九。  咪珈蓝招出带风,呼喝连声,竟然越战越勇。他一帮师兄弟见到了,都是喜不自胜,喝彩欢呼,口颂藏地佛咒助阵。  咪珈蓝在内力修为方面而言,远胜杨戚风。但是不管他是中锋直进也好,是旁敲侧击也好,总是被杨戚风用巧妙剑法化解了。眼见着少年力战之余气喘吁吁,两颊泛红,显然是气力不支,然而犹自支撑狠斗,这人的狠劲毅力也真是了得。心中不免对这个人存了忌惮之意。  咪珈蓝再交数合,心想我兄弟五人车轮战法后,我再拿他不住,今后六珈蓝脸面何在?想到这里,心中一横,只见他两手持住棍梢,腰一拧,劲一送,发力朝杨戚风眼梢眉角击去。  杨戚风一怔,心想你这一招如果用力不足,伤不到我。用力太过,我砸你棍端,你只能撒手,不知该招数用意何在?眼下不及细想,奋力一击,朝来棍斫去。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棍相击,震得两人都是掌心发麻,虎口剧震。然而杨戚风不知这一招中,咪珈蓝乃是诱敌,他借用这铁棍的一击之势,身子挂在了铁棍上,两脚蹬地,猱身而上。杨戚风的猛力一击,更是变相地帮他扎稳了下盘。  只见巨响过后,咪珈蓝硕大的身躯已经悬在了半空中,杨戚风持棍在手,贴地一个“横扫千军”,要把咪珈蓝扫击出去,咪珈蓝变招更快,从半空中猛扑下来,双掌推出,要拍碎杨戚风的脑袋。这一下如同兔起鹘落,迅捷无比,而招数又是极为阴毒,简直是个同归于尽之计。  杨戚风大吃一惊,连忙将铁棍扬起,使了一招“萧史乘龙”,右手提棍,左手举棍,互在头前。咪珈蓝一见,恰适己意,收腕一翻,猛力收回,随着身子在铁棍上重重地落下,咚地一声,差点将绣床踩了个窟窿。  地下群僧先是被咪珈蓝这一招恃险强进,拼命硬打的招数,吓得手摇心颤,张口结舌,心知倘若出半点差池,当时就是浑身骨骼尽碎,横尸当场。然而看到咪珈蓝稳稳地落在了绣床上,他们纷纷大叫起来,欢声大作:  姓杨的小子,你输了!你输了!  杨戚风岂有不知!都怪自己力战之余,心力耗散太过,心神有些不清,竟然被他怪招所乘,一击奏效。眼下杨戚风虽则输了,而且输的板上钉钉,光明正大,然而他心中却想着:不管我是输也好,赢也好,但凡有一丝求生的机会,有一口气在,便不能老老实实地去做他们的板上肉,任由他们欺负。至于我是信守承诺的君子也好,是背信弃义的小人也好,他本来就对礼节教条嗤之以鼻,在这生死关头,那真是管他娘的了。  咪珈蓝见他棍不撤手,心想江湖之中,人人讲究言出必行,就算是强盗小偷、采花淫贼,也是把信义两字看得极重。像这种说了话当狗屁放了的人,也还真是不多见了。又是瞧不起他,又是恼怒,喝道:  无耻小贼!还不投降!  杨戚风一面挥棍招架,一面嘴上兀自占着便宜:  大胆淫僧!还不跪下!  咪珈蓝眼中似要冒出火来,手下发力,一招快似一招,一着狠似一招,不数合,杨戚风便被他铁棍上的劲力所逼,退到了床面里面,这样一来闪躲腾挪的余地更是狭小。咪珈蓝心中暗自得意,心想你这小子,我把你逼得退无可退,看你还有没有什么高招可以用。  心思电闪之间,咪珈蓝的手中铁棍已粘住了对方铁棍,他仰天大笑,手下较力,铁棍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绞杨戚风的铁棍,意欲通过这绞转之势,耗尽杨戚风的最后一丝真力。哪知对方竟似浑然不觉,随着他绞转起来。  两人劲合一处,力量何其巨大。之间整个房间中,蓦然之间起了阵阵狂风,吹得梁间地上尘土大作,几支放在地上的灯笼更是被这劲风所逼,火焰摇晃,昏然欲灭。之间房屋中,人影憧憧,不住地跳跃闪烁。  杨戚风嘿的一声,将手中铁棍向内一翻,引着对方铁棍同时向内外槌下。只听得扑通一声,两人绞合之势未尽,力合一处,将绣床打了个大洞。只听得木板咔哒一声,轰然而断,落到一洞里,分明有声。  咪珈蓝手中自然不敢怠慢,连忙一挑一勾,搭在了杨戚风的铁棍上。他生怕杨戚风趁机将铁棍拽出,这样便不能缠斗耗他内力了。两人又开始不断绞合,旋转,咪珈蓝心中大喜,喝道:小贼,这样下去可有命在?!  杨戚风闭口不答,手中绞转之势越发迅猛,过不了几圈。只听他又是嘿的一声,引着对方铁棍,击在了绣床上,击打之处离着上次甚近。只听得豁啦一声,两次击打吧绣床打开了一个瓮口大小的洞,里面昏昏然有灯光射出。  下面的性空一直在凝神观察,他虽然武功上比六个恶珈蓝颇有不如,然而为人甚是机警,又通晓寺院内的密道,当下见杨戚风引得两人铁棍击向绣床,心思飞快运转之后,便已明白,他急的大喊:  小贼要从密道跑!  这一喊出来犹如石破天惊。咪珈蓝大惊,要去护住洞口,防止杨戚风逃脱。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杨戚风手中铁棍胶合之时,突然变招,右手回带,两掌击出,只见铁棍撒手,奔向咪珈蓝,倒把咪珈蓝吓了个手足无措。  杨戚风抓住这电石火花的一瞬间,纵身一跃,已经从绣房的洞口,跃进密道。咪珈蓝嗷嗷大叫,挺棍来击,轰然响处,只见床上洞口处木屑乱飞,却是已然晚了。
  咪珈蓝在这藏地六珈蓝之中,平时以足智多谋著称,谁知三十老娘,倒绑婴儿,却被这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伙子摆了一道。咪珈蓝气得跳脚,他是边地僧人,不持戒律,如今恼上来更不管什么子午卯酉,暴怒之下只想一铁棍将杨戚风刺死,只听得“嗖”地一声,手中铁棍对着床上的洞口掷了下去,这一下又快又狠,简直是如影随形。  在场的僧人,除了嗡珈蓝和吽珈蓝伤势较重外,其他的五个人伤势还算可以支撑,见杨戚风眼见败落。却卖个诡计跑了,都是气愤填膺。  咪珈蓝吼声连作,拾起了杨清风丢在床面上的铁棍,又欲掷出,想了一想,眯起眼睛朝黑洞里面查勘了一番。只见黑洞之中,地道上的油灯昏昏欲灭,淡黄色的灯影下面看不清虚实,也不知道这小贼是死了没死,没死的话跳下去岂不被他暗算?咪珈蓝虽然气冲上脑,却也不敢单身犯险,对着洞口,只是踌躇不定。  “嘛咪嘛哩哄”,三师兄带铁箍的呢珈蓝甩开长袍,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藏地的脏话,扬起了右手,挥舞个不止,叽里咕噜飞速的说了几句。在性空听来,依然便是汉话中“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意思。  呢珈蓝为人悍勇,怪叫一声,冲向前去。冲着床上的大洞,不管不顾,纵身跃了下去。  咪珈蓝眉头一皱,想去拉住他,却扯了个空。事已至此,咪珈蓝再谨慎,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他叫了一声“师兄,小心!”便跳了下去。嘛珈蓝紧随其后。叭珈蓝见状要向前,被性空一把拉住,说道:大师地道你们还不熟,我去,你在这里。叭珈蓝皮青脸肿,拄着一根铁棍,看着地下躺着的两个师兄弟,点头答应了  性空几步奔到床上,对着大洞叫道:诸位师父,小心了。扑通一声,跳了下去。从洞口到下面的地道不甚高,算起来也只是比一个成年男子高些,只是从密道爬到床下的机关,原本是有张贴着墙壁的软梯,情急之下,他们都没有再去攀爬。  性空跑到下面,定睛一看,四处尘土飞扬,油灯的微光在其中更是若有若无,似乎连道路都看不清了。性空心中连声叫苦,心说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没能顺手拿过一盏灯笼。耳听得周围呼声连连,脚步声沉重,跑来跑去,四处皆是回声。  性空大叫:诸位师父,哪里去了?  却没人回答,性空一面大呼,一面提神留意四周,脚下细密,奔得极快。  走了一阵子,前方出现了两个岔路,性空知道左面的那个是通往校经阁的,右面那个是通向另一所禅房。也不知道那小贼跑到哪里去了,眼下也不及多想,朝左面的那个追去。  这处地道,岔路之中还有岔路,如果不是本寺众人,多半会在其中迷路,以至于为之所困。杨戚风便是如此,刚开始走过一处岔路,还能勉强辨清楚东西南北,只是这地道并非规规矩矩的方位,再加上夜晚之中,奔得又急,很快过了几处岔路就分不清方向。  杨戚风与那几人剧斗,当时还不觉如何,如今四处宁静,只听得胸中咚咚作响,身上汗如浆出。他剑术虽精,毕竟年纪太轻,内功不强,一场剧斗下来,竟然头昏眼花。勉力支撑行了几步,越是觉得手足酸软,气喘吁吁。  杨戚风心中一凛,心想自己死了不要紧,死的时候多半要受到这帮淫僧的折辱。自己虽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然而总称得上是位好汉,怎能死于宵小之手?  想到这里,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精神,竟然走的又快又稳。  走了不过几十步,杨戚风心生一计,举手使出劈空掌法,气凝于掌,用力打出,如击实物,那挂在地道墙壁上的灯,一盏盏地灭了。地道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如此一来,敌人终究能追上,但行进之际必然詹首顾尾,追的便不如有灯时那样的迅速。  这门隔空打牛的招数,听说煞是厉害,只是自己内力修为不够,连师父蔡经都不甚精通,更别说自己了。如今只能用来灭灯,又隔空击出几掌,后来掌力渐弱,灯火只是晃几晃,再不灭了。杨戚风便想用嘴去吹,凑上嘴去,又想了一下,干脆来个疑兵之计。有些地方吹了灯却不去走那条路,有些地方灯亮着却去走,这样一来,听得自己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一颗心才暂时安定下来。  他没走几步,却拐了好几拐,正在诧异这段路好生崎岖,有一个拐角,转过身来,猛然间看到前面似有一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他压低呼吸,向前一步步踱将过去,走到近前,才发现不是别人,正是那被迷昏了的曾妙可。  只见她侧卧在地上,头发略微有些凌乱,显然是被这帮淫僧掳来此处,未曾醒转。她身穿贴身的淡黄色绸纱布裙,身材婀娜,微微黄光下如梦似幻,比平时更加动人心魄。头上戴着一枚镶珠金钗,云鬓似雾,一双丹凤妙目微微闭合,在微光下,如画如描,又难画难描。  杨戚风痴看了一会,心想画上的人物怎生跑到这里来了。又是惊叹,又是爱慕,竟忘了还在逃命。这般上下看了两遍,才忽然想起敌人正在后面追杀,生死关头还顾得上男女之情?当下又是大骂自己糊涂。  他向前几步,俯下身来,低声连唤:姑娘,姑娘……唤了好几声,那曾妙可仍是沉睡不醒。杨戚风暗道一声得罪,伸出右手拇指在她人中穴上掐了一会,又怕掐痛了她,手忙脚乱地忙了一阵子。心想这样忙下去,那几个恶僧追了上来,可怎生得了?  杨戚风闻着曾妙可身上发出的馥郁香气,只觉得一颗心飘荡荡的没有着落,简直像飞在了空中。望着沉睡的曾妙可,暗暗想到自己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她周全。
  想到这里,他弯下身来,将曾妙可的身躯拦腰抱住,驮在身上。软玉温香,身躯手臂触碰到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是软绵绵,香颤颤,滑腻腻。他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连耳根似乎也红了起来,心中只是念道:姑娘,姑娘,我是在救你性命,可不是存心要轻薄于你。虽然是在极力说服自己相信这一套说辞,另一面呢,又在期盼能把这娇躯搂得紧一些,时候长一些,但愿这昏黄的暗道永远走不完才好。  正在这神魂颠倒,意乱情迷之际,只听得耳后传来一声瓮声瓮气的嘀咕:奇怪,这小子去哪了?  听声音,依稀就是那呢珈蓝。想起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深可见骨的手指,心中大乐,要不是身处险境,真要抱着肚皮大笑一番才肯罢休。他悄默声地撕下一块衣襟,把曾妙可的头发扎了起来。走路的时候,头发飘下来,蹭到脖颈头颅好痒,把他的心都搞乱了。  这边杨戚风一手提着铁棍,一手托着曾妙可的身躯,一言不发地悄悄行走,相隔不到三十步的另一边,性空和尚正皱眉苦思这姓杨的小贼去了哪里。要知道这地下密道层层叠叠,如蛛网,似港汊,这小贼钻进去固然难以脱身,自己要去找他也是麻烦之极。  在这密道中,转来转去,三人竟然差点打了个照面。杨戚风佩服挖这个密道的人,果然有些门道,其心思之精密,布局之奇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要不然,几人瞎走一番怎么会走到一起了?想到这里,他有暗自庆幸刚才一直在曾妙可身边,未曾移步,没有发出丝毫的响声。不然早就被这帮狡猾的番僧听了出来,露了踪迹。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得前面脚步声响了起来,杨戚风吓得面如土色,这下子前有追兵,后有堵截,自己带伤不说,还带着一个女子,他苦笑一声,叹道:千算万算,还是着了这帮贼和尚的道。今天毙命在此,有一佳人相伴,也算不枉此生,当真是牡丹花下死了。  只听见前方脚步铿锵,极为有力,在寂静的密道之中听来惊心动魄。身后的呢珈蓝性空两人,听见脚步声,大声喝道:是谁?接着脚步声消失,显然是发现敌情,放慢了脚步。  前方来人听到了呼喝,脚步声略有迟疑,接着便驻足不前。  眼见前后都有人把守,杨戚风苦苦思索逃命的良策。这时候,身上背着的曾妙可,忽然微微一动。  曾妙可被迷香迷昏后一直昏睡不醒,被杨戚风背着的时候,身体软软的搭在他的背上,脑袋垂在他的肩上。人在昏厥的时候,求医问药固然是有效的做法,但是如果头颅处在低凹的位置,往往在脑袋充血之际,也有几分清醒的可能。  只听得“嘤咛”一声,背上的曾小姐醒了。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怔了一会,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趴在了一名男子的身上,一想到自己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布裙,登时羞不可抑,满面飞红。  “你……是谁?你干什么?”她的身躯和杨戚风贴的紧紧的,又羞又恼,气呼呼地问道。只是因为刚刚醒转,气息尚弱,声音细若蚊鸣,几不可闻。然而声音虽小,其中的惊恐和恼怒却十分了然。  杨戚风也觉得颇为局促,一面仔细听着身前身后的脚步声呼喝声,另一面还要打叠起精神思考怎么答对这位小姐。他平时为人倜傥不羁,伶牙俐齿,碰到了与自己肌肤相亲的女子却是张口结舌,呆若木鸡。  “姑娘……你被迷晕了,是我救了你。”他低声道,又顿了顿,“眼下种种缘由不及细讲,有人追杀我们,先走了再说。”  曾小姐怎么可能因为这句话就跟他走了?明明自己不久前还在佛灯前抄写经书,后来觉得困倦,醒来后却被这个陌生男子劫持。这其中发生的经过她不得而知,惊恐之下,只认定是这个男子所为,预谋不轨之事。想到被一陌生男子为所欲为,她一个十七岁的深闺少女,心中惊恐无以言表。  “放开我……”她身躯开始不断地挣扎,两脚两手乱踢乱打。只是身穿的衣服过于单薄,身躯被他的左手和臂弯蹭来蹭去,简直像是在被抚摸,一下子又是大羞。  杨戚风见此情景,更觉尴尬,想辩解又无从说起,事态十万火急,来不及多说。心中一急,左手点了她腰间的哑穴。这下曾小姐声音从中而断,再也发不出声响了。常言道:男子的头,女子的腰。只能看不能摸。杨戚风虽是好意,但是行为举止不免火上浇油,愈描愈黑。  这时候忽然觉得胸前凉凉的,低头一看,原来是曾妙可的泪水流到了他身上。杨戚风后悔自己莽撞了,心中道:姑娘,得罪了,等到了稳妥的地方再给你赔罪。  他左手护住身上的曾小姐,右手提着铁棍,向旁边滑了半步,靠定墙壁站定。四周虽然一片宁静,然而他知道多耽搁一会,危险便多了十分,且不论后面的呢珈蓝和性空,单论前面的那个人,尚不知是敌是友。不知不觉,身子向墙壁又贴近了一分。不知不觉间,手中的铁棍靠在了墙壁上,“咚”的一声,耳朵中听起来这墙壁竟然是中空的。  杨戚风一面惊喜,一面又是暗骂这个寺庙鬼门道真是多,不知道有多少暗门,暗道。心里盘算着,要找个机会将这墙壁击破,再效法之前从绣床上跳下来的做法,跳进去逃命便是了。后来摸了摸,不禁觉得失望,原来这个墙壁的空腔,敲击起来只是尺许见方的一点小地方,墙壁远比绣床要坚硬,身上又背着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苦笑。他连使出几招劈空掌法,奋力把离着他最近的几盏油灯打灭了。接着放下了身上的曾小姐,低声道:  姑娘,刚才是那几个恶僧使迷香迷晕了你。待会我去引开他们,你自去逃命去吧。  说完后,力贯于指,解了她身上的穴道。  黑暗中看不到她的表情,停了一会,只听到对面幽幽的说:  你便这样走啦?
  杨戚风已转过了身子,听到此言还算友善,只好回道:  是了,小子无状,得罪了姑娘。只愿姑娘今番化险为夷,也就算弥补我的罪过于万一了。  他觉得既然此生无望再见,也只好将自己的罪状说得严重些,日后这位小姐想来,也不至于自惭冒失,悔不当初了。  那曾小姐欲待说些什么,杨戚风辩着方位,黑暗中朝她一拱手,便走了。  杨戚风把曾小姐安顿妥帖,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无旁骛,脑筋就开始活络起来。他仔细一盘算,前方来人听到那呢珈蓝大喝,径自沉默不语,显然并非是一路。如今只好碰碰运气,若老天可怜,说不定前方人是友非敌。当下悄无声息的舞动铁棍,护住周身要害,慢慢地向前走去。  这地道宽约六尺,高约八尺,皆为黄泥白石砌成,然而杨戚风打灭了灯后,眼前不能视物,只觉得有惊又险,不到百步的距离和寻常的几十里路走起来一般漫长。  所幸这百步的距离走起来还算平安无事,杨戚风力战之余,本来就疲倦,如今屏气凝神,提心吊胆的行了百十步,更觉疲惫。只觉得手中铁棍快要抓捏不住,要丢到地上方好。正这般胡思乱想,忽然见到前方身影一闪,一个黑衣人欺向向近前,迅疾无论,只觉眼前一花,一柄尺许见长黑黝黝的钩子探将过来,要抓他的脖颈。  杨戚风不敢怠慢,手中一抖,使了一招开门见山,两张一合,将掌中铁棍横推出去,恰好挡在两柄钢钩子之前。那人变招极快,手一翻,两柄钢钩字扣上了铁棍,便要向里面拖。杨戚风两手较力,只觉对面人的膂力甚强,简直是到拽九牛之力。心中只是叫苦不迭,心说怎么这些好手都让自己碰上了。  他不知对面之人,也是心中吃惊,过了几招后,心中疑惑越来越大,最后忍不住问了出来:  密宗白龙王是你什么人?  杨戚风知道在江湖中乱认名头是大忌,不管是日后还是当场,往往容易对质出来,或者露出马脚。只是他心中同样很清楚,咪珈蓝虽然长时间蛰居藏地,但论起名头来,还是比他这样一个江湖后生要响亮得多,于是打起了拉大旗作虎皮的念头。  你是不是咪珈蓝?  对面连问两声,杨戚风咬紧牙关,只是不答。  对方果然手下留情,一来是铁棍上带有磁力,能够吸住自己的钢钩子,二来是杨戚风手下武艺不含糊,又是纯守不攻,仗着兵器上的便宜打起了无赖仗。  这两人互相存有忌惮之心,都是小心翼翼地拆解。后面的呢珈蓝和性空,听说咪珈蓝在前面,都是喜不自禁,急冲冲跑向前去,不管对面是什么强敌,师兄弟站在一起好过赤手空拳,也胜过在这迷宫似的地道里面没头没脑的乱转。  两人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了前方激烈打斗的地方。呢珈蓝心中顾及师门情谊,大喝一声,急道:五师弟,我来救你。划拉开铁棍,向前加入战团。  一声五师弟,可帮了杨戚风的大忙。原来,这几十招的过招之中,对方凭借丰厚的阅历,似乎有些察觉他的武功路数并不是藏地武功,所用的棍法也显得斑驳不纯,半路出家似的。好就好在,呢珈蓝护弟心切,一声呐喊发乎至诚,半点不似作伪,这一下连那使钢钩子的人都深信不疑。  当下不由分说,两根铁棍将那人困在核心,那人武艺也真是了得,一柄不过十斤的钢钩子,左右支绌,回转如意,一搭上对方铁棍,不是引导对方劲力转向,便是左引右拨,将四五十斤的铁棍轻巧巧的荡开去。待得十几招一过,对方竟然摸透了杨戚风和呢珈蓝的路数,趁机展开反攻,拨弄}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300血斧配装 战场 的文章

更多推荐

版权声明:文章内容来源于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点击这里与我们联系,我们将及时删除。

点击添加站长微信